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巖
背著創(chuàng)作的行囊,穿過城市中的紛擾,走過蜿蜒崎嶇的鄉(xiāng)間大街,踏過林間幽靜的小道,我們走在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的路上。“看前面裊裊的炊煙,應該就是那里了?!边@是和我一起同行的同事,公司中頗有文采的佼佼者——崔冬雪,這次林間一行自然也是她提議的。
一個月前,大家都在為此事奔波忙碌著,我們需要層層領導的審批,勞資精打細算的報告,還有每次結果出來后在董事會中的表決,才榮幸獲得這次一周帶薪放松的機會。
“還要多久呀?”這是此次出行中唯一的一個單身男士,一個喜歡文學創(chuàng)作的書蟲,名叫郭龍彪,他就是我們口中的“國標”。
“是呀,腰酸腿疼肚子餓,都快走不動了?!?/p>
我放開挎著冬雪胳膊的手,抱著早已經前心貼后背的肚子,抱怨地說。走在旁邊的冬雪看看已經蹲下來的我,指著前面的農家無奈地說:“很快了,就在前面?!?/p>
三個小時的路程,我們都在疲憊中度過,看著前面的村莊,“這戶人家怎么會住在這個深山老林里?”我心中的疑惑在我饑餓的抱怨后脫口而出。冬雪順手提一提被我碰掉的背包肩帶,看著我一臉笑意轉身繼續(xù)向我們的目的地走去。
“老有所依我靠自己,林中幽靜輕松隨意,年輕理想到老實現(xiàn),簡單愜意林中幽園?!边@酸得倒牙的句子不知道是她突發(fā)的感慨,還是醞釀很久的創(chuàng)作。在我心中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此情此景的確與世隔絕,而生活的也的確簡單愜意。
長途跋涉的我們總算看見躲在疲倦背后的曙光,站在房前我們環(huán)顧四周,簡單整齊的板房,大約有七八間的樣子。林中的小溪與它相依相伴,井然有序的柵欄在房屋身邊圍繞,有點破舊的小門,磚頭砌成的小路和簡短的木質階梯是通向屋里的必經之路。眼前的景象我也只有用羨慕嫉妒但卻沒有恨的表達,這就是一直以來多次出現(xiàn)在我夢中的影像。
“歡迎你們光顧我的林間幽園?!币宦返暮闷嫘淖屟矍斑@兩位手牽著手,著裝簡單隨意,大約50多歲的夫婦全部吸引了過去,我的心豁然開朗。原來他們退休以后來到了這里,看著他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真的很難想象他們竟然就是公司里所有人嘴中的天使與惡魔。
“Hi,你們最近過得怎么樣?一切還好嗎?”冬雪關心地詢問著。
“那你現(xiàn)在看呢?”男人帶著臉上遮不住的幸福調侃地回答。伴隨著他們的暢談,我和“國標”尾隨其后走進木屋里。
雖然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林間農家院,但是屋中的裝潢絕對現(xiàn)代,雍容華貴,在透過明澈的木窗灑進來的陽光襯托下,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就是我對眼前景象不打折扣的評價。屋中的暖色調映襯出白色整體組柜的晶瑩,對面寬大落地式的木質窗戶被一層隨風擺動的窗紗籠罩著,窗外的田園在陽光的滋養(yǎng)下正在茁壯地成長。左手邊拱形的設計,是歐式建筑的特點,它的背后就是廚房,也是歐式設計。
感嘆屋內裝潢并不能趕走腹中的饑餓,已經餓到極限的我們圍著廚房里的圓桌坐下,桌上的午餐雖然簡單,卻不失豐盛。
“來吧,都是曾經共事過的老朋友,既然來到我這里,不用客氣,拋開煩惱和壓力,好好地享受這里帶給各位才子的輕松,回去以后好好發(fā)揮你們每個人的專長,在文章中尋找我們俗人難以懂得的快樂。曾經我就說過你們年輕人都是潛力股,前途無量著呢。就為了你們的前途,我們先干一杯吧?!蹦腥伺e著半杯紅酒的酒杯,他對我們友善又胡些鏗鏘有力的開場白,為這一午餐開了一個很好的頭兒。我們連連道謝,隨著他們夫婦倆一飲而盡。
將近2個小時的用餐,我們都被酒精麻痹得一塌糊涂。我們談談今朝,暢想未來,回憶過去,但是更多的應該還是我們每個人對自己一生的定義。告別酒水中的暢談,酒足飯飽的我們跟著主人參觀房子里的每一個角落。在主人邊走邊介紹的過程中,在我最后的一點意識還算清醒的時候,一個掛著“室內裝修”提示語的房門,勾起了我十足的好奇心。
“還在裝修,有點臟,我們上樓吧?!狈蛉溯p描淡寫的一句話,擋住了我已經搬開房門把手的手。走遍房子里的每個角落,疲憊的一天終于在我和冬雪躺在二樓客房的床上結束了。至于不善酒量的“國標”他早就睡在了我們的隔壁,鼾聲如雷。
次日的清晨,朦朧中的我推開房間的木窗,一陣清新的空氣伴隨清晨的雨露迎面襲來,空氣中清新的味道夾雜著淡淡泥土的芳香,這樣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走出房屋,自由快活地奔向人間天堂,享受雨露的洗禮。風中清新的空氣,氤氳起我們對美好一天的期待。茶足飯飽之后,告別曾經的同事,我們踏上尋找靈感的征途。穿過森林,我們在高山之間攀爬,身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們創(chuàng)作的根源,我們在山中每一片的綠色里尋找靈感.
輕松、愉快、被釋放的心,像氫氣球一樣,在云端飛翔。
一上午的奔波讓我們一無所獲,除了手中隨意采集過后的標本以外,留下來的就是感觀之后心中的涌動。回到木屋,我坐在房門右手邊窗戶下的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
“你好,請問我的父母他們去哪里了?”伴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你是……瑤淑?”我模糊著記憶詢問著。
女孩面帶微笑點點頭向我示意。我起身坐起,用手指向后窗外,說:“在那?!彼眯θ荼硎靖兄x,挪步走向后菜園。一個碩大的房屋忽然之間變得空空如也,好奇心在我心底泛起漣漪。躲避屋外享受勞作的人們,我迅速地走到那個房門跟前,“咔”的一聲門被我悄悄的打開了,忐忑不安的心臟撲通撲通地亂撞,也許這是一種不禮貌的警告吧,我在心中想著。我膽怯地輕輕推開那扇門,這是一條漆黑的長廊,一眼望去,遙遠的盡頭有一個方形的窗口, 目測長度大概有一二百米。我試探著邁出艱難的第一步,地面都是稀泥,我扶著兩邊的水泥墻,小心翼翼走在這個伸開雙臂就能摸到兩側墻壁的狹長的廊里。好奇心作祟,促使我繼續(xù)前行。穿過這條長廊,站在那個窗口前,窗外是一個大陽臺,眼前的情形讓我的心臟再次收緊一下——那不是剛才還在菜園除草的同事嗎?他們怎么會在這里扒苞米?
“你們什么時候進來的?”我奇怪地問道,但他們似乎沒聽見,沒人回答我。他們看上去雖然還是隨意的裝束,但卻不再是同一件衣服。他們動作緩慢,彼此的神情似乎就在這一刻凝固了,時間也似乎停滯不前了。
心中的疑問沒有答案,執(zhí)著的個性讓我一定要探出究竟。我輕輕地抬起自己的右腳,又再次輕輕地落下,似乎生怕驚擾到這時的寧靜。路過陽臺扒苞米的夫婦,踏上由五個木質臺階組成的階梯,這是一個寬敞的亭臺,兩排木質座椅相對而放,方形草棚的四個角有四根粗壯的圓木支撐著。清澈的小溪靜悄悄地流淌著,岸邊開放著朵朵荷花。路過亭臺,一個陌生的背影在一個房前游蕩,似乎是在竊聽里面的動靜。我大著膽子走到他身邊,他聚精會神地弓著身體,腦袋緊貼房門。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示意我的存在。他猙獰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雙眼也沒有眨動一下。也許他看不到我?我的心中充滿疑慮。他到底在聽什么?我蹲下身,也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聽。
“你準備好了嗎?”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感覺十分耳熟。我疑惑地趴在門縫,想看個究竟。我發(fā)誓,我看得一清二楚,里面竟然是“國標”,還有瑤淑,他們相互倚靠著坐在觀音塑像下的第二級臺階上。
瑤淑怎么倚靠在“國標”的懷里?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兩人的眼神傳遞著一種相見恨晚的情感。層層的疑問在我心里如同滔滔江水一般一觸即發(fā),但我卻找不到任何答案。無奈,我只好繼續(xù)在他們的談話中找出蛛絲馬跡。
“想好了,只是我怕我會很痛苦?!爆幨缈蓱z地看著“國標”說。
“我是愛你的,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p>
“國標”摸著瑤淑的腦袋安慰著說。
“什么?才認識幾天?發(fā)展的如此神速?那我?guī)啄甑牡却烤顾闶裁??”站在我身邊窺視的男人一臉憤怒,但卻不敢大聲張揚,他只能自言自語宣泄著內心的怒火,貪婪的目光仍然繼續(xù)一探究竟。
“可是……?!?/p>
“你是猶豫了嗎?那我們可以不這么做,不一定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什么?!薄皣鴺恕笨粗q豫不決的瑤淑堅定地說著。
“可我是愛你的,我想可以用它做個見證?!?/p>
“就在這里嗎?”“國標”詫異的問。
瑤淑臉紅著低下了頭,指指觀音塑像。
一秒的沉默,“國標”迅速站起來,瀟灑地拍打著藍色牛仔褲上的塵土,俯身在瑤淑的額頭上深情一吻。之后,牽起瑤淑,向觀音的身后走去。
“可惡,在他面前怎么可以這么輕???”我身邊那個男人拍打著自己的腿,咬牙切齒地起身,迅速離開了。
還在疑惑的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也只好灰溜溜的離開這里。我跟著那個男人原路返回走到亭臺里面坐下,只見那個男人徑直走到我的同事面前,似乎是對著那對夫婦說著什么,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讓我猜到也許是在為剛才聽到的事情宣泄。
這時,我看到那對夫婦對面的房門打開了,“國標”和瑤淑手牽手從里面走出來,而“國標”的手里似乎還拿著一個形狀方方正正,看上去很像相框的東西,而東西外面的口袋太過于模糊讓我看不清楚那里究竟是個什么圖畫,隱隱約約覺得像是一個誰的照片。剛才不是還在佛堂私定終生的兩個人,這會兒怎么又突然從那個房門里走了出來?我?guī)е蓡栕呋胤鹛?,推開那扇糊著白紙鏤空的木門。屋內的地上擺放著兩排點燃的蠟燭,在我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燭火左右搖晃著。大約三米高的觀音塑像佇立在圓形房屋的中央,盤腿而坐,滑出指尖的柳枝雕繪的栩栩如生。我恭恭敬敬圍著觀音塑像右繞三匝之后,小心地推開塑像身后的那扇紅門,我再次愣住了——院中間,立著一個高挑纖瘦的背影和一個纖媚的女子,正是那無所不在的“國標”與瑤淑。
“國標”從口袋中把一件東西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那是一幅瑤淑親手縫繡的自畫像,是瑤淑的定情信物,此生只有一次贈與的機會,像古老的愛情一樣,具有“一次性”詛咒。
表情猙獰的男人揚長而去。從他瞬息萬變的表情中,我看到了豁然開朗和無比的憤怒,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我深感慚愧,那樣純潔的畫面卻被現(xiàn)代社會傷風敗俗的風氣所玷污,想到自己齷齪的想法,心中的羞愧都可以把自己活生生地吞沒。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今天就該回去了。”包裹著“國標”、瑤淑他們的幸福,被冬雪的突然來訪統(tǒng)統(tǒng)敲碎。
冬雪看著“國標”說:“她呢?”
“國標”疑惑的問:“誰?”
“豌豆呀”——這是冬雪給我起的綽號,因為我認為蠻可愛的,所以欣然接受了。
“哦?我們沒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薄皣鴺恕笨纯瓷磉叺默幨鐚Χ┱f。
冬雪焦急地離開了,我路過“國標”和那個同事,緊緊跟在冬雪的身后,走進我們住的房子,我看到我躺在搖椅上。
冬雪站在我的面前說:“嘿,豌豆,我們該走了,跟我上來收拾東西。”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國標他們走嗎?”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也許他會再呆幾天吧,瑤淑在省城任教的工作下來了,他們過兩天可能會一起回去,不用管他了?!倍┎荒蜔┑剡呑哌呎f。
回到客房,看著這里放在窗臺上青花瓷的花瓶,房門對面木質窗戶底下,掛著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女神畫像,對面整齊有序的大型書柜……看著冬雪忙碌的身影,在心底突然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在眼底徘徊的淚水,隨著冬雪的拉扯,悄悄地落下。
該死的手機又在嗡嗡地叫了,關掉每天準時叫醒我的鬧鐘,我慵懶的睡眼悄悄地睜開,看著打進房間中的斜陽,推開窗子,“國際”和瑤淑正擁吻在樹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