關(guān)中平原上自占盛產(chǎn)小麥,這里的人以面食為主。不過,還有一種糧食,雖然不如小麥那么受人重視,但關(guān)中農(nóng)村人幾乎每天都吃,這就是玉米,也叫“苞谷”。玉米在關(guān)中農(nóng)村的做法有兩種:一種是把玉米粒曬干以后打成碎粒,然后加上面堿煮著吃,這種飯食叫“苞谷糝”;一種是把玉米粒曬干以后磨成面兒,在鍋里熬成黏稠的面糊,這種飯食叫“攪團”。苞谷糝深受關(guān)中農(nóng)村人的喜愛,一般每天早晚都吃,而“攪團”則是偶爾吃,過去是一個月才吃那么一兩次,現(xiàn)在則很少有人吃了。
苞谷糝,城里人叫它“玉米粥”,在我們關(guān)中西府的農(nóng)村簡稱“糝子”,這是家鄉(xiāng)人民的家常飯。
苞谷糝是將玉米粒曬干,在專門的機器上打碎后形成的不規(guī)則的小碎粒,色澤純黃如金。苞谷糝的做法很簡單:舀上一碗生的苞谷糝,在里面放少許面堿,等水燒開之后,一只手端著碗往鍋里慢慢地傾瀉,另一只手用鐵勺在鍋里慢慢轉(zhuǎn)圈攪動,然后蓋上鍋蓋,用中火燒上兩煎,每次鍋燒煎的時候,往鍋里加少許涼水,再攪動幾下,等兩煎之后,苞谷糝就熟了。
吃苞谷糝當然是要“就菜”(配菜)的,關(guān)中西府的農(nóng)村,一般都是就黃瓜片、筍瓜絲、西葫蘆絲、白菜絲、蘿卜絲、綠椒段等生鮮蔬菜,冬天沒有生鮮蔬菜的時候,就吃用蘿卜、芥疙瘩等腌制的咸菜或辣子醬。
我是吃著苞谷糝長大的。
上小學時,天天在家吃苞谷糝,早晚都吃,幾乎成了一種飲食習慣。我的母親有時候做苞谷糝,還會給里面下一些紅豆或紅薯,吃起來別有一種滋味。也就是那時候,我跟著母親學會了做苞谷糝,當家人去地里干活時,我就在家里給他們做苞谷糝吃。記得第一次做苞谷糝的時候,面堿放得多了,火燒得大了,結(jié)果做出的苞谷糝是那種焦苦的味道,難以入口,但父母沒有罵我,不吭聲地吃完了。
上初中后,學校食堂也基本上是早晚兩頓地吃苞谷糝。當然,學校食堂的苞谷糝一般都做得稀一些,菜也給得很少,同學們大多數(shù)都是自己從家里用罐頭瓶子裝了菜帶過來吃。那時候,我正是長身體的階段,老感覺一碗稀苞谷糝吃不飽,上午第三節(jié)課還沒上完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記得上初二的時候,二伯在學校食堂幫忙,我每次到打飯的窗口,都會用洋瓷碗底在窗臺上敲一下,二伯就知道是我,常會給我打上滿滿一碗。二伯私下跟我說:“有時候吃飯的人太多,打飯來不及,你在碗底綁上一個紅絲帶,我就知道是你了。”我按二伯說的做了,剛開始還比較奏效,可是后來好多同學也效仿起來,二伯有時候分不出來也會給他們打上滿滿一碗。
進入高中,吃的還是學校食堂。當時高中學生有上千人,學校里有很多“小灶”,但大部分學生都在學校食堂吃飯。學校食堂的飯早晚也基本上是苞谷糝,大多數(shù)時候做得稀一些,所以正在長個頭的我們,尤其是男生,一碗是吃不飽的。上高二時,我們班上有一位叫柳東輝的同學,與我關(guān)系甚好,他二哥在學校食堂做了一年的飯,對我也照顧了一年,讓我至今還感恩不已。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吃苞谷糝的時候,同學們蹲在食堂前的院子里,四五個人圍一個小圈,十幾個人圍一個大圈,各自面前放著一瓶菜,大家都端著洋瓷碗,那場面很是熱鬧和壯觀。
上大學后,我就很少吃到苞谷糝了。學校食堂早晚一般供應的是大米粥和饅頭,吃不上苞谷糝的時候,我心里挺難受的,于是常常想念老家的苞谷糝。只有在寒暑假期間,我才能在老家美美地吃上一段時間苞谷糝。
參加工作以后,我一年才回兩三次家,吃苞谷糝的機會很少。結(jié)婚有了孩子之后,孩子在老家由父母照看,我當時工作所在地距離老家不到100千米,我?guī)缀趺總€月都要回老家待上幾天,吃苞谷糝的次數(shù)相對以前多一些。最近,我發(fā)現(xiàn)我居住的這個叫北山門的城中村有一個賣稀粥的攤點,里面就有苞谷糝。這種苞谷糝是裝在一個密封的塑料杯里的,插上一根吸管就可以直接喝,我每天早上去上班,路過那個攤點的時候會順便買上一杯,可惜這種苞谷糝太稀,也沒有菜可就,一點也吃不出老家的那種黏糯爽甜的味道。
這30多年來,我與苞谷糝有著極為深厚的特殊感情,一直與它有著牽扯不斷的聯(lián)系,我相信我與它的聯(lián)系仍將繼續(xù)保持下去。也許是我從小就吃慣了苞谷糝,所以很喜歡吃,從來也沒有覺得膩味過,可以說,苞谷糝是除了面條之外我最喜歡的一種家常飯了。我想,好多從關(guān)中農(nóng)村出來的人,一定也有著同樣的感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