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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生命更長的是生命

        2018-11-27 02:24:38紅孩
        美文 2018年21期

        紅孩

        紅 孩 中國散文學會常務副會長,作家、文學評論家,已出版散文、小說、詩歌10部。其散文代表作品《東渡 東渡》《喚聲姐姐叫蕭紅》《女人的荷》等。現(xiàn)供職文化部中國文化報社,主編文藝副刊。

        走入鐵凝的第三世界

        一直想對鐵凝的散文寫些文字。盡管在很多人眼里一直把鐵凝看作小說家。我之所以遲遲未寫,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想來更主要的原因是關(guān)于鐵凝,我有很多的話要說。鐵凝的名字開始進入我的視野,大約是在1983年,那時我剛初中畢業(yè)。在等待中考成績的日子,由于無聊,我便模仿著雜志上刊登的詩歌學寫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郵局買到一本過期的《小說月報》,不經(jīng)意間讀到了鐵凝的短篇小說《哦,香雪》。大概是自己的身上也有著香雪的影子吧,我很快就被這篇小說吸引住了。當時,我還不懂這篇小說怎么就首發(fā)在《青年文學》1982年5月號上,更不知道這篇小說已經(jīng)獲得了1982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等后來我一切都明白、知道了,鐵凝的名字也就由此走入我的生活。而且,一走就是30余年?,F(xiàn)在想起來,仿佛還是昨天發(fā)生的事。

        我始終在關(guān)注著鐵凝的創(chuàng)作。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是從來不把鐵凝當成作家來看的,我總覺得她是一個高我?guī)啄昙壍膶W校團總支書記,或者說就是我的姐姐。這是什么原因呢?難道我太需要別人的呵護,尤其是需要女人的呵護?或許真的如此。

        生活和文學告訴我,我將和鐵凝一起成長。引領我們的是那個喚作香雪的女孩子。

        不論是讀鐵凝的小說,還是讀鐵凝的散文,我總能讀出溫暖、讀出清澈、讀出善意來。關(guān)于鐵凝的小說,我曾以她2002年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誰能讓我害羞》和2003年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逃跑》為例寫過專門的評論,分別收入由我主編的年度爭鳴小說年選(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里。這兩篇評論,我是以至善至美的心情寫就的,可以毫不掩飾地說,鐵凝的短篇小說在當下的中國文壇,無可挑剔,是真正意義上的“短篇王”。

        下面我要寫的文字,似乎與鐵凝的小說無關(guān)。我要談她的散文,具體說是談她2003年出版的《遙遠的完美》(廣西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這本書。這本書對鐵凝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對鐵凝的重要在于,這本書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散文集,它是作家以散文的筆法,對美術(shù)這門藝術(shù)進行的一次情感接觸、生命體驗以及個性的獨立思考;對于我的重要在于,讀這本書首先是跟著作者進行了一次藝術(shù)美術(shù)教育的普及,然后才是對散文文體本身的發(fā)現(xiàn)與思考。以我個人的判斷,鐵凝在寫完這本書時,她不一定能清楚地意識到,她在客觀上已經(jīng)對當下的散文創(chuàng)作進行了一次有益的革命。

        最初知道鐵凝寫了一組關(guān)于美術(shù)方面的賞析文章,是在2002年的《大家》雜志上。由于事先知道雜志上刊載的只是一本書的一部分,所以那一期的《大家》我就沒買。我不知道別人買雜志的習慣,我是頂討厭雜志搞連載或節(jié)選的,其后果是使你讀的作品不完整。我期待著鐵凝談美術(shù)一書的早日出版。

        僅從文學與書畫的關(guān)系,最古老的說法莫過于“詩書畫”之說。就是說,古人向來把詩書畫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可以想見,一幅山水畫,假如沒有書寫得非常講究的好詩,只恐這畫畫得再好也難免讓人生出些許遺憾的。所以,古代文人大都擅長丹青,通曉樂理,相反,那些丹青妙手,往往也能將佳句信口拈來。很可惜,自白話已降,我國文壇畫界能將詩書畫集大成者愈來愈少,以致于人們每議論之,不得不掰著指頭尋找了。

        正因為如此,當我得知鐵凝寫了一本關(guān)于中外名畫賞析的書后,心頭不禁一陣欣喜。你想,作為一位在當代中國有著廣泛影響的著名作家,她不僅能寫得一系列出類拔萃的短篇小說,而且還能以不亞于工筆的筆端寫出優(yōu)美散文,況且,她還有著寫詩的經(jīng)歷,從小生活在一位著名畫家的左右,這些足以讓人相信,她筆下的名作“賞析”,肯定與眾不同,大有嚼頭。

        在鐵凝之前,我已經(jīng)為兩位女作家寫過關(guān)于美術(shù)與文學關(guān)系的文章。一個是張抗抗,1995年她出版了以一位畫家的情感經(jīng)歷為題材的長篇小說《情愛畫廊》。另一個是女詩人伊蕾,很有意思的是,在這本《遙遠的完美》里,鐵凝也寫到了伊蕾,我們都探討了伊蕾和她所追求的俄羅斯油畫。這三個女作家,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大談油畫,談文學與美術(shù)的關(guān)系,但她們都不大畫畫。不過,我一點都不懷疑她們在美術(shù)上的天賦。

        1999年春節(jié)前后,我到伊蕾在北京臨時租住的地方——被其喻為“私人畫廊”的民航宿舍樓去看她,伊蕾指著一張剛畫就的帶著明顯模仿痕跡的肖像畫對我說,告訴你一個新聞,我開始畫油畫了。我聽后說,好啊,等你畫出名堂了,我給你當經(jīng)紀人。然而,對于伊蕾——我和鐵凝共同的朋友,鐵凝曾專門到天津光顧過伊蕾的喀秋莎美術(shù)館,當她也聽伊雷說她已經(jīng)開始學畫油畫時,鐵凝不禁以朋友間固有的語言方式來形容伊蕾簡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無疑,鐵凝的話能讓我會心的一笑。但透過這話,我分明也能明白,她這話也絕不是隨口說著玩的。鐵凝從來沒說過她畫過油畫。印象中,她在其散文名篇《河之女》中提到過她曾經(jīng)以“剛出校門不久的年輕畫家”的身份到河北懷來野三坡地區(qū)去體驗生活,但在以后就很少見她再提自己畫畫的事了。在那個山村,鐵凝還為一對婆媳畫過像哩!我推測,那一定是速寫。當然,鐵凝要是想學畫油畫,比起一般人,她可真正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憑我對鐵凝的直覺,她如果真的背向文壇,直面畫壇,說不定真能整出個“當驚世界殊”!

        搞報紙副刊多年,也主管過美術(shù)版的編輯工作。由于過去對美術(shù)接觸的少,也分不出其個中的變化、流派、風格,所以每當美術(shù)編輯將所發(fā)的稿件送給我時,我一般只是大致瀏覽一遍,就匆匆簽發(fā)。后來,時間長了,耳濡目染,我也就對此明白個一二。藝術(shù)各門類,表現(xiàn)形式不同,但其內(nèi)里還是相通的。在一幅畫前,不同的人肯定有著不同的感受,你可以做出各種判斷,但你很難與作者創(chuàng)作的初衷相吻合。

        這似乎有點讓人捉摸不定。但我始終認為,藝術(shù)就是藝術(shù),它不是玄學。在我所接觸的大量的美術(shù)評論中,我發(fā)現(xiàn)有相當多的人他們非常善于用飄忽不定的朦朦朧朧、懵懵懂懂的語言對畫作進行評介,讀這樣的文字常使人陷入云里霧里,借用民間的話說“內(nèi)行看著像外行,外行看著像內(nèi)行”。

        那么,鐵凝在這本《遙遠的完美》中將怎樣對她眼里的名家名作進行一次散文化的解讀呢?關(guān)于散文創(chuàng)作,我想用作者所處的三種現(xiàn)場進行判斷。第一種,是“我”在第一現(xiàn)場,這種散文強調(diào)的是作者親歷,體現(xiàn)的是一種自我敘述,作品帶有濃烈的感性色彩;第二種,是“我”在第二現(xiàn)場,這種散文主要借用他人已有的知識,我雖然在現(xiàn)場,但這種現(xiàn)場具有一定的虛擬性,其作品體現(xiàn)的是理性色彩;第三種,是“我”在第三現(xiàn)場,這種散文是將“我”放在第三方,即局外人,把第一現(xiàn)場、第二現(xiàn)場已有的東西看作是一假定的靜物,由“我”進行重新審視和解讀,這種散文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如果寫作者沒有超出常人的知識儲備很難完成。

        我不想用文化散文的概念來對《遙遠的完美》進行認定。更何況“文化散文”的概念一直是我所批判的。試想,誰的散文是沒文化的呢?

        在這里,我倒想把《遙遠的完美》看作是鐵凝用“我在第三現(xiàn)場”的散文形式對其藝術(shù)之旅的一次小結(jié),或者是一次探索。這當然不是鐵凝的專利。此前,我曾看過肖復興的《音樂筆記》。當然,你也可以把“第三現(xiàn)場”看作第三世界。

        散文是各類文學樣式中最自由的文體。鐵凝所以用散文,而不用論文的筆觸去寫那些畫家們,這絕不是她謙虛地視自己為外行,其關(guān)鍵在于“作者的選畫是自由的,你選擇的不一定是約定俗成的‘世界名畫,只要它曾經(jīng)引起過你的某種感受,甚至可以包括有些你并不喜歡的畫;作者的文體亦是自由的,短則百字,長可千字、萬字”。

        在鐵凝的第三世界里,她所要傳達的“自由”是多方面的。透過其親和的語言,你會自始至終地隨著她在一位位畫家面前穿行,在一幅幅畫面前凝思,那些看似靜的世界,因為有了鐵凝的動,于是人與人、人與物在傾刻間開始互動起來,那情境讓你嘆惋,讓你憂傷,讓你激動,讓你心存感激。

        我注意到,鐵凝在為其所選擇的50位畫家以及他們的107幅代表作進行評述時,她字里行間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只有兩個字:勞動。這讓我不由想到了生產(chǎn)力的構(gòu)成要素:勞動者、勞動工具和勞動對象。我們過去天天喊勞動萬歲、勞動最光榮,但現(xiàn)在無數(shù)的年輕人最輕視的就是勞動。

        關(guān)于勞動,關(guān)于藝術(shù)家的勞動,鐵凝在1997年曾經(jīng)跟畫家父親鐵揚以米開朗琪羅為例有過一次對話。那時,鐵揚剛從意大利旅行回來。

        鐵凝:我知道,親眼目睹意大利的藝術(shù)是中國畫家從來都向往的,這次你去意大利,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鐵揚:是藝術(shù)家的勞動,原來真正的藝術(shù)家首先都是一個普通的勞動者。

        鐵凝:你說的勞動者我理解,但“普通”意味著什么?

        鐵揚:一個常人,一個普通人對于勞動的概念。

        鐵凝:常人的勞動和一個“非常人”的藝術(shù)家的勞動相比,區(qū)別又在哪里?

        鐵揚:常人勞動是要講效率、講勞動量的,比如在街上擺攤兒修車的、修鞋的師傅,還有計件掙工錢的人們,勞動量是他們追求的第一目標。有活兒他便拼命干,不會拒絕顧客,因為干活兒直接維系著他們的生計。如此累計,一個修自行車的人每天修10輛,一年他將修3000余輛。有了這被修的3000余輛自行車,他的生存才有保障。

        鐵凝:藝術(shù)家的勞動概念不是這樣嗎?

        鐵揚:不是。我是就目前中國的藝術(shù)家而言,就我自己的體會而言。在中國,一年畫一張畫和畫100張都可以。

        鐵凝: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是中國藝術(shù)家的“鐵飯碗”所致?

        鐵揚:也不完全。依我看,主要是我們的很多藝術(shù)家對自己所從事的職業(yè)了解不清晰。藝術(shù)家首先應該是個手藝人,而不是一個自封的不著天地的貴族天才。米開朗琪羅始終把自己看成一個手藝人。他從家鄉(xiāng)來到佛羅倫薩,又到羅馬,干什么來了?耍手藝來了。許多教皇、富豪向他“訂件”,也是把他當作了一個聰明的手藝人。

        鐵凝:藝術(shù)家的職業(yè)意識和作品質(zhì)量的高低有關(guān)系嗎?

        鐵揚:這個問題其實你可以回答,我想聽一聽你的觀點。我記得你對目前中國的城市雕塑發(fā)表過一點議論。

        鐵凝:是在一次會議上。我覺得在我們的城市雕塑中有兩種現(xiàn)象應該引起注意,一是直接從縣鄉(xiāng)的小石雕廠里買來的一些機制成品,多是些被歪曲了的造型配以似是而非、非男非女的面孔,這些身體比例失調(diào)的怪異現(xiàn)象,卻被冠以“阿波羅”“維納斯”“大衛(wèi)”什么的名稱供人作為古典藝術(shù)欣賞,還有“凱旋門”“羅馬柱”等等。二是一部分當代雕塑家只做些黃泥小稿,就交給石雕工人去打制,最后刻上雕塑家本人的名字。這些東西往往也就被打制得不倫不類,還聽說有的雕塑家對最后的“成品”連看都不看。我覺得這真是目前城市雕塑的災難。我想知道,米開朗琪羅的作品也是請人打制的嗎?

        鐵揚:不可能。很多記載證明,米開朗琪羅的作品都是獨自完成?!洞笮l(wèi)》做了兩年多,他把自己和石頭用一道墻圍起來,兩年多以后才與觀眾見面。西斯廷教堂的天頂畫也是這樣畫的。

        鐵凝:現(xiàn)在我理解了為什么在開始你先談藝術(shù)家的勞動,因為藝術(shù)家只有首先把自己當成勞動者,才談得上藝術(shù)家職業(yè)意識的體現(xiàn),勞動量,也是觀眾對你作品認可的一種回報。不會有人去向一位不負責任的空頭藝術(shù)家“訂件”的,這是問題的另一面,一種良性循環(huán)。

        熟悉米勒的人不可能不把他和他的《拾穗者》連在一起。我們面對收割后的土地上的三位女性,在那一派凝重、肅穆的氛圍中,你怎能不對勞動產(chǎn)生敬畏呢?鐵凝認為,在某種意義上,米勒的人生綱領就是勞動。米勒賦予勞動一種古典的莊嚴,那是人類所必須的生活義務的一部分。而他的可貴不在于為后代畫家提供了富有建設性的形式和方法,他的可貴在于他完整、誠實地實現(xiàn)了他的人生信仰、藝術(shù)理想、繪畫實踐以及個人生活態(tài)度的和諧統(tǒng)一。他筆下那些勞動著的人是以痛苦為自然的,因為它內(nèi)含著道德,所以是善;而因為是善,所以才是美的。

        所有的藝術(shù)都是永無休止的勞動,而勞動本身是不分高雅和低俗的。這不是我的總結(jié),它是鐵凝在看過德加筆下的《燙衣女工》后的感悟。

        佛家講“悟時自度,迷時師度”。我不知道別人的感受,每次看一幅畫,或聽一場音樂會,我很少去聽別人怎樣說。我相信我的直覺,我相信自己的所悟。我不需要別人的“師度”。讀鐵凝對50位美術(shù)大師及其作品的賞析,我始終有著這樣一種感覺。

        說得通俗些,接受藝術(shù)教育的過程,就是讓藝術(shù)還俗的過程。在我國,經(jīng)過多年對素質(zhì)教育的千呼萬喚后,教育部于2001年制定出臺了“中國藝術(shù)教育十年規(guī)劃”。盡管藝術(shù)教育已經(jīng)納入國家的教育規(guī)劃,但不同的人對藝術(shù)教育的理解是不盡相同的。集中的表現(xiàn)在是以“精英教育”為主,還是以“普及教育”為主,是重點放在“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上,還是放在對大眾的“欣賞水平提高”上。

        毫無疑問,專家藝術(shù)院校(系)其教育目標當然要以培養(yǎng)藝術(shù)人才為己任。但是不是學校培養(yǎng)出了藝術(shù)教育人才,全民族的藝術(shù)教育水平就能有較大幅度的提高呢?我看也不一定。藝術(shù)不比經(jīng)濟,能用數(shù)字說話。在很大程度上,一個大師的出現(xiàn),往往要比幾百個幾千個教師的影響大得多。歷史已經(jīng)證明,一個普希金的出現(xiàn),確實提高了整個俄羅斯的文學水平。當然,即使我們有了大師的出現(xiàn),我們也非常需要學校的基礎教育。中國畢竟人者眾??!

        或許,鐵凝對林風眠的解讀能說明我的觀點。

        鐵凝說,先前每聽到或看到林風眠的名字,她就想起一種閉眼迎風而立的小鳥,對這個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悠遠而頑固。在相當長的時期,林風眠在當代中國美術(shù)史上的地位一直沒有得到人們的認可,尤其在鐵凝的父親鐵揚所處的上世紀50年代“蘇風”盛行的時期,林風眠幾乎為人們所不齒。盡管鐵凝從小就看過林風眠的瓶中的花,水中的天,天中的水,看他怎么也走進不了她的視野,更談不上構(gòu)成什么影響。后來,即使在國外看過很多大師的杰作,鐵凝也很難把林風眠和那些大師們的名字連在一起。

        一次在北京,路過中國美術(shù)館,正逢舉辦林風眠畫展。想不到,這次的不期而遇,使鐵凝“不知為什么,眼前的林風眠突然變作另一個人。我熟悉的那幾張瓶中花、水中天和仕女們都在,在這里卻變得光彩照人起來,一時間我心情的激蕩甚至勝過了在紐約、在奧斯陸的博物館里——我從未大言不慚地說,現(xiàn)在我已懂得林風眠了。但我完全可以說,林風眠的畫分明已和我有著交流了”。

        人和人有了交流,可以排除隔閡、增進了解。那么,人和物若是有了交流,那將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我想到了從“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到“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境界轉(zhuǎn)變。

        對此,鐵凝有著更深刻的感悟:任何藝術(shù)作品(文學也一樣)都要被歷史做些沉淀的。在藝術(shù)作品本身正經(jīng)歷著沉淀的時候,作為讀者的我們也正經(jīng)歷著沉淀。經(jīng)過了這種沉淀,讀者和藝術(shù)、藝術(shù)和讀者才走到一起來,這仿佛又是藝術(shù)對你的認可。

        2004年年初,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舉辦了韓國作家許世旭先生散文研討會。舒乙在發(fā)言中談到了美術(shù)和文學的關(guān)系。他說,畫家和散文家都有一雙慧眼,即能做到“常物出故事”。后來,我在發(fā)言中又有所補充,我認為散文寫作具有一種發(fā)現(xiàn)功能,它的意義不在于你給讀者提供了多少信息、知識,而在于你給讀者創(chuàng)造了怎樣的一種藝術(shù)氛圍。而且,這種氛圍是平白樸素的,它不能排除在一切細節(jié)之外。

        鐵凝自然很會營造屬于她自己的藝術(shù)氛圍,這不僅在她的散文中,也包括她的小說。過去,有人認為鐵凝文學作品中的細膩表現(xiàn)得益于孫犁式的“荷花淀派”,而在我看來,那只是說對了一部分,而更多的則得益于她的畫家父親,或者說就是她的天賦。讀《遙遠的完美》,不論是面對高更、凡高、羅丹,還是塞尚、莫奈、達利,以及中國的古代皇帝趙佶,現(xiàn)當代的黃賓虹、周昌谷,這些大腕在鐵凝眼里不過是一群經(jīng)常到她家串門聊天的朋友,而他們的幅幅驚世之作,則順理成章地成為她眼里的“常物”。倘不如此,鐵凝將如何去面對他們呢?

        在評析法國畫家巴爾蒂斯幾幅作品《壁爐前的裸女》《貓照鏡》后,鐵凝以考問自己的方式寫道:所有的觀照別人都是為了遮擋自己,我們何時才能細看自己的心呢?幾乎我們每個人都不忍細看自己。細看會導致我們頭暈目眩腳步不穩(wěn),可是我們必須與他人相處,我們無處可逃,總有他人是我們的鏡子。我們越是害怕細看自己,就越是要急迫地審視他人,以審視出的他人的種種破綻來安撫我們自己那無法告人的心。

        是的,我們需要不斷地細看自己、審視自己。而要想看到真實的自己,其前提是必須把自己看作“常物”,自己既不是他人的神,也不是自己的神。隨著年齡的增大、生活閱歷的豐富,特別是當下經(jīng)濟生活的活躍,使人很難把自己看作是“常物”。如果一個人連平常心都不具備了,你能指望他會發(fā)現(xiàn)什么、創(chuàng)造什么?

        還是回到自己的少年時代吧。我們的少年時期盡管不是完全的非物質(zhì)時代,但那些親切自然的東西足以使我們更加容易接近藝術(shù)。現(xiàn)在,當我面對鐵凝給我提供的這50名畫家的100多幅作品,我感到眼前一片迷茫,這些名作此刻已經(jīng)羽化成一片石頭,這些石頭是多年前鐵凝筆下的《河之女》:“它不似灘,不似岸,不似原,是一河的女人,千姿百態(tài),裸著自己,有的將腳和頭埋進沙里,露出沙面的僅是一個臀;有的反剪雙手將自己倒弓著身子埋進沙里,露著的是小腹。側(cè)著的肩,側(cè)著的髖,朝天的乳,朝天的臉。更有自在者,曲起雙腿,再把雙腿無顧忌地叉開來,挺著一處寬闊的陰阜,一片濃密的茅草,正覆蓋住羞處。有的在那羞處卻連茅草也無須有,是無色的丘,無色的壑。你不能不為眼前這風景所驚呆,呆立半天你才會明白,這原本是一河石頭,哪有什么女人。那突起的俱是石:白的石,黃的石,粉的石。那凹陷的俱是沙:成窩兒的沙,流成褶皺的沙,平緩的沙。那茅草就是茅草,它怎能去遮蓋什么人的羞處?然而這實在又是人,是一河的女人,不然驚呆你的為什么是一河柔韌?肌腱的柔韌,線條的柔韌,胸大肌,臀大肌,腹直肌,背直肌——連髖和腰的銜接,分明都清晰可見。你實在想伸過手去輕緩地沿著這腰彎撫摸,然而你又不得不卻步?!泵鎸χ绱藙尤说奈淖郑錆M靈性的文字,恐怕我們除了感動還是感動,這其中也包括鐵凝自己。除此,我還想到了鐵凝從小經(jīng)常翻看的那些在今天看來已經(jīng)是非常原始簡陋的美術(shù)印刷品,我相信,鐵凝一定不會喜新厭舊地把它們丟棄,因為那些東西足以溫暖一個花季少女美好的童年。也正由于有了這種溫暖,才使我們看到昔日少女今天的燦爛人生。

        在利用“五一”長假閱讀這部《遙遠的完美》期間,我所致力的中國散文學會于5月2日將在北京圖書館舉行全國青少年讀書節(jié)的頒獎活動。在去北圖的路上,我一連想了一串問題,我們?yōu)槭裁醋x書?讀書與寫作有什么關(guān)系?讀書與生活有什么關(guān)系?怎樣看待讀書與知識更新?等等。走出會場,當我看到上百雙目光向我聚來的時候,我并沒有感到有多么的高高在上,相反,我倒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很虛,因為我不知道我的發(fā)言能否給孩子們帶來多少有益的東西。

        我不曾想到,大會安排獲獎發(fā)言的同學講起自己的寫作體會竟是那樣的慷慨激昂,仿佛他們早就悟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真諦。細聽,有幾位同學在兩三年內(nèi)居然獲得了十幾項全國征文獎。再一看他們的發(fā)言稿,一律是打印稿。就是說,他們的寫作已經(jīng)完全的現(xiàn)代化了。然而,他們的書法如何呢?說得再直接些,他們對漢字的書寫會是怎樣的呢?憑我的直覺,他們肯定寫不好。

        當下,有無數(shù)的神童都在出書、獲獎,不遺余力地充當著快餐式的特長生。似乎也只有這樣,在這個時代他們才不會落伍。身處網(wǎng)絡時代,你很難讓藝術(shù)成為他們心靈深處的宗教,他們不是不想擁有屬于自己的宗教,他們實在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

        所以,當我讀完《遙遠的完美》時,感到一種久違了的氣息直沖我的心扉,這種氣息讓我喜出望外,熱淚盈眶。此刻,我不禁又想到了香雪,以及《河之女》中那些狀若女人般的石頭。我曾不止一次地對朋友說過,在千萬年前,人類不僅能跟鳥兒對話,而且還能與石頭對話。

        我還想到了鐵凝的小說《大浴女》《麥秸垛》,它們分別取名于塞尚和莫奈的同名畫作。關(guān)于小說《麥秸垛》,鐵凝在莫奈《麥秸垛》賞析中寫道:

        我寫中篇小說《麥秸垛》時,剛剛見過了莫奈《麥秸垛》的原作。冀中平原上的農(nóng)民堆積麥秸垛的方式和法國人略有不同。但我聞過麥秸垛的氣味,我也從早到晚目睹過太陽、風雨對麥秸垛的照耀和吹拂。我圍繞麥秸垛紡織的故事是麥秸和人之間那悲喜交加的關(guān)系,那關(guān)于生計的,關(guān)于愛和死的難解難分的糾纏。當我想到莫奈的麥秸垛時,也許我曾經(jīng)希望用文字、用我的敘述讓讀者在我的《麥秸垛》跟前也多做幾次深呼吸,但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這種能力。這是因為我沒有陽光照耀下的麥秸垛那顏色的奧妙么?

        在這段話的下邊,鐵凝還有句結(jié)論性的聲音:“我不能不感嘆在作家筆下無法發(fā)生的事,在好的畫家筆下,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睂Υ耍冶硎痉浅5恼J同。也直到這時,我才終于明白鐵凝在后記結(jié)尾處所說的話的深刻含義:“真正的謙遜是不容易的,它有可能讓我們接近那遙遠的完美,但真正的抵達卻仍然是難以抵達。”

        鐵凝,你藏得好深。

        1976年的阿孩

        1976年7月28日凌晨3點多,一陣玻璃的戰(zhàn)栗之聲把我從夢中驚醒,在我驚魂未定之時,我父親一手將我夾到胳膊下邊,快速地沖出屋門,然后再次回屋將我妹妹夾出。這時,我母親才醒過神來,說,地震了。

        我是第一次經(jīng)歷地震。母親多少知道一點,身為村干部的父親告訴母親,帶著仨孩子在院子中央待著,哪兒都不要去,說完,他就走出院門。這就是我父親,把村子里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父親。那個時候,他還沒入黨,也不是村里的一把手,他只是個貧協(xié)主席。

        天亮的時候,父親回來了。父親說,村里的情況還好,房屋基本沒有大的破壞,只是村西頭的小學校,也就是大廟門口的老槐樹倒了,可能是雷劈的。我一聽急了,說老槐樹倒了,我們的教室會不會也受影響?父親說,那得等天大亮以后,請有關(guān)專家看了再說。村里領導和學校領導商量了,學校這幾天先不上課,等危險過去了再說。

        我當時上小學一年級。我們的教室全部是由大廟的各個房間改造而成的。大廟分前后兩個院落,一至五年級都能裝下,這里是我們的天堂。課余時間,我們總愛在前后院追逐打鬧,前院那棵老槐樹,能有三四百年歷史,兩三個人得合著抱才能抱過來。老槐樹中間是空的,能坐兩個人,樹上邊也能坐一個人,從我記事起,這樹就只有部分的樹枝還能長出枝芽,盡管如此,村民們也沒有人敢提出把這棵樹處理掉。在當?shù)厝说男睦?,這樹實在是一棵神樹哩!

        地震的這天,屋外打著雷電下著雨,由于是下半夜,這雨是什么時候下的,什么時候停的,人們并沒有留意。至于大槐樹是什么時候遭雷劈的,就更沒有人知道。白天不上課,我們一幫小同學就湊在一起去大廟看那棵被雷劈倒的老槐樹。我們到大廟的時候,幾個村民正用斧子和鋼鋸在收拾那老槐樹呢。大人們干活有說有笑,不讓我們往前湊,干著干著,不知誰大喊一聲——長蟲!所謂的長蟲,就是蛇。這老槐樹的樹洞里,一下子漏出來十幾條巨蛇,每條蛇都得有一兩米長,最大的能有胳膊粗細,真是嚇死個人!人們呼啦就散開了,我們也被嚇得跑出老遠。對于這些蛇,人們是不敢動的,任由它們向四周爬動。待這些蛇爬沒影了,人們才又回到老槐樹旁繼續(xù)干活。

        轉(zhuǎn)過天來,我父親回家對我們說,學校經(jīng)過專家勘探,有些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縫,隨時都有可能坍塌。村里正抓緊給公社打報告,爭取年底能蓋上新學校。

        我們班里有兩個借讀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叫阿孩,女孩叫小春,他們的父親都是鐵路工人。阿孩家租住的房是我家東街坊,他有個哥哥叫小龍,跟我哥哥同班。阿孩學習成績不好,身體比較笨,經(jīng)常被同學給摔倒。班主任老師讓我輔導他,我心里雖然不情愿,但礙于他經(jīng)常讓他爸爸從鐵路上往家?guī)Щ夭A?,每次都能分給我一些,我就接受了。小春不同于阿孩,學習成績和我不相上下,長得也漂亮,同學都很喜歡她。

        新學校的地址在村東頭。在學校未建成時,我們只得在樹下、土坯羅里上課。記得在十月初,一天下午班主任去學區(qū)進修學習,他讓我這個班長臨時帶著同學在土坯羅里自學。按規(guī)定下午兩點上課,可等到三點也沒見阿孩和小春以及另兩個同學來。我覺得很沒面子,便問其他同學有知道他們消息的沒有。開始沒人說話,待到幾分鐘后,一個姓王的同學猛地站起來說,我要揭發(fā)他們幾個,他們下午商量好到隔壁村里偷紅薯去了。我問王同學,你怎么沒去?王同學說,我不干挖社會主義墻腳的事我覺得這事情大了去了,必須要嚴厲地制止。

        于是,我?guī)е甙藗€同學埋伏在半路上。等阿孩他們過來,出其不意地沖將出來,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讓他們原形畢露。果然,阿孩他們一路鬼鬼祟祟地滿兜鼓鼓囊囊地走過來。我沖大家一揮手,瞬間將他們包圍,學著電影里的腔調(diào)大喊一聲:舉起手來!面對我們的突然襲擊,他們幾個當即傻了眼,阿孩想扭頭逃跑,被王姓同學一個大別子給摔了個狗吃屎,另外三個同學看著這虎勁兒當即被嚇哭了。要是按過去,阿孩一定會跪地求饒,但這次他卻站起來還想逃跑。結(jié)果,又被王姓同學給別倒,并且騎在了他身上,大聲問他服不服?阿孩此時如果服軟了,大家也就沒事了,可是這次阿孩死也不服軟,硬是一句話也不說。大家見狀,不知是誰說了句,打死這個挖社會主義墻腳的壞蛋!或許真的是眾怒難調(diào),所有的人都沖了上去,你一拳他一腳,把個阿孩打得渾身都是傷。聽著阿孩的慘叫,這時,我突然感到害怕了,趕忙叫大家住手,人們這才站到了一邊。我對同學們說,讓阿孩他們把偷來的紅薯帶到土坯羅里,我們要開個現(xiàn)場批斗會。

        批斗會開得異常嚴肅。阿孩他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做著檢查,每當一個同學做完檢查,我們就要高喊幾句“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反對挖社會主義墻腳”那樣的口號。在群情振奮的同時,當我看到阿孩和小春無助的眼神,我的心突然略過一絲涼氣,我不由得問自己,我這么做是不是把問題弄得復雜了?就我個人而言,我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到附近的村莊去偷紅薯,或者到不遠的農(nóng)場果園去偷蘋果的念頭,在當時的農(nóng)村,有幾家的孩子能夠吃飽飯呢?想到此,我便對同學們說,批斗會到此結(jié)束,希望大家接受這次教訓,再也不要去做類似偷紅薯那樣的事情了。

        放學后,同學們都興高采烈地結(jié)伴回家了。我想叫阿孩和我一起走,又擔心同學背后議論我,只好以到老師家匯報學習情況為借口最后才走??粗⒑⒑湍侨齻€偷紅薯的同學依然在一起,我感覺情況有點不妙,我倒不是擔心他們四個人打我,我擔心他們四個從此擰成一股繩,處處跟我對著干。我多么想與他們和好,甚至想告訴他們,我也不想那么做??墒?,直到阿孩和小春兩年后因他們的父親又到別處施工去了,他們不得不轉(zhuǎn)學,我也沒來得及說。我曾經(jīng)為此無數(shù)次地后悔,以至是懺悔。我相信,他們會一輩子記住這次的不愉快。

        轉(zhuǎn)眼四十余年過去了,阿孩和小春也不知道今天去了哪里,他們過得怎么樣?如果今生有見面的機會,我一定會當面對他們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比生命更長的是生命

        李順大哥跟我父親同齡。如今,父親已經(jīng)進入了墳墓,李順大哥成了守墓人。每當回老家掃墓時,看著李順大哥的背影,我都會對妻子和女兒說,要是父親活著多好。

        李順大哥的父親是個鐵匠,上世紀四十年代初從山東逃荒過來,后來和村上的我管叫作三姑的姑娘結(jié)了婚。他們生有七個兒女。李順大哥是老大,他和我父親從小一起上學,小學畢業(yè)后就到村里勞動。“文革”時,他們一起加入了紅衛(wèi)兵,成了革委會成員。他們革命的積極性很高,可以用廢寢忘食、夜以繼日來形容。我清楚地記得,每當有政治學習,我父親都會拿著《紅旗》雜志或《人民日報》給村里的社員閱讀。讀到興奮處,李順大哥便帶頭喊幾句毛主席語錄,常常把學習氣氛推向高潮。

        父親受我爺爺?shù)挠绊?,自幼喜歡京劇。他喜歡唱包公戲,雖然嗓子條件一般,但還是能把高腔部分唱出來。李順大哥喜歡拉京胡,他們和村里的幾個戲迷湊到一處常常要玩上兩三個小時。“文革”時,村里人排了評劇《奪印》《劉巧兒》,父親在其中飾演反角,很受觀眾歡迎。在農(nóng)村,像我父親、李順大哥這種不精通農(nóng)業(yè)技術(shù)而熱衷政治、文藝的人很多。特別是我所在的村子里的人,自新中國成立前就喜歡經(jīng)商。1985年,農(nóng)村土地包產(chǎn)到戶后,村里人大部分都經(jīng)商或者去城里打工,許多的田地都荒蕪了。當時,我父親已經(jīng)在村里擔任了黨支部書記,他干著急也是沒有辦法。

        李順大哥在七十年代末,向村里的一個木匠師傅拜師學了手藝,便隨著一幫瓦木匠到城里搞建筑。據(jù)村里人說李順大哥的木匠手藝比較潮,他很少敢一個人出去攬活兒。在村里,我親眼見他做的木工活是修理桌椅,偶爾也看他上房去上房梁和釘椽子。而其他手藝好的師傅,往往能做沙發(fā),打大立柜、酒柜。

        或許知道自己的手藝屬于二把刀,八十年代后期,李順大哥就很少做木匠活了。印象中,在1986年,李順大哥家養(yǎng)起了鵪鶉,有三十多只。我當時在鄉(xiāng)政府做宣傳工作,覺得這是個新鮮事物。一天傍晚,我到他家采訪,把他家養(yǎng)鵪鶉的想法摸了個一清二楚。很快,我就在《北京日報(郊區(qū)版)》發(fā)了一條消息《家庭養(yǎng)鵪鶉大有前途》。想不到,這條消息影響很大,一星期后,李順大哥家忽然來了好幾十封信,有提出到他家學養(yǎng)鵪鶉的,也有提出要大量收購鵪鶉蛋的。面對這些信件,李順大哥兩口子可做了難,他們拿著一大摞信找我,問我怎么辦?我一看樂了,說你們家發(fā)財?shù)臋C會到了。李順大哥見我一臉興奮,不解地看著我。我說,我寫這條消息的作用就是給你們做廣告,什么叫廣告?就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就是說,如果我不宣傳,不要說全北京沒有人知道你們家養(yǎng)鵪鶉,即使咱們村里鄉(xiāng)里也沒有幾個人知道?,F(xiàn)在好了,有成百上千的人知道了,你能不能發(fā)財就看你怎么做了。李順大哥說,他家鵪鶉一天才下十幾個蛋蛋,能發(fā)什么財?我說你傻啊,你不會從別處批發(fā)收購,然后再高價賣給那些想收購的飯店,這差價每斤能有兩三毛錢呢!

        我的話并沒有讓李順大哥動心。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這不……不……好吧,我們家沒有那么多的蛋……蛋,如果從……從……別……別處倒來,這要……讓人知……知道,那還……了得!見李順大哥如此死心眼,我只好作罷。就說,那你就實話實說,告訴人家你們家鵪鶉下蛋是自己吃的。

        李順大哥的死心眼是出了名的。好處是執(zhí)著,壞處是過于執(zhí)著。他在村上干了幾十年,最終什么真本事也沒學會。后來,他離開村子,到城里蹬三輪去了。我自九十年代初也由農(nóng)場調(diào)到了報社。印象中,在前門外我們曾經(jīng)見過一面,本來他的皮膚就發(fā)黑,經(jīng)過常年在外面的風吹日曬,眼見他的皮膚就更加黝黑了??粗谋秤?,我感到很心酸。

        進入新世紀后,隨著年齡的增大,李順大哥不再到城里蹬三輪車了。他到附近的工廠、機關(guān)打短工,雖說生活不算富裕,但一家人吃飯還是不成問題。李順大哥的媳婦是外地人,嫁到村里不久,因為工傷掉了一根手指。村里照顧她,讓她干一些零活。李嫂人很厚道,與世無爭,過著自食其力的日子。但李順大哥有個不好的嗜好,喜歡打牌,撲克、麻將都會,有時回自己父母家打,有時也到街坊家打,雖然賭資不大,但經(jīng)不住長年累月的折騰。有幾次,李嫂哭著到我家找我父親告狀,讓我父親勸他這個老同學別再賭了。李順大哥對我父親的話還是聽的,可惜只是有三五天的效果。

        轉(zhuǎn)眼到了北京奧運會前夕,李順大哥的兒子要結(jié)婚了。兒媳婦對李家兒子很滿意,只是對未來的公公成天打麻將有些不滿。無奈,李家兒子找到我父親,讓我父親給出個主意。父親說,李順從本質(zhì)上說是個老實人,本分人,他喜歡打麻將,只要不太影響生活,就讓他去吧,畢竟辛苦大半輩子了。不過,每月給他的零花錢要有所限制。李家兒子說可以。父親又說,實在不行,就分家單過,這樣就可以各自過安生日子了。

        也就是在李家兒子結(jié)婚的這一年,李家大嫂因病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內(nèi)心挺悲涼的。我知道,李家大嫂來到村上的幾十年并不幸福。這一切自然與過去的政策有關(guān),也可能與他家當初建房時的宅基地有關(guān)。

        1975年秋天,李順大哥結(jié)婚,村里批給他們一塊地皮建房子。其位置在我家東南八九十米的樣子,以前曾經(jīng)是場院。再以前是干什么的,沒人說得清。動工那天,人們在打地基時,想不到在下面出現(xiàn)一個坑,再深挖,竟然是一口棺材。這樣的事情,村里以前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人們一下慌亂起來。經(jīng)過幾個老人和村干部商量,決定把這棺材挖出移走。我當時只有八歲,看著人們神秘地干這事,我害怕極了。我和村里的人圍城一大圈觀看,待棺材抬出來時,從地下發(fā)出一股濁氣,讓我三四天都覺得別扭。那個年代,反對封建迷信,人們不便為此做什么法事,棺材抬出來后又埋到什么地方,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李順大哥家的房子建成后,他家的東屋從來就沒有住過人,他們只是用來當庫房。想來,李家這房子建的也真夠喪氣的了。

        2009年冬天,我父親因病去世,享年63歲。在他們這一茬同齡人中,父親是走的最早的。每次回到老家,看到和他同齡的叔叔、大哥們,我的內(nèi)心都非常難過。

        李順大哥的身體一直很好,這與他長期體力勞動有關(guān)。還有一點不容忽視的,是他父母的基因好。李順大哥的父親年輕時靠打鐵生活,七八十歲的時候還能到處撿破爛。聽村里人說,在他八十多歲時,有次遇到一個小販的牛車驚了,他硬是一個人把那牛車牢牢地揪住,直到那牛安靜下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還有一次,有一輛汽車,把他撿破爛的三輪車剮倒,他被甩出去五六米。汽車司機當時就嚇傻了,說這下可完了,這老頭非訛上他一大筆錢??墒?,他沒想到,這老頭爬起來,用手拍一下屁股說,沒事,你走吧。那司機睜大眼睛,說這老頭的身體都神了,簡直是鐵打的。至于李順大哥的母親,我叫三姑的那個人,從我記事起,就沒看她在村里干過活,她胖胖的,喜歡養(yǎng)花、遛彎兒、打牌,她生了七個兒女,各個身體棒棒的,她自己也很少生病,一直活到90歲。這在村里的老人中,實屬罕見。

        春節(jié)前夕,我到墓地給父母上墳。李順大哥腰里別著隨身聽,和前來上墳的人打著招呼,一臉的快樂。他今年73歲,幾年前村里整體拆遷,他和兒子分得三套房,轉(zhuǎn)成了城鎮(zhèn)戶口,一個月三千元的退休費,看病走醫(yī)療保險,額外還有兩千元的看墳錢,這樣的日子他能不興奮嗎?而我的父親,他盡管當了38年的村干部,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誰還能記住他曾經(jīng)所做的一切呢?真正記住他的,只有他的兒子。假如我不會寫文章,恐怕在這個世界上,他仿佛壓根就不存在。誠然,人活著不是為了讓別人記住的,可是,我們總要留給這世界一點什么。因此,我們必須珍惜生命,只有不斷延長我們的生命,我們才有可能多留給世界一點東西??墒?,生命究竟是什么?生是命,死也是命,或者,生是一種死,死也是一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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