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宏
爪哇島上有很多稻子,大部分生長在火山灰泥里。
爪哇島上多火山,千萬年來,噴發(fā)成漫山遍野的黑土地,一腳踩上去,能從你的腳趾縫里吱吱吱地冒出來,肥得流油。智者樂水,稻子們選擇樂土。
印尼是個萬島之國。爪哇,是它的第四大島,印尼半數(shù)以上的人都生活在爪哇島上。挺有意思的是,水稻分三種:秈稻,粳稻,爪哇稻。爪哇島上的水稻,種的卻不是爪哇稻,而是典型的秈稻,一如我國南方。爪哇島地處赤道附近,陽光是一如既往的強烈,一年里什么時候都可以種植水稻,哪里都是,怎么都有。我們在亞威,剛開始插秧呢,十里之外的薄絨,稻子已經(jīng)開花歡呼了。再去看不遠的山坳里,稻子已經(jīng)飽滿得垂下了頭,農(nóng)民們正在揮鐮收割,笑容洋溢。在印尼其他幾個大島上,種植的大多是農(nóng)家品種,靠天吃飯,產(chǎn)量非常低。
在爪哇,幾乎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三餐都是米飯,米飯,米飯。重要的飯吃三遍。最常見的就是手抓飯了。大小餐館,你總是可以看見爪哇人民一揉一捏的,用手抓著飯,輕輕送到嘴里,猶如點絳唇。有點情調(diào)的飯店會把一團米飯倒扣成一個心形放在你的盤子里,讓你瞬間心里一暖。
說得更深刻一點,稻米在印尼人眼中是有靈魂的。印尼的神話故事里說,稻米是從眼睛里長出來的。帶到田間地頭的米飯,他們會用香蕉葉包好,休息的時候就一層層扒拉開來,像是打開一個禮物盒。人們一群一群地坐在樹蔭下,認真地用手抓起一撮米飯,配以一撮雞肉,吃得津津有味。稍微高級一點的,會做成一種糯米飯團,裹著細小的雞肉絲,方便攜帶,也特別好吃。白天,爪哇島的溫度總會在30℃上下,所以,也不存在冷飯一說,隨時都是熱乎乎的。我在爪哇島的酒店里,吃過一種象棋模樣的飯丁,飄在酸辣湯汁里,也是別有風味,咬一口,丟回湯里,又是周身浸滿了酸辣,越吃越有味。
從祖輩開始就闖蕩南洋的吳先生家,開辦大工廠流水線生產(chǎn)方便飯??оH怙垼罐㈦u肉飯,放微波爐熱兩分鐘,或者用自帶的石灰小包加熱,米飯的味道就如剛剛收割的一樣,鮮食如初。
歷史上,印尼爪哇島上有幾種著名的水稻。有一種叫皮泰的水稻,在1960年,與來自我國臺灣的水稻品種低腳烏尖,一個高個子,一個低個子,戀了愛結(jié)了婚,產(chǎn)生了著名的奇跡稻IR8,它具有堅韌短健的稻稈,一粒種子可以長出很多分蘗,一時風靡東南亞。與我國先前培育的矮腳南特、廣場矮一樣,產(chǎn)量顯著提高了。矮化水稻與矮稈小麥一道,在世界范圍內(nèi)掀起了第一次綠色革命。還有一個品種叫印尼水田谷6號——這與我自己的經(jīng)歷就非常近了,我的老師張慧廉先生,就是在這個水稻品種里發(fā)掘了一種新的不育基因,從而創(chuàng)造出印水型雜交水稻,開花整齊旺盛,容易接受其他水稻的花粉,促進了我國雜交水稻的大發(fā)展。我尾隨在后,學到了不少雜交水稻技術(shù)的“真金白銀”。那是一種在泥里的科技。這么一看,我來爪哇做水稻,是有淵源的。
一陣風過來,稻子們也齊聲點點頭說:“是?!?/p>
(摘自《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