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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之心

        2018-11-15 00:35:41/虹
        作品 2018年10期
        關(guān)鍵詞:金金桑桑皮特

        文 /虹 影

        黑暗鋪天蓋地

        吞噬我們的世界

        四只小金豬奔跑而來

        經(jīng)過之處閃閃發(fā)光

        ——給瑟珀、土豆、豬豬熊和索菲

        在重慶長江南岸的烏龜石半山腰,有一些吊腳樓和低矮的房子,十歲的男孩桑桑在那兒與他的母親相依為命。冬天來臨,天氣轉(zhuǎn)冷。周日,在紗廠上班的母親休息在家,打開床邊凳子上的紅木箱,找到一件桑桑父親的舊黑呢子中式外套。母親將衣服收腰、往上卷了一截,穿針引線,費了不少時辰,改好了。見少了一個盤扣,母親又用剪下的布做了一個,縫好后,讓桑桑試。

        桑桑穿在身上,好喜歡,雙手插進衣袋里說:“媽媽,好暖和,就是有一點長。”

        “長好,明年后年都能穿。嗯,你越來越像你爸爸了?!蹦赣H上下打量他。

        母親把剪下來的布,當(dāng)寶似的放入紅木箱里,蓋上蓋子。

        “媽媽,如果我想爸爸,我今天晚上可以穿著它睡覺嗎?”

        母親呆在那兒,眼淚差點流下來,看了看桑桑,點點頭。桑桑一把將母親緊緊抱住。

        體育老師宣布星期五下午將和鄰校舉行足球友誼賽,足球隊隊員都是高年級的,桑桑因為跑得快,個子高,這學(xué)期才被破格吸收,屬于新手。因為要比賽,足球隊隊員都在下午放學(xué)后集訓(xùn)一個小時,所以,每天回家都與母親錯過,但是早上母親回家時,桑桑對她說希望她倒班休息看比賽。

        母親舉起手來,向他保證會去。

        星期五到了,桑桑醒來,把雙手插入外套的衣角拉直,特意走到鏡子前照了照。母親在門前清掃地上的落葉,邊掃邊奇怪地說:“這么多臟腳印,都不像是人的呀?!?/p>

        桑桑急忙跑出門,樹下有黑腳印,門前也有,甚至小窗上、墻上都有,有的像貓爪印,有的像鳥爪印,有的看不出像什么印。母子倆納悶著進到屋里,坐下吃稀飯和咸菜。桑桑嘩啦嘩啦吃完飯,看著咸菜瓶子說:“媽媽做的咸菜真好吃,青菜頭切成絲曬干了,可是味道又像泡菜。”

        “媽媽專門給桑桑做的,當(dāng)然不難吃。”母親擱下筷子,催促道,“快點走吧,不要遲到了,今天下午四點你比賽,我準(zhǔn)時到。”

        “媽媽真好?!鄙IP睦餆岷鹾醯?。

        母親握著桑桑的手,一直走到學(xué)校街才放開:“下午見,我的好兒子。”

        桑桑一個人往前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學(xué)校大門,門前飛著幾只尖聲叫喚的鬼鸮,它們長得像貓頭鷹,眼圈泛白,像戴著眼鏡。桑??戳怂鼈円谎郏邕M校門。不知為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中午足球隊不讓回家,吃了椒鹽花卷,喝了老蔭茶,便開練了。每人圍著大操場跑十圈。體育老師臨時讓桑桑守球門。

        “我沒做過呀!”桑桑不安地說。

        “我叫你做,你就得做!”體育老師板著臉說:“這網(wǎng)是從中學(xué)借的,不便宜,你要是讓球把它撞壞了,就得扣你體育課的分數(shù),知道了嗎?”

        桑桑沒想到體育老師這樣安排,機械地點了下頭。

        比賽時間到了,球員統(tǒng)統(tǒng)換了藍球衣,全校師生都到了大操場上,低年級坐在地上,高年級站著,外圍是家長。廣播里放著進行曲,場里有紅字大橫幅,十分熱鬧。外校足球隊一身紅球衣,進入場地。桑桑站在球門前,眼睛在觀眾區(qū)域搜索母親,奇怪,沒有母親的身影。操場左側(cè)有山坡,那兒站著好些大人,也沒有母親的身影。桑桑安慰自己:放心,她不會忘記的。

        廣播里的進行曲停了,裁判吹響哨子,宣布比賽規(guī)則,說因為他們是孩子,只比賽四十分鐘。桑桑在球門前,馬上蹲下身子,集中精神。外校紅隊與本校藍隊開始時都踢得亂糟糟的,惹得一片笑聲。后半場時,水平好起來。雖然主場是藍隊,而且學(xué)生家長自動組成的啦啦隊喊得轟轟烈烈,紅隊還是比藍隊踢得好??墒乔蛱叩缴IC媲埃急凰е蚴翘唢w了,連他都不敢相信。他摸摸褲袋里的灰羽毛,心里暗暗想,也許是因為你在我身上的緣故吧。

        母親沒來,怎么回事?一個球踢過來,他跳起來,球撞到球門上,蹦下地,紅隊的前鋒補踢了一腳,進了球。裁判吹響結(jié)束的哨子。1∶2,藍隊贏。全場歡呼。

        體育老師激動地一把抱住桑桑:“你是天生的守門員,我一分也不扣你的體育分?!?/p>

        桑桑很高興,但情緒即刻低落,心里對母親充滿失望,媽媽真是的,居然不來。他悶悶不樂,在操場里東張西望,結(jié)果一個人落單,到體操室換衣服,其他隊員都離開了。他擰開房外自來水管,洗了洗滿是汗的臉,一側(cè)身,發(fā)現(xiàn)一條尾巴有白斑的大黑狼正用嘴去叼他的藍球衣,可是大黑狼忽然渾身打起了抖,扔下球衣,后退一步。

        桑桑急忙沖過去,抓著自己的球衣,掏褲袋,灰羽毛在,他松了一口氣。剛才穿自己的衣服時,忘記灰羽毛了。真險!他把灰羽毛放入右褲袋里。大黑狼朝他兇狠地狂吠,然后跳窗而出。

        “媽媽,媽媽!”桑桑推開虛掩著的房門,扔下書包。母親不在。門外曬著洗過的床單和衣服,他摸了摸,床單快干了。他沖著江邊大聲喊:“媽媽,你在哪里?”

        陳婆婆挪著小腳走過來,“噢,桑桑,你媽媽早上晾衣服時,還跟我說,下午要去學(xué)??茨愕那蛸惸??!?/p>

        “媽媽沒來學(xué)校?!?/p>

        “沒準(zhǔn)她一會兒就回來了?!标惼牌耪f完,掉轉(zhuǎn)頭,手做喇叭,喊,“二娃,大娃,回家了!”她埋怨地說,“喊了半天,也沒見人影?!?/p>

        桑桑跑下石階,站在崖前看纜車那邊,有兩個人影朝他走來,一看是大娃二娃。桑桑問他們看到他的母親沒有,他們搖搖頭??刹?,江岸上幾乎沒有人,格外冷清。天空陰暗,現(xiàn)出朵朵黑云。

        桑桑跑上石階,母親沒鎖門,絕不會走遠,起碼中午都在家。早上在學(xué)校門前見過的白眼圈灰羽毛的鬼鸮,此刻停在桑樹上,一聲接一聲啼叫。幾天前,他送母親去上班,一只鬼鸮停在纜車的鐵軌上,朝他們張望。母親告訴他,這種鳥并不常見,因為它來往于人間和別的世界。

        “它的樣子怪得可愛?!鄙IUf。

        “是的,怪得可愛,真羨慕它能來往于人間和別的世界,聽說它通神性呢?!蹦赣H說完一動不動地看著江水,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

        桑桑知道母親想念父親,雖然她沒有說,可是桑桑知道,偶爾有人給母親介紹對象,她總不肯見面,一是擔(dān)心繼父對桑桑不好;二是她心里只有桑桑的父親。

        桑桑望著鬼鸮:“哎,知道我媽媽在哪里嗎?”

        鬼鸮停了啼叫,看著桑桑。桑桑搖了搖頭,進到屋子里,好想能像鬼鸮自由往來于人間和別的世界,好想父親,好想見他,現(xiàn)在母親也不見了,媽媽,你快點回家吧!桑桑的眼淚掉了下來,抬頭看墻上的全家福。那時他才兩歲,父親一臉嚴肅,母親也沒流露出笑容,可是他倆伸出自己的手緊緊地摟著他的樣子,便是證明,他們愛他。父親沒有了,他絕不能再沒有母親。柜上的鏡子冰涼如水,照見他瘦瘦的臉,他收了屋外晾著的衣服和床單,鎖了門,轉(zhuǎn)身來看桑樹,鬼鸮不在了。

        小街異常安靜,沒有孩子踢皮球和跳橡皮繩,也沒有大人站在街邊聊天。江上行駛的大輪船在徐徐下落的夕照中行駛,默然無聲。

        紗廠位于竅角沱,母親從江邊沙灘快走到那兒要三十分鐘,從臨江彎來拐去的小街走到那兒要四十分鐘。為了省時間,母親都走江邊沙灘。所以,桑桑去紗廠找母親,也走江邊沙灘。每天母親走這條路,上班,回家。母親走這條路,是為了掙錢養(yǎng)活桑桑。母親從不說在紗廠上班多么辛苦,但看到清早母親一臉的疲憊,桑桑便知道,紗廠女工站著上班,走來走去,頸酸腿痛。為了夜班費,母親常常上夜班,就更辛苦了。

        母親說:“你睡著了,我上班,你醒了,我在家,中午還可以給你做飯,不好嗎?”

        桑桑點點頭。他心疼母親,常常上夜班,肯定對身體不好。

        奇怪,今天整個沙灘并沒有路人,桑桑走著走著,夜幕鋪天蓋地而來,四下變得一片昏暗。他突然覺得身后有動靜,便快步走到一塊礁石邊,蹲下。

        一條黑影不快不慢地走著,走近了,桑桑發(fā)現(xiàn)它是一條大黑狼,尾巴有白斑,正是白天遇到的那條。他嚇了一跳,趕緊捂著自己褲袋里的灰羽毛。

        大黑狼走過礁石,朝前走了好一段,突然掉頭直接朝他躲藏的地方走來。桑桑的心提起來,怦怦直跳。

        桑桑繞著礁石轉(zhuǎn)圈,大黑狼也轉(zhuǎn)圈。他朝江上扔了一塊石頭過去,大黑狼聞聲追過去。他亡命地朝前跑起來,跑出好遠,才聽到它的叫聲。一輪月亮在大片烏云的空隙里顯出來,陰森森地照射在沙灘上。

        白色城堡奧當(dāng)兵營進入桑桑的視線,相比兩江匯合處的烏龜石小島和江岸上依山而建歪歪斜斜的吊腳樓,在夜幕中顯得氣勢磅礴。不對,它的頂上罩著蘑菇狀的烏云,而且大木門里透出燈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可能。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一模一樣。來不及多想,他沿著沙灘,跑上長有野草和青苔的石階。

        大木門虛掩著,上面有好些綠綠紅紅的昆蟲,地上也掉了好些灰灰黑黑的昆蟲,他蹲下一看,全是死的。門里有一股力量吸引著桑桑往里走,他伸出手,想推大木門。

        突然一只柔軟的手一把抓住他,將他往后用力地拉。

        他嚇壞了,一個踉蹌,站穩(wěn)后回身一看,馬上呆住了:居然是媚娘,她的身后站著皮特。她穿著綠衣綠裙、一雙繡花布鞋,還是梳著一根長辮子,手放在唇邊,表示不能說話;皮特仍跟以前一樣,皮靴軍刀,藍外套里面是白上衣。兩個人拉著他往石階下走,一直走到沙灘上,媚娘才說:“好孩子,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真巧,我正和皮特說到你呢,你就來了?!?/p>

        “但是,你們怎么在這里呢?”桑桑驚奇萬分地問。

        媚娘說,自春天離開奧當(dāng)兵營后,他們一直相依相隨,漂泊在外,看世界。如今他們故地重游,準(zhǔn)備在奧當(dāng)兵營請老朋友們相聚慶祝,卻發(fā)現(xiàn)白色城堡頂上罩著形狀如蘑菇的烏云,門和院墻上有層屏障,無法進入,好些鬼祟的人和動物在周圍活動。

        “他們是誰?” 桑桑問。

        “來者不善,千萬小心!我們正在想辦法弄清。”媚娘說。

        皮特上下打量桑桑:“桑桑,你長高了!”他朝桑桑伸出一只大手來,用地道的重慶話說,“沒有你的幫助,我和媚娘就不會有今天。謝謝你,桑桑!”

        “不,不要謝我。我一直在擔(dān)心你們呢?!鄙I2缓靡馑嫉卣f,伸出手。皮特高興地將小小的他的手緊緊握住,皮特故意用力。桑桑沒有叫喚,反而用勁。

        “小家伙力氣不小啊?!?/p>

        桑桑說:“我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p>

        一位穿白衣戴高帽的長者,站在江邊一塊礁石上,將一套法國海軍制服點燃后,對天歌唱:“山陵水竭,水竭山陵,君歸似我歸!啊……”他唱得周身顫抖,雖聽不出“啊”后的唱詞,但歌聲感心動耳,回腸蕩氣。

        皮特一臉肅敬,遞上一長條紙。白衣長者把紙放入江里,長長地吐氣,面仍朝江水,繼續(xù)唱,不僅唱,雙手還對江比畫著,眼睛卻始終閉著。

        “那是大師傅,是十大巫師之首,除了老八,就是你見過的白胡子爺爺,還有巫姑里婭尚活著,老二到老七都不在世了。相比其他巫師,大師傅具有穿越其他世界和時間的魔力,他傳授給里婭和金金少許魔力。你看,大師傅在召喚拉法耶特號?!泵哪镎f。

        桑桑明白她的話,那從霧中開出的法國軍艦拉法耶特號,大胡子的艦長,那些會喝酒會唱歌的船員?!拔蚁肽钏麄儯 ?/p>

        媚娘點點頭,神情非常哀傷。

        “他們真能返回嗎?”

        “不知道?!?/p>

        桑桑咬了咬嘴唇:“我也想念小妹,你見到她了嗎?”

        “哦,我可憐的小妹,你一定知道她被關(guān)在一個石頭堡壘的房子里,對她的處罰還未結(jié)束,我見不到她。當(dāng)初真該擋著她回巴人的藏身之地三峽深山里。不過聽說一屋子里的線,她快織完了。”媚娘輕聲說。

        “那她就有自由了?”

        媚娘點點頭。

        桑桑眼里涌出淚水。

        媚娘掏出手絹給他擦臉,可是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怎么啦?桑桑,你心里還裝著事。”

        “我……的媽媽,她……她……”

        “不要哭,慢慢說。”

        桑桑吞了吞口水,把母親不見的事說了。

        媚娘若有所思地說:“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你整個人不對勁,原來是你媽媽不見了??蓱z的孩子,我們一起來想辦法,直覺告訴我,你媽媽出事了?!?/p>

        “那,那怎么辦?”桑桑沒了主意。

        “我給你的灰羽毛呢?”

        桑桑馬上掏出來,遞給她。

        她合攏他的手:“你保留它,比我們安全。拜托了?!?/p>

        皮特的白馬嘚嘚嘚地從沙灘上跑過來。皮特牽著它,它的樣子非常不安,前蹄騰起,嘶鳴?!鞍察o,小白!”皮特拍拍它的脖頸,這時幾條黑狼從左右兩側(cè)圍攏過來。

        媚娘雙手護著桑桑,皮特拔劍在手,身體原地旋轉(zhuǎn)一圈,刺中最前面一條大黑狼,它當(dāng)即倒下,其他幾條黑狼一見,四下逃竄。皮特的劍尖放在大黑狼受傷的胸口。大黑狼流著血,露出可怕的獠牙,牙齒咬得嘎吱響。

        媚娘看著大黑狼說:“這不是一般的狼,十有八九是九爺?shù)??!?/p>

        “說,是不是黑巫師派你來的?”皮特生氣了,他手中的劍輕輕刺入一截。

        大黑狼痛得呻吟起來,狠狠地點點頭。

        桑桑發(fā)現(xiàn)大黑狼的尾巴有白斑,就是那條在體操室、在江邊跟著他的大黑狼,他驚訝地說:“它……它今天一直跟著我!”

        大黑狼看著皮特手里的劍,喘著氣:

        “這孩子的母親在九爺手里?!?/p>

        桑桑整個身體僵硬了,他盯著大黑狼的眼睛問:“真的嗎?”

        大黑狼喘氣得更厲害了,聲音顫抖地說:“他讓你用羽毛去換?!蓖蝗凰眢w向前一躍,自己刺入劍里,死了。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超出桑桑的預(yù)料。天哪,母親居然在黑巫師九爺手中!要他用灰羽毛去換母親??伤麤]有權(quán)利把巴國的灰羽毛給巴國的敵人,那個言而無信的壞蛋,哪怕得到了羽毛,也不會放了母親。他盯著已咽氣的大黑狼,頓時頭腦一片空白。

        媚娘與皮特互相看了一眼對方,兩個腦袋靠近。這時,那位穿白衣戴高帽的長者向媚娘招手,媚娘走過去,他低聲說著話,她仔細地聽著。白馬在沙灘上低首喝水。媚娘走過來,輕聲對皮特說著什么,她和他伸手擊掌,這才回過身來,對桑桑說:

        “孩子,我們陪你去找九爺?!?/p>

        “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不太清楚,聽我說,桑桑?!?/p>

        “哦,媚娘,我不要給你們添麻煩,我要一個人去找媽媽?!?/p>

        “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大師傅說,九爺肯定有手下在奧當(dāng)兵營,他不一定在那兒。大師傅觀了天相,說九爺有可能在廢棄的巴國老城里,但是——”

        “我媽媽——死了嗎?”桑桑嚇壞了,聲音帶著哭腔。

        “哦,可憐的桑桑,你媽媽暫時不會死,九爺想要灰羽毛,也不會讓你馬上死?!?/p>

        “那我們怎么能找到巴國老城?”桑桑問。

        “看來我們得有一次特別的旅行,可能很冒險、很……”

        “我不怕,媚娘?!?/p>

        “大師傅說,奧當(dāng)兵營里,也許有暗道,可通往老城,路途會近些,但那兒有魔罩,我和皮特進不去,也許你能,不會傷你的命,可你會成為網(wǎng)中之魚。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我們仨必須繞道而行?!泵哪锇膺^桑桑的肩頭,讓他看半山坡。

        可不,壯觀的白色城堡之前只是頭上罩著黑色的蘑菇狀的云,現(xiàn)在黑云幾乎包裹了整個建筑,一副大難臨頭的架勢。他焦急地叫了起來:“天哪,怎么辦?”這之前,桑桑一向有主意,可是黑巫師抓了母親,完全把他擊蒙了。

        “我們得馬上走,不宜遲疑?!?/p>

        皮特說著,將桑桑一把抱起來,放在馬上。

        媚娘翻身上馬,坐在桑桑前面。皮特牽著白馬,白衣長者將一個小匣子、幾枚銅錢放在媚娘的手里,憂心忡忡地說:“千萬千萬記著我的話。”

        媚娘點點頭,小心地收好銅錢,把小匣子放在馬鞍側(cè)袋里。

        “我馬上回巴國送信去?!卑滓麻L者叮囑道,“路上小心!”

        媚娘也向他尊敬地膜拜:“謝謝大師傅?!?/p>

        皮特輕輕一躍,到了媚娘前面坐好,他抓住馬韁說:“一個抱緊一個,好了嗎?”

        媚娘抱住皮特的腰,桑桑抱住她的腰,兩人齊聲說:“好了?!?/p>

        天上烏云更多更濃了,月亮拼命地擠,擠了些光亮來,江水綠藍得怪異。媚娘指著遠處的輪渡口說:“去那兒?!?/p>

        白馬帶著他們飛快地奔跑,一會兒就到了,上跳板。皮特握著韁繩,他們沒進躉船候船室,而是到了柵欄外。三個人統(tǒng)統(tǒng)跳下馬。

        桑桑跟在媚娘的身后,她在甲板上來來回回走著,皮特牽著白馬四處張望。白馬垂下頭,似乎在傾聽江水的流淌聲。

        桑桑想告訴媚娘,這艘輪渡只是過江輪船,去城中心朝天門、對岸江北,下游的輪船偶爾也來靠,半小時一班,晚上十點半收班,周日會延長半小時?,F(xiàn)在才八點吧,整艘躉船空無一人,值班水手不見影蹤。江上沒有船,連只鳥也沒有。媚娘停步,專心地看著江面,桑桑忍住了,什么也沒說,站在她的身邊。

        媚娘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從衣袋里掏出一枚銅錢來,看了看,彎下身子,將它在江水里蕩來蕩去,像要洗干凈似的,然后站立起來,注視江水。兩江三岸的燈光,在朝天門那頭密集,江北、南岸則稀稀疏疏。

        一輪月亮閃出烏云,江水變得藍幽幽的,微風(fēng)迎面刮來,江面起霧了,從上游方向漫延開來,微風(fēng)變猛,掀動著衣衫和頭發(fā),桑桑頓時感到?jīng)鲆?,哪怕穿著呢子外套?/p>

        一艘破破爛爛的老大木船,掛著三面有洞的帆布,從上游飄然而下,舷邊嵌著勇猛的龍身,雙龍頭在船頭相銜,對直朝躉船撞來。桑桑不由得倒退一步,渾身發(fā)抖。

        媚娘拉著他的手:“別怕,桑桑。我們得上這船,這艘時間之船,已存在好幾萬年,可能更久,它只認這古老的銅錢,專門往來于好多并行存在的世界?!?/p>

        桑桑聽媚娘這么說,內(nèi)心的恐懼減緩了些。老木船哐當(dāng)一聲撞在躉船上,他險些跌倒。這船停在躉船邊,密不見縫。一個臉上戴著青銅面具、全身是骨頭的掌舵人,端著一個青花瓷碗。

        媚娘把手里的銅錢扔進碗里,銅錢沒有沉下去,而是浮著。那個掌舵人讓開了道,他的身后是一把并不長的窄木梯。

        媚娘拉著桑桑,皮特牽著馬,走上去。

        木梯頂端遠比桑桑在下面看到的大,舷邊站立著奇怪的人,他們要么戴著奇怪的動物面具,身上披了長衫系了腰帶,要么從頭到腳透明,可以看到內(nèi)臟和筋絡(luò),大概也是乘客。從破爛的木板能看見底層,他趴下,看到的都是從未見過的怪獸,有的是羊臉長在老虎身子上,有的是孔雀翅膀長著魚的尾巴,它們的眼珠紅紅綠綠,十分怪異,喘著氣正窺伺著他。他嚇得站起身來。

        老大船離開躉船,順風(fēng)順?biāo)?,感覺比過江輪船快多了,江兩岸的景致一一掠過,黑乎乎的吊腳樓、搭大棚的造船廠、母親的紗廠,不時有躉船、停泊的駁船,江岸上有夜行的人影,也有一堆堆燃燒著的藍色篝火,還有一些廋長的黑影貪婪地吃著東西。有帶兵器的一隊黑影,在追趕著一些帶白煙的黑影,它們驚恐地尖叫,四處逃竄。

        桑桑不敢放開媚娘的手,母親會不會在這些黑影追趕的隊列中?不,不會的,那條有白斑的黑狼說母親在九爺手里。

        整艘老木船由那個戴青銅面具的人掌舵,沒有別的水手。掌舵人沉默不語,眼睛始終盯著前方,周身冒著涼氣。

        白馬乖順地佇立在船舷,皮特牽著它,站在媚娘邊上。突然江水波浪洶涌,整艘老木船騰空而下,墜下水流。桑桑、媚娘和皮特大聲叫起來,白馬和其他乘客見慣不驚,居然一動不動。老木船在一片黑暗河流中漂流,掌舵人周身藍光,桑桑不敢看,居然連連打了兩個呵欠,睡意立即襲來,他不得不閉上眼簾。

        “桑桑,桑桑,是我,聽著?!币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桑桑,聽著?!?/p>

        難道是小妹金金嗎?只有她的聲音才這樣清脆,這么急切。他睜開眼,看到高高的石階上一個石頭城堡,那是囚禁小妹金金的地方,他不會忘記。這時城堡大門突然敞開,織完紗的長發(fā)女孩,一身灰裙,赤腳走了出來。桑桑的心狂跳起來。

        “桑桑,仔細聽著?!?/p>

        桑??粗?/p>

        金金說:“壞九爺要消滅巴國所有的巫師,返回巴國,并計劃和黑暗世界聯(lián)手,第一個打擊目標(biāo)就是人類世界??苛死飲I的魔法,我才見著你?!崩飲I的背影出現(xiàn)在石階上,她一身短衣短皮裙,嘴唇緊抿,站在那兒,顯得很不安。金金繼續(xù)說:“當(dāng)初壞九爺害了我父王母后,父王臨死前把灰羽毛給我,他說:要對抗小九的黑魔法,除非用灰羽毛找到傳說中的石鏡……父王說完就咽氣了?!?/p>

        桑桑驚奇地說:“石鏡,傳說中的石鏡?”

        “石鏡是女媧補天之石所造,具有神力,切記?!?/p>

        里婭吹了一個口哨,金金點點頭,轉(zhuǎn)瞬間她倆消失不見。他想追過去,卻發(fā)現(xiàn)整個身體動彈不了,只得大叫:“小妹、里婭,等我,我有話給你們講?!?/p>

        “桑桑,醒醒!”

        桑桑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甲板上睡著了,滿頭大汗。媚娘蹲在面前,給他擦汗。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說:“我夢見了小妹?!?/p>

        “真的?”

        他向媚娘說了石鏡的事。

        “我只知道灰羽毛,好像是來自一只神鳥,被上古一個神賦予了特殊使命。使命是什么,我不知道。小妹托夢讓你找石鏡,她沒有說它在哪里?”媚娘皺著眉頭。

        “沒有。”

        媚娘咬了咬嘴唇:“奇怪,大師傅從來沒有和我說過石鏡的事?!?/p>

        “他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p>

        “為什么?”

        “因為你沒有問啦?!?/p>

        “九爺?shù)奈仔g(shù)之前僅次于大師傅,他練邪術(shù)后,便不可估量了。”

        “黑巫師為何這么壞?”桑桑好奇地問。

        “說來話長,長話短說?!泵哪镎f。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著流淌不息的江水,告訴了桑桑,黑巫師和她父母的恩怨。

        巴國十大巫師中,巴王尊重學(xué)識淵博的大師傅,也器重白胡子老爺爺,別的巫師,在巴國地位也較高,可不如九爺記憶力好,格外勤快,肯跑腿,又八面玲瓏,當(dāng)人說人話,當(dāng)鬼說鬼話,最得巴王寵信。巴王后是兩個女兒的母親,卻全無歲月流逝的痕跡,貌美如花。她的擊鼓舞蹈,婀娜多姿,節(jié)奏變化無常,讓人無限遐想。九爺一天比一天戀上王后,她感覺到后,有意避開他。他實在忍受不了看不到她的痛苦,有一天趁巴王不在時,向王后表達,希望每天都能見到她,遭拒后,懷恨在心。王后沒敢告訴巴王。

        九爺自恃巫術(shù)高超,到處橫行霸道,殺害無辜生命,被眾巫師聯(lián)名告發(fā),巴王將他逐出巴國,他便自立山頭。

        長江航道在三峽一帶,江水湍急,遍布峭巖和暗礁,十分險峻,大小船都得靠纖夫拉著,才能越過。法國軍艦拉法耶特號想開辟這一段航道,進入長江上游。皮特和艦長通過眼線得知,這一區(qū)域為神通廣大的巴人掌管,若能得到他們的幫助,開通航道就會成功。兩人拜會了巴王,不厭其煩地勸說巴王開通航道,減少不必要的船員傷亡和人力消耗,帶來貿(mào)易的繁榮。巴王開明大義,派出人馬支持法國水兵開辟長江航道。九爺和周邊幾個部落首領(lǐng)一致反對。航道開通后,九爺用毒藥害死了巴王和王后、所有的法國士兵,皮特重傷,游出沉船,被里婭所救。九爺把金金和媚娘兩姐妹及乳娘變成鴿子。里婭趕到時為時已晚,里婭的魔法只能將她倆夜晚變?yōu)槿恕Fぬ貛е哪锏热藖淼浇o軍艦籌備物資的奧當(dāng)兵營。媚娘和皮特相愛,艦長生前也喜歡媚娘。他們不知道,是他們遭遇了時間之船,或是中了什么魔法,拉法耶特號成了一艘鬼船,每晚到奧當(dāng)兵營,時間流逝不知多少年,所有人仍是出事那天時的相貌,直到闖入這兒來的桑桑,破了這循環(huán)的魔泡。但是沒想到,九爺沒有放過他們?!拔覀儗⒚媾R一場大災(zāi)難,它正在降臨!”媚娘清了清喉嚨,“除非按小妹所言,找到傳說中的石鏡,才可改變這災(zāi)難?!?/p>

        “媚娘,媚娘,黑巫師想要灰羽毛,是不是想要石鏡?。俊鄙I0櫭颊f。

        媚娘贊許地看著桑桑,點點頭。

        “所以,我們一定要搶在九爺之前找到石鏡?!逼ぬ氐脑捯粢宦洌宦犨旬?dāng)一聲,老木船撞到一塊礁石上。

        桑桑整個身體歪斜,與媚娘倒在一起。他們站立起來一看,原來船靠岸了。

        蒙面舵手面無表情,手指著他們仨,往岸上一指,意思是他們該下了。皮特牽著馬第一個走下船。天空紫藍得透明,老木船駛離岸,剪開江水往下游方向去。

        岸上幾乎沒有沙子,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和殘垣斷壁,如圖般怪異的字大多被時間磨淡了,但有些字還是依稀可見。高高低低的石階間雜草叢生,傾坍的城墻在頂端,正中是一座坍了頂?shù)拈T樓,兩側(cè)刻著鳳鳥和虎的石柱。沒準(zhǔn)這兒就是母親給他講的消失了的巴國?桑桑既害怕又興奮,心里怦怦直跳,手心里都是汗。

        媚娘爬上馬背,小聲地說:“桑桑、皮特,這是幾千年前的巴國舊城,各路神怪都有,什么樣的魔獸都可能出現(xiàn),多留個心眼?!?/p>

        皮特點點頭,幫桑桑上了馬背。

        桑桑抱著媚娘的腰,問:“九爺?shù)睦铣苍谶@兒?”

        “不,不,大師傅告訴我,我們必須進到舊城里,看能否找到通向他的老巢的路?!泵哪锷陨赞D(zhuǎn)過身來,指指遠處。遠處有動靜,聲音一下一下的,有時整齊,有時雜亂。皮特牽著馬,他們朝前走了一段,看到十幾個男人,有的舉著火把,有的在廢墟上挖著什么,有的地方掘了個大坑,沙石堆在邊上。他們黑衣黑褲,戴著奇大的斗笠,看不到臉,腿也短,手臂卻很長,那鐵鎬和鋤頭揮起來,挖在地上,發(fā)出響聲。

        有一個掘土者站立,朝他們看,長鼻子,寬嘴,看上去像在笑。其他的掘土者也伸直了腰,握著鋤頭和鐵鎬,朝他們看。最矮個兒的男人朝他們高聲叫道:“借光,你們來此有何貴干?”

        皮特看了那矮個兒男人一眼,沒有說話,繼續(xù)往前走。

        “我是這兒的包打聽。說說看吧,看鄙人能否幫忙?”

        媚娘擺了擺手,跟著馬往前行,往門樓走去。所有的掘土者開始交頭接耳。那個矮個子男人快步走過來,湊近桑桑,嘻嘻笑著說:“小孩子,行行好,下來幫我們挖土找寶吧?!?/p>

        桑桑沒說話,覺得對方的笑太假,右手伸進褲袋把灰羽毛握著。

        矮個子男人伸出尖尖的手來抓桑桑,桑桑狠狠地打掉他的手,矮個子男人狂叫一聲,變成一條大黑狼,尾巴上有白斑。

        桑桑嚇了一跳:“你沒死?”

        那大黑狼得意地笑了:“我原本就不是一條普通的狼???,把他們拿下!”

        桑桑氣得臉通紅,白馬嘶鳴咆哮。皮特躍上白馬,在媚娘前面,抓著韁繩向前沖。幾個掘土者統(tǒng)統(tǒng)掀掉頭上的斗笠,現(xiàn)出原形,變成一只只黑鷹,撲閃著翅膀,露出尖嘴,朝白馬撲來。桑桑抱緊媚娘,皮特一手抓韁繩,一手抽出劍來。

        媚娘從馬鞍側(cè)袋取出小匣子打開,抓出一塊腐肉來,扔到地上。那些黑鷹舍棄他們,撲過去抓腐肉吃。

        他們松了一口氣,皮特拉緊韁繩,雙腿夾緊白馬的肚子,白馬躍到石階頂端,進了門樓里面,馬背上的人都跳下地。

        “快,往里跑!”皮特一手牽馬一手握劍,轉(zhuǎn)身看著石階下面。大黑狼氣急敗壞,朝他嚎叫著,其他掘土者通通扔掉手中的鐵鎬和鋤頭,朝石階上跑來。

        媚娘抓著桑桑的手,跳進殘墻里。皮特牽著馬也進去了。又黑又冷,借著月光可以看到,有一尊大石鳥,一動不動地蹲在那兒,上面纏了好多藤蔓,鳥的翅膀上全是厚厚的青苔。幾個掘土者掀掉斗笠,睜著白眼睛,像僵尸一步一步走來,歪著腦袋,嘴角含著笑意。

        媚娘急忙掏出馬鞍左側(cè)的小匣子里的花粉,往追擊者一扔。那些人馬上變成黑蜂,貪婪地撲在地上吃著花粉。

        三個人馬上背靠石鳥站著。

        皮特對媚娘說:“大師傅給你的東西真管用。”

        媚娘悄聲說:“不然我們早就完蛋了。 大師傅告訴我,我們得繞著石鳥走三圈,就會看到一個洞穴,九爺?shù)睦铣部赡茉谀抢铩!?/p>

        大門外那些余下的掘土者仍朝門樓涌來,步子邁得不緊不慢,越來越近。桑桑跟著他倆繞著大石鳥走,一圈又一圈。三圈了,大石鳥突然閃著青綠的光,照著四下如同白晝,能看到遠處一團接一團的黑影和坍塌的城墻,可并不見大師傅說的洞穴。桑桑心里慌了。媚娘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沒有洞呀?”

        皮特拍拍白馬的脖頸:“嘿,小白,你帶路吧?!?/p>

        桑桑和媚娘的精神一振。

        白馬眼睛眨了眨,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像是摸不清方向似的,卻是不動彈。

        “看來小白幫不上忙。剛才我們沒數(shù)錯吧?”皮特聳聳肩問。

        媚娘著急地跺腳,她走到石鳥后說:“當(dāng)然不會數(shù)錯?!彼ぬ氐氖?,一手扶著石鳥身,走著圈兒,只見石鳥微微一擺動,從上面掉下好多藤蔓上的樹葉。

        桑桑走過去,沒看到媚娘和皮特,心里著急,他也伸出手去摸石鳥身。走著走著,嘩的一下,石鳥身開了一條縫,不對,還有一個小洞。他猶豫了一下,朝那個小洞鉆去,整個人往下墜,旋轉(zhuǎn)著,他害怕得大叫。

        這回我難逃一死!桑桑心里這么想,往下墜。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兩分鐘,也許更長,他終于掉到了底,屁股先著地,痛得他幾乎昏了過去。過了一會兒,他才認真地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掉到一個洞里。他站起來,見邊上有怪獸手里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盯著他看。他慌忙停住,待小心地靠近,發(fā)現(xiàn)它們只是雕塑。他取了一支火把,拿在手中,照亮黑乎乎的洞。

        地上是黑黑的泥土和洼地,墻上是生著苔蘚崎嶇的巖石,洞里只有一個房間那么大,沒有路。桑桑沒有辦法,他伸手拍墻,弄得手黏黏的。皮特和媚娘他們沒進這石鳥洞,可能是擠進了那條縫里,希望他們沒有遇到麻煩。最壞的情況,那條縫沒準(zhǔn)連接深崖。但愿不是,千萬不要出現(xiàn)這樣的結(jié)果。桑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在發(fā)抖,火把燃完怎么辦?

        他試著向前走。剛走出兩步,突然腳下一滑,跌在一塊石頭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石頭轉(zhuǎn)動起來,把他轉(zhuǎn)到另一個空間里,火把也摔了出去。他不顧一切撲過去,糟了,反而把火把撞熄了。

        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他沒了主意,慌張地坐在地上。突然一團光出現(xiàn),在自己的褲袋里。桑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是他褲袋里的灰羽毛發(fā)出的光亮!不待他去取,灰羽毛從褲袋里飛出來,飛在前邊,像在為他指路。他下了一坡石階,發(fā)現(xiàn)面前是一個極大地洞穴,很多地方坍了,不過還是能看出以前的輝煌。大石柱極高,屋頂也極高,有好多石棺和生綠銹的銅器和兵器。他雙腿打戰(zhàn),生怕石棺里跑出妖怪來,恐懼使他本能地閉上眼睛,心狂跳。不要慌,不要慌,桑桑。他對自己說。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沒那么害怕了,便睜開眼去看,發(fā)現(xiàn)石墻上除了奇怪的石雕外,從西到東還有壁畫:有女媧在補天,有漁人在江上打魚煮鹽,有宮殿和城池,有鹽商交易的熱鬧場面,也有好多戴盔甲的士兵爭奪鹽泉,長隊人馬行進在長江絕壁上,三峽山峰間好多戴高帽子的長袍人圍在一起作法,還有國王王后。母親和街上的講書人說過,因為巴國掌握了生產(chǎn)鹽的技能,富甲一方,又出現(xiàn)了眾多巫師,讓秦國覺得是大阻礙,收買了巴國的大臣,巴國才敗在秦國手里,余部退至三峽一帶。等等,桑桑跟著壁畫走,突然眼睛一亮,最末端有一排長袍人,跪在地上,向上朝拜,那兒有一塊小小的圓形石頭。

        更奇怪的事發(fā)生了:灰羽毛飛近那石頭,石頭閃出火花,被蒙上一層霧狀的東西。他爬到巖石上,伸手摸那石頭,霧狀的東西沒有了,恢復(fù)成一塊普通的石頭。

        桑桑取了下來,整個身體一震,頭昏眼花,腳下的地也一震,仿佛要陷落一樣。還好,僅僅幾秒鐘,便停了。

        這薄石塊像一面小小的鏡子,比他的巴掌稍大一點兒。不錯,它就是一面鏡子,可以看見他瘦小的臉、亮亮的眼睛。他內(nèi)心狂喜,但愿這就是小妹金金在他夢里說的神奇石鏡。石鏡背面中心位置有個把,有孔可以系繩,四周鑄有花、龍虎相擁圖案和銘文,他辨認著,不知上面是什么字。他把鏡子放入褲袋,一招手,把灰羽毛拿在手中。

        環(huán)顧四周,四周除了臺階,就是臺階,沒有出口。桑桑找到最先轉(zhuǎn)入這兒的那塊石頭上,可是不管他怎么蹦怎么跳,石頭都不動。沒準(zhǔn)只能進,不能出。這下怎么辦?他出不去了,心里充滿絕望。

        不行,我不要放棄,我必須找到出口。他給自己鼓勁,這兒敲敲,那兒敲敲,都沒有結(jié)果,反倒弄得他精疲力竭,坐在地上。

        這兒靜得可怕,沒有任何聲音。忽然一點兒聲音,從巖石頂端傳來。桑桑小心地看過去,那是一只有白眼圈的灰鬼鸮,母親說這鳥往來人間和別的世界,還通神性。鬼鸮展開翅膀,翅膀抖動太迅速,掉下了兩片灰羽毛,一眨眼便飛走了。桑桑好奇地朝那兒爬去,上面露出一個空隙。他吸了一口氣,俯身撿起一片灰羽毛,看了看,放入褲袋。好不容易爬到空隙口,他沒站穩(wěn),便順著坡滑下去,跌到地上。他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就在這時,兩個狼臉人身的家伙朝他對直走過來,怪聲叫了起來,像是在說嘿,他在這兒!

        桑桑拔腿便跑。

        剛跑出幾步,他的雙臂就被兩只有力的大手抓著,他來不及掙扎,被扔進一個洞穴里,哐當(dāng)一聲,洞穴的門關(guān)上了。

        一個頭戴帽子的高個子從暗處走出來,火把的光焰照著他一身綴有珠寶的黑袍,好看的臉留著小胡子。他用溫和低沉的嗓音說:

        “小家伙,又見面了。你的朋友都比你早到,實話說,九爺我今天只想隆重歡迎你一個人?!?/p>

        “黑巫師,你把他們怎么樣了?”桑桑著急地問。

        “放心,他們是老朋友呀,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言歸正傳,小家伙,你帶來我要的東西了嗎?”

        桑桑緊緊握著自己褲袋里的灰羽毛,第一次聽到那個黑狼說黑巫師想要他的灰羽毛時,他就沒有主意了,灰羽毛不屬于他,但他必須救母親,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最……最愛的人,勝過他自己的生命。黑巫師知道他一定會為母親交出灰羽毛。桑桑覺得自己傻,沒來得及問媚娘,他可以用它來換母親嗎?她沒有收回灰羽毛,陪他來救母親,不會不明白他只能這樣做。不,也許并不是這樣的??沙酥猓€有什么辦法?桑桑想不出來。

        “我媽媽在哪里?你堂堂巴國大巫師,真是小人,盡做暗事?!?/p>

        “巴國前巫師,記住,他們早把我趕走了。說起往事,真讓我——”他雙手握成拳頭,控制住自己,“小家伙,灰羽毛呢?” 他伸出手來。

        桑桑掏出灰羽毛,看了看,然后說:“我媽媽呢?”

        “放心,我沒把她害死?!?/p>

        “我要看到她。”

        “如果你不想她死,就給我灰羽毛?!?/p>

        桑桑后退兩步,皺著眉頭,慢慢把灰羽毛放在頭上。

        九爺高興地走上來,伸手取??墒撬貌涣?,拿了兩次,都是如此,便驚異地注視灰羽毛,半晌才說:“這灰羽毛怎么會附有七彩神魚的咒?”

        “什么意思?”桑桑問。

        “你遇到了七彩魚?它加了咒,臭小子,除了你真心給出,誰也動不了這玩意兒?!?/p>

        “七彩魚?”桑桑隨即反應(yīng)過來,“哈,幸虧七彩魚有咒,不然你的黑狼早就偷走它了。”桑桑從頭上取下灰羽毛來,“黑巫師,你必須言而有信,將我的母親還給我。”

        九爺看著桑桑,認真地說:“這回我言而有信。小家伙,若不是之前聽到我的徒兒黑狼的匯報說,拿不動你的灰羽毛,我也不會有勞你母親大人來我的地盤呀。”

        桑桑親了親灰羽毛,心疼萬分,然后遞給九爺。

        九爺端詳灰羽毛,笑了起來,聲音軟軟的:“臭小子,現(xiàn)在我可隨便處置你了。要你死要你活,都看我喜歡,可是我這回是個講信用的人,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彼鸦矣鹈湃胍麓?,拍了拍,朝洞穴深處走,手指頭朝上指指:“去找你的母親吧,但愿她沒事兒。”

        “什么,你是說她有事?”

        九爺看著他,沒言語。

        “如果我媽媽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饒了你這個黑巫師的!”桑桑憤怒地說。

        “在我未改變主意前快走!”九爺一揮手。桑桑急忙朝洞穴門口跑去,看到門口有窄小崎陡的石梯,快速地奔上去,他一邊爬一邊罵:“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壞蛋!”

        沒用,這兒誰也聽不到,一個人一個鬼也沒有。他上到石階頂,居然是奧當(dāng)兵營的庭院,邊上就是廚房。難怪媚娘說繞道而行,剛才自己就在白色城堡的地底下。真是不可思議。他沒看到皮特和媚娘,白馬也不在。整個城堡里亂糟糟一片,好多黑色動物和半人半獸,他們都在挖地,翻找東西。而且這兒的一切跟他以往看到的不太一樣,三幢房子歪歪扭扭,天空頂著紫色的云層,像一個巨大的變形的球。

        母親不在,也沒人注意他的存在。好多黑蜂朝他飛來,嗡嗡叫,他用雙手護著自己的臉。但是黑蜂追擊他,他跑上樓,黑蜂才飛開了。

        突然聽到庭院里有異樣的聲響,他往下看,九爺騎在一匹黑馬身上。那馬大小模樣都像是皮特的馬。莫非他把白馬變成了黑馬?天哪,他差點叫出聲來,黑壓壓的隊伍中,媚娘和皮特被綁著,他們經(jīng)過庭院,整個奧當(dāng)兵營的空間無限地變大,所有挖地的人和找東西的人都在原地恭敬地站立,只有那個庭院靜止,聳立在庭院邊的四幢房子開始旋轉(zhuǎn)起來。桑桑趕緊扶著欄桿,感到頭昏眼花。他看下面,九爺在激動地說話,說得非???,只聽到“時間到了”“灰羽毛”,其他什么也聽不清。

        下面的嘍啰很激動,嘴里喊著:

        “我們必勝,我們必勝!”

        龐大的隊伍簇擁著九爺,朝螺旋式樓梯走去。

        桑桑穩(wěn)了穩(wěn)自己,抓著欄桿,小心翼翼地追過去,發(fā)現(xiàn)那樓梯結(jié)束的地方是頂層走廊,那些人都無蹤可尋。

        他好不容易進了樓梯邊的一間房。從窗子里可看到發(fā)白的天,邊上現(xiàn)出幾絲玫瑰紅來,也能看到殘垣斷壁,還有山坡,山坡上還有廟宇和紫藍的房子。

        沒準(zhǔn)黑巫師他們?nèi)チ四抢铩?/p>

        桑桑翻窗跳了下去,想救媚娘和皮特。

        可是他馬上被彈回來,還是在奧當(dāng)兵營同樣的房間里。連續(xù)跳了好幾次窗,結(jié)果都一樣。桑桑放棄了,明顯這兒中了魔法,進來了,便出不去。

        “桑桑,桑桑!”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他。

        “媽媽,”他著急地問,“媽媽,你在哪里?”

        他貼在地板上聽,沒有聲音;他跑到房外聽,也沒那呼喚聲。

        “桑桑,桑桑!”那聲音又響了,就像在耳邊,在左耳。那就是這窗子呀。他爬上窗子,站了起來,在窗臺上小心地走了兩步,突然眼睛一亮,與之前站在地板上看到的景致不同,窗子下面有好多石階、好多樹,青翠間環(huán)繞著一團團白霧。

        再看,那白霧濃了,遮住了所有的樹和石階,桑桑本能地害怕。他看到窗外墻上有樹藤,心里有了主意。他朝窗外側(cè)身,努力去抓樹藤,用力太猛,整個人掉了出去。情急之中,他抓著最下面的一根樹藤,像蕩秋千一樣,蕩了過去。

        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左臉頰被樹枝劃破了,沁出血來。他用手抹了一下,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窗外,這兒白霧淡多了,可以看清路。他看見好多黃蜂,搬著蜂巢,飛往一個樹洞里。

        他爬起來,悄悄地潛行。他上到一個山坡上,看到下面有一個長滿青苔的小小的四方蓄水池,好些人排著長隊,在等著喝那兒的水。三個巨人圍著水池走。桑桑定睛一看,巨人的臉有紅有藍有黑,小眼睛、大耳朵,光著身子,就一塊布遮擋著大腿間。紅臉巨人盛一竹勺水給人喝,那人喝完之后,還是人;藍臉巨人盛一竹勺水給人喝,那人喝完變成半獸人;黑臉巨人盛一竹勺水給人喝,那人喝完變成黑色動物。他們都得通過一座有雕花石欄,青石鋪砌的石拱橋,橋下有一個布滿蟲蛇的血水方池,波濤翻滾。那些人和獸急急地過橋,橋那頭一片濃霧,什么也看不清。

        看了一下排隊的人,沒有黑巫師,也沒有媚娘和皮特。那母親會不會在這兒嗎?趁那三個巨人沒反應(yīng)過來,他爬起來,奔上石階,看石拱橋那邊的人和獸。

        母親沒在隊列之中。這是他第一個感覺,他眼睛掃過去,掃過來。下了幾步石階,見到一個穿著藍靛布的中年女人,害怕地挪著步子,她抬起頭上,茫然地回頭張望,臉上掛著淚珠。

        桑桑奔過去,一把將母親抓出隊列來:“媽媽!”

        母親尖叫起來:“桑桑,天哪,你在這里做什么?你臉上都是血?!?/p>

        他踮起腳尖,捂著母親的嘴:“媽媽,不要說話,跟我走?!彼赣H的手,往坡下走。

        那三個繞著水池走的巨人紛紛朝他們這邊看,黑臉巨人轉(zhuǎn)過水池,攔著他們的路。

        “讓開,我要帶我媽媽離開這兒?!鄙I=械?。

        黑臉巨人朝桑桑點點手指頭,讓他乖乖就范。母親一步向前,雙手護著桑桑:“不準(zhǔn)動我的桑桑,我跟你們走?!?/p>

        “不,我跟他們走,媽媽你不能?!?/p>

        黑臉巨人抖抖雙肩,走過來,母子倆膽戰(zhàn)心驚地朝后退,后面站著藍臉巨人,另一邊站著紅臉巨人。事實上,他們沒有地方可逃。母親悲痛地哭了起來,桑桑緊緊地抱著母親,流著淚水。突然他跪在地上,朝天叩頭,絕望地喊:“冤枉呀!神呀,天呀,求你幫幫我們,還我媽媽!”

        幾個聽差的,不知從哪里竄出,其中一個揮鞭抽打桑桑:“閉嘴!肅靜!”

        桑桑不顧痛,繼續(xù)高聲叫冤。母親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他,那鞭子抽打在母親的身上,她發(fā)出慘叫。突然石拱橋那邊的濃霧里,出現(xiàn)一個虎頭牛身的怪物,他生著三只眼睛,晃著一對利角,張開血污雙手:

        “什么人在此喧嘩?我路過此地,想在樹下打個盹,也睡不清靜。”他說著走到石拱橋上。桑桑抬頭一看,嚇壞了。那些聽差的和三個巨人,一見這怪物,紛紛下跪,黑臉巨人邊作揖邊害怕地說:“土伯神怎么來了?”

        “聽到這小兒喊冤,好奇呀,就來了。”

        桑桑不知是什么樣的命運在等著他和母親,他緊緊地抱著她說:“媽媽,不要怕,要死要活,我們在一起?!?/p>

        母親摟緊他,哭著說:“媽媽不怕,桑桑也不要怕,媽媽在這里?!?/p>

        桑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等他重新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與母親置身一棵奇大的古樹下,好些聽差的站在邊上。那個土伯神坐在樹下,正兇神惡煞地看著他呢。

        “為何喊冤?”

        “我媽媽是被壞巫師九爺抓來的?!?/p>

        “九爺?他到這人間與他相連的中間地帶來做什么?”那可怕的虎臉,動了動頭頂?shù)膬芍焕牵瑹o精打采地說, “哼,他招兵買馬!那我也要……土地小老弟,請你出來?!?/p>

        一個中年男子,一身黑袍,恭恭敬敬,拿著一個本子出現(xiàn):“土伯神,土地爺在打瞌睡,我是他的手下?!?/p>

        那土伯神拿過本子來,手翻著,看看眼前的女子,看看本子,連連打呵欠,嘴里咕噥道:“噢,這女子不該在此呀!”

        桑桑覺得這個黑袍人的臉并不陌生,但是在哪里見過,他想不起來。土伯神合上本子,還給黑袍人,皺著眉說:“她,送回去。”虎臉可怕地瞪著跪著的兩個聽差說:“抓錯人,送去喝水?!?/p>

        聽差們嚇壞了。三個巨人抓了站在邊上的一個聽差往外走。那聽差回過頭來,叫嚷道:“不是我,是九爺讓我?guī)ё哌@女人的?!?/p>

        “讓他喝水去,永不返回。小九更不該到中間地帶攏事,記他的罪加一等。”

        聽到這兒,桑桑心定了,這個怪神生著恐怖的模樣,心眼兒倒是公正,起碼現(xiàn)在是這樣。土伯神用手點了點桑桑的母親,她閉上眼睛,站著就睡著了。

        看到桑桑擔(dān)心地看著母親,那怪神說:“她受了驚嚇,讓她睡一會兒吧?!彼玖似饋?,對站立在邊上拿著本子的黑袍人說:“余下的事,你處置了吧。我走了?!?/p>

        桑桑朝土伯神深深地鞠了一躬。土伯神交叉雙手,打量這個小小的男孩。兩人相互望著,沒有說話。土伯神的雙手全攏在一起,看了看黑袍人,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桑桑,點了點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大笑起來:“無巧不成書,今天竟然遇上了。好,好?!?土伯神說完瞬間便消失不見。

        黑袍人將本子放入長袖里,走了過來,蹲下來望著桑桑,“孩子呀,知道嗎,有一個人愛你勝過世上一切,他的肉身雖然離開了你,但并未真正離開,他一直在看著你,關(guān)懷你?!?/p>

        這個人為什么這么說?他的臉好熟悉。

        桑桑臉色發(fā)白,渾身戰(zhàn)栗著說:“不,不可能?!币驗檫@個男子跟他家里墻上掛著的父親的照片相像,雖然裝束不同,可那眼睛是一樣的。難怪土伯神會說那一席話。

        “沒錯,桑桑,我是你爸爸。”黑袍人的表情還是冷冷的,四周安靜得只聽得到桑桑母親的輕微打鼾聲。

        “媽媽告訴我,你在我很小時就——”桑桑不想說“死了”。

        “現(xiàn)在你十歲,桑桑,都長這么大了?!?/p>

        “人死都要喝一種什么也記不得的湯,你怎么記得?”

        黑袍人看著他的眼睛說:“多虧土伯神點了你的衣服,我記得它,你媽媽親手給我做的。唉,我們的船沉了后,我到這中間地帶,被土地爺收留,他說我功德圓滿,知善惡,讓我做了他的手下?!?/p>

        桑桑不敢相信地摸自己的衣服,黑袍人伸出手來,握著桑桑的手,桑桑的記憶清晰起來:父親抱著小小的他,給他在地上當(dāng)馬騎;父親把他扔到江里,讓他游泳;父親教他走路,用一根繩子套著他,讓他搖搖晃晃走著。桑桑的淚水流了下來。父親把吃的給母子倆,身體虛弱。夜航時船觸礁沉了,他冒死救了好多睡覺的船員,最后沉落到江里。

        淚水模糊了桑桑的雙眼:“媽媽告訴我,你把能吃的東西留下給我們,而你沒吃的,而離開了我們。”

        “她說的也沒錯。”黑袍人遞上來一條手絹給他擦淚,“不要哭,你已是一個男子漢了?!?/p>

        “可是,爸爸,我想你,每天都想你,別人都有爸爸,我沒有。”

        “你有,我在你這兒。”黑袍人把手放在桑桑的胸口。

        桑桑按著他的手,好冷的手,可他心里覺得好溫暖。

        “替我好好照顧你媽媽。”

        “我會的,爸爸?!?/p>

        “我知道你擔(dān)憂你的朋友,他們被九爺抓了,對不?可他們是巴國的人,我不該干涉。”黑袍人看到桑桑著急要爭辯的樣子,便說,“我不能做。”

        桑桑點點頭,與黑袍人道再見。

        “你回不去的,這個地方只能進入另外的空間,不能返回原來的世界。”

        “真的嗎?”

        “不信,你試試。”

        桑?;氐竭M來的那個地方,可以望見奧當(dāng)兵營整個建筑,甚至不難找到那個窗口,他找到那個蕩秋千的樹藤,可怎么蕩,都蕩不到那個窗口。他跌得周身疼痛,一下子清醒了,即便我能蕩過去,我的媽媽怎么過得去?他求救似的看著黑袍人。

        黑袍人把手放在桑桑的肩上,看著他片刻,才抬起頭來,輕輕咳嗽一聲,一只白眼圈灰羽毛的鬼鸮馬上飛來,停在地上。它驟然間變得好大,用翅膀把桑桑的母親挪到身上。

        “你也上去吧,孩子,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焙谂廴苏f。

        鬼鸮馱著母子倆,飛到窗子里面。母親滑到地板上,鬼鸮喘著氣。風(fēng)吹著窗外的樹葉嘩嘩響,那兒天色仍暗淡,邊緣現(xiàn)出幾絲玫瑰紅。

        桑桑跳到地上,看到母親睡得很沉,他蹲下來,把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輕輕地說:“媽媽,我得離開你一會兒?!比缓?,抬起頭來叮囑鬼鸮,“請你守著我媽媽?!?/p>

        鬼鸮點點頭。

        桑桑探看房門外的走廊,一個人也沒有。他輕輕地關(guān)上房間的門,走到走廊上樓。整個奧當(dāng)兵營仍在旋轉(zhuǎn),面積也更巨大,樓下的庭院里黑色動物更多了,那只有白斑的大黑狼喊著口令操練它們。他扶著欄桿,趕緊蹲下身子,慢慢地往樓下移??墒琼懫鹕蠘堑哪_步聲,他急得摘斷一節(jié)樹葉繁茂的樹枝,遮擋著身體。

        幸好有樹枝遮擋,那腳步聲往樓上走去。他走下樓梯,發(fā)現(xiàn)宴會廳里點了好多火把,好多黑衣怪物和動物,長桌上有很多亮晶晶、香噴噴的臘肉香腸,擱著好多纏了紅布的米酒壇。有一個紅衣女子,頭上蓋著紅布頭,天哪,她穿著媚娘的繡花布鞋,與一身紅衣的九爺,并排站著。皮特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嘴里被塞了東西,臉上有傷痕。

        他一步跨入,覺得整個身體觸電般難受,呻吟起來。紅衣女子突然低下頭,猛地抬起頭來,紅布蓋頭掉了,是媚娘!她的眼睛往門外盯,頭也往那邊搖,意思是快逃。

        “就等你,有種,母親沒了,找九爺報仇來了?!本艩斉闹诌M來,紅衣使他的臉顯得猙獰,雙眼亮得可怕。

        “你是天底下最黑心腸的人?!鄙I:莺莸卣f。

        九爺握著的右手攤開,上面是灰羽毛,他看著灰羽毛,說:“小的們,捆了他?!?/p>

        幾個獸面人身的妖怪從暗處擁上來,桑桑從宴會廳的東邊跑到另一端去,速度驚人的快,他們捉不到他,他卻被九爺擒了個正著。

        “司儀,婚禮照常!”九爺正襟,換了一張和藹的臉。

        桑桑發(fā)現(xiàn)宴會廳里有像人一樣站著的一只黑狐貍,手里握著好多黑玫瑰。什么?婚禮?天哪,桑桑反應(yīng)過來,莫非九爺與媚娘在舉行婚禮?這可怎么好?他嚇得汗都出來了,幾步奔上去,擋在黑狐貍面前:

        “不行,絕對不行!”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滾開,小子!”

        “媚娘是皮特的愛人?!?/p>

        “他是個臭洋人,哪配?”九爺?shù)靡獾卣f,把手上的灰羽毛遞給黑狐貍。

        黑狐貍接過去,放在黑玫瑰上,恭敬地舉起,宴會廳里響起低低的哼唱,有鼓聲和嗩吶,喜慶的曲子。哼唱的內(nèi)容,都是桑桑聽不懂的語言,但是曲調(diào)也一下子變了,由歡快變得陰冷,聽上去讓人感到恐懼。

        桑桑的心跳加快,覺得渾身上下發(fā)燙,呼吸不暢。正在這時,九爺抓著他的脖頸,厲聲問:“真羽毛在哪里?”

        桑??粗艩?shù)难劬φf:“哼,你知道,除非我自愿,你才能得到它?!?/p>

        “我居然他媽的太相信你了,你真是個十足的小騙子!”

        “對我客氣點,黑巫師?!?/p>

        九爺露齒笑了,松開手,桑桑摔到地上。

        “放了媚娘和皮特,我就給你真的灰羽毛?!?/p>

        “給我看?!本艩敹⒅I?,“萬一你又是假羽毛呢?我會把你們?nèi)齻€人一起作法。”

        桑桑從褲袋里拿出灰羽毛來。九爺看看后,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灰羽毛,一拂手,那灰羽毛立即不見了。

        媚娘無法動彈,站在原處,但是眼里流出淚珠,那意思是桑桑不必管她。

        “黑巫師,放人!”桑桑攤開灰羽毛說。

        “放!”九爺命令。

        媚娘奔向皮特,皮特被松了綁。

        桑桑交出灰羽毛,九爺拿在手上?!罢娌灰粯樱蟹至?。有本事,我堂堂九爺怎么被你這小子給糊弄了!”他嘀咕著,把灰羽毛給了黑狐貍。

        黑狐貍將灰羽毛與黑玫瑰放在一起,大聲地哼唱起來,跟嗩吶聲連成一片,整個宴會廳響起雷聲,有閃電狀的光環(huán)繞著九爺。

        桑桑想趁這時往外沖,可是他的腳無法動彈,就跟媚娘剛才一樣,他回望,皮特和媚娘也一樣。

        歌聲結(jié)束,黑狐貍手指桑桑。

        九爺不相信地皺眉頭,走過來,那根灰羽毛也朝桑桑過來,桑桑伸手想握著,但被九爺抓在手里:“石鏡?它居然在你小子這兒?!”

        桑桑不說話。

        正在這時庭院里響起有力的歌聲,唱的是洋文,桑桑在學(xué)校里學(xué)過這首法國國歌改的歌曲:“前進前進!萬眾一心!把敵人消滅凈,前進前進!那光榮和時刻已來臨!”

        他的心狂亂地跳動起來,好多拿著槍、穿著制服、戴著水兵帽的法國人,唱著歌沖過來。天哪,有絡(luò)腮胡的艦長拿著火藥槍走在最前面,還有里婭和小妹金金,帶著一隊巴人。他們沖進來,里婭雙手一抬,桑桑能移動腳步了。里婭將媚娘和皮特的魔咒也解了。

        九爺一下子呆住了,桑桑趁這機會一口咬著他的右手,他哎喲一聲,松開了?;矣鹈粼诘厣?,桑桑想撿羽毛,但是卻慢了一步,九爺手一閃,羽毛便進了他的褲袋。他拔出劍來,刺向桑桑,桑桑嚇得蹲在地上,動彈不得。艦長朝九爺射擊,九爺躲開了,笑了起來:“法國佬,去死吧?!彼恿藙?,蹲步,集中精神運氣。

        艦長對準(zhǔn)九爺走過來,笑道:“我是不怕死的?!彼媸且稽c也不怕,走到九爺面前。九爺對他打出一掌,見他沒有閃躲,也不覺得奇怪,馬上照常運氣,周身上下一團黑氣。皮特撿起那把劍,叫了起來:“哼,這是我的劍?!彼麚]劍要刺九爺,兩只黑獸攔著,與他對打。媚娘端起一壇酒,朝一只黑狼砸去。一屋子酒香,不管室內(nèi)或是室外,一片混亂。桑桑被一群黑老鼠圍攻,他在地上跳躍,手忙腳亂地踢著,一只大老鼠把他的鞋子咬破了,他一生氣,一腳把一只老鼠踢到窗外去。桑桑跑到媚娘身邊,悄聲說:“我媽媽安全了。”

        “太好了,桑桑。”媚娘說。

        “高興得太早。”九爺狂叫一聲,媚娘僵住了,“你以為我是想和你結(jié)婚,哼,我是為了王權(quán),我要讓你父王母后在天之靈看看我老九的能耐?!彼p手朝向誰,誰就定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時間靜止了,桑桑發(fā)現(xiàn)只有他、小妹金金和里婭還能動彈,其他所有的水兵和巴人都被定在原地了。九爺瞬刻之間手腳變成動物的掌,成了一只兇光畢露的大黑熊,撲向小妹金金,里婭也撲過去,變成一只大白熊。兩熊相撞,摔滾在地上,一會兒黑熊把白熊摔出大百葉窗,當(dāng)黑熊撲出去后,被白熊前掌擊中腹部,疼得大叫,但是黑熊像人一樣站立,口中念念有詞。白熊也蹲在地上,口中也念念有詞,兩股光相融在一起,明顯黑熊占了優(yōu)勢,白熊變回人形,黑熊哈哈大笑,朝里婭一掌劈去,里婭倒下了。黑熊變回人形,抽出身上的尖刀,走向里婭。

        桑桑朝里婭奔去,可是小妹金金離里婭近,她跑到她的身邊,用身體擋著里婭,對九爺說:“我不怕你?!?/p>

        九爺把尖刀擱在小妹金金的脖頸上,笑著說:“金金公主,你會怕的?!币桓€沁出小妹金金的脖頸。

        小妹金金痛得咬著嘴唇,卻不肯叫出聲。

        “住手!”桑桑心疼地叫起來,他手舉石鏡,“你想要這個東西嗎?”

        “你騙我一次,還能騙第二次?”九爺把刀尖更刺入小妹金金的脖頸了,她發(fā)出一聲慘叫。

        桑桑把石鏡舉起來,讓九爺看。屋里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驚異地盯著石鏡。小妹金金喊道:“不要給他!”

        九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地把沾血的尖刀放在石鏡上,石鏡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來,他驚呆了,刀從他手中掉落在地,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皞髡f只有王室之血才能啟動,果真如此!”他喃喃自語,雙手捧著石鏡,無比緊張地看著,幾秒鐘后,雙目緊閉,像是要從記憶里挖掘著什么,“是的,該是如此?!彼o張地一字一頓說:“彩虹之心,彩虹之心,鏡映乾坤,乾坤隨吾!”

        石鏡還是石鏡,沒有什么變化。他神色更加緊張了,轉(zhuǎn)動鏡子,盯著鏡子看,臉幾乎貼在鏡面上,整個人翻了個轉(zhuǎn),舉著石鏡,仰視著:“老天助我,老天助我!”有了,石鏡出現(xiàn)一團云霧,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跟在眾巫師身后,又看到他跪在巴王和王后面前,他的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安唬?我不要這個,我要魔力,我要毀了你們。彩虹之心,彩虹之心,鏡映乾坤,乾坤隨吾!給我力量,讓我掌乾坤!”九爺雙手像鉗子一樣握著石鏡,念咒語,要吸取石鏡之力似的,可是石鏡顯出一個高個子的少年。那是九爺,他在江里,與小伙伴一起戲水。

        石鏡又出現(xiàn)一幅九爺舉著金金公主在樹林里摘果子吃的情景。

        小妹金金看著,走到九爺身邊,指著說:“我很小很小時,你喜歡我,你本來不是壞人啊,如果你把心里的恨拿掉,真的拿掉吧?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任何事,黑暗之王不該是你?!?/p>

        “閉嘴!”九爺叫了起來,指著小妹金金說,“你以為說好聽的話,我就會饒過你們?現(xiàn)在說什么做什么都太遲了?!?/p>

        他臉氣得紅紅的,環(huán)視四周,雙腳蹦跳起來,踢倒一缸米酒,米酒流了出來,整個房間里全是酒香。九爺?shù)难劬氐绞R上,注視著石鏡,他看到自己握著王后的手,她把他的手拿掉,快步離開,頭也沒回。他抱住石柱傷心地哭泣。他站在山巔上看著法國水兵在安放炸藥,炸開礁石,巴人與水兵在慶祝航道開辟,篝火,好多篝火,他們圍著篝火在跳舞。好多的水,波浪襲來,又冷又濕。他拂了拂臉,仿佛臉上真有水滴,喉嚨打了一個嗝,他皺了下眉,喉嚨連打了兩個嗝。石鏡里,他的臉,額頭突出,嘴唇扁長,耳朵也長成巨人似的。他握著石鏡,嚇得后退一步。他在殺人,好多的人,九尾狐女嬌的臉露出來,好多的腦袋,一沉一浮在江里。小孩子被扔進洞穴,一群餓狼撲了上去。大大小小的蝴蝶隨風(fēng)起舞,真是耀眼。美麗端莊的王后,嘴角流著血,倒在一棵樹下。他揮劍砍那棵樹,樹上的花朵掉在王后的身上,她動了動,眼睛閉著,他號啕大哭。

        “她死了,她死了?!彼哉Z,“我該讓她不死才對,我是個傻瓜!”

        這時白胡子爺爺帶著一隊人走進來,九爺?shù)哪Хū凰?,法國水兵、巴人和媚娘、皮特都能動了,相反黑色動物和半人半獸怪物們卻定在原處了。白胡子爺爺朝地觸了觸手中的拐杖,口中喃喃說著咒語:“你們從哪里來,去到哪里?!彼脑捯粢宦?,被定著的動物和半人半獸多半都不見了,少數(shù)的黑色動物居然是巴人,他們憤恨地朝九爺走去,九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臉上不屑地譏笑著。白胡子爺爺伸手制止他們,對九爺說:“小九,結(jié)束了。”

        “沒有,沒有?!本艩斶€是盯著石鏡,“這才開始呢?!?/p>

        “你沒有彩虹之心,就受不住這石鏡,反之受挫?!卑缀訝敔斏焓秩∵^石鏡。

        九爺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有,我有,我的心美過彩虹。哼,之前我怎么不知?你還我石鏡。聽著,你們所有的人都聽著,現(xiàn)在,我已是你們的王,你們得下跪向我表示忠心,你們得聽從我的指令。瞪著眼看我做什么?不僅你,所有的人,都必須聽我的?!彼棺】蓿徽仆崎_桑桑,“是你這小子!瞧你把這兒弄得烏煙瘴氣,你怎么從好孩子變成了一個壞小子?”

        桑桑重重地倒在地上,直到這時,他才明白是石鏡把黑巫師九爺變成這樣,神志不對勁了。

        小妹金金將桑桑扶起來。白胡子爺爺掏出藥來,擦在小妹金金脖子的傷口上,傷口馬上痊愈,一點疤痕也沒有了。白胡子爺爺滿意地朝小妹點點頭后,對著石鏡念著咒語,石鏡閃出光芒來,扎眼亮,亮到桑桑睜不開眼來。待他重新睜開眼看時,發(fā)現(xiàn)奧當(dāng)兵營又是原先的尺寸和樣子了,庭院里那匹黑馬變成白馬,籠罩著這兒的黑蘑菇云散去,天邊現(xiàn)出一線玫瑰紅來。

        “該是別人的東西,還給別人?!崩飲I走過來,把九爺口袋里的灰羽毛取了出來。九爺朝她舉起雙手:“變?yōu)貘f。”可是里婭還是里婭,他的魔法沒有用了。里婭把灰羽毛交給桑桑。桑桑接過來,還給媚娘,她搖搖頭。

        “桑桑,現(xiàn)在灰羽毛只是灰羽毛,留著當(dāng)個紀念吧,沒準(zhǔn)哪一天它還能重獲魔力,誰知道呢?!?/p>

        九爺看著里婭,不解地說:“為什么她不變成烏鴉?天哪,石鏡對我做了什么?”他的雙手朝室內(nèi)的人指,沒有一個人變成烏鴉。他嚎叫起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白胡子爺爺拍拍他的肩頭:“小九,沒用了,好吧,以后由我來照管你。”

        大師傅走了進來,白胡子爺爺點頭。白胡子爺爺把石鏡交給他,自己帶著九爺及巴人朝室外走去,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媚娘、皮特與艦長擁抱在一起,那些水兵擁抱著皮特。整個拉法耶特號軍艦上的水兵與皮特、媚娘敘說著別情,原來他們被大師傅喚醒了記憶,并跟著那歌聲找來。

        大師傅手舉石鏡,站在大門口,對天歌唱:“山陵水竭,水竭山陵,君歸似我歸!啊……”整個奧當(dāng)兵營一下子安靜了,歌聲縈繞。歌聲結(jié)束之后,法國水兵一個不剩。

        “他們?nèi)ツ牧耍俊鄙IV钡刈穯枴?/p>

        “大師傅用石鏡將他們送回法國,讓他們真正安息。”里婭的手放在桑桑的肩膀上說,“桑桑,謝謝你,你真了不起,你找到石鏡了?!?/p>

        桑桑不好意思了,臉通紅:“不謝,是靠了大家!你們也是這樣對我的。”

        大師傅把石鏡鄭重地交給媚娘,贊許地看著桑桑。媚娘抱著石鏡,左看右看。大家也爭著要看石鏡,便傳了一圈兒,最后傳到桑桑手里。桑桑覺得石鏡比之前輕,摸上去比之前光潔,手心里有股熱浪,整個人心定氣爽。媚娘說,傳說中能使用這石鏡之人,必是心眼兒純才行,否則會惹火燒身。幸運的是,如今他們擁有了這面石鏡,通過它的指引,他們將回到彩虹盡頭,在那兒,他們將重建他們的世界。

        “那我還能見到你們嗎?”桑桑急切地問。

        “石鏡將我們的世界與你們的世界隔開?!?/p>

        桑桑一聽,便一把抱著媚娘,又一把抱著里婭,淚珠像線一樣流了下來。小妹金金從背后握著他的手,拉著他跑到庭院里,他們一直走到里側(cè)一個房間里。桑桑記起了這個房間,當(dāng)時她帶他來此換參加宴會的衣服。房間里的陳設(shè)都跟他們在春天相遇時一模一樣,床下有書,墻上掛著同樣的雕花木鏡子,甚至他穿過的那套黑色的制服整齊地疊著,放在床上,小妹金金的繡有蝴蝶的旗袍也在,他彎下身,發(fā)現(xiàn)他的皮鞋也在。

        “桑桑小哥哥,跟我走吧?”小妹金金說。

        桑桑點點頭。小妹金金高興地跳了起來,激動地轉(zhuǎn)著圈,手舞足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

        “絕對如此,但是,對不起,我不能?!?/p>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媽媽。可是,我們以后不可能——”她說不下去,淚珠兒滾下臉頰。

        “不,我們會的?!鄙IR话盐罩氖郑澳銈儾皇菍⑷ゲ屎绫M頭嗎?”

        小妹金金點點頭。

        “有彩虹的時候,你一定要想到我在想著你?!鄙IUf。

        桑桑的話鼓舞了小妹金金,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叮囑道:“那我們約定,有彩虹的時候,我們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想著彼此,一定不要忘記。”

        桑桑點點頭。她站在他身后,讓他伸展開雙臂,讓他感受,他真的感覺思想飛起來,到那遠遠的世界,彩虹開始的地方,也是彩虹盡頭?!拔視谀莾?,心里裝著你,永遠不變?!?/p>

        “我會在這兒,心里裝著你,永遠不變。”桑桑也說。

        她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桑桑:“再見了,桑桑小哥哥,保重!”

        桑桑一動不動,默默地流著淚,他心如刀割。

        小妹金金松開桑桑,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慢慢地轉(zhuǎn)過身,走出房間。

        桑桑的心狂跳起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跟著她走。慢慢地,她的身影淡化,四周所有的人影兒淡化,所有嘈雜的腳步聲安靜下來,整個奧當(dāng)兵營一個人也沒有了。不對,有一只鬼鸮停在欄桿上,朝桑桑點點頭,然后撲閃著翅膀在欄桿上走了幾步,頭朝里面的房間偏了偏。

        桑桑明白鬼鸮的意思,正要轉(zhuǎn)身上樓。

        這時他看見母親一步一步踩著吱嘎響的樓梯走下來,她看見桑桑,好奇地說:

        “桑桑,你在和誰招手?”

        鬼鸮放心地從欄桿上飛起來,碩大的身體一下子變成正常尺寸了。它朝屋檐飛去,并發(fā)出啼叫,聲音里聽不出悲傷或是不舍。

        桑桑說:“和它?!?/p>

        母親望著鬼鶚說:“桑桑,好像我和你說過,鬼鸮是人間通向別的世界的好鳥,聽說它通神性。”

        桑桑點點頭。

        天完全亮了,微風(fēng)輕輕地吹來,他牽著母親的手走到庭院里。奧當(dāng)兵營雖然破敗,充滿灰塵和蜘蛛網(wǎng),卻有好些野花在天橋下那片草叢中開著,桂花樹上還殘留著細細小小的花朵,清香怡人。

        母親高興地說:“你看我總說要進這白色城堡來看看,今天真好,這門開著。你看這樹這花,黃的黃,紅的紅,紫的紫,真美,月亮還掛在天上。鏡花水月,可又不完全像,說不出來的一種味道?!?/p>

        “媽媽,你會說這么美的成語?!”

        “媽媽不笨,聽人說,就會了。聽說這兒有幾十個房間,還有壁爐,可以生火,冬天不冷,也有浴缸,可以躺在里面洗澡,還有很多洋家具,今天,我倆要好好開開眼,一樣?xùn)|西都不得遺漏喲!”母親松開他的手,抬眼望高處的天橋和屋頂?shù)睦匣⒃睢?/p>

        “好的,媽媽。”桑桑感覺母親完全記不得之前發(fā)生的事,真好,他心里對黑袍人,不,他的父親充滿感激,也非常想念。那個虎頭怪神土伯說,父親愛你勝過世上一切,他的肉身雖然離開了你,但并未真正離開,他一直在看著你,關(guān)懷你,我可以證明。

        桑桑站在那兒,注視著母親的背影,她朝那旋轉(zhuǎn)樓梯走去。他摸著褲袋里的灰羽毛,朝母親追過去,大聲說:“媽媽,我們有的是時間,等等,媽媽?!彼涯赣H松開的黑布鞋的鞋扣小心地扣上。

        一直爬到最上面露臺上,好些苔蘚爬在石縫間,也夾有不少發(fā)紅發(fā)黃的樹葉。這么高的地方,只可能是風(fēng)刮來的。江上行駛著一艘大輪船,鳴響汽笛,兩江三岸的房屋浮著淡淡的霧氣,靠近奧當(dāng)兵營的那些低矮的房子黑乎乎的,跟積木一樣,隨時都要倒下來,卻顯得是那樣的好看。

        手摘星兒江水里搖喲,

        不怕爸媽狠心分開喲。

        我是你們的乖乖寶喲,

        給你們守著這個家喲。

        在江邊一個吊腳樓里,有個女孩子在唱歌,歌聲婉轉(zhuǎn)動聽。桑桑撿起露臺上一片金黃的銀杏樹葉,上面有露水,他遞了一片樹葉給母親:“唉,媽媽,我們來吹水花吧?!?/p>

        母親低下身來,兩個人的嘴一起吹起樹葉上的露水,水珠花像小雨點一樣散落開來。

        桑桑只想全身心地陪母親,起碼可以一天不去想這之外的事、將發(fā)生的事。他抬頭看母親,發(fā)現(xiàn)母親也在看他,他笑了。倘若有一天,這兒都沒有了,也沒關(guān)系,一切都在他的心里。

        那天桑桑和母親手拉手地回家。他照常上學(xué),母親照常上夜班,她說,等到桑桑上完學(xué),有了工作,可以獨立了,她就盡量不上夜班了。

        “不,那時,媽媽不必上班,桑桑養(yǎng)媽媽?!鄙IUf。

        母親高興地一把抱住桑桑。

        “我喜歡聽。真是,你一天比一天長大,我倒真是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和更小時的樣子,老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叫媽媽,像話嘮子一樣問我這問我那?!?/p>

        整個冬天,下了一場雪,要知道重慶很少下雪,桑桑長這么大,還沒有見過雪花。他在雪地里一個人玩呀玩,他堆了好多雪人,扯了布條系在雪人的脖子上,都寫上了名字,呆呆地望著雪人,他好孤獨,巴國的朋友沒有消息,像江上冷冷的風(fēng),扎在臉上,冰冰的,可他的心好痛。

        日子過得好快,春天轉(zhuǎn)眼便到,江上到處盛開著黃色的野花。這天桑桑起了個大早,去江邊等母親下班回來。他看到從過江輪渡的跳板上走下來一個穿灰裙的女孩,走路的樣子很像小妹金金。那女孩身邊跟著一個胖女人。她們走到沙灘上,停下步子張望,并向路人打聽學(xué)校街在哪里。

        桑桑跑過去,告訴她們,指指纜車上端的半山腰。

        “對不起,我們是新搬來的,不熟。”胖胖的女人說。

        桑桑帶她們往學(xué)校街走。小女孩真像小妹金金,胖女人真像胖大媽。這不太可能,世界上哪有這么神奇的事?桑桑抬頭看小女孩,小女孩正在看他,并朝他一笑。

        他的心一陣熱,不可能中的可能,就算是這么想,他也感到好快樂。他拉起小女孩的手,在開滿野花的沙灘上跑起來了。霧越來越大,從江上漫延過來,沒一會兒,四周就濃得什么都模糊了,可他看得見她,小小的一身灰裙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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