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茜文
人們“尊稱”她為凋零。①
她工作的地方是個空曠冷寂的大樓,進進出出的,只有一些奇怪的人。這些人大部分都會目光呆滯地盯著某個角落,少數(shù)幾個會帶著一種漠然的眼神環(huán)顧四周,有時還會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②
她不是醫(yī)生,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因為她和他們不是同類。一整棟大樓就她一個工作者。人們來這里是因為一個奇怪卻具有誘惑的條件——只要和她聊天,就可以實現(xiàn)一個愿望。③
隊伍緩慢地前行——不過那些等待的人并不在意,因為對于他們來說,在哪里都一樣。④
低頭族
一個青年男子走進了屋子。他的頭深深埋進胸口里,臉被罩著一層陰影。
“您好。”
他并不搭話,沉默地坐在她面前的一把椅子上。
“您可以隨便和我聊一聊?!?/p>
他緩慢地抬起頭,在深深的黑眼圈的包裹下,深陷的眼球呆滯地看著她:“聊什么?”
“都可以,”她輕松地笑了,“比如說,你為什么一直低著頭?”
“因為……”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努力思考,“因為習慣了吧。每一天都是這個動作,不會改變?!?/p>
“那么你為什么保持這個動作呢?你低頭看什么?”
男子怪異地看向她,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我想你不會不知道的吧?”
“是啊,我知道——”她嘆了一口氣,“你想實現(xiàn)什么愿望?”
男子空洞的眼神忽然充滿了光彩:“我想要一個不受充電和網(wǎng)絡束縛的手機?!雹?/p>
鍵盤俠
“嗒……嗒……”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大樓里格外刺耳。凋零輕微地瞇著眼,等待著這位客人的到來。
很快,一張妝化得極為濃艷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
“您好?!钡蛄爿p聲地說出了她慣用的開場白。
“嗯,您好?!蹦莻€女人故作矜持地坐下。
“我們聊聊天吧,我想了解了解你。”
“了解我?”女人笑了笑,“你有微博嗎?”
凋零輕輕揚了揚嘴角:“有的?!?/p>
“啊,真是太好了,”那個女人表情夸張地松了口氣,“快,關注我的微博?!?/p>
“為什么?”凋零面無表情。
女人驚訝地抬起頭,還從來沒有人問她為什么。“你除了微博以外,還有別的方法來了解我嗎?”
凋零被她的樣子給逗笑了。
“我的一切都在微博上,我每一分、每一秒在干什么,都會在微博上留下痕跡,既然你想了解我,就關注我吧!”
“哦?那你一整天都在刷微博嗎?”
“不然呢?還有什么可干的嗎?”
“那,你的愿望是?”
“我希望我的微博點擊量翻倍?!雹?/p>
考試機器人
這里很少有小孩子出現(xiàn),所以他進來的時候,凋零饒有興趣地打量他。
“你好,我們可以隨便聊聊。”
“你在這里工作,會考試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與年紀不符合的成熟。
“不會,因為這里只有我一個人工作?!?/p>
“那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凋零沒想到眼前的小男孩竟會這么說,“你怎么會覺得可怕呢?”
“因為沒有考試,就沒有好成績,就沒有第一名。”
“那你也不會每次都擁有好成績吧?”凋零有些哭笑不得。
“這就是我來這里的目的,”男孩微笑著說,“我希望每次考試都能考年級第一。”⑦
尾聲
所有的人都走了,凋零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子中央,笑了。她輕聲低語道:“我曾經以為人類可以掌控世界,看來也不過如此?,F(xiàn)在的他們與機器無異。地球是更換主人的時候了,行動吧。”⑧
(西北工業(yè)大學附屬中學)
點評
這是一篇耐人尋味的小小說。表面繁榮的現(xiàn)代社會其實存在著很多危機,如果任其發(fā)展,人類社會將會上演悲劇。小說充分發(fā)揮聯(lián)想和想象,以虛構人物“凋零”的問答為線索,分別刻畫出“手機控”青年男子、“微博控”時髦女人、“考試機器人”小男孩三個人物形象。在小作者筆下,人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缺乏人類應有的正常情感,機械、麻木、冷漠地生活著。小說篇幅雖短,但寓意深刻,力透紙背,諷刺意味強烈,讀來令人深思不已。
(惠軍明)
①“凋零”這一詞語讓讀者聯(lián)想到生命的枯萎凋零,吸人眼球。
②環(huán)境描寫極富想象力,設置了懸念。
③想象奇特,卻合情合理,解釋了疑團。
④由現(xiàn)實生活聯(lián)想到等待者的麻木和冷漠。
⑤由現(xiàn)實生活中的玩手機的“低頭族”們想象出小說中的青年男子,語言、神態(tài)、動作描寫細膩生動,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⑥由現(xiàn)實生活中的“微博控”們想象出小說中的時髦女人,通過這一人物形象,反映出現(xiàn)代人生活的單調、心靈的空虛、精神的凋零。
⑦由現(xiàn)實生活中的莘莘學子想象出“考試機器人”小男孩,他的話語反映出應試教育下學生綜合素質的缺失,諷刺意味強烈。
⑧在凋零的自言自語中揭示“真正的危機”,預示人類的悲劇即將上演,耐人尋味,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