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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古代疆域模式的歷史特征及其根源
        ——與西歐、阿拉伯、俄羅斯疆域模式的比較分析

        2018-11-13 01:54:08趙現海
        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8年7期
        關鍵詞:疆域差序政權

        趙現海

        文明體作為族群聚合之單位,先天地具有開拓生存空間的內在驅動。因此,所謂擴張取向,便不因文化特質而有所不同,只是在地理環(huán)境與文化觀念影響之下,在擴張?zhí)卣魃嫌兴顒e而已。歐亞大陸不同文明依托各自地理環(huán)境,發(fā)展出不同類型之政治制度,凝聚出不同內涵之文化觀念,最終積淀而整合為完整之文明體系,穩(wěn)定地對文明內部進程與外部地緣環(huán)境發(fā)生能動作用。相應地,在疆域觀念上亦是如此。不同文明在疆域觀念上各有不同,大體而言,從西至東,以西歐、阿拉伯、俄羅斯與中國四種文明的疆域模式對歐亞,乃至世界地緣政治影響最大。雖然這四種文明邊疆拓展動力皆由諸多因素組成,但相對而言,各自又有區(qū)別于其他文明的鮮明特征。本文即在對比歐亞大陸四種主體文明疆域模式基礎之上,揭示中國古代疆域模式的歷史特征及其根源。

        一、中國古代的“中華亞洲秩序”及其歷史根源

        西歐由于地形破碎之緣故,不易形成統一局面,長期以來小國接壤而鄰,由于生存空間狹小,故而相互之間戰(zhàn)爭不斷。在這一地緣背景下,西歐國家自古以來,便不斷嘗試以地中海為跳板,向亞、非兩洲進發(fā),或通過和平方式開展商業(yè)貿易;或通過戰(zhàn)爭方式掠奪資源,以開拓生存空間,并支援宗主國,從而樹立在歐洲之統治地位。大航海時代以來,西歐更以在全世界實行殖民主義、建立世界霸權為目標。相應,西歐疆域擴張實針對整個世界,尤其注重壯大自身經濟力量?;蛘哒f,西歐疆域模式最為體現經濟驅動之特征。

        阿拉伯文明產生于生存環(huán)境更為惡劣之阿拉伯半島,一方面通過開展商業(yè)貿易,從海外獲取經濟財富;另一方面,崇尚嚴格的一神論宗教伊斯蘭教。自公元6世紀以來,阿拉伯國家不斷向四面擴張,其核心動力相對于其他文明而言,宗教色彩最為濃厚?;蛘哒f,伊斯蘭教疆域模式最為體現宗教驅動之特征。

        俄羅斯是近代幾大文明體系中,核心地帶唯一處于內陸亞洲者,由于氣候寒冷、降雨量少,以草原、森林為主要地貌的俄羅斯文明,雖然以農業(yè)為主,但生產率卻得不到保障,從而在廣闊的俄羅斯平原上不斷擴張,以掠奪資源,打通與外界經濟交往的地理通道。俄羅斯在蒙古帝國瓦解后,繼承蒙古帝國在政治、軍事領域中的威權制度,迅速崛起,利用突厥勢力衰落之契機,瘋狂地從一個小公國將勢力在整個歐亞內陸擴張開來,從而建立了當今世界最大的陸地邊疆。這種崇尚武力、戰(zhàn)爭的邊疆開拓模式,使俄羅斯疆域迅速擴大的同時,也使內部難以相應完成快速整合,內部矛盾不斷使蘇聯最終瓦解?;蛘哒f,俄羅斯文明疆域模式最為體現戰(zhàn)爭驅動之特征。

        以上三種文明疆域模式雖在歷史內涵、驅動因素上存在差別,但其共同面臨的地緣政治卻非常相似,即都身處最為原始的區(qū)域國際秩序——“叢林秩序”之中。地球在形成之后,不斷衍生出不同形態(tài)的物種。不同物種之間借助食物鏈模式,維持著地球的生態(tài)平衡。這也是地球上最為原始的生態(tài)秩序。食物鏈生態(tài)秩序核心特征即是優(yōu)勝劣汰、物競天擇、適合生存。正是在這種最為原始與基本的生存邏輯下,不同物種之間展開競爭,不斷推動著生物進化,乃至最后人類社會的產生。對此,科學界將之概括為“叢林法則”。人類走出叢林后,雖然走向了草原,但生存邏輯,無論群體內部,還是群體之間,都仍然遵循著來自叢林的法則,不斷展開個體之間、群體之間的斗爭。叢林法則是人類社會在產生之初,仍然延續(xù)人的動物性及其生存邏輯的一種體現。相應,伴隨人類社會逐漸發(fā)展,叢林法則作為內在地根植于作為動物的人類之中的一個生命意識,一方面在個體之間、群體之間的斗爭規(guī)模、形式與影響等方面都不斷得到發(fā)展,將人類社會自我毀滅的潛在逐漸演變化無比接近現實,兩次世界大戰(zhàn)與近年來國際社會的不斷擦槍走火都是典型體現;另一方面人類社會在長期斗爭中,不斷衡量斗爭成本與最后收益之間的平衡,從而越來越趨向于采取合作的態(tài)勢,從而發(fā)展出容忍、節(jié)制等后天社會屬性,這一社會屬性不僅體現于個人之間,同樣體現于群體之間的社會契約,乃至國際契約的建立與推廣。

        以上三種文明中,西歐、阿拉伯文明都處于地理空間局促、生態(tài)環(huán)境不足的地帶,為爭取有限的資源,兩大文明內部之間長期處于激烈競爭之中,是叢林秩序的典型地帶。為了保證生存,并消滅敵人,兩大文明內部之間在內部挖掘已經臻于極限的前提下,只有不斷向外擴張,利用外來資源補充、壯大自己。俄羅斯文明雖然遠離西歐、阿拉伯半島競爭的白熱地帶,但由于農業(yè)生存較為原始,因此長期沒有統一,內部不同政權之間也形成了叢林秩序。蒙古入侵前后,俄羅斯才逐漸統一起來,鑒于只有不斷擴張,掠奪邊疆資源、開展經濟交流,才能維持龐大政權的存在,于是也不斷向外拓展疆域。

        可見,在地理環(huán)境決定之下,以上三種文明處于叢林秩序之下,為壯大實力,于是不斷開拓邊疆、發(fā)展商業(yè),以維持自身生命共同體的存在與發(fā)展,屬于“發(fā)散型文明”。在這種歷史格局下,以上三種文明腹地與邊疆,或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基本是一種單向的歷史關系,即腹地、宗主國掠奪、獲利于邊疆、殖民地。但之所以稱“基本是一種單向的歷史關系”,是因為這一歷史關系衍生出另一連帶性的反向關系,即腹地、宗主國為保證掠奪、獲利,在邊疆、殖民地委派代理人,乃至推廣腹地、宗主國的制度形式,甚至傳播腹地、宗主國的文化精神,因此導致邊疆、殖民地呈現二分現象,一種類型的邊疆、殖民地由于缺乏合適的地理環(huán)境、優(yōu)越的經濟條件,從而被嚴重掠奪人口或資源,二者逐漸呈現此消彼長的歷史態(tài)勢,如近代的非洲;而另一種類型的邊疆、殖民地則由于具有較為合適的地理環(huán)境、優(yōu)越的經濟條件,從而呈現腹地、宗主國全方面復制,二者逐漸同質一體的歷史格局,如近代的美洲。無論是此消彼長,還是同質一體,都源于壯大腹地、宗主國的經濟需求?;蛘哒f,以上三種文明疆域模式的歷史驅動,歸根結底都是經濟驅動。由于對外擴張擁有的都是好處,因此以上三種文明將不斷擴張、擴張,再擴張的外向擴張政策,被視為文明立足與發(fā)展的基礎之一。如果對以上論述加以綜合的話,則可以將以上三種文明歸納為“經濟驅動的外向無限擴張主義”。

        與以上文明不同,中國從整體上而言,呈現了“有節(jié)制的擴張”或“有限擴張主義”的特征。具體表現于以下三個方面。從地理空間而言,中國文明不似以上三種文明無節(jié)制地向外擴張,而主要是圍繞平原地帶,向四周滲透,對于海洋空間,鑒于其與農業(yè)文明存在本質上的沖突,因此從官方層面一直加以摒棄。從開拓方式而言,也不只利用戰(zhàn)爭方式,還利用經濟、文化等各種手段,而且比較崇尚運用和平交往的方式,這自然也與中國文明崇尚人文主義、對戰(zhàn)爭充滿警惕的所謂“兵者不祥”的思想有關。最后,從擴張目的而言,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消除四周,尤其西、北游牧民族的威脅,維護自身的安全,而非單純的疆域擴張。因此,中國文明屬于“內聚型文明”。

        這一疆域模式同樣根源于中國地理環(huán)境及由此而形成的經濟方式。與以上三種文明不同,中國文明中心地帶是平坦而富饒的平原,為中國先民以農立國提供了足夠的生存空間,也使中國長期維持了龐大的經濟體與領先優(yōu)勢,對于外部資源的獲得便顯得不再那么必需與迫切,相應商業(yè)交流在文明體系中的地位便成為附屬,對外擴張的經濟驅動基本限于農業(yè)動力。而反觀四周地帶,與以上三種文明四周地帶是資源聚集地不同,中國四周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海,不僅不便于大規(guī)模推廣農業(yè)經濟,而且四裔民族利用這一險惡地理,形成了對中原政權的一定抗拒,西、北民族甚至長期掌握了相對于中原王朝的騎兵優(yōu)勢。相應地,中原王朝對于四裔邊疆的擴張,一方面由于缺乏邊疆經濟的有力支持,有坐吃山空的經濟風險;另一方面也容易陷入邊疆險惡地理甚至軍事優(yōu)勢的陷阱,從而在財政、軍事兩個方面,造成對政權的嚴重沖擊。況且農業(yè)經濟對于氣候、人口依賴較為嚴重,如果遭遇自然災害、大規(guī)模征兵,都會對農業(yè)生產造成直接沖擊,從而造成社會動蕩、政權不穩(wěn)。在這種歷史狀態(tài)下,中原王朝進行擴張時,勢必首先在政權穩(wěn)定與邊疆開拓之間尋找平衡點,以不損害政權穩(wěn)定為前提,進行適度的邊疆開拓。因此,中原王朝的疆界形成,實際止于政權穩(wěn)定與邊疆開拓長期平衡下的臨界點。這一臨界點表面來看處于明顯不適合大規(guī)模推廣農業(yè)經濟的生態(tài)臨界點,其實深層來看處于中原王朝財政危機爆發(fā)的臨界點?;蛘哒f,中國古代中原王朝在邊疆治理上,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

        二、中國古代的“差序疆域”觀念與“中華亞洲秩序”的形成

        與政治能力有限性形成對比的是,東亞地區(qū)廣闊而相對平坦的地形特征,導致中國古代形成以中國為中心的“天下”秩序?,F實與文化之間的張力與矛盾如何解決呢?軍事手段既然存在制約,那么可以通過政治、文化手段加以彌補。這便是通過政治交往、文化傳播,與軍力無法直接控制的地區(qū),形成一定的政治聯盟,通過經濟補助的方式獲得政治宗主的地位。具體而言,便是在直接統治區(qū)施行郡縣制度,在無法直接統治的邊疆地區(qū)實行羈縻制度,而在更為遙遠的地區(qū)實行藩屬制度,從而形成與現代民族國家“單一性”、“均質化”疆界不同的“差序疆域”觀念。即使通過多種方式,仍無法達成一定關系的邊緣及其以外地區(qū)之政權,則會被天下秩序選擇性地忽略。

        所謂“羈縻”,是將邊疆政權從形式上納入國家體制中來,一般不干涉其制度形式、內部人事更替與社會風俗,實行間接統治,也就是所謂的“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改其宜”。中央政權與羈縻政權之間的聯系主要是中央政權擔負有保護羈縻政權的職責,羈縻政權具有承擔賦役、應征出兵的職責。羈縻統治區(qū)以外是藩屬統治區(qū),與中央的關系更為松散,中央政權與藩屬政權之間只是名義上的君臣關系,二者之間僅依靠數年一次的朝貢加以維系??梢姡钚蚪蛟诘鼐壵紊铣尸F從中心到邊疆,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各層面,政治關系由緊到疏、控制力由強至弱的差序格局?!笆ネ踔?,施德行禮,先京師而后諸夏,先諸夏而后夷狄?!薄皟戎袊馑囊?,使之各安其所也?!?/p>

        比如明朝便是如此。明朝大體繼承了元朝直接控制區(qū),為管理廣闊疆域,在不同區(qū)域實行不同的管理模式,在黃河流域、長江流域的漢人地區(qū),設置郡縣,直接控制;在北方邊疆,設置軍鎮(zhèn),實行軍事化管理;在西南邊疆,遍設土司,實行羈縻統治;而在朝鮮半島、蒙古高原、西域、東南亞,則實行藩屬制度,從而呈現出鮮明的地緣差序與區(qū)域分治特征。而為貫徹政令、管理地方修建的驛站,覆蓋了直接控制區(qū)與羈縻區(qū)?!睹魇贰废葦⒚鲊?,繼之以“土司傳”、“外國傳”,反映出中國在傳統社會晚期,仍維持著中華亞洲秩序的差序格局。而明朝在朝貢貿易中,也通過設定不同待遇,以排定不同羈縻部落、藩屬國的不同地位,從而不斷形塑其與明朝的關系。比如萬歷時期,明朝在與兀良哈三衛(wèi)、女真、西番(“回夷”)、“北虜”的朝貢貿易中,便通過制定不同的次數、人數、地點、賞賜規(guī)格,表彰擁護明朝者,批評叛附不常者,從而調整與維護周邊族群與明朝的政治關聯,加強對于邊疆地區(qū)的政治統治。

        那么,除卻文化的想象,直接控制區(qū)之外的羈縻區(qū)、藩屬區(qū),即“五服”中的“要服”、“荒服”,是否屬于王朝疆域呢?南宋范成大在《志蠻》中如此表達。“今郡縣之外,羈縻州峒雖故皆蠻,地猶近省,民供稅役,故不以蠻命之。過羈縻,則謂之化外,真蠻也?!奔戳b縻區(qū)屬于疆域之內,之外則屬于“化外”,即疆域之外。也正因此之故,明初四川播州夷民歸附之后,明朝雖實行羈縻統治,卻將之視為處于版圖之內。洪武七年(1374)三月,中書省奏:“播州宣慰司土地既入版圖,即同王民,當收其貢賦。請令自洪武四年為始,每歲納糧二千五百石,以為軍需。”

        另一方面,雖然朱元璋也認為播州隸屬于版圖之內,不過仍將之與內地加以區(qū)別,并未命其如同內地一樣,承擔賦役。“播州西南夷之地也,自昔皆入版圖,供貢賦,但當以靜治之,茍或擾之,非其性矣。朕君臨天下,彼率先來歸,所有田稅隨其所入,不必復為定額,以征其賦?!笨梢?,羈縻統治區(qū)與直接統治區(qū)在國家定位中,仍有相當不同。二者不僅政治制度不同,更重要的是在關系國計民生的賦役制度上也存在巨大差異。在古代世界,疆域的意義主要并非土地本身,而是生存于其上的民眾,以及其所承擔的賦稅、兵役;如果能夠承擔賦役,才會獲得重視。這與現代疆域觀念受到民族主義的影響,將每一寸土地,無論其生態(tài)環(huán)境如何,都視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觀念是非常不同的。因此,在中國古代,又在嚴格意義上,將羈縻區(qū)與直接統治區(qū)相區(qū)別,不將羈縻區(qū)視作國家版圖者。萬歷二十七年(1599)在播州之役進行之初,為籠絡播州周邊土司,明朝放緩“改土歸流”的步伐,認為土司與州縣在國家疆域的意義上,性質一致。明神宗詔稱:“土司自我朝開設以來,因俗而治,世效職貢,上下相安,何必改土為流,方是朝廷疆宇?”但從這種反問的語氣來看,當時人有以土司不屬國家疆域,只有設置流官、直接控制的州縣,才屬國家疆域的觀念。實際上,明人在一定程度上將僅設置軍事機構,不設民政機構的邊疆地區(qū),鑒于其不承擔與內地州縣一樣的賦役,而認為其屬于化外。景泰時期,“貴州苗反,久未平。何文淵請罷藩、臬二司,專設都司,以一大將鎮(zhèn)之。于少保謙不可,曰:‘若不設二司是夷之也,何以通滇僰道?且無故棄祖宗疆內地,不祥。’遂寢?!惫?,在播州之役后,朝廷在播州改土歸流,認為從此播州屬于明朝,而鄰近土司仍保持原貌,被劃于疆域之外,雙方有正式邊界。萬歷二十九年(1601),兵部奏“正疆域”。

        播左連水西,右通永寧,地址雖若犬牙,彼此原有疆界。但夷性犬羊,互相雄長,侵剋無常。既改土為流,當清疆界,永杜爭端。原系播州者,歸我版圖;原系永寧、水西者,歸之奢、安二氏。勒碑立界,永為遵守。

        萬歷三十二年(1604),明朝在議平播之功時,也稱:“平播一功,開疆展土,奇勛懋績”。

        可見,在中國古代差序疆域觀念下,直接控制的郡縣地帶屬于正式國家疆域,而間接控制的羈縻區(qū),則處于疆域的模糊地帶,存有爭議。至于藩屬國,則不屬于國家正式疆域,與正式疆域之間更是同樣存在邊界。不過中國古代不斷進行的邊疆開拓,逐漸將羈縻區(qū),甚至部分藩屬區(qū)明確納入國家疆域。由于技術條件的限制,這一進程在前近代時期十分緩慢,中國古代疆域格局從而呈現不斷擴大的、動態(tài)的“差序疆域”。一部中國史,便是在“王者無外”的天下觀念下,差序疆域格局內部不斷整合,轉變?yōu)椤熬|疆域”,而外部不斷向外延伸與擴展的歷史。正是在一波一波的邊疆內地化浪潮中,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歷史格局逐漸形成?!肮胖值?,今為中國?!?/p>

        在這種區(qū)域國際秩序觀念下,亞洲尤其是東亞形成以中國為中心的區(qū)域國際秩序,即“中華亞洲秩序”。中華亞洲秩序的差序格局與西歐、阿拉伯、俄羅斯“經濟驅動的外向無限擴張主義”明顯不同。首先,中華亞洲秩序的建立不是以經濟驅動為主導,而是以政治驅動為主導,中原王朝的對外擴張不僅是掠奪經濟資源,而是為了實現“天下”秩序的政治統一。因此,中華亞洲秩序是一種“政治驅動的擴張主義”。其次,中華亞洲秩序的建立不是為了主宰亞洲國際秩序,而是為了維護中國地緣和平。正如上文所述,中國腹地經濟明顯優(yōu)越于周邊地區(qū),中國強力控制周邊地區(qū)無利可圖,在這種情況下中原王朝積極對周邊施加影響,一方面是為實現政治理想,另一方面是為保持周邊地區(qū)的穩(wěn)定,防范或抵御周邊具有威脅勢力的產生與壯大,從而保證中國邊緣地帶的和平,以維護政權的穩(wěn)定??梢姡c以上三種文明對外擴張是一種外向掠奪式的發(fā)散不同,中華亞洲秩序是一種瞄向中原王朝政權穩(wěn)固的內聚或內斂。因此,中華亞洲秩序并不像以上三種文明強調經濟掠奪或同質一體,而是強調差異共存、相安無事。在腹地與邊疆的關系上,也并不是一種單向關系,而是中國對邊疆乃至藩屬國保持政治權利的同時,擔負興滅繼絕的政治義務;邊疆乃至藩屬國在保持政治臣屬的同時,不斷獲得中國的優(yōu)惠經濟貿易??傊p方并不強求同質一體,而是和而不同。因此,中華亞洲秩序是一種“內向擴張主義”。最后,雖然都是擴張主義,但以上三種文明是一種無限擴張主義,只要有利可圖,便一直向外擴張,這一傳統一旦形成,即使一時無利可圖,也積極控制,比如英國進入西藏,俄羅斯進入西伯利亞,都是如此。這種無限擴張主義雖然導致戰(zhàn)爭不斷,但更為積極與主動地打開了世界一體化的歷史局面,促進了近代世界的產生。與之不同,中華亞洲秩序是一種有限擴張主義,雖然有利于亞洲尤其東亞的國際秩序和平,但對于推動全球化格局之形成卻顯得缺乏動力。綜合以上論述,可以將中華亞洲秩序概括為“政治驅動的內向有限擴張主義”。

        三、中國古代的地緣環(huán)境與擴張阻力

        那么,為何中國疆域模式呈現出了與其他歐亞大陸主體文明不同的疆域模式呢?這首先源于古代亞洲,尤其是東亞區(qū)域國際秩序,長期處于中國一家獨大的不平衡狀態(tài),而非以上三種文明的均衡狀態(tài),相應造成區(qū)域國際秩序超越“叢林秩序”,走向更高階段的“和諧秩序”。在亞洲大陸尤其是東亞大陸上,中國由于地理環(huán)境的優(yōu)越,長期保持了最大的經濟體與領先優(yōu)勢,其他文明都處于受中國經濟、政治、文化、軍事輻射范圍之下,因此中國長期缺乏真正的有力競爭者,相應在建立中華亞洲秩序時,考慮重心不是消滅掉其他政權,而是保持亞洲國際秩序的穩(wěn)定,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從而竭力構建和而不同的和諧國際秩序,可稱之為“和諧秩序”。和諧秩序相對于叢林秩序,是更高一級的國際秩序,是人類社會在在經歷了無序競爭的極大破壞之后,在處理族群關系時,傾向于強調有序與共存。如果與自然界加以比附,叢林秩序相當于一群還未形成團體的動物,為了爭奪領導地位而混戰(zhàn)廝殺;而和諧秩序則是在首領經過長期廝殺之后,終于產生出來,開始帶領大家彼此合作。中華亞洲秩序的和諧秩序并非自然形成,同樣也是在經歷了均衡態(tài)勢的長期戰(zhàn)爭后,進一步上升優(yōu)化而形成。具體而言,便是中國在先秦時期,經歷了部落、酋邦、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長期頻繁戰(zhàn)爭之后,逐漸形成了“大一統”政治觀念與秦朝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從而開啟了中國強勢崛起并主導亞洲國際秩序的歷史大門。和諧秩序雖優(yōu)于叢林秩序,但不能因此而稱中國文明明顯優(yōu)于其他三種文明,而應該了解這一差異來源于不同的地理環(huán)境。即西歐、阿拉伯、俄羅斯所處較為惡劣的地理環(huán)境促使周邊地區(qū)一直保持均衡態(tài)勢,而中國所處較為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卻使中國得以率先進入一個更為高級的階段。從這個角度而言,中國文明確實呈現出了早熟的特征,而“中國人民愛好和平”的話語也不無道理。

        其次,中國雖然在亞洲長期一家獨大,但內部卻長期處于南北對峙態(tài)勢,結構性內耗制約了中國在亞洲地區(qū)擴張的步伐,從而使中國長期無法實質性地統一亞洲,而只能維持差序疆域格局。所謂中國的長期南北對峙,是南部建立在農業(yè)經濟基礎之上的漢族文明與北部建立在牧業(yè)經濟基礎上的北族文明的長期對峙。這種分立態(tài)勢之形成,源于東亞大陸的地理環(huán)境。在中國北部亞洲內陸與北方平原接壤地帶,自東而西大體并列分布著兩大山系,“外山”系自東而西依次為大興安嶺、陰山山脈、阿爾泰山脈、天山山脈;“內山”系自東而西依次為小興安嶺、長白山脈、太行山脈、六盤山、賀蘭山脈、祁連山脈、阿爾金山、昆侖山脈。兩大山系不僅將中國北部邊疆分割成三大地理空間,由北至南依次為典型亞洲內陸、內陸平原過渡地帶、內新月平原地帶;而且由于先后阻隔太平洋暖濕氣流之北進,從而導致三大地理空間形成不同氣候特征,即分屬干旱氣候、半干旱季風氣候與溫帶季風氣候。受到地形與氣候條件影響,三大地理空間經濟方式與政治組織亦呈現截然不同之面貌。在典型亞洲內陸干旱氣候條件下,北方民族發(fā)展出單一游牧經濟;在內新月平原地帶溫帶季風氣候下,華夏民族與漢民族發(fā)展出精耕細作的農業(yè)經濟。除地方政權之外,中國古代王朝政權,基本皆分布于這兩大地帶。其中外山系陰山(包括狼山、烏拉山、大青山、灰騰梁山、大馬群山)以北、內山系太行山(包括支脈燕山)以南之地,分屬典型亞洲內陸東部、內新月平原地帶之中心地帶,尤其是王朝政權集中分布之地,中國歷史上較為著名之王朝政權皆分布于此,也即中國古代歷史變遷之主線索便存在于這一地區(qū),可將這兩大地帶視為中國古代政治中心。

        而在內陸平原過渡地帶,由于地形、氣候呈現出非典型與過渡性之特點,故而雖然具備發(fā)展游牧、農業(yè)之條件,但又非普遍推廣地帶。因此之故,在中國古代歷史上,內陸平原過渡地帶便成為農業(yè)經濟、游牧經濟過渡并存、漢民族與北方民族爭奪拉鋸之緩沖地帶,山河交錯之地尤成為經濟生機蓬勃又潛藏軍事危機的地區(qū),也相應是漢民族(華夏民族)進占農耕地帶、防御北方民族的歷代長城分布地區(qū);不僅如此,漢民族北上亞洲內陸時,亦可以借助當地農牧經濟,不僅有利于獲得給養(yǎng),而且可發(fā)展騎兵,為與北方民族一決高下提供了戰(zhàn)術基礎。反之,北方民族南下北方平原之時,不僅人馬可以獲得給養(yǎng),而且農業(yè)經濟亦可補充游牧經濟單一匱乏之不足,有利于北方民族在中國北疆建立較為長久之統治。漢化之北魏政權在討論經略邊疆時,以征討北部柔然為先,其中便有獲利陰山之考慮。唐詩人王建作《涼州行》,張籍作《隴頭》,司空圖作《河湟有感》皆記載了安史之亂后,吐蕃東進河西走廊帶來的農牧涵化情形。

        由此可見,內陸平原過渡地帶是中原王朝、北方民族爭奪之“核心邊疆”,占據了這一地帶,便在南北關系中處于主動,驅逐對方或奪取政權?!霸扑芬员?,沙漠以南,為華夷交界,從古戰(zhàn)爭之地。……西北邊防較別處尤重,此間屬南北管鑰,中外強弱之勢,即以其地之屬南、屬北定之。”從中原王朝角度而言,秦漢、隋唐、明朝奪取核心邊疆,皆為進取漠北、驅逐北族奠定了基礎。從北方民族而言,奪取了核心邊疆,便建立了對中原王朝的軍事優(yōu)勢,比如匈奴、突厥;甚至進一步轉化為政治優(yōu)勢,得以統治黃河流域,乃至全中國,比如北魏、遼、金、元皆是如此。反之,失去這一地帶,便在南北關系中處于被動,被驅回本部或失去政權。從北方民族視角而言,比如“(陰山)東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產禽獸。漢時冒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后武帝奪其地,匈奴入寇無所隱蔽,過此未嘗不哭”。再如祁連山“水草茂美,山中冬溫夏涼,宜牧牛羊”,“焉支山東西百余里,南北二十里,亦有松柏五木,水草茂美,宜畜牧,與祁連山同”。匈奴被逐出此山,從而有“亡我祁連山,使我六蓄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之悲歌。匈奴亦隨之由盛轉衰、西走中亞。從中原王朝角度而言,比如中唐即“安史之亂”以后,漢民族喪失了對核心邊疆之實際控制,至五代、兩宋正式失之異域,從而呈現出先后受到沙陀、契丹、女真、蒙古壓制之歷史格局。蒙古滅金進程中關鍵的一步,也是奪取了核心邊疆。

        可見,中國古代中原王朝、北族政權得核心邊疆者得天下,失核心邊疆者失天下。中國古代南北政權對河西走廊或山后地區(qū)的充分重視,已充分顯示了核心邊疆在中國古代歷史變遷中的這一主體作用。相應,對核心邊疆與中國古代歷史變遷的關系進行整體考察,便系從地理的角度構建中國古代歷史解釋模式的嘗試??紤]到地理相對于歷史,是客觀而更為根本的存在,這一解釋對于理解中國古代歷史的長時段、整體性、結構性特征具有十分明顯的意義。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漢學家、蒙古學家歐文·拉鐵摩爾(Owen Lattimore)將“核心邊疆”所指地帶概括為“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或“長城邊疆”,并提出“邊疆形態(tài)”理論,即出身于長城邊疆的混合族群,多次建立了統一長城南北的大型帝國,推動了中國歷史的前進,這類政權又被稱作“游牧人王朝”、“邊境王朝”。其實揆諸實際,漢、唐、元、清等統一長城南北的政權建立者,并非多數來自核心邊疆的混合地帶,而是來自農業(yè)平原與亞洲內陸的典型地帶,只是分別進入核心邊疆之后,利用當地獨特的地緣形勢才建立了疆域遼闊、民族多樣的大型帝國。因此,是地理而不是族群,賦予核心邊疆在中國歷史中的特殊地位。

        中原王朝邊疆擴張到一定時期、一定階段之后,遭遇了來自北方民族的阻擋,好像撞到了“邊疆墻”,一度甚至在近世時期長期呈現“邊疆逆流”現象。漢族(華夏)政權、四裔政權,在不斷互動之中,雖然整體呈現出邊疆不斷外拓之格局,但面對漢族(華夏)政權的不斷壓力,四邊民族也不斷團聚,以對抗勢力逐漸壯大的漢族(華夏)政權。不僅如此,漢族(華夏)政權內部也不斷出現內爭格局,失敗者往往逃至四邊,與四邊民族相結合。所謂徐福東渡、箕子入朝,雖然都是傳說,但確實反映了華人不斷進入四邊之歷史脈絡。這兩條脈絡相合,促使四裔政權也不斷整合、壯大,甚至出現勢力超過漢族(華夏)政權的局面,從而進入中原,乃至問鼎正統,甚至統一中國。這在北方民族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中國古代北方民族不斷對中原政權構成威脅,如西周末年便有犬戎進抵鎬京、西漢白登之圍、中古“五胡亂華”、唐代“安史之亂”。以上諸事件都是邊疆呈現逆流,向內壓迫,漢族遭遇邊疆墻的阻擋,而頭破血流的標志性事件。

        作為與漢族文明不同的異質文明,北族政權在內壓中原王朝之時,是否表現出別樣的疆域觀念呢?一方面確實如此,之所以稱中國古代文明“整體上”是“有限擴張主義”,中國古代疆域觀念“整體上”是“差序疆域”,便在于中國歷史內部同樣存在一定的異質因素,具有生成其他歷史取向的潛質與可能。另一方面,這一脈絡最終在整體上被融合于中國古代差序疆域的邊疆主流模式之中。

        由于匈奴與西胡系突厥、回紇皆起源于草原西部,距離漢地農業(yè)地帶較遠,因此對于吸收漢族文明,進行政治統治,并不具備太大的興趣,僅將漢族地區(qū)視為人口、財物掠奪的對象,但對于廣袤的內亞草原、卻具有很強的征服欲,因此建立起以內陸亞洲為主體,并對農牧業(yè)過渡地帶有所控制的、疆域龐大的游牧行國。在中原王朝勢力弱小之時,匈奴、突厥、回紇對中原漢地形成壓制之勢,依靠朝貢貿易、戰(zhàn)爭掠奪等方式維持龐大行國的存在。而當中原王朝強大之時,則改而西進中亞,甚至東歐。因此,雖然在中國古代,游牧行國對中原王朝構成了巨大軍事壓力,但由于經濟方式過于單一,時常在天災與內訌的沖擊下,以及在漢族政權的進攻下,很快瓦解,呈現“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暴風驟雨式特征。雖對中國古代歷史進程具有直接而明顯之巨大影響,但卻僅停留于物理層面的碰撞,而未與漢族文明發(fā)生化學反應,從而成為再造中華文明的基本因子。其歷史角色基本停留于內陸亞洲的歷史定位,而未成為跨越內陸亞洲、新月平原的整合者,從而一直限于游牧行國的政權性質。其疆域模式雖然是中國古代另一種疆域模式,即“外向擴張主義”,卻未進入并塑造中國主流疆域模式。

        與之不同,東胡系民族鮮卑、契丹、蒙古、女真卻由于起源地生態(tài)多樣、靠近農業(yè)的緣故,具有接納農業(yè)地帶、整合不同文明的政治觀念,從而進一步提升為農牧國家甚至統一王朝。四個民族由于起源地、經濟方式、時代背景存在的細微差別,導致在接受漢化程度上又有不小差別。

        遼朝雖具有向華北漢地進一步蠶食的歷史條件,但可能延續(xù)了游牧民族與唐朝相處的傳統,習于接受經濟補助,而缺乏取代中原王朝的政治魄力,從而在南下幅度與國家制度上呈現長期止步不前的歷史停滯。相對于北魏、遼、金、清,蒙古起源更靠近草原腹地,因此蒙古帝國最初以征服歐亞大陸、建立世界帝國為志向。經歷多番皇位爭奪之后,蒙古帝國呈現分裂之勢,其宗主國元朝由于開創(chuàng)者忽必烈統治基礎的相當部分在漢地,于是呈現內亞、漢并重的地緣政治格局。相應,遼朝、元朝對于漢族文明的吸收與制度借鑒,都處于較為有限的規(guī)模。相應在疆域觀念上,也仍保持很強的內亞特征,而距漢族王朝的差序疆域觀念較遠,仍然屬于中國古代“外向擴張主義”疆域模式脈絡。

        與之不同,北魏、金朝、清朝三個政權卻逐漸在中原漢族文明的影響下,逐漸接受差序疆域的觀念,逐漸自視為中華,而以地理空間更為遙遠、軍事力量更為彪悍的游牧民族為“夷狄”,比如北魏之視柔然,金朝之視蒙古。如果說以上兩個王朝只是實現了立場、視角的換位的話,那么清朝則實現了差序疆域觀念的空前擴展與整合。清朝一方面積極進行疆域擴張,實現了對滿族、蒙古、漢族、藏族以及南方民族地區(qū)的軍事征服與政治統治;另一方面在治國理念上接受了漢族文明強調內政之觀念,從而在歷史條件具備的情況下,延續(xù)了中國古代中原王朝重視腹地農業(yè)文明、輕視東亞海洋文明的歷史傳統,仍將東亞、東南亞置于藩屬序列,而未直接征服。并在中外交流逐漸加強、發(fā)達之情況下,將更多、更為遙遠的已知文明劃入新的差序邊疆格局之中,也直接奠定了當代中國疆域格局的基本面貌?;蛘哒f,清朝在繼承中國古代漢族政權、北族政權疆域觀念的基礎上,在充分開拓、奠定大一統、多民族疆域格局的前提下,以漢族文明疆域觀念為主體,輔之以北方民族疆域觀念,從而建立起高度發(fā)達、內涵豐富的疆域觀念體系,在廣大疆域空間的基礎上構建起差序疆域格局,這些反映了中國古代疆域觀念與實踐的最終成就。

        四、中國古代的“外圍邊疆”及其近代嬗變

        中華亞洲秩序的差序疆域觀念雖長期保持了中華文明共同體的穩(wěn)定與延續(xù),卻也減少了中國文明開拓邊疆的歷史動力,即使在歷史條件具備之時,仍囿于傳統視野與觀念,放掉了多次歷史機遇,使中國文明長期局限于亞洲的地域性文明,而未能成為全球秩序的首個建立者。但時空既已改易,從當前國際政治角度而言,“差序疆域”一方面有助于糾正起源于歐洲內部競爭地緣環(huán)境中,強調“非敵即友”之二元對立的僵化現代民族國家體系,以其彈性、多元之外交理念,為減少沖突、加強合作提供更多之可能,并為當前及未來伴隨全球化不斷推進,跨國家之區(qū)域共同體之形成與交流,以及最終之世界大同,提供可資借鑒的思想理論體系。另一方面對于鼓勵中國走出周邊地緣環(huán)境的孤立與被動,可提供歷史借鑒。具體而言,便是可以在這一觀念之下,結合中國歷史傳統與當前地緣政治,構建“外圍邊疆”之概念。

        直接、間接控制之邊疆可稱為“本土邊疆”,在“本土邊疆”之外圍的藩屬國區(qū)域,從與中國的歷史聯系及與中華文明關系角度而言,亦可將之視為“本土邊疆”之外圍地帶,或邊際地帶,或延伸地帶,或輻射地帶。從中華亞洲秩序而言,其政治地理屬于“九服”之中的最外圍——“藩服”,可稱之為“外圍邊疆”。從中國族群不斷外拓而言,其屬于和平或戰(zhàn)亂時,中國人為逐利或避禍而四散蔓延之地,可稱之為“邊際邊疆”。從中國文明對外交通而言,其屬于中國與其他主要文明體系交往之中介渠道,可稱之為“延伸邊疆”。從中華文明傳播而言,其文化脈絡深受中國影響,可稱之為“輻射邊疆”。

        “南方外圍邊疆”較為明確,即東南亞藩國。中國古代,尤其是唐宋以后,中國民眾為逐利或避禍,頗多泛海南洋,遠赴歐非者;大航海時代后,西歐國家與明代中國經由以馬六甲海峽為核心之南洋通道,形成了密切之經濟、文化往來,是世界近代史初期世界經濟格局形成之主體驅動力。東南亞國家既在政治上多朝貢中國,為中國差序政治之“藩服”區(qū)域;而經濟、種族、文化諸層面,又多受華人影響、驅動,甚至華人——當時被稱作“南洋唐人”,在事實上成為多地區(qū)之主宰與主體,因此“南方外圍邊疆”呈現政治、經濟皆與中國關聯,尤其以后者為主;官方、民間皆有所交往,尤其以后者為主的內涵與特征。從地理特征而言,南方外圍邊疆海陸兼?zhèn)?,以海洋貿易為主體特征,又可稱之為“南洋海洋邊疆”。

        與之不同,“北方外圍邊疆”更為復雜一些。東起朝鮮半島、大興安嶺,中經漠北草原,西至西域地區(qū),因與中國關系相對間接與疏離,屬外圍邊疆??梢姡狈酵鈬吔糠值貐^(qū)與核心邊疆中之東部邊疆、西部邊疆相重合。漠北草原由于遠離中國本部,較少受到威脅,當地游牧民族遂依托廣闊的草原地帶,不斷培育、發(fā)展成為大型游牧帝國,這一地區(qū)相應是對中國本部威脅最大之游牧勢力的崛起與政治重心地帶,亦是席卷歐亞大陸的“上帝之鞭”之發(fā)源地。在歷史上,漢民族雖多次北上這一地區(qū),但由于當地生態(tài)、經濟條件過于單一,難以實現經濟、政治方式的移植,在清代以前,一直未能建立固定的統治模式,相應屬于外圍邊疆。大興安嶺東西之地森林密布,系集合農耕、漁獵、游牧多種生產方式之森林居民發(fā)源地,亦是其整合北中國,乃至統一中國之最初根據地。由于地理偏遠,與中國本部接觸,尤其戰(zhàn)爭較少,故而不是中國本部主力經略目標,相應屬外圍邊疆。朝鮮半島既是中古以前中國文明東亞陸疆擴張之極限,又是近世以來防范海洋文明——日本由海入陸之門戶,秦漢、隋唐、元明清政權建立時與朝鮮政權之戰(zhàn)和便可鮮明體現出第一點,明代萬歷東征之役與當代抗美援朝,皆鮮明地反映出第二點,無論從哪方面而言,朝鮮半島為中國北方外圍邊疆之地緣特征,非常鮮明。西域地區(qū)與中國關系則呈現出階段性特征。中古以前漢唐盛世時,漢民族控制了蔥嶺(今帕米爾高原)東西廣大中亞地區(qū),但這一地區(qū)既與中國本部相隔遙遠,統治模式又較寬松,加之盛世邊疆開拓很快便為邊疆收縮取代,因此西域外圍邊疆之特征更為明顯。近世以來,伴隨著中亞生態(tài)惡化之步伐,伊斯蘭教東擴,與海洋文明之興起與擴張,歐亞地緣政治已從陸上絲綢之路轉向海上絲綢之路,中國本部從客觀實力或主觀意志上,皆呈現出從西北邊疆退卻之歷史態(tài)勢,兩宋與西域未有政治藩屬關系,明朝僅將嘉峪關外視為藩屬地區(qū),外圍邊疆之特征更為明顯。東北、朝鮮與西域屬中國外圍邊疆,不僅在于其與中國本部之關系,尚有,甚至更大程度上在于其與蒙古高原之政治隸屬關系。在中國古代史研究中,長期習焉不察的漢族中心主義遮蔽了蒙古高原勢力長期在政治上統轄兩側廣袤邊疆之敘述,由于蒙古高原與中國本部共屬中國文明內部密切、深入互動之政權,因此蒙古高原對于東西地區(qū)之政治統屬,自然亦可視這兩大區(qū)域為中國北方外圍邊疆之根據。與南方外圍邊疆相比,北方外圍邊疆整體呈現政治主導、官方為主之內涵與特征。而中古以前絲綢之路暢通之時,西域地區(qū)經濟溝通特征更為顯著一些,但與南洋相比,仍顯得官方主導的政治色彩更為濃厚一些。從地理特征而言,北方外圍邊疆主體面貌為陸地,故又可稱之為“內亞陸地邊疆”。

        從歷史變遷來看,北方外圍邊疆由于南北政權的軍事—政治驅動,呈現出中間有所停頓、倒退之“本土化”趨勢,中間以漢唐疆域擴張,與蒙元歐亞帝國之建立為突出節(jié)點,最終以清朝整合內亞邊疆為結束。但由于俄羅斯陸權上升與東進,清朝西進腳步受到了一定遏制,相應在疆域版圖上,部分地區(qū)有所收縮。與北方外圍邊疆有所相似,南方外圍邊疆出于民眾的經濟—文化驅動,輔以官方的朝貢貿易,呈現出雖在一定時期受到官方壓制,如明清禁海,但仍然基本不斷發(fā)展之“本土化”趨勢,南洋“中國化”色彩逐漸濃厚。但明后期,從西歐獲得先進槍炮的南洋諸國勢力不斷上升,開始大規(guī)模拓展疆域,比如緬甸、越南皆是如此,從而開始挑戰(zhàn)明朝的權威,在明緬戰(zhàn)爭中,明朝失敗,從而割讓了大片土地。在清朝大力整合北方外圍邊疆之同時,南方外圍邊疆則由于中國傳統的重陸清海意識,與清朝源出內亞的地緣根源,在乾隆時期清緬戰(zhàn)爭損失慘重后,呈現出官方放棄之歷史態(tài)勢,最終導致東南亞本土種族之崛起與華人之屢遭清洗,并在近代西方列強擴張中,中國外圍邊疆逐漸淪為西方殖民地,制約中國之海洋包圍圈。相應,近代時期中華文明之瓦解,并不局限于中國本土主權淪喪與文化變異,還在于中華亞洲秩序的整體崩潰,其表現便是中國外圍邊疆被不斷蠶食?;蛘哒f,近代時期西方對東方的沖擊,從東、西兩大世界長期對立的角度而言,實際是歐洲共同體取代了中華亞洲秩序。這一反轉格局一直延續(xù)至今,從而警示當下,政治意識與政治策略在文明發(fā)展中之關鍵的主動性作用。

        “外圍邊疆”概念之提出,一方面在中國史的視野下強調地理取向之邊疆區(qū)域分野之外,又從歷史取向出發(fā),依據邊疆與中國之關系進行層次分野,彰顯中國古代政治“差序格局”;另一方面從世界史的角度出發(fā),揭示歐亞大陸兩端中國文明、西歐文明即核心文明之間存在受到核心文明輻射之外圍地帶,充當了經濟、文化、政治溝通橋梁,雖在地理位置、文明程度上屬邊緣地區(qū),但卻在世界形成史中扮演了中介與溝通角色,在未來研究中具有值得挖掘的極大空間。或者說,本土邊疆之研究與劃分,強調中國史內在演變路徑,外圍邊疆之提出與區(qū)分,則更指向中國文明與世界形成史關聯之外在演變路徑。

        外圍邊疆之淪陷及對于中國文明之倒戈,在某種意義上是中國傳統疆域觀念的徹底終結。差序疆域在秦朝前后,大體是當時中國及周邊地區(qū)歷史發(fā)展程度的真實反映,即以自然條件最為優(yōu)越的黃河流域為核心,在古代亞洲,尤其是東亞,確實存在一個文明程度遞減的地緣格局。但伴隨著黃河流域的逐漸殘破與長江、珠江流域的逐步崛起,差序疆域的理想化設定已在中唐以后面臨著越來越多的挑戰(zhàn),近世時期北方政權的陸續(xù)崛起及其對漢族王朝的長期壓制,乃至取代,之所以被宋人視為亙古未有之變,實不僅在于其武力之強大,也在于文明之嬗變,導致華夷界限逐漸模糊。如果說蒙元統一中國尚主要是武力上的混合華夷,滿清一統天下則伴隨著文明的全面整合。清朝雖因此突破了以華夏或漢族為核心的狹隘華夷之辨的疆域差序劃分,將更大之地理空間進行了差序劃分,這無疑具有相當的創(chuàng)造與變革。不過充滿歷史嘲諷的是,在各方面都對中國歷史傳統集大成,并完成巨大變革之清朝,卻走到了與西方資本主義文明正面碰撞的歷史時期,相應其對西方國家最初的以蠻荒而蔑視之態(tài)度,被近代歷史嚴厲地批評為“頑固不化”。清朝之失去外圍邊疆,實在是中國傳統文明在懵然間走到了歷史的拐點,遭遇了前所未有之歷史變局,導致誤解與失措,而非一朝一代所造成。

        相應,與本土邊疆研究相比,當前對“外圍邊疆”概念的提出與研究,更具有鑒于世界大國勢力利用包括政治、經濟、軍事等在內的各種方式,將邊疆事實上已推進至中國邊界,形成對中國之包圍圈或扼制帶的地緣環(huán)境,認為中國在建立經濟大國之后,應進一步主動挑戰(zhàn)這一國際枷鎖,利用多種方式,加強對受到中華傳統長期影響的周邊地區(qū)的影響,重建中華亞洲秩序的現實國際意義。

        結 論

        東亞地區(qū)相對廣闊而平坦的地形,促使中國古代形成了“王者無外”的“天下”觀念。但四裔邊疆的惡劣地理環(huán)境,導致中國古代在邊疆開拓上,不僅收益率較低,而且風險巨大,甚至危及政權本身。因此,中國古代形成在保證政權穩(wěn)定的前提下,在穩(wěn)固內政與邊疆開拓之間尋求平衡,盡量以較小代價建立“天下秩序”的“有限擴張主義”。在這一疆域觀念之下,中國古代中原王朝并不追求疆域的無限擴張,而是追求通過經濟、文化輔助軍事的方式,建立穩(wěn)定的、區(qū)域性的“差序疆域”,從而在政治區(qū)域上,由內而外形成直接統治區(qū)——羈縻控制區(qū)——藩屬聯絡區(qū)的差序格局,由此在亞洲尤其東亞地區(qū),建立了以中國為中心的區(qū)域國際秩序——“中華亞洲秩序”,長期維護了亞洲尤其東亞區(qū)域國際秩序的和平與發(fā)展。中華亞洲秩序典型地體現了前近代的區(qū)域國際秩序特征,對于糾正當前民族國家的疆界、民族糾紛,實現區(qū)域共同體的聯合與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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