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筱乾
大家早就不再是沒有煩惱的小孩子。背上沉重的包袱,開始為人在世的修行,讓世俗打磨著成為如今的模樣。
小時候我住在偏僻的窮村子里。
大多數(shù)時間在幼兒園里度過,空閑的時候我獨自守著老屋。
老屋的地板總是冰涼的,窄窄的客廳旁邊是扶手,斜著呈45°角,可以上到二樓。扶手樓梯的下面,客廳的左面地上鋪著涼席。自己在家時我就坐在那,涼席上放著零散的玩具,還有單薄的小被子。玩幾個麻將,擺弄擺弄沒電的小火車,很多時候玩著玩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客廳內(nèi)擺著一臺小電視,離茶幾稍遠點的是很老式的一款兩開冰箱,總是期待著像電視里演的一樣,一打開冰箱就有汽水喝,實際上打開后只有孤零零的幾只水果和蔬菜。打開電視,《神廚小福貴》《虹貓藍兔》《雪孩子》,一集一集地看著這些過去喜愛現(xiàn)在卻不再在意的動畫片消磨時光,電視的光將采光不好的客廳照得亮堂堂的。
從扶手上去就是二樓,我上去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因為一樓客廳后面隔著一層簾子就是床,二樓是閣樓,用來存放雜物,晾衣服的地方。記憶里的二樓是陰沉沉的,沒有燈光,即使是白天也是窗戶緊閉,踩在木地板上“吱吱”響,就像是童話里描寫的藏著寶藏的閣樓一樣,老舊殘破,非常安靜,時不時蹦出只小強、耗子嚇你一大跳。
出了老屋走那么幾步就是竹林,面積非常大。小伙伴們都不敢走太遠,懼怕著這林子里會不會有老虎,只是在離大路近的地方撿撿老掉的筍皮,在竹子上用石頭劃劃。離竹林不遠就是池塘,沒有魚,或者說有魚但我從未見過,塘面上一大片都是水花,我們都害怕池底是否有那所謂的“水鬼”,只敢在白天來這里用瓦片打打水漂。我不知道打水漂要用薄的瓦片,有樣學樣地撿起一塊圓石頭扔了出去,石頭沒有跳起來,“咚”一下就沉下去了。
小時候是非常惦記著過年的,有壓歲錢,有新衣服,有新玩具。小孩可以玩兒的東西不也就那幾樣。記得一個叔叔送了我一條電子魚,非常神氣,打開開關就可以自己搖來搖去地在地板上滑動,還會發(fā)光。當時像寶貝一樣拿去向同伴炫耀,外頭放了一陣煙花后我就把它放地上打鞭炮去了,電用完后它就變成了女孩子之間過家家時所炒的一道菜。走親戚時我只注意著桌上的果盤擺了什么好吃的,然后裝模作樣地乖巧而淑女地坐下,大人們看的春晚我沒去看,大人們討論的話題我也沒聽,只等著主人家一句:“來,捻糖(我們這的叫法,意思是吃糖)。”然后飛快地把自己心儀的一顆糖果裝進自己的腰包,舍不得吃,但大多時候它們被我遺忘在衣服的口袋里。
那時候還有賣一毛一盒的火柴,五毛一捆的煙花,一元一包的奶油瓜子,現(xiàn)在的物價漲得飛快,一毛一盒的火柴早已消失匿跡。
小學二年級還在老校區(qū)讀書,教學樓門口是棵木棉樹,到現(xiàn)在仍然挺拔地屹立在新校區(qū)。那時樹下的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一下雨里面就有小蝌蚪。我沒抓過,一是父母不同意,二是蝌蚪可愛,但七天后它們變成青蛙就丑了吧唧的。一年冬天,天氣特別冷,昨夜下的雨第二天上學時看見那些坑洼里都結(jié)了冰,薄薄的一層。我試著踩了踩,不會碎,真好玩,結(jié)果因為太滑摔了個馬趴。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在不經(jīng)意的每一次眨眼間,在每一次的大笑過后,在每一次的發(fā)呆里,總是想著快點長大,快點長高,去到未來看看外面的大城市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現(xiàn)在偶然回到老屋,看著我媽掏出老鑰匙打開了鎖,緩緩扭動了把手。
曾經(jīng)的廚房已經(jīng)是舊鄰居們掛雨傘、放雜物的地方。往客廳里走,墻上掛著日歷,卻早已不是童年時的日期。以前放椅子的地方變成了一張簡陋的床,我經(jīng)常呆著的那塊涼席的地方早已沒有了玩具,那條電子魚在時間的長河中游向遠方。
住在這屋子里的是從外地來打工的民工。
原來,時間真的很快,很快??斓交腥婚g,你就長大成人,那個小時候的剪影成為了記憶里神秘溫柔的地方。
我走出屋子,邊走邊看。
那片竹林大部分被鏟除得很徹底,裸露的褐色泥土明示著這里是一片開發(fā)區(qū),將來會變成鋼筋水泥的別墅區(qū)。曾經(jīng)打過水漂,聽過鬼故事的朋友——忙碌在外,辛苦打工;感情非常好的女孩子們大一點的被迫嫁人,有的操持家務,有的下田種地,還有的深夜騎著車呼嘯而過,機動車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農(nóng)田里。
兒時記憶里的老長輩早已不在人世,隔著柵欄給我遞糖果的阿姨搬離此地。所有人都有了手機,我也不再愿意看著幼教動畫度過一整天。
大家早就不再是沒有煩惱的小孩子。背上沉重的包袱,開始為人在世的修行,讓世俗打磨著成為如今的模樣。偶爾想到小時候,最終也只是笑笑,兒時無比想要的長大后的未來實現(xiàn)了,只不過沒有那么美好。
小時候?qū)⑹^扔進池塘“咚”的一聲響,然后它隨著石頭消失了。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