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李立群如下山猛虎,舞臺劇臺柱,又憑電視劇《卿須憐我我憐卿》獲得臺灣“金鐘獎”最佳男主角獎。電影方面,從《搭錯車》的配角演到楊德昌《恐怖分子》的男一號。李立群的表現(xiàn)天賦,在舞臺劇、電視劇、電影三個領(lǐng)域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fā)揮和肯定。這樣的奇才,在臺灣演藝歷史上,也是鳳毛麟角。
從披荊斬浪的海員,到金鐘獎的影帝,再到賴聲川的表演工作坊里說相聲,兩人反目后來大陸拍戲成就人生第二春,李立群的人生風(fēng)景,稱得到大開大合。
現(xiàn)在賴聲川的劇場里,少了一個李立群。而在當年,他是賴聲川劇場里的頂梁柱。
兩人因戲結(jié)緣,又因戲生隙,真是戲如人生。
在蘭陵劇坊,他看到賴聲川的《摘星》:“1983年,賴聲川剛回到臺灣不久,為蘭陵劇坊排了一出非常感人的戲:《摘星》?!痹谀抢铮麄兿嘧R,可以說一拍即合。
演電視劇,為了養(yǎng)家糊口,演舞臺劇,則是他的理想。兩個戲癡在一起,才有《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輝煌。
一開始是賴聲川和李國修、金士杰討論,覺得相聲似乎在臺灣已經(jīng)絕跡多年,或者說是“死了”吧,想要排一部戲,用相聲劇的表演,來表示對相聲在臺灣消失的哀悼,算是寫一篇祭文吧。但金士杰隨后就去了美國,賴聲川和李國修就找到李立群,說:“你是不是愿意來演這樣一出戲?”李立群一聽:“好哇!相聲我從小就愛聽??!”
說好就干,也沒專門找老師,他們把兩岸著名相聲演員的錄音帶買來,反復(fù)聽,無師自通,到最后,說學(xué)逗唱,拿得起放得下,再加上李國修編寫過電視劇的經(jīng)驗,李立群2000多場西餐廳秀的經(jīng)驗,一臺紅遍臺灣的相聲劇就此粉墨登場。
1985年首演之后,一票難求,創(chuàng)了當年的演出紀錄,光錄音帶出了100萬套,還不算盜版,臺灣人口只有2000萬,這樣的火爆程度,也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部《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舞臺劇,讓李立群紅透半邊天。
是時,李立群如下山猛虎,舞臺劇臺柱,又憑電視劇《卿須憐我我憐卿》獲得臺灣“金鐘獎”最佳男主角獎。電影方面,從《搭錯車》的配角演到楊德昌《恐怖分子》的男一號。李立群的表現(xiàn)天賦,在舞臺劇、電視劇、電影三個領(lǐng)域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fā)揮和肯定。這樣的奇才,在臺灣演藝歷史上,也是鳳毛麟角。
南都周刊:我知道你讀的是中國海事商業(yè)專科學(xué)校的航海專業(yè),什么樣的機緣巧合讓你喜歡上表演?
李立群:我學(xué)的是航海,在航海學(xué)校快畢業(yè)的前一年暑假,我在路上逛街,看到了“中國青年劇團”在招生,我一開始以為是京戲,我還挺喜歡京戲的。在那之前我看京戲花的錢比看電影花的還多,所以當時我以為是一個京戲的劇團在招生時,自然而然就進去看了一看,一看才知道不是京劇團,而是話劇團。
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我就報了名,報的是舞臺技術(shù)組,我想學(xué)學(xué)打燈光也挺好玩的。結(jié)果上了兩個月很嚴格的課,很嚴謹?shù)恼n,后來才知道這些老師都是當時戲劇界一時之選的人,比一般戲劇大學(xué)里的老師還要專業(yè)。上了兩個多月的課之后,我們開始自編自導(dǎo)自演,我就是這樣陰差陽錯接觸到了話劇。
南都周刊:你當海員的時候,曾隨兩萬噸級的輪船至澳大利亞,這段經(jīng)歷是怎么樣的,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故事?
李立群:我跑船的時候有條船是兩萬噸,我從低級水手(二等水手),一直干到高級水手,八個月我就升到舵工了。到澳大利亞只是其中的一趟,我跑了八個地方,有八個月在海上。
你有沒有經(jīng)歷一個月看不見陸地的感覺,好比說從日本到沙特阿拉伯,從日本橫濱到沙特阿拉伯的達曼港這一段,我們就跑了將近一個月,中間還有一段在印度洋上的時候,電機壞了,電機一壞主機就一定停,就好比你的汽車電瓶壞了,你的發(fā)動機也一定沒法用。壞了之后,在海上沒有動力,正好碰到印度洋的季風(fēng),船在那“轟~轟~轟”,隨時就會“撲通”下去的感覺,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點后怕。
兩萬噸船滿載水泥,經(jīng)過馬六甲海峽,經(jīng)過印度洋,從日本帶到沙特阿拉伯。我們在海上過的中秋節(jié)。到了沙特阿拉伯還不準上岸,還得拋錨在外港,靠小艇舶,把水泥運上去。
之后,我發(fā)現(xiàn),跑船這件事是不能長期干下去的,太辛苦,我就想到改行,跑了七八個行業(yè),這七八個行業(yè)不是別人不要我,就是我不想干下去。我爸對我說,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干一行怨一行,這樣下去怎么辦?我想,好吧,就去演電視劇吧,因為那些電視公司早就知道我們這號人,在學(xué)生時代演話劇已經(jīng)小有名氣,所以早就在側(cè)面間接找我們,向我們招手:“來啊,來啊,來我就和你簽約?!蔽揖腿チ?,一出道就演男一號,直接演男一號。
南都周刊:后來你在張小燕(臺灣著名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的《綜藝一百》節(jié)目里演喜劇小品,這是不是為你之后演喜劇打下了一定的基礎(chǔ)?
李立群:當時張小燕在華視開了一檔綜藝節(jié)目,叫《綜藝一百》,節(jié)目里面需要很多小品演員穿插在其中,制造節(jié)目效果,最后就變成小品,我們那時候就跟她一起演,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觸演小品,從不會,摸索,到會,到越來越有心得,都在《綜藝一百》慢慢成長,《綜藝一百》是我們摸索小品、喜劇的一個重要過程,也是和張小燕合作最好的階段,后來我們走了,她的這檔節(jié)目也停了。
南都周刊:1981年你出演了《卿須憐我我憐卿》贏得了金鐘獎最佳男主角獎,這部戲改編自卓別林的《城市之光》?
李立群:對,鄧育坤先生將卓別林的《城市之光》改編成《卿須憐我我憐卿》。
《城市之光》和《卿須憐我我憐卿》故事情節(jié)差不多。我演的,也就是卓別林演的那位流浪漢,雖然身無分文,但心地善良。一日,他邂逅一名賣花女,這個女孩雖然擁有清純的容貌,但眼睛卻是瞎的。他湊錢把那個女孩子眼睛治好了,治好了以后他不敢讓她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冒充是一個很有錢的小開,他怕見到她,就躲著她??墒怯幸淮?,在街上,他們又遇上了。女孩問他要不要買一朵花,他不說話搖頭走開,沒想到一走開,他的腳步聲立即被那個女孩聽出來了,女孩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就是他,叫他的名字!他很感動,她竟然還記得他的腳步聲,兩個人就在一起了。這部電視劇講的就是這么一個愛情故事,不小心得了金鐘獎,沒有特別刻意想要得獎結(jié)果卻得了。
南都周刊:得了金鐘獎最佳男主角是什么感受?
李立群:當時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就覺得不應(yīng)該是我得啊,怎么讓我得了呢?但是上臺之后很過癮的事兒就是,他們請的是當時火遍全美國的電視劇《三人行》(即《六人行》的前身)的主演約翰·瑞特來頒獎。我就是從約翰·瑞特的手上拿的那個獎,當時就覺得好體貼,主辦單位好溫暖,這是一種鼓勵。
南都周刊:后來是到蘭陵劇坊,看到《摘星》才認識賴聲川的?
李立群:在電視公司演了三四年(男一號),演煩了,自己去走穴。暫時不演戲,走穴一走走三年,走煩了。正好賴聲川從美國回來,大家認識,成立了一個劇團,叫表演工作坊,搞舞臺劇。舞臺劇搞了十一年,1995年的時候我和賴聲川分手,把股份賣給他,他搞下去。我就到大陸來拍戲,拍到今天。
李立群:我們在蘭陵劇坊相識。一看到他,我就覺得他那樣導(dǎo)戲的方法是對的,是我們大家在臺灣的舞臺上需要的,我們需要這樣的導(dǎo)演,我們需要這樣的戲,當時我就知道了。
在那之前,我去演電視劇而不是舞臺劇,我跟金士杰說,沒有用的,現(xiàn)在我們臺灣人就這么多,我就算去和你一起搞劇團,我也幫不了劇團什么,劇團幫不了我什么,大家都待在那,是浪費!
賴聲川回來,我一看,哎,對了,就是要這樣的戲,就是要這樣的劇場,就是要這樣的劇場呈現(xiàn),我們就這樣認識了。沒多久大家成立劇團,演了《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那是我們合作的第一部戲。
南都周刊:當時你在電視劇方面已經(jīng)卓有成就了,回來演舞臺劇,是不是說你對舞臺劇還是有理想的,是這樣的嗎?
李立群:舞臺劇是比較有理想的,電視劇是沒有什么理想的,舞臺劇就是為了搞一點理想,沒有理想搞它干嗎?
南都周刊:演《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之前就看了一些資料片,沒有請臺灣的相聲演員來教一教全靠自己摸索?
李立群:之前沒有拜過師,不知道師怎么拜,也不知道拜師之后多久能講,就想講就講,想編就編,大家研究,研究相聲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東西,我們自己研究完了自己編。我自己也演過喜劇,于是就開始自以為是的做,沒想到做完以后大家都很喜歡,我們也算是通過自己編自己演來了解什么是相聲。我并不想將自己定位成相聲演員,所以我并沒有每一年都演這出戲,但是以我們當時的聲勢,如果我每一年都演,演了十幾年,大概也就成了所謂的相聲大師了吧。當那個大師當?shù)锰珱]意思了,我才不要呢!
我只是覺得什么相聲演員啊,或者說是雜耍演員、舞蹈演員、魔術(shù)特技演員都可以,我做這些演員的目的,只是為了豐富我作為一個演員的經(jīng)驗,技多不壓身嘛。
在嚴肅的戲里面,加一些笑料,我覺得可以作為一一種潤滑劑。你要是會演喜劇,你隨時隨地都可能蹦出兩句,并不一定在喜劇中才可以用,亦莊亦諧,嚴肅中帶著幽默也沒有關(guān)系,隨時可以用。
南都周刊:在《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之前,臺灣相聲的狀況是怎么樣的?
李立群:十五年之內(nèi)沒有聽過相聲,小時候聽過,差不多十五年沒有在任何媒體聽到有人說相聲,我們開始講以后,相聲又活了,很多以前不見的老人又開始出來講相聲了。
南都周刊:郭德綱之后,大陸的相聲正在重新復(fù)蘇,對大陸近幾年的相聲有沒有關(guān)注?
李立群:郭德綱講得不錯,他下面的幾個徒弟也挺好,還有何云偉和李菁(現(xiàn)已退出德云社)也不錯。當然以郭德綱為首,他的精氣神相當好,希望他的相聲能越講越好。
南都周刊:1992年拍攝電影版《暗戀桃花源》和話劇版有什么樣的區(qū)別?
李立群:電影版拍出了舞臺劇里所沒有的東西,電影版讓人看到了《暗戀桃花源》的一個主題,我們做這個戲內(nèi)心的一個主題就是:人生充滿著無奈,不管什么樣的人,都會。打不到魚,賺不到錢,和老婆感情不好,和愛人見不了面,和不愛的人長期生活在一起,導(dǎo)演想要導(dǎo)戲卻導(dǎo)不出來,找不到感覺,年輕人很努力找工作卻找不到,人生太多的無奈。這方面的思考在劇場里常常被笑聲所掩蓋,大家往往忽視這一點,就覺得可樂。
電影里沒有那么多笑聲,安靜下來了,人生的無奈感又浮現(xiàn)出來。再加上那些爵士音樂,慢調(diào)子,慢剛好陪襯了那種無奈。雖然這部電影是從舞臺劇變過來的,但是變成電影之后,它就和舞臺劇分家了,電影自成一格。
南都周刊:對大陸觀眾來說,你的兩部電視劇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大陸也就特別有名,一部就是《田教授家的二十八個保姆》,更早一點的則是《八月桂花香》,當時是怎么會接拍《八月桂花香》的?
李立群:演《八月桂花香》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四五年沒演電視了,一直專心在搞舞臺劇。因為《八月桂花香》的制作人楊佩佩和丁乃竺(賴聲川的夫人)很熟,她對丁乃竺說:“讓立群來演我的戲嘛!”乃竺就說,立群你去吧。我說我去可以,不能耽誤劇團的演出,我們是商業(yè)劇團。結(jié)果楊佩佩說,你有空的話就來,她愿意將就我。我又不在乎戲多戲少,但她知道我之前在華視一直是男一號,我也無所謂是不是男一號,叫我演我都去。
拍《八月桂花香》的時候我已經(jīng)36歲了,三年沒有演一部電視劇。再回去演的時候,我就變得很舞臺、很夸張??鋸埍仨氁蓛?nèi)在出發(fā)來配合你外在的夸張,如果你有足夠的內(nèi)在,夸張就不稱之為夸張。而如果你的內(nèi)在不夠支持你的外在,你的外在表演就算再平穩(wěn),那充其量也就是從頭到尾一個節(jié)奏,這才叫夸張!
現(xiàn)在的電視演員有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表情,沒有變化,內(nèi)在外在的連接對不對,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在他們看來,演的對不對不重要,只要穩(wěn),穩(wěn)到最后死在一個節(jié)奏里。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很多電視劇,男一號女一號都死在相同的節(jié)奏里面,這個對我來講是更夸張!簡直是離譜的夸張!
那時候我演《八月桂花香》,很多人說我夸張,我不知道自己夸張了,因為里面有足夠的內(nèi)心戲,演舞臺劇演多了,有足夠的感情可以支付,他說你夸張,但這樣演對不對?你會發(fā)現(xiàn)對的,所以你可以看到《八月桂花香》里我演的那個人物和別人不一樣,重新再看還是這樣,雖然夸張,但這樣演是對的,沒有錯。我后來重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演得還不錯。
南都周刊:《田教授家的二十八個保姆》呢?怎么到大陸來拍戲了?
李立群:《田教授家》制作人是安德寶,他看過我演的《新龍門客?!罚娨晞。?,他覺得我演的魏忠賢演得很好,于是他就決定讓我來演田教授,并帶著劇本到北京來找我。我說魏忠賢這個角色跟田教授八竿子打不著啊,怎么會來找我呢?他說話很有把握的樣子,他說表演一通百通,你能把魏忠賢演成這樣,演田教授也可以,我說好吧,我來演吧。
我第一次來大陸拍戲是臺視出品的《新龍門客?!?,《田教授家》是我第一次接大陸的活兒。
南都周刊:第一次接大陸的戲,你覺得和臺灣的電視劇制作、拍攝方式有什么不同嗎?
李立群:那時候還有顯著的差別,比較慢,后來大陸的劇也加快了節(jié)奏,可是呢,近期又開始慢下來了,因為大家都知道生存很艱難,又開始想辦法多一點預(yù)算,把劇本挑好一點,導(dǎo)演小心一點,更加用心,所以又開始慢了。
南都周刊:講到《新龍門客?!?,我印象中你演的第一部武俠電視劇是《倚天屠龍記》?
李立群:不止哦,我在臺灣很早的時候就演過打得很瘋狂的武俠劇,那一年我28歲。我29歲就演大反派,魏忠賢并不是我演的第一個反角。
那還是我演技的學(xué)習(xí)和摸索階段,能感覺到自己演技能力的增長,而現(xiàn)在呢,我不知道在往哪個方向走了。如果說我現(xiàn)在的表演能力在變,那可能是在往“無形”的方向走,我希望我的表演越來越松弛,越來越自然,而不是用那種范兒演,盡量把范兒丟掉。盡量平和,盡量演出另外一種味道。有沒有進步不知道,但我自己一直在注意這方面是沒錯的,年輕的時候很清楚自己一直在用功,使它改變,而我身上值得改變的地方也比較多,所以你看得到我的變化,但現(xiàn)在呢,哪里要變自己都不太清楚,但又好像清楚,所以變化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