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然 夏雨
摘 要:沈從文的《邊城》為地域文化特色濃厚的湘西立傳,從湘西山水并存的自然環(huán)境、魅力獨特的風俗風情、純樸善良的人性中向我們展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同時也表現了對歷史中湘西的偏見與歧視消除的沉湎意緒。
關鍵詞:自然環(huán)境;風俗風情;人性
作者簡介:王雪然(1989-),女,漢族,河南安陽內黃縣人,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7-0-02
文學地理學作為近年來新興的一種文學批評方法,為研究文學作品提供了新的視角和切入點并逐漸成為熱門。它的研究對象其中之一就是文學要素及其整體形態(tài)的地域性與地域性差異。正如曾大興教授所說“通過文學家所接受的地理環(huán)境方面的影響,可以考察文學作品的地域性”。沈從文在《邊城》中畫出了一幅秀麗的湘西風景,我們將從文學地理學的視角來探求作品中湘西這一濃郁的地域文化特色。
一、山水共存的自然環(huán)境
作家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深深的烙上地域文化的特色,比如趙樹理的山西風味、莫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王蒙的伊犁風情等無不展現著中國大地上豐富多彩的地域文化景象,給中國多姿的文化輸入絢麗的神情和氣質。沈從文生于湖南湘西,是苗族、土家族等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沈從文的作品中強烈的湘西地域色彩的描寫,使湘西具有了神秘的誘惑力并且成為現在很多游客去的地方,人們可以遠離大城市的喧囂,享受山水間的靜謐。湘西毋庸置疑屬于南方,南方比北方多雨,潮濕的氣候滋潤了作家靈動的品行、善感的情懷;豐饒的物產、充足的陽光,滋養(yǎng)了南方人旺盛的生命力、多樣的心緒;綺麗的山水、神秘的傳說,又生發(fā)出南方人神奇的想象力、美妙的藝術感。沈從文在《鳳子·神之再現》中表達了對同處于南方的屈原的深刻理解“我現在才明白為什么二千年前中國會產生一個屈原”“原來他不過是一個來到地方的風景記錄人罷了?!鄙驈奈某艘兇獾挠涗浬剿匀伙L景外,還要通過南方這種山水展示湘西山民淳樸又剛烈的人情人性、浪漫又率真的自然民風。他特別強調自己的創(chuàng)作與水的關系:“我幼小較美麗的生活,大部分都與水不能分離”。只有這種湘西水土才會在文學作品中滲出地域性強的聲音,清晰可辨的自然景觀在沈從文的文學作品中展現出獨特的地域文化韻味。一個文學家接受某一地域文化的影響的程度和深度是和他的個人生活經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沈從文的童年經歷中顯示出他親近湘西大自然的愛好,在《從文自傳》中記錄了兒時認知湘西山水中自然百態(tài)的生活“白日里太野,各處去看,各處去聽,還各處去聞”。沈從文從小親近湘西的一草一木,在山水之中度過了爛漫有趣的兒童時光。這些別具地域特色自然環(huán)境在作品《邊城》中有所展現。
《邊城》開篇介紹了茶峒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它本身依山傍水,臨山處筑有城墻,臨水處地設碼頭,另外還有詩意棲居的建筑形式是吊腳樓,正如那首“小背簍,圓溜溜,笑聲中媽媽把我背下了吊腳樓”的質樸甜美的民歌所展現的,這種建筑成了湘西世界獨特的風景。在這山水之中有“房子、牛、羊、大樹”;還有“一個婦人或一個小孩哭喊的聲音”;還發(fā)生了翠翠和爺爺渡船營生,翠翠與天寶、儺送之間的愛情,儺送遠走他鄉(xiāng),爺爺在洪水之夜的去世等一系列故事。這一切都離不開水,邊城里的人民平靜地接受了由自然安排的生活方式。湘西的這片山水養(yǎng)育了湘西這一方人民,從而也形成了他們有別于北方的日常生活和頗具地域特色的性情。老船夫靠渡船營生,和孫女的生活過的非常拮據,順順還讓天保送鴨子給翠翠,端午節(jié)祖孫二人不能包粽子順順還送了很多的尖角粽子。面對清苦的生活他們仍然古樸、淳厚,給渡客備上上等的煙。盡管生活有失落的色彩、酸楚的味道,每個人的心腸都是善良的。這是沈從文通過渡船的人生形式描繪的“優(yōu)美、健康、自然”的人性。湘西山水共存的自然環(huán)境貫穿了他們的日常起居,影響了他們的文化特質和價值認知。
二、獨具魅力的風俗風情
不同的自然條件也會造成不同的行為模式規(guī)范,“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說的就是風俗風情因地而異的這個道理。湘西的風俗風情,不得不說它們受到巫楚文化的影響。楚國在向外擴張領土的時候,“曾征服和開發(fā)了湘江、沅水流域,深入苗、瑤、土家族先民聚居的五溪蠻地區(qū)”,[1]古代楚國的屈原就被貶謫到這個巫風興盛的地方。巫風主要特點是鬼神觀念濃厚,重視想象,人鬼對話,給人奇異的感受,濃郁的巫風展現了楚國人民敬愛大自然、崇尚淳厚人性的愿望。由于沅江、湘江流域很偏僻,當地人們封閉保守,不愿外界的入侵,當地文化受外界的影響很小,巫風可以保存至今?!哆叧恰分小斑^渡人走了,翠翠就在船上又輕輕地哼著巫師迎神的歌玩”,巫文化融合到了湘西老老少少要表達的情感里。在沈從文的另一個作品中和《邊城》一樣描繪了湘西尚存的祭祀活動,“巫師換上鮮紅如血的緞袍,穿上青絨鞋,拿一把銅劍,一個牛角,一件用雜色繒帛作成的法物,助手擂鼓鳴金,放了三個土炮,巫師就全幅披掛的上了場。起始吹角,吹動那個呼風喚雨召鬼樂神的鏤花牛角,聲音凄厲而激揚,散播原野,上通天庭。用一種緩慢而嚴肅的姿勢,向斗壇跪拜舞踴。且用一種低郁的歌聲,應和雄壯的金鼓聲,且歌且唱”。[2]作品中把湘西的地域文化中的巫文化細致地展現出來。讓讀者了解了湘西的原始文化,展現出真誠的人性美,充滿了神秘色彩。除此之外,湘西的這種敬神謝神儀式的奇異風格,源源不斷的注入詩和音樂里。自兩千年前的楚人就把巫曲、民歌灑向生活的每個角落。湘西苗族的四月八,青年男女齊聚跳花溝,跳花月,對歌言情,晝夜狂歡。老船夫說要娶翠翠的人就要唱夠三年六個月的歌,唱歌成了男女求愛的儀式并貫穿小說始終。天寶和二老比賽誰向翠翠唱歌唱得好聽,小說中還唱出愛情的圣歌“水是各處可流的,火是各處可燒的,月亮是各處可照的,愛情是各處可到的”。 可見歌唱已經融化到了他們的血液里,抒發(fā)心中浪漫的情感。這些特具地域特色的歌舞民俗,“描寫了真實的人和人的真實——人的本性,人的本質,人的感覺、情緒、欲望和追求”。[3]為作品增加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湘西人的浪漫多情,除了歌還有酒。在沈從文的文字里,由于對極美大自然的鑒賞能力,把苗族人民的日常生活的激情在各種節(jié)日里借酒淋漓盡致地顯現出來。苗族人民精魂中的“酒”也成就了一幅迷人的風俗畫,土家族愛喝酒,在端午節(jié)這天,潑灑雄黃酒。《邊城》也多次提到這個特具民族風情的端午節(jié),同樣離不開“酒”,比如,“那人比渡船老人更孤單,身邊無一個親人,也無一只狗,因此便約好了那人早上過家中吃飯,喝一杯雄黃酒”,后來“兩人一面談些端午舊事,一面喝酒,不到一會,那人卻在巖石上被燒酒醉倒了”。還有,翠翠還笑爺爺平日里和船客吃酒,恨不得把酒葫蘆也吃進肚里。前前后后《邊城》中有二十幾處說到酒在苗族人民的生活中、節(jié)日里展現出的自由天性和多情的傳統(tǒng)品格。歷來古人愛喝酒,希望借酒能夠達到一種迷狂和消愁的目的,然而《邊城》中的酒卻另有一番風味兒,有激昂的、有溫柔的、也有悲傷的,它伴隨著湘西日靜天長的生活,是另一番只屬于湘西風俗風情的詩意。
三、淳樸善良的人性
作家在經受了湘西山水自然環(huán)境和特色的風俗風情的浸潤之后,文字中有自己想發(fā)掘的主題?!哆叧恰愤@部作品是沈從文的“希臘小廟”,供奉著人性,而翠翠似乎是深山中古樸的碧玉,是自然人性的化身,是沈從文所塑造的頗具湘西自然人文地域特色下苗族純樸美好最理想的人物。翠翠來到人間,就是愛的天使和精靈,是一位軍人和老船夫女兒的愛情結晶。她和爺爺相伴著在山里一天天長大,她的成長遠離大城市中的重利輕義,又得山川靈秀,秀外慧中,和著大自然的節(jié)奏,純真的分外動人。《邊城》中的人物如翠翠和爺爺的形象與歷史記載的粗野的苗族人截然相反,要說明這一問題,需要從沈從文的苗族身份和苗族情結來解釋。
沈從文是苗族的一員,在歷史上不同時期均受到壓迫和歧視。元明時期苗族被列為四等中的最后一等,到清朝對苗族實行軍事鎮(zhèn)壓并且苗人后代不能參加科舉考試。湘西苗族被歧視的歷史由來已久,據記載,從蚩尤和黃帝大戰(zhàn)失敗起,苗族以失敗告終并長期處于弱勢地位,因此苗族不斷向南,向西遷徙,最終由遼闊的中原地區(qū)遷徙到西南大山之中。作為一位有社會責任感和民族團結意識的作家,沈從文對這些苗族苦難歷史進行反思,他要改變內心的民族創(chuàng)傷他要去除“強加于苗族于人身上的野蠻符號,恢復苗族人的本來面目,呈現出他們身上美好善良的人性作為自己義不容辭的歷史使命”[4]。沈從文通過一系列湘西作品來還原苗族人民善良純真的一面,在抗日救國的重要時刻顯現湘西人的彪悍、英勇的民族品質,希望人們全面正確的認識湘西,了解湘西,改變以往片面的看法并促進民族間的融合,最終希望能夠尋求苗族人的生存權利和尊嚴。在《邊城》這一常讀常新的文學經典作品中,突出表現苗族人民的精髓就是善良,甚至連娼妓都是渾厚的。今天看來,沈從文的這一書寫目的完全達到了,在許多讀者的心目中,湘西成了和諧靜謐的世外桃源,湘西人成了純樸、美好、善良的代名詞。沈從文的這一地域性的人性的刻畫書寫中,就此打上了歷史地理學的烙印,讀者也因此洞察了作者的深層文化動機,可以更好地與之進行對話交流。
結語:
總而言之,《邊城》的作者為地域文化特色濃厚的湘西立傳,從湘西山水并存的自然環(huán)境、魅力獨特的風俗風情、純樸善良的人性中向我們展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同時也表現了對歷史中湘西的偏見與歧視消除的沉湎意緒。
注釋:
[1]楊義:《文學地理學會通》[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1.535.532.
[2]沈從文:《鳳子》,《沈從文文集》第四卷[M].廣州:花城出版社,1982.6.382.383.
[3]曾大興:《文學地理學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3.365.
[4]呂周聚:《民族創(chuàng)傷體驗與怯蠻寫作——沈從文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苗族情結》[J].《文學評論》,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