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揚(副教授),劉 燁,李殊琦(副教授)
盈余管理一直是國內外公司財務管理研究的熱點。作為盈余管理的兩大主要操作方式,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在操縱方式、操縱風險及經濟后果等方面均存在著較大差異。許多研究從公司治理和納稅籌劃的角度對企業(yè)盈余管理進行了研究,然而在稅制改革與盈余管理之間的關系上,鮮有文獻關注“營改增”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尤其是對盈余管理方式選擇的影響。本文基于“營改增”稅制改革以及政策在各地區(qū)和各行業(yè)執(zhí)行的差異性,研究了“營改增”對上市企業(yè)盈余管理水平和盈余管理方式的影響。
“營改增”作為我國經濟發(fā)展中的一次重大制度創(chuàng)新,成為繼1994年的稅制改革、2008年的內外資企業(yè)所得稅兩稅合并、2009年的增值稅轉型改革之后的又一項完善我國稅收制度的重大舉措?!盃I改增”為公司實施盈余管理行為提供了新的契機,使其產生新的盈余管理動機——降低流轉稅稅負,公司會出于避稅的目的進行盈余操縱,特別是在“營改增”初期,公司傾向于采取最佳盈余管理方式實現(xiàn)納稅籌劃的目標。因此,本文擬深入探究“營改增”對公司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以及流轉稅稅負變化不同的公司如何選擇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
本文選取房地產業(yè)、建筑業(yè)與交通運輸業(yè)上市公司作為初選樣本,在此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的篩選,最終篩選出250家上市公司作為實證分析樣本,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1]和Roychowdhury模型[2]計量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水平;再以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為因變量,控制公司的規(guī)模、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等指標,分析“營改增”對盈余管理方式產生的影響。研究表明:第一,“營改增”當年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顯著提高;第二,流轉稅稅負變化不同的公司會選擇不同的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進而從整體上降低公司的流轉稅稅負。
本文的研究成果具有理論創(chuàng)新和實踐價值。理論創(chuàng)新方面,目前有關“營改增”和盈余管理兩個獨立領域的研究成果已相對成熟,然而關于稅制改革與盈余管理之間關系的文獻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這其中也多是針對所得稅改革與盈余管理的文獻研究,鮮有文獻研究“營改增”對盈余管理特別是對盈余管理方式選擇的影響。許多學者從監(jiān)管[3][4][5]、市場擇時[6][7][8]、產品市場競爭[9][10]等角度研究了盈余管理方式的決定因素,而就稅收成本的影響作用研究不足。由此可見,本文豐富了關于“營改增”與盈余管理的研究成果。
實踐價值方面,從公司的角度看,盡管盈余管理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幫助公司實現(xiàn)粉飾經營業(yè)績、納稅籌劃等目標,但過度或方式不當?shù)挠喙芾聿焕诠痉€(wěn)健成長。本文研究發(fā)現(xiàn),在“營改增”的背景下,公司產生了新的盈余管理動機——降低流轉稅稅負,而選擇成本較低的盈余管理方式有助于實現(xiàn)公司納稅籌劃的目標。這為公司在“營改增”背景下如何有效降低流轉稅稅負提供了思路,為其設計納稅籌劃方案提供了理論基礎。從政府監(jiān)督的角度看,盈余管理方式的多樣化和不斷增強的隱蔽性對政府監(jiān)督的強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提高相關監(jiān)管部門的監(jiān)管水平才能有效抑制公司的盈余操縱行為。本文研究結果表明,實施“營改增”后,公司的避稅盈余管理行為增加,因此從稅收監(jiān)管部門的角度來看,加大稅收征管部門的征管強度有助于遏制公司的避稅盈余管理行為。
增值稅被認為是優(yōu)于營業(yè)稅的一種征稅方式,既能緩解傳統(tǒng)銷售環(huán)節(jié)重復征稅的問題,又能防止企業(yè)的偷稅漏稅逃稅行為,從而降低了征稅過程中的管理成本[11][12]。如今,開征增值稅的國家已有180多個,征稅的范圍涵蓋了工業(yè)、農業(yè)、交通運輸業(yè)和服務業(yè)等。近幾年,國內學者對于“營改增”對經濟增長、國民收入分配與財政體制、公司流轉稅稅負、財務決策和業(yè)績等的影響進行了研究[13][14][15][16][17][18],但就“營改增”對企業(yè)盈余管理及方式選擇的影響研究不足。
從對利潤的影響看,當企業(yè)的利潤存在不確定性時,所得稅稅制變化導致企業(yè)通過盈余管理對利潤進行跨期轉移與跨地區(qū)轉移,從而降低了繳稅成本。類似地,國內學者主要基于兩稅合并的背景,研究發(fā)現(xiàn)公司的所得稅稅負越高,越傾向于調低利潤[19]。從對投資效率的影響看,決策制定權與決策控制權分離度更低的公司更容易存在非效率投資,降低高盈余管理公司的決策制定權與決策控制權分離度會增加非效率投資[20]。
在“營改增”這種稅制改革對盈余管理的影響上,目前的文獻研究成果十分有限。Caroline、Paul[21]研究了英國小企業(yè)繳納增值稅的態(tài)度,發(fā)現(xiàn)小企業(yè)關注的重點在于稅負的合理性,小企業(yè)的納稅籌劃行為既可以增加公司的利潤,也可以提高企業(yè)對納稅制度的認可度,這樣有助于達到政府的宏觀調控目標。胡姣、彭卉[22]分析了“營改增”背景下建筑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從投資、籌資、資金運用與資金分配的角度闡述了“營改增”對建筑公司盈余管理的影響。結果表明,“營改增”后,加大原材料的采購、擴大固定資產的購進規(guī)模等成為公司新的盈余管理手段。楊榛[23]則以修正的瓊斯模型衡量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水平,比較了原增值稅上市公司與涉及“營改增”的公司的盈余管理水平。實證分析后得出結論,增值稅抵扣鏈條更為完整的公司,其盈余管理水平更高,因此公司應制定相應的納稅籌劃方案并完善增值稅發(fā)票的管理工作。孟令訓[24]則以“營改增”為背景,選取交通運輸業(yè)公司為樣本研究發(fā)現(xiàn),“營改增”為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提供了可行手段,交通運輸業(yè)公司很可能出于納稅籌劃的目的,通過大量購進可抵扣進項成本的固定資產等真實交易活動來降低流轉稅稅負。
通過對文獻的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在稅制改革的背景下,公司會產生強烈的盈余管理動機,意圖通過盈余管理行為達到避稅或節(jié)稅的目的。關于所得稅改革背景下公司盈余管理行為的研究成果已相對豐富,然而出于“營改增”時間年限較短,相關實證數(shù)據(jù)難以獲得等原因,關于此次“營改增”對公司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研究多數(shù)以理論分析為主,且并未深入探究“營改增”對盈余管理具體方式選擇的影響。這表明,此次改革后上市公司的流轉稅稅負面臨著較大程度的改變。那么在“營改增”背景下,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水平有何變化以及如何選擇合適的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進而降低流轉稅稅負,將是本文研究的重點。
“營改增”最早于2012年試點于上海,并于2016年5月1日全面推行?!盃I改增”進程及改革內容等詳見表1。
流轉稅是指以納稅人商品生產、批發(fā)零售等流通環(huán)節(jié)的流轉額以及經營活動中產生的非商品交易的營業(yè)額為征稅對象的稅收。本文主要討論“營改增”對企業(yè)的影響,因此增值稅、營業(yè)稅與流轉稅附加稅是本文討論的重點。
表1 “營改增”進程及試點改革內容
1.對小規(guī)模納稅人的影響?!盃I改增”前,小規(guī)模納稅人需要繳納營業(yè)稅,稅率是3%或5%;“營改增”后,小規(guī)模納稅人需要繳納增值稅,一般按照3%的征收率計算繳納。然而,增值稅是價外稅,需要進行價稅分離處理。假設“營改增”前后公司的營業(yè)收入不發(fā)生變化,均為S,“營改增”前該公司需要繳納營業(yè)稅S×3%或者S×5%,“營改增”后該公司需要繳納增值稅[S/(1+3%)]×3%。因此,對于小規(guī)模納稅人而言,“營改增”能夠發(fā)揮出降低公司流轉稅稅負的作用。
2.對一般納稅人的影響。為了便于進行定量研究,本文做出以下假設:①“營改增”前后公司的含稅營業(yè)收入不發(fā)生變化;②公司不享受任何稅收優(yōu)惠政策;③城市維護建設稅稅率為7%,教育費附加的征收率為3%。
設公司“營改增”前后的含稅收入均為S,“營改增”前的營業(yè)稅稅率為tb,“營改增”后的增值稅稅率為tv,能夠抵扣進項稅額的貨物、勞務含稅成本為C,能夠抵扣進項稅額的固定資產含稅成本為F。下面定量分析“營改增”前后公司流轉稅稅負的變化。
“營改增”前應交營業(yè)稅BT=S×tb,城建稅與教育費附加合計Others=S×tb×(7%+3%)?!盃I改增”前公司流轉稅稅收負擔率為:
“營改增”后公司繳納增值稅,應交增值稅等于銷售收入的銷項稅額減去購買材料、固定資產等可抵扣的進項稅額。即應交增值稅VAT=S×tv1/(1+tv1)-C×tv2/(1+tv2)-F×tv2/(1+tv2),城建稅與教育費附加合計Others=[S×tv1/(1+tv1)-C×tv2/(1+tv2)-F×tv2/(1+tv2)]×(7%+3%)。則“營改增”后公司流轉稅稅收負擔率為:
由式(2)減去式(1)可以得到“營改增”后公司流轉稅稅負的變化,見式(3),并用Δ GTT對(C+F)求偏導。
由式(4)可知,Δ GTT對(C+F)的偏導恒小于0。由此可知,擴大可抵扣進項稅額的規(guī)模,有利于降低流轉稅稅負。通過上述定量分析可以看出,成本結構中的可抵扣項目越多,公司流轉稅稅負下降的空間越大,這也為公司的納稅籌劃行為提供了理論基礎。
首先,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共同構成了公司的總成本。由于不同成本項目的抵扣效應不同,公司可以通過設計合理的成本結構來降低稅負。正如杜歡[25]的研究發(fā)現(xiàn),“營改增”后如果公司提高原材料占營業(yè)成本的比例,擴大在原材料上的投入,那么公司能取得更多可抵扣的增值稅進項稅額,有利于降低公司的稅負。其次,因為“營改增”后固定資產的進項稅額可以抵扣,公司往往會為了降低流轉稅稅負而選擇擴大投資規(guī)模,或者借此機會購進新的機器設備,在提高生產力的同時獲得足夠的可抵扣進項稅額。
綜上所述,一方面,不同行業(yè)的公司由于生產方式、經營特點有所不同,營業(yè)成本的結構和規(guī)模也存在著很大差異,因此“營改增”給不同行業(yè)帶來的減稅效果不同;另一方面,不同行業(yè)的固定資產更新周期差異較大,需求量也大有不同,對于固定資產更新周期較長、折舊年限又比較久的企業(yè)而言,公司無法在短期內獲得足夠的可抵扣進項稅額,造成了“營改增”政策的減稅效應大打折扣。因此,“營改增”政策是否起到了降低企業(yè)流轉稅稅負的作用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不能一概而論。
“營改增”對公司盈余管理程度產生的影響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一方面,從公司的經營活動來看,“營改增”會直接影響公司的營業(yè)收入,這是因為營業(yè)稅是價內稅,“營改增”前公司按照收取的全部價款繳納營業(yè)稅;而增值稅是價外稅,“營改增”后公司收取的價款為含稅收入,需要進行價稅分離轉換成不含稅收入后計繳增值稅,“營改增”為公司的避稅盈余管理行為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另一方面,“營改增”后公司的營業(yè)成本也會受到影響。公司直接支付給員工的工資薪酬無法獲得可抵扣進項稅,而“營改增”后,若公司將部分業(yè)務外包給勞務公司從而取得增值稅專用發(fā)票,那么公司可以獲得可抵扣進項稅,間接地降低了人工費用。同理,公司可以增加對原材料的投入,在增加可抵扣進項稅額的同時,增加產量來降低分攤到單位產品的固定成本,此舉可以使已銷產品的結轉成本有所減少,從而降低主營業(yè)務成本、提高利潤,這些都可以成為合理的盈余管理手段。
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可能通過構造真實的交易活動而進行避稅盈余管理。公司通過構造真實交易活動調節(jié)利潤,將直接影響其正常的經營活動與現(xiàn)金流量,并很有可能造成公司未來業(yè)績下滑。因此,公司管理層利用真實盈余管理手段以降低流轉稅稅負,意味著經營風險的提高,公司應當在權衡盈余管理收益與成本之后再做出決策。據(jù)此,本文提出假設:
H1: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不一定會實施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可能會采用應計項目進行負向盈余管理。這樣做的原因在于:首先,“營改增”后公司需要繳納增值稅,增值稅是價外稅,需要進行價稅分離處理,那么在能夠獲得足夠的可抵扣進項稅額的情況下,公司以推遲確認收入的形式進行負向應計盈余管理可以起到降低稅負的作用,幫助公司實現(xiàn)納稅籌劃的目標。其次,對收入成本類項目進行向下的盈余管理,當期應納稅所得額會隨之下降,那么公司需要繳納的所得稅也會減少,這種推遲繳納所得稅的做法可以獲得貨幣的時間價值。最后從風險成本的角度來看,這種向下的盈余管理行為不易引起審計和監(jiān)管部門的過度關注,顯著降低了公司面臨的審計風險,無形中減少了公司的隱性成本。而真實盈余管理成本增加會導致應計盈余管理程度上升。由此可見,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具有強烈的動機利用應計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據(jù)此,本文提出假設:
H2: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出于避稅目的,傾向于選擇應計項目進行負向盈余管理。
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其盈余管理行為不顯著。首先,“營改增”當期公司的流轉稅稅負上升,有可能是由于外購生產資料的途徑等原因使得公司無法取得用于進項稅額抵扣的專用發(fā)票,公司便無法通過增大原材料的投入來降低稅負;抑或是由于公司固定資產的更新周期較長,無法通過擴大對固定資產的投資規(guī)模等方式來降低稅負。因此本文認為,在“營改增”當期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其真實盈余管理行為不顯著。其次分析其應計盈余管理行為,相較于真實盈余管理行為,應計盈余管理具有反轉性,所以公司在實施應計盈余管理前,需要同時衡量當期與未來的收益和成本?!盃I改增”當期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對未來稅負的預期不同,導致了應計盈余管理方式帶來的收益也存在較大差異,其在衡量應計盈余管理方式帶來的收益與成本后做出的應計盈余管理決策也會大有不同。因此從總體上看,“營改增”當期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不顯著。據(jù)此,本文提出假設:
H3:在“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選擇應計盈余管理或真實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的行為不明顯。
本文選取涉及“營改增”的房地產業(yè)、建筑業(yè)與交通運輸業(yè)上市公司作為樣本,研究其在“營改增”前一年與當年的盈余管理行為。其中房地產業(yè)、建筑業(yè)上市公司于2016年5月全面實施“營改增”,而交通運輸業(yè)屬于此次改革的試點行業(yè),不同交通運輸業(yè)公司實行“營改增”的時間不同,本文通過查找年報的方式記錄其“營改增”時間,并對初選樣本按照下列條件進行篩選:①剔除ST類公司;②剔除數(shù)據(jù)有缺失的樣本;③對所有的樣本在1%的水平上做了縮尾處理。經過篩選,最后得到250家公司樣本數(shù)據(jù),其中房地產業(yè)樣本公司有117家、建筑業(yè)樣本公司有69家、交通運輸業(yè)樣本公司有64家。樣本數(shù)據(jù)來自國泰安(CSMAR)數(shù)據(jù)庫的中國上市公司財務報表數(shù)據(jù)庫,樣本的流轉稅稅負是在上市公司年報中披露的財務數(shù)據(jù)基礎上手工計算而得。
現(xiàn)有文獻對于流轉稅稅負的計算方法主要有兩種,即基于現(xiàn)金流基礎和應計制基礎。由于公司在當年實際繳納的流轉稅可能是上一年應繳未繳納,而當年實際負擔的流轉稅也可能存在延期繳納的現(xiàn)象,因此以現(xiàn)金流為基礎并不能準確衡量“營改增”當年公司實際承擔的流轉稅稅負。
本文采用曹越、李晶[26]的流轉稅計算方法,該方法以應計制為基礎,計算步驟如下:①如果教育費附加費率是單一的,則直接用教育費附加金額除以3%;②如果教育費附加費率是多檔的,則用地方教育費附加金額除以2%;③如果教育費附加費率、地方教育費附加費率都是多檔的,則用城市維護建設稅除以單一的稅率;④如果教育費附加費率、地方教育費附加費率和城市維護建設稅稅率都是多檔的,則以教育費附加為基礎確認費率。經過上述計算后得到流轉稅總額,從中扣除消費稅稅額后,除以公司的營業(yè)收入,即可得到公司當年的流轉稅稅負。這種以應計制為基礎的方法從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指標計算的準確性。經過計算,最終有145家樣本公司流轉稅稅負下降,有105家樣本公司流轉稅稅負上升,樣本結構如表2所示。
1.變量定義。本文主要的被解釋變量包括應計盈余管理(DA)和真實盈余管理(RM)。夏立軍[27]將多種盈余管理計量模型在我國市場的使用情況進行了對比,發(fā)現(xiàn)分行業(yè)估計的Jones模型[1]能夠較好地衡量應計盈余管理程度。綜合以往學者研究成果及我國上市公司盈余管理的特點,本文選取修正Jones模型[1]并運用分年度分行業(yè)的回歸方法,計算樣本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程度。詳細計算方法如下:
表2 樣本結構
其中:DAt代表公司第t年應計盈余管理的大小,DAt的絕對值代表應計盈余管理程度;At-1為第t-1年末公司的總資產;TAt表示公司第t年的總應計利潤,由TAt=NIt-CFOt計算得到,NIt為公司第t年的凈利潤,CFOt為公司第t年經營活動產生的現(xiàn)金凈流量。NDAt為經過第t-1年末總資產調整后的第t年非操縱性應計利潤,計算方式如下:
其中,Δ REVt表示第t年和第t-1年收入的差額,Δ RECt表示第t年與第t-1年應收賬款的差額,
PPEt表示第t年末固定資產原值。是行業(yè)特征參數(shù),參數(shù)的估計值根據(jù)下式回歸得到:
Roychowdhury[2]研究認為真實盈余操縱主要分為生產操縱、銷售操縱以及費用操縱三個方面。本文參照Roychowdhury[2]的研究方法,分別從異常生產成本、異常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量、異常酌量性費用三個方面衡量公司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三方面的異常值計算過程如下:
式(8)是對正常生產成本的估計,PRODt代表生產成本,等于主營業(yè)務成本及存貨的變化量之和。在消除了資產規(guī)模對生產成本的影響之后,認為正常的生產成本水平是本年營業(yè)收入REVt、本年營業(yè)收入變化Δ REVt、上年營業(yè)收入變化Δ REVt-1的線性函數(shù),分年度分行業(yè)進行回歸,殘差項εt可代表當年的異常生產成本,即為AbPRODt。AbPRODt的值越大,代表公司利用擴大生產規(guī)模的方式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越高。
式(9)是對正常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量的估計,CFOt為公司當年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量凈值。在消除了資產規(guī)模對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量的影響之后,認為正常的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量水平是本年營業(yè)收入REVt、本年營業(yè)收入變化Δ REVt的線性函數(shù),分年度分行業(yè)進行回歸,殘差項εt可代表當年的異常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即為AbCFOt。AbCFOt的值越小,代表公司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越高。
式(10)是對正常酌量性費用的估計,DISEXPt代表公司當年的酌量性費用,考慮到研發(fā)支出和廣告費用數(shù)據(jù)無法獲得,本文以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代表酌量性費用。在消除了資產規(guī)模對酌量性費用的影響之后,認為正常的酌量性費用水平是本年營業(yè)收入REVt的線性函數(shù),分年度分行業(yè)進行回歸,殘差項εt可代表當年的異常酌量性費用,即為AbDISEXPt。AbDISEXPt的值越小,代表公司利用減少酌量性費用的手段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越高。Cohen、Zarowin[6]發(fā)現(xiàn),異常生產成本越高,異常經營活動現(xiàn)金流越低,異常酌量性費用越少,意味著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越高。本文借鑒其研究成果,用AbPRODt-AbCFOt-AbDISEXPt衡量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水平RM。若RM大于0,則意味著公司進行了正向的真實盈余管理,反之則為負向。
控制變量主要包括:Reform為“營改增”的年份虛擬變量,“營改增”當前取值為1,前一年取值為0。
SIZE是用于衡量公司規(guī)模的控制變量,計算方法為公司年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shù)。學者研究發(fā)現(xiàn),擴大公司規(guī)模,其盈余管理程度也會隨之提高[28]。不過,由于大規(guī)模的公司會受到證券監(jiān)管部門、中小股東等各方更密切的關注,大規(guī)模公司在進行盈余管理時往往面臨更高的風險和成本,這會使大規(guī)模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受到限制。
ROA是用于衡量公司獲利能力的控制變量,表示公司年末總資產收益率,由凈利潤除以總資產計算得到。相關文獻研究發(fā)現(xiàn),獲利能力較強的公司,盈余管理程度也會相應提高[29]。不過,還有觀點認為,盈利能力強的公司,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也較低[30]。
H5是用于衡量公司股權集中度的控制變量,取公司前五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平方和。有文獻指出,股權集中度較高的公司,控股股東進行盈余操縱的動機較強,不利于完善公司治理[31]。
目前“功能性食品”課程教學內容以理論知識為主,課程內容學習較為枯燥,與實際聯(lián)系不夠緊密,該課程的教學內容根據(jù)相關企業(yè)要求,著重培養(yǎng)學生功能性食品的研發(fā)、加工等技術能力。為學生日后從事功能性食品行業(yè)研發(fā)、管理、銷售等崗位夯實基礎。
LEV是用于衡量公司償債能力的控制變量,由公司的總負債除以總資產計算得到。公司的償債能力越弱,公司管理層為了粉飾經營業(yè)績,其盈余管理動機更強。不過,也有觀點認為,資產負債率高會引起債權人的高度關注,外部的監(jiān)管使得企業(yè)的盈余管理程度降低[32]。
Big4是外部監(jiān)督的代理變量,年報由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時取值為1,由非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時取值為0。一般認為,“四大”可以對公司的應計與真實盈余管理行為起到抑制作用[33]。
變量定義如表3所示。
表3 變量定義
2.實證模型。為了檢驗H1、H2及H3,即“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變化方向不同的上市公司,其盈余管理方式的不同,本文構建模型(11)和(12):
本文將樣本分為改革當年流轉稅稅負上升與下降的兩組,分別用稅制改革的虛擬變量與DA、RM作回歸,探究“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的變化對盈余管理方式選擇的影響。
為了探究“營改增”與公司盈余管理方式之間的關系,將全體樣本分為流轉稅稅負上升與流轉稅稅負下降兩組,其中流轉稅稅負上升的樣本共有105家、稅負下降的樣本共有145家。
表4給出了流轉稅稅負下降和上升的兩組樣本的描述性統(tǒng)計。表4顯示,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在“營改增”前一年應計盈余管理DA的均值是0.035,中值是0.000,在“營改增”當年的平均值是-0.036,中值是-0.024,說明大部分稅負下降的公司在“營改增”當年采用應計盈余管理手段調低了利潤。真實盈余管理RM在“營改增”前一年的均值是0.025,中值是-0.015,在“營改增”當年的平均值是0.000,中值是-0.010,說明稅負下降的公司在“營改增”當年的正向真實盈余管理程度與負向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大致相當。
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在“營改增”前一年應計盈余管理DA的平均值是0.003,中值是0.015,在“營改增”當年的平均值為-0.041,中值為-0.026,這說明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在“營改增”當年存在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且負向程度大于正向,整體上傾向于調低利潤。真實盈余管理RM在“營改增”前一年的平均數(shù)是-0.038,中值是-0.021,在“營改增”當年的平均數(shù)是-0.009,中值是-0.005,這代表“營改增”前后,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整體上傾向于利用真實盈余管理行為調低利潤。
在控制變量方面,其平均值與中值大致相等,表明這些控制變量的分布較為平均?!盃I改增”當年與“營改增”前一年相比,SIZE、ROA、LEV及H5的平均值基本未發(fā)生變化,表明“營改增”的實行對公司規(guī)模、盈利能力、償債能力和股權集中度等方面產生的影響不顯著。
表4 描述性統(tǒng)計
為了驗證“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不同的公司其盈余管理方式的差別,本文對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分別進行均值t檢驗。表5比較了“營改增”前一年與當年盈余管理的差異。真實盈余管理RM在“營改增”前一年的平均值大于0,而當年接近于0,但均值差異并未通過t檢驗,說明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并不明顯。因此,差異性檢驗初步驗證了H1和H2。
對于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而言,其在“營改增”前一年的應計盈余管理DA大于0,“營改增”當年小于0,但均值差異在統(tǒng)計學上并不顯著,表明其在“營改增”當年的負向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不明顯。而無論在“營改增”的前一年還是當年,其真實盈余管理RM的均值均小于0,但均值差異并沒有通過t檢驗。這說明對于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而言,“營改增”當年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不明顯。因此,差異性檢驗初步驗證了H3。
為了檢驗H1、H2與H3,本文以“營改增”當年上市公司流轉稅的稅負變化方向為分組變量,對模型(11)和(12)進行多元線性回歸。表6列出了修正后的多元回歸統(tǒng)計結果。
表6中第(1)列結果顯示,在應計盈余管理的回歸模型下,對于稅負下降的公司而言,“營改增”的年份虛擬變量Reform與應計盈余管理DA的回歸系數(shù)是-0.060,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代表稅負降低的公司通過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于“營改增”當年顯著調低了利潤;第(2)列結果顯示,對于稅負上升的公司而言,Reform與應計盈余管理DA的回歸系數(shù)是-0.061,但在統(tǒng)計學上不具有顯著性,說明稅負上升的公司在“營改增”當年利用應計項目調低利潤操縱盈余的行為不明顯。原因可能在于,增值稅是價外稅,當能夠獲得足額可抵扣進項稅額時,公司可以通過推遲確認收入的形式來減輕流轉稅稅負。相較于“營改增”當年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而言,稅負下降的公司有更強的信心能夠加強增值稅發(fā)票管理,獲得足額的可抵扣進項稅額以降低稅負,因此稅負下降的公司有更強烈的應計盈余管理動機來推遲確認收入以調低利潤,目的是進一步減輕流轉稅稅負。
表5 差異檢驗
表6 “營改增”與公司盈余管理方式回歸結果
表6中第(3)列結果顯示,在真實盈余管理的回歸模型下,被解釋變量為真實盈余管理RM時,無論是流轉稅稅負上升的樣本公司還是稅負下降的樣本公司,“營改增”的年份虛擬變量Reform回歸系數(shù)都為正,但均不具有顯著性。說明無論是稅負上升的公司還是稅負下降的公司,其在“營改增”當年為了避稅而實施的正向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均不明顯。原因可能在于,公司為了降低流轉稅稅負,傾向于在“營改增”當年購進大量原材料擴大生產規(guī)模以獲得進項稅額抵扣,這種方式使得固定成本分攤到更多的產品中,降低了產品的單位成本,也就通過真實活動調高了利潤。但從長期看,這種真實盈余管理行為會影響公司的正常經營活動和現(xiàn)金流,對公司的長期業(yè)績造成不利影響。表6的結果再次驗證了前文的假設。
控制變量方面,公司的規(guī)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與應計盈余管理DA、真實盈余管理RM的回歸系數(shù)均為正,但在統(tǒng)計學上不顯著。審計質量Big4與應計盈余管理DA、真實盈余管理RM的回歸系數(shù)均為負,與預期一致,但回歸結果不具有顯著性,可能是受到樣本規(guī)模的限制。
為了檢驗上述實證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又運用基本Jones模型[1]計算應計盈余管理大小DA;同時將真實盈余管理的三種具體方式AbPRODt、AbC?FOt、AbDISEXPt代入模型(12)中進行多元線性回歸?;貧w結果如表7所示。對于稅負下降的公司而言,“營改增”年份虛擬變量Reform與DA的回歸系數(shù)仍顯著為負;對于稅負上升的公司而言,Reform與DA的回歸系數(shù)是-0.065,但在統(tǒng)計學上不具有顯著性。說明流轉稅稅負降低的公司利用應計項目在“營改增”當年顯著調低了利潤,而稅負上升的公司此行為不明顯,與假設一致。在真實盈余管理的回歸模型下,Reform與AbCFOt的回歸系數(shù)顯著為負,與AbPRODt、AbDISEXPt的回歸系數(shù)都不顯著。表明公司會通過銷售操縱行為來調高利潤,但由于公司的生產操縱與費用操縱行為不明顯,所以從整體上看,無論稅負上升還是稅負下降的公司其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均不顯著,與假設相符。
表7 穩(wěn)健性檢驗
本文以“營改增”為背景,研究了稅制改革對公司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實證結果表明:流轉稅稅負下降的公司選擇應計項目降低盈余水平,但真實盈余管理行為不確定;流轉稅稅負上升的公司利用應計或真實盈余管理方式進行納稅籌劃的行為不明顯。由于增值稅的稅基僅能通過真實盈余管理來調整,本文的結論表明,“營改增”之后,企業(yè)并不會通過真實盈余管理進行避稅,這驗證了以往研究所得出的結論:增值稅具有征收成本低、企業(yè)難以操縱的優(yōu)勢。“營改增”作為我國重大的稅制改革,對宏觀財政到微觀企業(yè)行為都產生了巨大影響,本文的研究為“營改增”如何影響企業(yè)盈余管理和避稅行為提供了新的證據(jù)。
“營改增”的目標一方面在于規(guī)范稅收征管,另一方面在于企業(yè)減稅。本文的結論表明從微觀企業(yè)的行為來看,稅制改革確實規(guī)范了稅收征管,減少了企業(yè)以避稅為目的的盈余管理行為,但對第二個政策目標的實際效果存在爭議。在國稅總局的報告中,“營改增”發(fā)揮了巨大的減稅效應,而在實際工作中,不少企業(yè)都反映“營改增”之后稅負加重,實際原因是增值稅存在上下游的牽制,征管更為嚴格,難以取得足夠的進項稅額予以抵扣。盈余管理動機下降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營改增”導致稅負下降,使得企業(yè)進行盈余管理的內在動機減弱;二是增值稅征管力度明顯強于營業(yè)稅,企業(yè)進行盈余管理的成本上升。
因此,本文研究的政策意義在于,稅制改革要充分考慮不同稅種的特點以及納稅人對于稅制調整的反應。此前,國家稅務總局對于“營改增”減稅效應的測算都是以納稅人行為不發(fā)生變化為前提的靜態(tài)測算。這種測算方法沒有考慮增值稅的征管比營業(yè)稅更為規(guī)范,以及稅制調整之后納稅人基于其利益最大化的追求而調整了其納稅行為乃至經營行為。“營改增”之后,稅收征管力度加大,壓縮了企業(yè)盈余管理的空間。因此,盡管靜態(tài)測算下“營改增”存在減稅效應,但不少企業(yè)的實際感受是稅反而交得多了。
本文的研究表明:稅制的實際設定需要同時考慮政策對企業(yè)的直接影響,以及企業(yè)針對稅制變化產生了行為改變這一反饋效應。針對企業(yè)反映征管力度加大導致稅收負擔增加的情況,建議在2018年5月下調17%和11%兩檔增值稅稅率1個百分點的基礎上,根據(jù)“營改增”之后的稅收征管情況和減稅目標,進一步下調增值稅稅率,為企業(yè)切切實實地減稅,增強企業(yè)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