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婷，傅詩雨，岑綺雯，吳瓊，胡英超，陸洪良

杭州師范大學生命與環(huán)境科學學院生態(tài)系統(tǒng)保護與恢復(fù)杭州市重點實驗室，杭州 310036

草甘膦，英文名glyphosate，學名N-(膦酰基甲基)甘氨酸，商品名農(nóng)達(Roundup)，分子式C3H8NO5P，是全球范圍內(nèi)最為普遍使用的一種廣譜性有機磷除草劑，其通過莖葉吸收進入植物體內(nèi)，抑制氨基酸的生物合成，干擾光合作用，從而使有害雜草枯死[1]。草甘膦純品為白色固體，水溶性差，實際生產(chǎn)中通常制成易溶于水的草甘膦胺鹽。草甘膦是全球生產(chǎn)應(yīng)用最大的除草劑，約占全球除草劑總用量的30%。雖然我國轉(zhuǎn)基因農(nóng)作物種植少，草甘膦國內(nèi)需求量較小，但我國是草甘膦最大生產(chǎn)國，產(chǎn)量占全球80%以上[2]。雖然草甘膦在自然水體中降解快速，但部分殘留物及其降解產(chǎn)物容易被水底沉積物吸附。據(jù)報道，在美國一些河流中草甘膦殘留濃度達到2.2 mg·L-1[3]；而我國太湖水體中被檢出的草甘膦含量最高可達15 mg·L-1[4]。

草甘膦的安全性仍存在爭議，美國環(huán)保署等在內(nèi)的多個研究機構(gòu)將其毒性分在低毒等級[5]。低劑量草甘膦處理甚至會顯示出刺激生長效應(yīng)[6]。在草甘膦制劑生產(chǎn)實踐中，為提高其除草效率常添加表面活性劑作為助力劑，應(yīng)用中的草甘膦制劑的毒性主要源自于表面活性劑。草甘膦制劑的急性毒性效應(yīng)在不同動物類群中存在較大差異[7-11]。例如，一些蛙類蝌蚪和魚類24 h或48 h的半數(shù)致死濃度(median lethal concentration, LC50)為2.4～18.1 mg·L-1[8-10]；克氏原螯蝦(Procambarusclarkii)幼體48 h的LC50值則為4.06×103mg·L-1[11]。草甘膦與其他農(nóng)藥、重金屬等污染物具交互作用而顯示聯(lián)合毒性[12-13]。許多研究表明草甘膦是一種典型的環(huán)境內(nèi)分泌干擾化合物(endocrine disrupting chemical)[14-15]。草甘膦制劑被認為具有抗雄激素活性(antiandrogenic activity)，可競爭結(jié)合雄激素受體(androgen receptor)，誘導改變雄激素受體蛋白表達，引起雌激素水平增加而導致個體雌性化[16]；草甘膦制劑還可能具有肥胖效應(yīng)，長期給老鼠注射低劑量草甘膦制劑可能會引起肝臟脂類的積累而導致脂肪肝[17]。此外，在針對魚類的測試中發(fā)現(xiàn)，一定劑量的草甘膦處理會引起魚類生理代謝方面的改變。例如，草甘膦制劑處理導致銀魚(Rhamdiaquelen)肝臟中葡萄糖含量的減少，腦中乙酰膽堿脂酶活性降低，但肌肉中葡萄糖、脂質(zhì)過氧化物等含量增加，肝臟和肌肉乳酸增加等一系列的反應(yīng)[18]。金魚(Carassiusauratus)在不同濃度的草甘膦制劑中靜態(tài)暴露后，肝臟羥基信號強度和丙二醛(malondialdehyde, MDA)含量增加，但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 SOD)活性降低；而動態(tài)暴露后肝臟羥基信號增加，MDA含量隨時間先增加后降低[19]。

草甘膦對水生動物毒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魚類、兩棲類動物[7-9,18-21]，很少有涉及水生或半水生爬行動物(龜鱉類和鱷類)。龜鱉類爬行動物是一個特化類群，許多種類存活時間很長。它們生活于含有農(nóng)藥殘留的水體環(huán)境時，殘留物可能在其體內(nèi)不斷累積，因而對其造成長期的毒害[22]。僅有的幾例研究顯示：草甘膦制劑能夠影響紅耳滑龜(Trachemysscriptaelegans)胚胎發(fā)育，雖然在較低濃度處理下孵出個體變化不明顯，但高濃度下孵出個體較小[23]；其他一些殺蟲劑(例如氯丹、反式九氯、二氯二苯三氯乙烷)可能改變紅耳滑龜孵出幼體的大小和性別[24]。中華鱉野外分布很廣，在我國、日本、越南、韓國等都能見到。中華鱉具有較大的食用及藥用價值，我國各地已廣泛養(yǎng)殖，是最重要的水產(chǎn)經(jīng)濟動物種類之一。中華鱉通常養(yǎng)在緊鄰農(nóng)田的池塘中，在農(nóng)田施用的農(nóng)藥殘留物可能隨水流進入這些養(yǎng)殖池塘。然而，農(nóng)藥施用對養(yǎng)殖中華鱉毒理效應(yīng)以及相關(guān)安全風險評價未見有報道。本文用不同濃度的草甘膦銨鹽處理孵化過程中的中華鱉(Pelodiscussinensis)卵以檢測草甘膦制劑對其胚胎發(fā)育、孵出幼體形態(tài)、運動及生理表現(xiàn)的影響。

1 材料與方法(Materials and methods)

1.1 溶液配制與中華鱉卵收集

實驗用除草劑為浙江新安化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生產(chǎn)的草甘膦銨鹽(C3H11N2O5P)，草甘膦含量為68%(固體樣本送上海微譜化工技術(shù)服務(wù)有限公司檢測，用液相色譜質(zhì)譜分析實測含量為68%～70%)。稱取1 g草甘膦銨鹽放入燒杯中，加入135 mL蒸餾水后攪拌，配制成濃度為5 000 mg·L-1的草甘膦鹽溶液。然后，取已制備的5 000 mg·L-1草甘膦銨鹽溶液加入蒸餾水分別稀釋10、100和1 000倍，以配制成500、50和5 mg·L-1的草甘膦銨鹽溶液。將不同濃度的草甘膦銨鹽溶液轉(zhuǎn)移至棕色瓶中，然后放置在4 ℃冷藏箱中保存?zhèn)溆谩?/p>

實驗用200枚已受精的中華鱉(具受精白斑的卵被認為是受精卵)卵購自杭州市余杭區(qū)某龜鱉養(yǎng)殖場。所有卵均于產(chǎn)出當天收集，隨后運至實驗室。每一枚卵用Mitutoyo數(shù)顯游標卡尺(型號：CD-15AXWW，日本川崎市，Mitutoyo Corporation)測定卵徑(精確到0.01 mm)；用Mettler-Toledo電子天平(型號：PB303-N，中國上海，Mettler-Toledo儀器(上海)有限公司)稱重(精確到0.001 g)、用HB中華鉛筆在卵表面編上序號。然后，將卵隨機均等地分配到5個不同草甘膦銨鹽濃度處理組(對照組0、5、50、500和5 000 mg·L-1)處理(每組40枚卵，同窩卵分配于不同處理)。卵半埋于內(nèi)含潮濕基質(zhì)(-220 kPa，按重量干蛭石:水= 1:1混合)的孵化盒中，卵白斑朝上。所有孵化盒均放置溫度預(yù)先設(shè)置為30 ℃的人工氣候室內(nèi)，每3日對孵化盒稱重并補充基質(zhì)散失的水分以保持基質(zhì)濕度恒定。

1.2 中華鱉卵處理

用點光源確定中華鱉卵胚胎位置，并用無毒記號筆畫上記號。每天上午10:00—12:00，用移液槍吸取100 μL相應(yīng)濃度的草甘膦銨鹽溶液，小心涂抹于每個中華鱉卵的胚胎位置上方表面(濃度為0 mg·L-1的對照組則吸取100 μL蒸餾水涂抹于中華鱉卵表面)[23]。處理同時檢查鱉卵的發(fā)霉情況，及時清除表面霉菌斑點或移除霉變的卵。

1.3 幼體大小與運動表現(xiàn)

待有少量幼體破殼，每組中隨機取5枚未破殼的卵解剖取幼體肝臟用于相應(yīng)生理指標檢測外，其余卵正常孵化。孵化時間記為養(yǎng)殖場卵產(chǎn)出至幼體破殼的間隔天數(shù)，孵化率用每一處理中幼體破殼個數(shù)占入孵卵數(shù)(不計入用于解剖的5枚卵)的比例表示。檢查孵出幼體畸形情況，用Mettler-Toledo電子天平測量其體重，用Mitutoyo數(shù)顯游標卡尺測量其背甲長和背甲寬。待腹部卵黃完全吸收后，在30 ℃體溫條件下測定幼體運動(游泳)表現(xiàn)和活動水平。實驗前1小時將幼體放置在溫度預(yù)先設(shè)定為30 ℃的FPQ型人工氣候箱(型號：PQX-330AY-12H，中國寧波，寧波萊?？萍加邢薰?內(nèi)以控制其體溫，然后放入含有10 cm水高(水溫預(yù)先控制在30 ℃)的直形水槽(120 cm × 15 cm × 20 cm)的一端，一人用筆刷驅(qū)趕，另一人用Panasonic數(shù)碼攝像機(型號：HDC-HS900，日本大阪，Panasonic corporation)記錄幼鱉在跑道中一個游泳來回的運動表現(xiàn)，視頻片段用MGI Video Wave III軟件(MGI Software Co., Canada)讀出，游泳速度用幼體游過20 cm的最大速度表示。活動水平在30 ℃的恒溫室中進行測定，每一處理組隨機選取10只幼體，單獨放置于敞口的圓筒盒內(nèi)，盒內(nèi)水溫約30 ℃。用數(shù)碼攝像機在下午12:00—16:00錄制4 h視頻，視頻片段用MGI Video Wave III軟件讀出，活動水平用視頻錄制期間幼體有活動的時間比例表示。

1.4 后期胚胎肝臟生理指標

每組中隨機取出孵化后期的5枚卵(透過卵殼觀察卵內(nèi)幼體背甲已著色)，小心打開卵殼取出幼體并解剖將其肝臟分離，用電子天平稱取肝臟重量，旋即放入-80 ℃超低溫冰箱中保存。取小部分肝臟組織并稱重，加入400 μL甲醇，組織打碎，-20 ℃冰箱放置24 h，然后加入800 μL氯仿和200 μL dH2O，震蕩、離心，分別取上層和下層清液轉(zhuǎn)移至棕色小瓶中，均放于-80 ℃冰箱保存?zhèn)溆谩?/p>

購買南京建成生物工程研究所生產(chǎn)的甘油三酯(TG)試劑盒、考馬斯亮藍試劑盒、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試劑盒和丙二醛(MDA)試劑盒。取保存的肝臟組織下清液，按甘油三酯試劑盒說明書要求測定肝臟甘油三酯含量；取上清液，按考馬斯亮藍試劑盒、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試劑盒和丙二醛(MDA)試劑盒說明書要求分別測定肝臟總蛋白質(zhì)含量、SOD活力和MDA含量。

1.5 肝臟熱激蛋白70基因表達

1.6 數(shù)據(jù)處理

用Statistica 6.0軟件包進行統(tǒng)計分析。對數(shù)據(jù)進行參數(shù)統(tǒng)計分析前，分別檢驗其正態(tài)性(Kolmogorov-Smirnov檢驗)和方差同質(zhì)性(Bartlett檢驗)。用單因子方差分析檢測草甘膦銨鹽處理對中華鱉卵孵化期、孵出幼體游泳速度、活動水平及肝臟生理指標的影響；以卵重為協(xié)變量的單因子協(xié)方差分析檢測草甘膦銨鹽處理對孵出幼體大小(體重、背甲長和背甲寬)的影響。文中涉及的非參數(shù)統(tǒng)計為G檢驗。描述性統(tǒng)計值用平均值±標準誤表示，顯著性水平設(shè)置為α= 0.05。

2 結(jié)果(Results)

2.1 不同濃度草甘膦除草劑對中華鱉胚胎發(fā)育的影響

入孵的中華鱉卵均為受精卵，在孵化過程中可見的受精白斑在卵表面逐漸增大至整枚卵完全變白。不同組孵入的卵大小無顯著的差異(卵重：F4 195= 0.25,P= 0.909；卵直徑：F4 195= 0.70,P= 0.606)(表1)。線性回歸分析顯示孵化時間與入孵卵重無顯著相關(guān)性(r= 0.04,F1 147= 0.30,P= 0.588)。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對中華鱉卵孵化時間的影響不顯著(F4 144= 2.00,P= 0.103，表1)。500 mg·L-1組的卵孵化成功率略低，但在統(tǒng)計上5個濃度處理下的孵化成功率差異不顯著(G= 4.88,df= 4,P= 0.300，表1)。

2.2 不同濃度草甘膦除草劑對中華鱉幼體大小和活動水平的影響

以卵重為協(xié)變量的協(xié)方差分析顯示：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對中華鱉孵出幼體的大小無顯著影響(體重：F4 143= 0.27,P= 0.896；背甲長：F4 143= 1.31,P= 0.268；背甲寬：F4 143= 1.28,P= 0.281)(圖1)。游泳測試中，小部分個體不游動或僅有少量游動，相應(yīng)個體數(shù)據(jù)未用于后續(xù)統(tǒng)計分析。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對中華鱉孵出幼體的游泳速度無顯著影響(F4 138= 0.72,P= 0.578, 圖2)。但是，從每組中隨機選取10只中華鱉幼體的活動水平存在顯著的組間差異(F4 45= 3.14,P= 0.023)?；顒铀诫S著草甘膦除草劑濃度增加出現(xiàn)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圖2)。對照組個體80%的時間表現(xiàn)活躍，50 mg·L-1組的活動時間達到最大(93%)，但是5 000 mg·L-1組又下降到對照組水平(77%)。

表1 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下中華鱉入孵卵大小、孵化率及孵化時間Table 1 Egg size, hatching success and incubation period of Pelodiscus sinensis under different concentration treatments of glyphosate-ammonium

圖1 不同處理組孵出中華鱉幼體的大小Fig. 1 The size of Pelodiscus sinensis hatchlings from different concentration treatments of glyphosate-ammonium

2.3 不同濃度草甘膦除草劑對中華鱉幼體肝臟甘油三酯含量、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丙二醛含量的影響

解剖獲得的中華鱉破殼前幼體的肝臟中，甘油三酯含量、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以及丙二醛含量均無顯著的組間差異(TG：F4 16= 1.16,P= 0.363；SOD：F4 16= 2.67,P= 0.094；MDA：F4 16= 1.75,P= 0.188)(圖3)。

圖2 不同處理組孵出中華鱉幼體的游泳速度和活動水平注：不同字母表示平均值差異顯著，Tukey’s test，a > b。Fig. 2 Swimming performance and activity level of Pelodiscus sinensis hatchlings from different concentration treatments of glyphosate-ammoniumNote: Means with different superscripts in the lower graph are statistically different. Tukey’s test, a > b.

2.4 不同濃度草甘膦除草劑對中華鱉幼體肝臟Hsp70基因表達的影響

草甘膦除草劑處理有導致破殼前幼體肝臟中熱激蛋白70表達水平上調(diào)的趨勢，但是熱激蛋白70 mRNA相對表達量無顯著的組間差異(F4 10= 1.30,P= 0.332)(圖4)。

3 討論(Discussion)

圖3 不同濃度處理中華鱉幼體肝臟甘油三脂含量、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及丙二醛含量Fig. 3 Triglyceride level, superoxide dismutase activity and malonaldehyde content in the livers of Pelodiscus sinensis hatchlings from different concentration treatments of glyphosate-ammonium

動物胚胎發(fā)育期是最脆弱的階段，該時期的農(nóng)藥暴露可能影響其存活以及產(chǎn)出后幼體的生長發(fā)育。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組的中華鱉卵孵化率差異并不大。相似的研究的結(jié)果也見于其他龜鱉類動物。例如，一定濃度范圍的草甘膦制劑處理(68～1 501 mg·L-1)對紅耳滑龜卵的孵化成功率的影響不大(80%～100%)，僅11 206 mg·L-1濃度處理下孵化成功率較低(73%)[23]。已有的一些研究顯示包括除草劑、殺蟲劑在內(nèi)的農(nóng)藥對龜鱉和鱷類動物卵孵化的影響并不總展現(xiàn)明顯的致死效應(yīng)。例如，在一定劑量范圍內(nèi)，二氯二苯三氯乙烷暴露并不影響綠海龜(Cheloniamydas)和紅耳滑龜?shù)穆逊趸晒β蔥24-25]；同樣，殺蟲劑毒殺芬(toxaphene)和溴氰菊酯(deltamethrin)暴露不影響美洲短吻鱷(Alligatormississippiensis)、紅耳滑龜和烏龜(Chinemysreevesii)卵孵化率[26-27]；異丙甲草胺等除草劑暴露也并沒有引起北美擬鱷龜(Chelydraserpentina)卵孵化率的顯著下降[28]。然而，在魚類及兩棲類動物的胚胎測試中，農(nóng)藥暴露常使其胚胎致畸或致死[29-30]。除不同有機農(nóng)藥的毒性差異、動物胚胎大小類群間差異所產(chǎn)生農(nóng)藥暴露胚胎致死效應(yīng)差異外，農(nóng)藥殘余物從環(huán)境中轉(zhuǎn)至卵內(nèi)累積的效率差別也可能是一個重要方面。卵殼特征(例如蛋殼結(jié)構(gòu)與通透性)和卵孵化時周邊基質(zhì)性能的差異會使農(nóng)藥殘余物遷移效率存在差別，從而使不同動物類群在農(nóng)藥暴露時出現(xiàn)不同的胚胎致死效應(yīng)[31]。龜鱉和鱷類動物卵外面具有較堅硬的殼，而魚類和兩棲類動物卵外面僅有高通透性的膜，所以有機磷農(nóng)藥分子更容易透過魚類和兩棲類動物外層卵膜并在卵內(nèi)累積而使其胚胎致畸致死[31]。

圖4 不同處理組中華鱉后期胚胎肝臟中Hsp70 mRNA的表達情況Fig. 4 Relative mRNA expression of heat shock protein 70 in the livers of Pelodiscus sinensis hatchlings from different concentration treatments of glyphosate-ammonium

胚胎期低劑量農(nóng)藥暴露并不一定直接引起畸形或死亡，但可能會長期地影響孵出幼體的表現(xiàn)。不同濃度處理組孵出的中華鱉幼體大小和游泳能力無顯著差異，這與已有報道的其他農(nóng)藥處理卵生爬行動物的結(jié)果有差異。例如，草甘膦、毒殺芬和硫丹處理會分別使紅耳滑龜、美洲短吻鱷和寬吻凱門鱷(Caimanlatirostris)孵出幼體減小[23,26,32]。較高濃度農(nóng)藥處理可能會引起胚胎能量消耗增加，從而導致孵出幼體偏小[23-24]。然而，草甘膦處理并不影響幼體肝臟甘油三酯含量，可能部分地反映草甘膦除草劑處理后中華鱉胚胎能量消耗變化不大，而不會改變孵出幼體的大小。卵生動物胚胎期農(nóng)藥暴露對其胚后生長的影響可能是長期的。由于本研究未測定中華鱉孵出幼體后期的生長情況，因而無法確定胚胎期草甘膦暴露的有害效應(yīng)是否會在后期出現(xiàn)。有意思的是，孵出幼體的活動水平隨草甘膦除草劑濃度的增加先上升后下降?？赡苷f明：較低濃度的草甘膦除草劑暴露促進孵出幼體增加覓食時間以獲取較多食物來使其生長快速，較高濃度暴露則使幼體降低覓食活動，而導致其生長緩慢。

草甘膦已被認定屬于環(huán)境內(nèi)分泌干擾物，人或動物胚胎期的暴露可能會引起機體內(nèi)分泌失衡而造成生長發(fā)育異常[16]。與其他有機磷農(nóng)藥相似，草甘膦具有抗雄性激素活性，會干擾類固醇合成而阻斷性別決定途徑，使性器官形成發(fā)生逆轉(zhuǎn)，將雄性個體轉(zhuǎn)變成雌性個體[26,33]。例如，多氯聯(lián)苯(polychlorinated biphenyls)、水體中殘留的二氯二苯三氯乙烷使紅耳滑龜、佛羅里達紅腹龜(Chrysemysnelsoni)、美洲短吻鱷等種類雄性胚胎雌性化[33-36]。由于新生幼鱉的性別難以鑒定、生長緩慢，本研究并沒有性別方面數(shù)據(jù)，草甘膦是否會改變中華鱉的性別決定有待于進一步確定。

隨著草甘膦除草劑濃度的增加，中華鱉幼體肝臟甘油三酯含量有略微下降，但差異不顯著。具抗雄性激素活性化合物暴露導致肝臟甘油三酯含量下降在其他動物種類中有發(fā)現(xiàn)。例如，給雄性老鼠投喂氟他胺(flutamide)會導致其肝臟甘油三酯含量顯著下降[37]。然而，在其他研究中發(fā)現(xiàn)抗雄性激素活性化合物暴露會降低脂肪水解酶的活性，或者具有雌激素化合物類似效應(yīng)(增加體內(nèi)雌激素含量或提高雌激素/雄激素比例)而導致肝臟脂肪積累，進而使甘油三酯含量上升[38-39]。最近的一項針對老鼠的研究顯示草甘膦暴露會導致其肝臟脂肪積累[17]，因此這種抗雄性激素活性化合物的肥胖效應(yīng)在不同物種是否存在差異仍需更多的數(shù)據(jù)來支持。SOD是機體抗氧化、清除自由基的主要酶類；MDA是脂質(zhì)過氧化的終產(chǎn)物之一，其含量高低可間接反映機體細胞受自由基攻擊的程度。中華鱉幼體肝臟SOD活性隨草甘膦除草劑濃度增加無顯著變化，這與一些其他物種的研究結(jié)果不一致。魚類、兩棲類動物中草甘膦暴露通常會導致肝臟SOD活性上升[40-41]；僅在少數(shù)研究中顯示相反的趨勢[19,42]。草甘膦暴露可能會誘發(fā)機體脂質(zhì)氧化反應(yīng)，因而導致肝臟MDA含量上升[19]。本研究中草甘膦暴露對中華鱉肝臟MDA含量的影響并不大。

Hsp70蛋白在生物體受到環(huán)境脅迫時會大量表達，是反映環(huán)境污染程度的有效生物學標志物。Hsp70蛋白在動物表現(xiàn)環(huán)境耐受能力時起到很保守的作用，其應(yīng)對外源性物質(zhì)暴露的表達是機體出現(xiàn)的保護性反應(yīng)。不同濃度草甘膦除草劑處理組的中華鱉幼體肝臟Hsp70相對表達量在統(tǒng)計上差異不顯著。但是，隨著草甘膦除草劑濃度的增加，Hsp70表達水平呈現(xiàn)上調(diào)的趨勢，這種反應(yīng)可能有助于減少草甘膦對發(fā)育過程中胚胎的傷害。草甘膦暴露導致Hsp70表達上調(diào)的結(jié)果也見于其他物種(例如，秀麗隱桿線蟲Caenorhabditiselegans)[43]。然而，不同環(huán)境內(nèi)分泌干擾化合物暴露產(chǎn)生熱激蛋白表達趨勢并不一致。壬基酚(4-nonylphenol)和辛基酚(4-t-octylphenol)暴露導致潮間帶橈足動物(Tigriopusjaponicus)Hsp70表達下調(diào)，但雙酚A(bisphenol A)暴露會導致其表達上調(diào)[44]。

在不同濃度的草甘膦除草劑處理下，絕大多數(shù)檢測的中華鱉幼體表型與生理指標無顯著的組間差異。經(jīng)一段時間降解，土壤中草甘膦的殘留量并不高(例如，農(nóng)田施用草甘膦21 d后，可檢測到的殘留量為0.008～1.0 mg·L-1[45])。雖然自然環(huán)境條件下孵化的中華鱉卵表面均會接觸土壤，但土壤草甘膦殘留量遠低于本研究的測試濃度，因此可以推測自然環(huán)境中中華鱉胚胎發(fā)育受土壤殘留草甘膦的毒害作用應(yīng)很小。結(jié)果也表明：胚胎期草甘膦除草劑暴露對中華鱉的胚胎發(fā)育、孵出幼體的影響小于魚類、兩棲類等其他水生動物，亦小于柔性殼卵的紅耳滑龜。這種差異可能來自于不同動物類群卵構(gòu)造上的差別。與魚類、兩棲類動物卵外層高通透性的膜相比，龜鱉類動物卵厚實的外殼能更好地抵御污染物的進入。本文初步分析不同草甘膦除草劑濃度處理對中華鱉胚胎發(fā)育的潛在毒理效應(yīng)，為進一步評估龜鱉養(yǎng)殖中因農(nóng)藥污染所引起的安全風險提供基礎(chǔ)性數(shù)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