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純
摘要:唐朝是我國最鼎盛的時期之一,它以開放博大的胸襟懷和兼容并蓄的精神吸引著各國的來客。外國人、外族人的涌入為唐朝帶來了頗具異域風(fēng)情的音樂與舞蹈。這些外來藝術(shù)與漢民族傳統(tǒng)藝術(shù)交相融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唐代樂舞文化。李白是唐代著名詩人,他的詩歌中有大量關(guān)于外來音樂、樂器、舞蹈的描寫。運用“史詩互證”的方法研究對其進行研究,我們能夠一窺當(dāng)時對外交流、胡漢融合的境況。
關(guān)鍵詞:李白;詩歌;外來樂舞藝術(shù)
在唐朝開放的社會格局下,大量外國人、外族人涌入中土,或往來商貿(mào)、求學(xué)求法,或娶妻生子、入籍唐朝。他們帶來了頗具異域風(fēng)情的音樂與舞蹈。這些外來藝術(shù)為唐代傳統(tǒng)樂舞藝術(shù)添入了一抹“流行”的元素,將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并且對唐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起到了催化作用。(1)
一、李白詩歌中的外來樂器
唐朝樂壇完全被外來音樂所風(fēng)靡,《新唐書》記載:“唐之盛時,凡樂人、音聲人、太常樂戶子弟隸太常及鼓吹署,皆番上,總號音聲人,至數(shù)萬人?!保?)宮廷盛行的龜茲樂、康國樂、安國樂、高昌樂等大多為西域音樂(3),演奏的樂工歌伎也大多為胡人。
這些外來樂伎的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外來音樂和樂器的輸入?!杜f唐書·音樂志》記載:“自周、隋以來,管弦雜曲將數(shù)百曲,多用西涼樂,鼓舞曲多用龜茲樂。”(4)羌笛、琵琶、胡琴這些西域傳來的樂器在李白的詩歌中多次出現(xiàn)。其中寫“笛”的作品有《宮中行樂詞》《塞下曲》《從軍行》《觀胡人吹笛》《青溪半夜聞笛》《猛虎行》等。笛“漢武帝工丘仲所造也,其元出于羌中?!保?),傳說為張騫從西域帶回。東漢馬融也曾有“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保ā堕L笛賦》)的詩句。
李白在詩中,主要提到了三種形制的笛子,分別是羌笛、玉笛和龍笛。羌笛常在邊塞詩中出現(xiàn)?!扒嫉衙坊ㄒ瑓窍]水情。寒山秋浦月,腸斷玉關(guān)聲?!保ā肚逑胍孤劦选罚╇]頭位于今陜西到甘肅一帶,是有名的邊塞苦寒之地。隴山頂有清水流下,即所謂隴頭水。漢時有歌曰:“隴頭流水,嗚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去長安千里,望秦川如帶”(6)。羌笛音悲,愁腸寸斷,哀苦凄迷,綿延出濃重的富于悲愴情調(diào)的詩情。戍卒從家鄉(xiāng)歷經(jīng)跋涉,來到一個環(huán)境迥異的域外邊陲,戰(zhàn)爭綿綿不斷,徒有盼歸之情,無有歸鄉(xiāng)之日。胡樂的演奏更加重了其富于時代特征的悲劇色彩。詩情回蕩反復(fù),詩意纏綿悱惻,即使素來懷有建功報國之志向,當(dāng)聽到琵琶聲起,也難免會產(chǎn)生情感的共鳴。(7)
玉笛是用質(zhì)地堅硬的玉石制成,音質(zhì)純美。儒家常將“君子比德于玉”(8),認為玉是君子美德的昭示。因此玉在中國文化中有了非同一般的地位。美玉一如君子謙謙,玉笛在唐詩中常用來表現(xiàn)俊少風(fēng)流。李白有詩“楊柳入樓吹玉笛,芙蓉出水妒花鈿。今朝都尉如相顧,原脫長裾學(xué)少年”(《贈郭駙馬郭令公子曖尚升平公主令于席上成此詩》),將郭子儀之子郭曖年少得意,策馬長街的風(fēng)流形象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但應(yīng)當(dāng)特別關(guān)注的是,在李白詩中,玉笛在很多時候跟胡人、胡風(fēng)聯(lián)系了起來。(9)“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聲”(《觀胡人吹笛》)“胡床紫玉笛,卻坐青云叫。楊花滿州城,置酒同臨眺”(《經(jīng)亂后將避地剡中留贈崔宣城》)“胡人綠眼吹玉笛,吳歌白纻飛梁塵”(《猛虎行》),在這些詩中,玉笛由胡人演奏,帶上了異域風(fēng)情的色彩。
龍笛又可叫“龍吟笛”,因笛聲與龍吟聲相似而得名。李白有“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君王多樂事,還與萬方同”(《宮中行樂詞八首》)“龍笛吟寒水,天河落曉霜”(《陪宋中丞武昌夜飲懷》)的詩句。龍是中國傳說中的神物,又是帝王的象征,因此龍笛在詩歌中是高貴、吉祥的象征。出現(xiàn)龍笛的詩作,往往是應(yīng)制之作,或帶有奉和之意。
二、李白詩歌中的西域歌舞
來自西域的胡人胡姬不僅擅長樂器,還擅長歌舞。李白詩歌中描寫的西域樂舞場面眾多,市井俚曲如《前有樽酒行》,“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dāng)壚笑春風(fēng)。笑春風(fēng),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宮廷頌歌如《上云樂》,“老胡感至德,東來進仙倡。五色師子,九苞鳳凰。是老胡雞犬,鳴舞飛帝鄉(xiāng)。淋漓颯沓,進退成行。能胡歌,獻漢酒。跪雙膝,并兩肘。散花指天舉素手。拜龍顏,獻圣壽。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萬歲,長傾萬歲杯?!逼渲刑峒暗摹拔迳珟熥印焙芸赡苤傅木褪翘瞥莫{子舞。張庚、郭漢城先生在《中國戲曲通史》中說到“日本伎樂中保存著梁時荊楚帷舞的許多東西,但也還攙雜著梁的宮庭樂和梁以后至唐末從中國傳去的一些其它民間舞蹈。如獅子舞就可能是梁時的《上云樂》?!保?0)梁時的《上云樂》有人與獸共同起舞的特點?!渡显茦贰吩谔瞥l(fā)展演變成獅子舞,這種特點也隨之保留了下來。獅子舞也叫五方獅子舞,杜佑在《通典》中寫道:“五方獅子舞之獅子郎持繩拂,為習(xí)弄之狀,五獅子各依其方色。百四十人歌(太平樂),舞抃以從之,服飾皆作昆侖像?!保?1)獅子舞在《樂府雜錄》中被列入了龜茲部,這也間接說明了它是由西域傳入,胡化的程度很深。
除此之外,佛教音樂也是李白詩歌藝術(shù)中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領(lǐng)域。李白自號“青蓮居士”,一生共寫作五十余首涉及佛教的詩。佛教文化對李白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公元前6至5世紀(jì),音樂在釋迦牟尼創(chuàng)立佛教時就已經(jīng)被使用。西漢時期,張騫將佛音梵曲引入中國,《晉書·樂志》記載,“張博望入西域,傳其法于西京,惟得《摩訶兜勒》一曲?!保?2)到了唐代,統(tǒng)治者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社會上三教并重的文化氛圍,使佛教音樂迎來了空前的繁榮。李白在《登瓦官閣》中描繪了“漫漫雨花落,嘈嘈天樂鳴。兩廊振法鼓,四角吟風(fēng)箏”的佛樂演奏場景。鼓聲隆隆,天花如雨,另人心向往之?!坝陉D采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李白所作的《于闐採花》本是西域的佛曲。如詹锳先生所引:“蕭曰:‘《于闐採花》,番胡四曲之一?!保?3)于闐是西域的古國,是唐代的安西四鎮(zhèn)之一。自公元2世紀(jì)末佛教傳入后,于闐逐漸成為大乘佛教的中心。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記載其國“尚樂音,人好歌舞”(14)。法顯也曾記載于闐人“盡皆奉法,以法、樂相娛”(15)。從魏晉至隋唐,于闐為佛教的東傳做出了巨大貢獻。
西域各國的音樂和舞蹈傳入中國,受到了唐人的追捧,與傳統(tǒng)的“雅樂”、“古樂”相融合,滲透到了社會的各個層面。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貧民百姓,無不受到胡樂的浸染。外來藝術(shù)與漢民族傳統(tǒng)藝術(shù)交相融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唐代樂舞文化,這是中國藝術(shù)史上的又一次整合。(16)
注釋:
王嶸:《論西域文學(xué)藝術(shù)的開放性》,《文學(xué)研究》,1995年05月,第126頁。
[宋]歐陽修、宋祁、范鎮(zhèn)等:《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77頁。
[日]石田干之助:《長安之春》,錢婉約譯,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第202頁。
[后晉]劉昫:《舊唐書·音樂志》,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75頁。
[后晉]劉昫:《舊唐書·音樂志》,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75頁。
閻福玲:《如何幽咽水,并欲斷人腸?——樂府橫吹曲<隴頭水>源流及創(chuàng)作范式考論》,《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學(xué)報》,2004年02期,第73頁。
高翠霞:《笛與唐代詩歌》,碩士學(xué)位論文,河北師范大學(xué),2007年06月,第27頁。
[清]王先謙:《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20卷,第535頁。
高翠霞:《笛與唐代詩歌》,碩士學(xué)位論文,河北師范大學(xué),2007年06月,第31頁。
張庚、郭漢城:《中國戲曲通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頁。
[唐]杜佑:《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146頁。
[唐]房玄齡等:《晉書·樂志》,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715頁。
詹锳:《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597頁。
季羨林:《大唐西域記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001-1003頁。
季羨林:《大唐西域記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1012頁。
許序雅:《胡樂胡音競紛泊——胡樂對唐代社會影響述論》,《西域研究》,2004年01期,第77頁。
參考文獻:
[1][唐]房玄齡等:《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
[2][唐]杜佑:《通典》,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
[3][后晉]劉昫:《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
[4][宋]歐陽修、宋祁、范鎮(zhèn)等:《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
[5][清]王先謙:《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 年版。
[6]季羨林:《大唐西域記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
[7][日]石田干之助:《長安之春》,錢婉約譯,北京: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
[8]詹锳:《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
[9]張庚、郭漢城:《中國戲曲通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7年版。
[10]王建軍:《透過“胡姬”詩看唐代的民族融合》,《柳州師專學(xué)報》,2002年09期。
[11]王嶸:《論西域文學(xué)藝術(shù)的開放性》,《文學(xué)研究》,1995年05月。
[12]許序雅:《胡樂胡音競紛泊——胡樂對唐代社會影響述論》,《西域研究》,2004年01期。
[13]閻福玲:《如何幽咽水,并欲斷人腸?——樂府橫吹曲<隴頭水>源流及創(chuàng)作范式考論》,《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學(xué)報》,2004年02期。
[14]高翠霞:《笛與唐代詩歌》,碩士學(xué)位論文,河北師范大學(xué),2007年0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