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貴
春末夏初,沿海就有些熱了,我時常一個人騎著單車去海邊。海風吹過,帶來無比清涼的感覺,身體像魚兒在水中游弋那樣舒服。我站在一座海螺形狀的白色燈塔下唱歌,大聲呼喊。風吹亂我的頭發(fā),海鷗飛起又落下,海浪襲來又退去。遠處有一群孩子在光著腳丫踏浪,享受著年少專屬的快樂。
我常問自己,為何會如此喜歡風?我想應該是跟高中時仿若牢籠的生活有關。在那段密閉幽暗、無限漫長的歲月里,只有風吹來,吹動身旁事物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倦怠的身體被它輕撫時,我才感覺到自己仍是有生命的人。
高中時光確實難熬,整個人像機器一樣運轉。不斷地把上床時間往后延,不斷地把起床時間往前調,背書、做練習、收集錯題,從一個老師的辦公室走到另一個老師的辦公室。不知有多少次整個人都累得趴在課桌上,幸好那時有個少年,他帶著風來到了我的世界。
高三下學期,班上新來了一個男生,坐在我后桌,他是個回原籍學校參加高考的藝術生,會唱歌、主持、彈吉他,人愛笑,很開朗。他喜歡放學后跑到天臺上吹一會兒風,我便時常跟著他。他曾問過我一個問題:“你看見過風嗎?”我搖搖頭。他說風跟未來一樣,沒有人看得見,但它們卻一直在我們的世界里。
周末,也會跟他一起在海濱大道上騎車。踩動腳踏板向前飛馳的一剎那,空氣流動起來,風呼啦啦地來了,衣角鼓起,噗噗作響,沉悶的盛夏也開始變得有些生機。我們戴上耳機,放聲高歌,追著云霞前行。所有的煩惱、不甘、無知,都變成彩色的線條從眼前呼嘯而過。風包裹著我們,內(nèi)心明亮而安全。
但青春歡愉的時光太過短暫,高考的洪流旋即襲來,日子如厚實的墻,越砌越高。我和后桌都投入到最后的沖刺中,平時很少說話。他偶爾還會跑去樓頂吹風,而我的腳踝已被庸常的現(xiàn)實生活釘住,再也無法跟他一起去天臺了。高考結束那天,我們在考場碰見,經(jīng)歷了這一場青春的兵荒馬亂后,他臉上仍有笑容,而我的嘴角已不會上揚了。兩個人相互祝福,道了聲再見,至此再無聯(lián)系。
前些天又夢到自己坐在高中的教室里,身邊很多同學都在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唯獨見到后桌一個人抱著他心愛的吉他,跑上了天臺,我也跟隨他前去。風一陣陣吹來,我們的劉海兒飄起來了,寬松的白襯衫被撐起來了,路上繁茂的樹在搖擺,一瞬間被吹出圓圓綠綠的笑。我們像云又像帆,沒有拘束,無比自由,世間再也沒有任何牽扯我們?nèi)馍淼囊Α?/p>
一直在想,如果一生都能住在風里,隨它前往世界每一個角落,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在福州,在上海,在重慶,在北京,在紐約,在巴黎,在每一個閃亮的日子里,每一根發(fā)絲都在接受著這個世界所有的風,并不再遺忘。
風與未來是生命中無法握住,卻時刻都在陪伴我們的戀人,撫摸我們生繭的手掌,給予我們向往與愛。
愿你在余生中能遇見更多的風,被它們環(huán)擁,親吻,以濤聲,以花香;愿你荒蕪的心,還能被刻出壯闊的山川和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