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意
摘要:歌劇《長征》是中國國家大劇院為紀念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歷時四年打造的原創(chuàng)中國史詩歌劇。以作曲家印青為首的國內領軍創(chuàng)作團隊以兼具鮮明民族色彩,同時又符合當代觀眾審美的風格,圓滿完成了該劇的創(chuàng)作。筆者以觀眾的角度,從舞美、劇情結構、配器、聲部編排等方面提出自己的觀感和看法,以期能對今后的國產歌劇創(chuàng)作提出一點完善和改進的空間。
關鍵詞:創(chuàng)作 舞美 結構 配器 聲部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9-0006-02
為紀念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中國國家大劇院于2016年推出了歷時四年打造的原創(chuàng)中國史詩歌劇《長征》。
歌劇《長征》策劃于2012年,以“思想上有高度、藝術上有水準,筆力上有溫度、內心中有情懷”為創(chuàng)作標準,力邀著名作曲家印青、劇作家鄒靜之、導演田沁鑫、楊笑陽等國內領軍創(chuàng)作團隊中的藝術家。四年來藝術家們和全體演職人員嘔心瀝血,在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中磨礪,攻克了舞美、音樂、人物塑造、戲劇沖突等各方面的一道道難關。作曲家印青以既有民族色彩,又符合當今觀眾審美的當代風格完成了全劇的音樂創(chuàng)作。
長征是一個經久不衰的創(chuàng)作題目,難就難在創(chuàng)作者需要在各個人物層次上兼顧,導演田沁鑫在強化主要人物的同時照顧到小人物,力求突破以往的歌劇表現(xiàn)形式。全劇以長征路線為主線,前后依次分為《瑞金》《湘江》《遵義》《瀘定橋》《雪山草地》《會寧》,主要演員(A角)有:閻維文飾彭政偉、王宏偉飾平伢子、王喆飾洪大夫、龔爽飾萬霞等。全劇在“我們有熱血、我們有夢想,在黑暗中追求光明的力量;我們的意志比鋼鐵還強,讓我們張開雙臂迎接人類的光芒!紅軍萬歲!長征萬歲!”的大合唱中結束。這部歌劇的杰出成就有目共睹,下面筆者作為一名熱愛民族歌劇的普通觀眾,就這部劇的觀感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首先,在舞美上,該劇與以往民族歌劇相比場面空前宏大,三面半包圍結構的LED背景立體鮮明,位于中間的部分上方紀念碑式不斷滾動的黑白頭像代表著為革命犧牲的烈士不計其數(shù),交相輝映閃過的紅色背景光暗示戰(zhàn)士們的鮮血染紅了江水。劇中所運用的高科技現(xiàn)代化手段前所未有。
劇情結構上,整體上首尾呼應,終曲之前響起合唱《三月桃花心中開》照應主題,隨即以進行曲節(jié)奏慷慨激昂的旋律“張開雙臂迎接人類的光芒”結束。然而戰(zhàn)爭過程中進行到有人脫隊的情節(jié)唱詞就突然聯(lián)系到共產主義,沒有任何鋪陳,過渡略顯簡單粗暴,人物形象較為扁平,使觀眾不禁聯(lián)想到建國初期八一電影制片廠的一些作品中的平面化、臉譜化的英雄和工農兵們。建國初期基于導演編劇水平的限制,這種情況情有可原,時代發(fā)展至今,我國文化藝術水平高度發(fā)達,人民欣賞水平加速提高,不可仍以這樣單一的舞臺處理方式面對觀眾。
配器的選擇和運用上,該劇在樂器色彩上突出了以銅管樂器為主,弓弦樂器和打擊樂器為輔的整體設置。銅管樂器組的大量使用突出了該劇的軍旅題材,伴奏樂器的選取值得肯定。
聲部編排上,紅色題材的表現(xiàn)往往離不開雄偉壯闊的齊唱,但如果通篇布滿大合唱難免把弓拉得太滿,脫離了情節(jié)起承轉合的發(fā)展規(guī)律,使人不免有些審美疲勞。在重唱中,劇中每個聲部不夠清晰,而層次分明才能突出戲劇沖突和每個人的心理活動。這方面有相當多成功的例子,如同為印青老師創(chuàng)作的民族歌劇作品《運河謠》中的合唱《大豆、白米、花生》層次清晰、旋律樸實明快,生動描繪了勞動人民的市井生活,唱之朗朗上口,易于流傳。而《長征》在演出之后雖劇情、舞美廣受好評,但其中的主要旋律還是鮮為人知,并未廣泛傳播。這類具有教育意義的作品,如果不能廣泛傳唱,顯然就沒有起到相應的效果。
喧敘調旋律感較弱,是民族歌劇創(chuàng)作的普遍問題。如歌劇《原野》中宣敘調旋律佶屈聱牙,由大量的不協(xié)和音程組成,不僅沒有歌唱性,并且旋律進行與人物情景、語氣沒有任何關系。印青老師在歌劇的寫作過程中,試圖照顧到這些問題,探索著如何將西洋歌劇的宣敘調、詠嘆調等藝術形式與中國的語言特點巧妙結合,如何將歌劇音樂所具有的戲劇張力和人們所熟悉喜愛的歌謠體旋律相結合,要準確而自然地表達主人公的情緒同時又不失該歌劇整體風格的國際化,不丟失國際化風格的同時又能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這是一個難于兼顧的問題。
眾所周知,漢藏語系不同于日耳曼語系和斯拉夫語系,漢語是聲調語言,如果宣敘的旋律不按照聲調的走向來寫,只有節(jié)奏重音而沒有語氣重音,那么就會造成唱的不如說的好聽。照搬西方歌劇旋律創(chuàng)作手法的結果是:詞曲兩層皮,即使吐字沒有問題,也完全搞不懂演員表達的什么。筆者認為,其實宣敘調的創(chuàng)作不妨考慮向姊妹藝術學習,以歌唱狀態(tài)的臺詞代替,成功的例子有很多,如八大京劇樣板戲《沙家浜》《杜鵑山》中許多優(yōu)秀的對白至今膾炙人口,這些都是優(yōu)秀的先例。
在角色選取上,歌劇演員的角色往往是根據聲部決定,而美聲唱法歌唱演員身材普遍偏胖,但既然是舞臺就是視聽藝術,人物形象要符合角色的設定。眾所周知,紅軍戰(zhàn)士長征過程中日常飲食吃草根煮皮帶,條件相當艱苦,而扮演軍團長的男低音演員身材肥碩,觀眾對一個大腹便便的紅軍首長極難產生代入感。筆者長期從事聲樂教學,懂得歌劇以唱為主以演為輔的道理,但許多優(yōu)秀的老藝術家為戲增重、為戲減重,即說明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舞臺演員,第一要務是要塑造角色,當然也包括為角色塑造自己的身材。
另外,一些美聲唱法的歌唱演員在演唱中尋找發(fā)聲狀態(tài)和聲音位置的潛意識動作(俗稱“起范兒”)造成的硬起音,影響了旋律的連貫性。語言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發(fā)聲狀態(tài),西洋歌劇發(fā)聲特點是以腔行字,而中國語言在歌唱中的特點為以字行腔;美聲唱法由印歐語系中產生,在將這種歌唱方法融入進漢藏語系演唱的運用過程中的產生一系列問題時至今日并未妥善地解決,如何巧妙地處理仍然有待商榷和完善。這方面也有不少優(yōu)秀的例子,如我國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殷秀梅,她的演唱涉獵面廣泛,涵蓋創(chuàng)作歌曲、民歌、歌劇等方方面面,代表作有創(chuàng)作歌曲《黨啊親愛的媽媽》《中國大舞臺》《帕米爾我的家鄉(xiāng)多么美》、歌劇《傷逝》、民歌《桃花紅杏花白》,吐字清晰,感情真摯,絲毫沒有違和感,對中國語言在美聲唱法演唱中的處理至今少有人能超越。
全劇中到達遵義一幕的音樂創(chuàng)作最為出眾,詠嘆調《三月桃花心中開》旋律婉約柔美,萬霞扮演者青年歌唱家龔爽的演繹堪稱完美。這首歌曲的旋律在之后的劇情中分別以女聲合唱、女聲獨唱、混聲合唱等形式多次出現(xiàn),富于地域特色,情感真摯,優(yōu)美動聽,表現(xiàn)了革命根據地人民群眾對紅軍戰(zhàn)士深厚的感情,突出軍民一家、唇齒相依的主題。當全劇結束,觀眾們走出劇場大門的時候,口里仍哼唱這的就是這首歌曲。好的作品不能脫離民族音樂的土壤,要懂得從中汲取養(yǎng)分。前輩的作品中有很多優(yōu)秀的例子如《長征組歌——紅軍不怕遠征難》之《遵義會議放光輝》中苗族山歌音調的二重唱,濃郁的山歌風味描繪了萬物蘇醒、生機盎然的新春圖景,旋律優(yōu)美流暢,至今讓人記憶尤新。
該劇在現(xiàn)代民族歌劇創(chuàng)作中取得的成就顯然毋庸置疑,但一部優(yōu)秀的新作不能僅靠強大的陣容、華麗的舞美和演員高超的技術撐場面,具有教育意義的成功作品不能僅僅是作為資料片存放起來,要常演常新,豐富其精神內涵,真正起到教化作用,才具有其存在的意義。
在這部作品中涌現(xiàn)出了一批優(yōu)秀的青年演員,除年少成名的王宏偉以外,如龔爽、黃訓國,都是歌劇舞臺上的新銳。
藝術的傳承,要放在歷史語境下討論。許多后繼無人的悲觀論調忽視了一點,繼承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在不斷發(fā)展的,即使是過去某個時代的杰出藝術家,功底未必趕得上現(xiàn)在的大一學生。任何一種客觀存在,只有變化是不變的,青年一代演員的雄厚實力值得我們喝彩。
長征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工農紅軍完成的震驚世界、改變世界的壯舉。紅軍將士們在長征途中,用理想與信念鑄就的長征精神,是一筆永恒的財富,應該被永遠銘記。長征精神是中華民族百折不撓、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微瑕不掩瑜,歌劇《長征》仍然是建國以來紅色題材的民族歌劇中為數(shù)不多的優(yōu)秀作品,這部作品所涵蓋的理想信念、情操氣概不僅體現(xiàn)了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軍隊的堅毅品格,更是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優(yōu)秀文化積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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