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寧鄉(xiāng)縣大成橋中學/楊孟軍
呂孝欽/圖
再遲就來不及了,花期已至,三月飛雪。
一朵桃花等另一朵桃花開,一盞梨花等另一盞梨花落。
她們其實和我一樣,在春天,都是一座空城,等待被繽紛或憂傷的事物填滿。
不停地生長抵擋瞬即的衰敗,固執(zhí)的堤岸抵擋漫盈的湖水;用一種顏色抵擋另一種顏色,用一種痛抵擋另一種痛……
世界恒久如新,而我心中仍有舊的塊壘,等待被澆滅或雪藏。
我在春天等你,只是等春風匆忙的手指,來收拾荒涼過后的繁華,抑或繁華過后的荒蕪——舊時阡陌,燕舞蝶忙,流水在杯子里,一直叮咚作響。
臨水而居。我的愛人,那些在冬日里流逝的雨水正在聚攏,那些在秋霜中消瘦的草木正在豐腴。雷聲隱隱,閃電像把幸福的剪刀,裁剪出滿枝顫動的桃紅和漫天舒展的云朵。
流水,再一次照見了春天的倒影。
我的愛人,我們沉默太久,那艘古舊的木船折斷了龍骨與槳葉,褐色的苔蘚早已爬滿河邊的卵石。在沉寂的夜里,我要和你一同醒來,打著哈欠,滿心歡喜地坐在鏡子里,仿佛初次相見,長久地注視著對方。長久地,長久地,直到天空長出水一樣的翅膀。
天空長出了水一樣的翅膀。你不要訝異,就像那把安靜的木梯,它回到春天里,回到園子里,看見蝴蝶蘭和藍寶石一樣的星光。我們拂去窗臺和衣衫上的塵土,清風穿過我們的身體,攜著熟悉的那種鋒利。像穿過兩張干凈的紙片,并未曾驚擾鏡中的流水,和流水中的發(fā)絲。親愛的,你要繼續(xù)溫柔地呼喚,呼喚下一顆羞澀的花蕾蹦上我們的肩頭。
哪一顆花蕾會是我們領養(yǎng)的另一個女兒?我和你一同愛上了那些潮濕而溫暖的燈火。我的愛人,我要牽你的手,赤著腳、踩著綢緞一樣清涼的月光,走出院門,走過漸次復蘇的原野,循著野花從遠方捎來的低語,一直走到春水之湄,把一滴水的體溫,匯入一片永遠蔚藍的期待。
流水,再一次照見了春天的倒影。
我們的愛,是兩片重疊的海域,時而沉靜,時而激蕩,在下一個春天來臨之前,一直未曾停歇。
通往春天的路途總顯得漫長。仿佛一次旅行,車輪輾著清晰可數(shù)的心跳,輾著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
河流落入黃昏。熟悉或陌生的事物落入昏黃倒退的燈火。
你像一株孤獨的桃花,口含著春天的名字,奔走在異鄉(xiāng)的屋檐下,奔走在冰雪與泥濘交替的旅途。
總會是這樣。
穿過雪霽漫天的年歲,我們心里仍留有一株行走的桃花,在春天干凈的暖陽里,在驀然交匯的眼神中,恰如其分、波瀾不驚地打開。
玫瑰回到夜晚;
光回到溫暖的居所。
力量在誕生。毀滅或重生,春天被一頁桃花輕易喚醒。
血液中有一千匹豹子推動火焰,火焰中一塊鋼鐵恢復熾烈的模樣,迅速熔化并淬煉出七色方舟。
大海必須臣服于這種安靜的低吟,我必須臣服于光焰的潔白。
打開的書頁,幽深的走廊里烙印生命隱秘的紋理,河水一次次上漲,抵達矗立于靈與肉之上的堤岸。平面的世界被切割并肢解,另一個維度的空間,我和所愛的人一起復活,仿佛白堊紀的恐龍,留下沉溺并飛渡的氣息與證詞。
桃花有飛翔的眼,春水在謠曲中迷失于南方的深巷。
我推開每一扇院門,都能看到俊俏的女子,在梨花深處深居簡出。
我愿沿一闋瘦詞的韻腳與你相遇。窗紙上的月光越攤越薄,透過長滿青苔的井沿,前生和來世竟可以一眼望穿。贈我以素蘭、纖竹,在你的白裙子上,我要畫一盞婉約的清風,畫一個春天艷麗的側影。
青草地,藍色的琥珀。
我們沉默不語的樣子,像兩枚內心寧靜的蝴蝶。
風反復地吹過來,多少年了,你的白裙子,像一片潔凈的湖水,滿覆著從未被春天解讀出的青春密語。
寫下四月,寫下青杏,寫下綠影里青螺一樣嫻靜的閨房,寫下雨聲之上懸掛的玲瓏私語。
推開門,你就在那里。
一朵反復打開的花,嬌羞地坐在燈影的深處。留下好看的側影,被新燕的呢喃銜遠。
而遺忘是一條漫長的歸途,轉身之后,我已開始思念。新一輪的雨水,替代不了我想你的喧嘩。
那就留你于綠野、于高枝,留你清靜的眼眸,凝望這人間的四月天。
潔白的果肉,養(yǎng)下酸澀與甜蜜;漸已成形的核,慢慢撥動那些長留心底的凌厲或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