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期任
披頭散發(fā)的婦人,懷抱山水。
懷抱一份堅貞,沖出千年的禁錮,在山崖,在灌木叢中,演繹遠古的神奇。
多情的牛羊,迸出圍欄,高贊靈魂的亢奮。牧放山水的山民,手握魯班移交的趕山鞭,
牧放炊煙,牧放雨水,也牧放陽光,和靈魂。草地,在牧放中遼闊起來,
坦蕩起來。用綠色的胸懷,緊緊地擁抱山后飄過來的搖滾樂。曬谷場上,
阿公阿婆,舞步,輕盈瀟灑。
我在高原,
站在一個陀螺之上,用一腔熱血,在那片深蘊里,涂抹天空,
我還用布依八音的溫婉、苗家蘆笙的悠揚,勾勒出彩色的高原,多情的高原,
我的黔山,我的秀水,我那對折陽光的父兄姐妹。
身處高原,美麗止息于云霞。
霧氣,鼻息,一起貼近干裂的皮膚。聽一根小草低吟,成一片遼闊的草場。
想象,長出翅膀——
牛羊奔出棚欄,啃食淺草,啃食謙卑的過往。
牧放的心靈,頓悟荏苒。
一聲牧笛,穿透山的胸膛,山巔上自由,灑脫,揮灑溫暖的心情。
云天上行走,腳步踏破沉寂。
木棉樹叢里飄出的蟬音,填滿阿爸阿媽臉上的溝壑。
此刻,時光慢慢,慢慢的,伸出曠遠。捕捉一片潔凈,折疊流淌的陽光,對折空白。
一句短語,一組動詞,無論如何,怎么也書寫不出高天之高遠,大地之壯闊。
我做一只鷹,如何?
折斷翅膀也要飛過懸崖。
必須以一種仰視的姿態(tài),才能識別高山掩藏的密碼。
必須以一種清閑的心情,才能在白云幻化的詞語深處,找到幾枚動詞,描摹出山凹處一草一木的蓬蓬勃勃。
真的,如果深陷的孤獨,不能與那些云彩、羊群融入在一起,多少文人墨客又怎會鐘情高原?
高山仰止。
一根小草揚起的頭顱,便是一個新的高度,
對決蒼鷹擦過的山峰,對決珠峰隆起的海拔。
對決那些食古不化的冰川,足以信賴村莊、河流、土地、牛羊,都變成旋轉(zhuǎn)的佛陀。
而眼角擦拭的,一定是神龕上的塵埃,與過往的云煙。
失落,和因失落帶來的痛苦和彷徨,一定在這樣的擦拭中如肉體碎屑,散落在谷底,不再輪回。
蒼鷹受傷的翅羽,風雨中修復,雷電中堅韌。
一個漂亮的翻身,便帶動身后的云彩裝幀沉寂的門楣。
鍋臺前,阿媽的眸子閃爍的火星,與門檻上吐冒的煙圈,擦亮天宇。
他們雙手捧出的光影,把打谷機的鏗鏘,
滲透到黃昏,抑或拂曉的角落。
曬谷場上,麻雀,土雞,孩童,翻唱著時光。
這時,如果潑灑筆墨,一定會擾這一方寧靜。
如果揮毫作賦,一定會驚擾那些雀鳥的安閑。
我做一片白云,如何?
一片全身裹滿紫外線的云團。
俯下的身軀,比云還輕,比紙還薄。
一根草,兩個剖面彰顯的,無不是堅韌與柔弱。
分行,或不分行的草葉,錘煉時光,勾兌草色。
悵然的日子,蔥綠里恬靜起來。提著倦怠的心靈,倒敘陽光。
倒敘牛羊的蹄聲,深入到歲月的內(nèi)核。
不可或缺。
親近的土地,狂奔的牛羊,佩戴尊敬和景仰。
感懷掌心的紋脈。
放下思慮,放下后怕,放下包谷燒酒點燃的爭辯,與喋喋不休的叨念。
滲出的草汁,與五加皮,或者黃芪,一起治愈白晝的孤獨,黑夜的惶惑。
我做一根草,如何?
一根攜帶參天夢想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