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婷筠
碑帖,你是我的春色無邊,時刻在我眼前清晰閃現(xiàn);你是我的雋永詩篇,永世成為我的唯一經(jīng)典;你是我朝圣的路線,歡快的腳步勇往直前!我多么渴望,用我芬芳的雙手勤耘,游弋在你的橫豎撇捺點,直至生命的枯竭!
碑帖,驚訝自己與你邂逅在我的不惑之年,你闖入我的心扉,驚喜自己仍然不失少女情懷的初戀。曾用半生的熱忱浸淫于文學,再用半生的熾烈鐘情于書帖。之前的行囊中,總有一本唐詩宋詞伴隨,而今又增多了一本書帖。對書法的癡迷正是在我追求文學的行途,這是一個特別的意外發(fā)現(xiàn)。就像傾慕一座風華絕代的宮殿,不由自主地靠近,以期捕捉神秘與華貴的景點。不分白晝黑夜地追逐,只鐘情與你脈脈獨處。
迷戀古代經(jīng)典書法,我才具體感覺到每個漢字的一筆一畫,原來都融匯著書寫者的情感、思考、審美和語言。那些跨越時空的線條,雖然歷經(jīng)雨雪風霜,卻像一個個有生命、有天賦的精靈熠熠輝耀,緩緩地從書中微笑著與我會心相牽。
我激動,我狂喜,如他鄉(xiāng)遇故知,像蒸發(fā)遠久的情人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在清晨,在靜夜,在夢鄉(xiāng),在擁擠的眾生過客里,我呼喊著沉迷在這精靈的包圍下的繾綣中度過日月星辰,沸騰了我的每滴血液。
無論狂風驟雨,還是月朗星稀,無論三伏暑夏,還是寒冬臘月,我不放過任何接近你的機會。每每面對一本碑帖,我爭取做好眼到、心到、手到、情到。努力使每一落筆幻化為一把鋒利的刀斧,每一刀爭取不偏不倚,精準無誤,卻又必須輕重粗細自如徐疾長短圓扁有度。哪怕初臨,我也努力把握最鮮活的情感律動。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清楚其神情動態(tài),銘刻心中。故而每通臨摹,猶如走進大森林呼吸新鮮空氣,都有新的感覺、新的接近、新的進步和新的收獲。如我愚笨,在學習書法的路上,原來要付出這樣的心力,這是我寫作之外的樂趣。恰恰這種趣懷,催使我再度鮮活,似同注入新的細胞,愈發(fā)生機愈發(fā)蓬勃。
中國文學,起源于生產(chǎn)勞動。原始人勞動過程中發(fā)出的聲音,產(chǎn)生了節(jié)奏,這種簡單的節(jié)奏即音樂,這是舞蹈的節(jié)拍和詩歌韻律的起源。每當春耕之際,統(tǒng)治者喜用龜甲獸骨占卜吉兇,于是便有了甲骨文,成為漢字的鼻祖。從詩經(jīng)楚辭唐詩宋詞,從遠古時代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文學是以語言文字為形式,而書法則重于文字書寫的藝術,它們無可質疑地存在著密切關系。珍愛二者,是此生無法自拔的一往情深,將伴隨我生命的全過程,予我養(yǎng)心,予我修性,予我活著的美麗贊歌,我的激情熱烈綿延。
面對《曹全碑》,宛若一個美目流盼桃腮帶笑環(huán)佩叮當裙裾迤邐的越劇女子,那俏麗多變跌宕婉轉的唱腔,身姿搖曳神韻自如的水袖,那清雅高華柔情綽態(tài)裊裊婷婷的碎步勾魂攝魄!
面對《西狹頌》,仿似飄逸俊朗玉樹臨風的張生,頭戴氈巾面若秋月色如春曉,正拂著寫滿情顛詩令的香扇,輕吟一首: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風流儒雅地蹬著青粉銀靴步向西廂……
面對魏碑,有如進入南北朝時空隧道,看見一個個民間工匠,頂著暴風驟雨冰天雪地饑寒交迫,仍然屏氣凝神用他那布滿老繭的雙手,嫻熟精湛布局巧妙地鐫刻著一塊塊石碑,虛實相生陰陽相蕩篆刻一筆筆線條,如東坡豪氣如屈子詠嘆。
他們一個個不是絕艷明星不是厚祿高官不是敵國富賈,但是他們一個個留下蒼古字跡或婀娜清麗或端莊剛健或雄壯渾厚,讓子孫萬代追溯傳統(tǒng)文化的本質、承繼文化藝術的演變發(fā)展,以及解讀文學書法的共通性。
或許多少多少年以后,我的子孫后代在某個黃昏欣喜吟哦:你的吻痕,是我身體最多彩的圖案,那是一朵永不凋謝的情花!或許多少多少年以后,我的子孫在某個時刻翻箱倒柜,猛然驚呼一張泛黃的紙頁,上面的落款正是婷筠,這抹獨特的印記足以告慰!
碑帖,讀你是一道絢爛繽紛的彩虹;讀你是一篇抑揚頓挫的樂章;讀你是一杯香醇濃厚的陳酒。即使我走了,也要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骨骼里。猶如一片片一排排一列列漢簡隸書記錄著你我的相思、相愛,以及無數(shù)的盟約誓言。
碑帖,讀你千遍也不厭倦,你是我永恒的春天。我要與你癡纏永生,我為你終身志誠,不朽眷戀!
責任編輯 黑 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