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蕾 李祖勝
文化人類學、人文地理學、區(qū)域民俗學等多學科理論和方法的影響,區(qū)域音樂文化研究以特定的地理、文化空間所存見的民間音樂為對象,從多學科視角聚焦,系統(tǒng)地追尋區(qū)域音樂的生成機緣與涵指意義,已成為當下中國民族音樂學研究的一種范式。坐落于湖南省中部、雪峰山脈東北段的梅山地域。因“舊不與中國通”,①形成了獨具特色、神秘古樸的區(qū)域(音樂)文化形態(tài)。隨著梅山原住民的不斷外遷,其影響輻射云貴、東南亞,甚至歐美。從20世紀末開始,因屢遇海內外梅山原住民后裔回山尋根問祖,梅山文化開始進入海內外眾多學者的研究視野,漸成顯學。毫無疑問,梅山音樂文化研究是中國區(qū)域音樂文化研究的重要構成。
為了借鑒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和學術成果,探究梅山音樂文化的區(qū)域文化特質,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音樂學院三湘音樂舞蹈文化研究所聯(lián)合湖南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梅山文化研究委員會、湖南省音樂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共同創(chuàng)建“梅山論壇”,并承辦了于2017年11月10日至13日在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召開的“個案與調查:梅山論壇首屆學術研討會”。本次專題研討會邀請到湘、鄂、冀、閩、粵、京、港等地的歷史、考古、民俗、民間信仰、語言、音樂等領域梅山文化研究專家、學者六十余人,進行了15場主題發(fā)言。會議旨在通過對梅山文化各學科領域基礎性研究的深入探討與跨界交流,為“梅山學”理論體系的構建奠定基礎。
一、聚焦田野:
夯實梅山區(qū)域文化研究的學術根基
由于鮮少文字記載,瑤、苗先民的族群文化基本以口傳方式與實物留存于民間。因此,梅山文化研究需立足于田野調查,積累豐富的個案,由點及面才能逐漸揭開梅山文化的神秘面紗。本次會議特以“個案與調查”為主題,分四個板塊進行探討。
在第一板塊“歷史與考古”中,湖北省博物館楊理勝《中國石器時代的文化譜系與史前時期的梅山》一文將史前梅山先民及其文化放入整個中國石器時代的文化譜系中予以考證,為探尋梅山區(qū)域文化生成提供了考古學思路;湖南省博物館劉森淼《湖南商周青銅器紋飾所見天道觀》一文認為,湖南(包括梅山)商周青銅器作為一種禮器,其獸面組合紋飾是天、地、萬物生靈與人結合而成的威權組合體,體現(xiàn)區(qū)域社會的天道觀。湖南省博物館張興國《資水流域宋元窯址概覽》和湖南省民協(xié)梅研會孫平、李新民《資水中段宋以降陶瓷窯址及常見器物調查》兩文以陶瓷為研究對象,依據梅山地域窯址的考古發(fā)掘,探尋陶瓷風格與源流,揭示梅山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關聯(lián),為了解梅山區(qū)域經濟和社會狀況提供了途徑。這一板塊的四篇文章通過大量田野考古,追溯梅山歷史,為梅山區(qū)域文化研究積累了豐富的地方性歷史知識。
在第二板塊“民俗與民間信仰”中,中國儺戲學研究會副會長李新吾、湖南人文科技學院龍選君《谫論“桃源仙境”與炭河里遺址的親緣關系》一文探尋梅山信仰中“桃源仙境”神性空間與炭河里遺址現(xiàn)實空間二者的關系,追溯梅山信仰的現(xiàn)實來源;南岳佛教文化研究院田彥、湖南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陶達黎《新腳馬的認證:以湘中上梅山金石橋鎮(zhèn)“接娘娘”儀式為個案》一文通過梅山“接娘娘”儀式的民族志書寫,對腳馬(即靈媒)和巫儺師協(xié)作共生,共同對維系梅山區(qū)域社會的獨特信仰結構進行了闡釋;法國遠東學院北京中心范華(Patrice Fava)《湖南神像中的地主與家主》和香港中文大學呂永升博士《湘中“梅山”地區(qū)的民間信仰與社會形態(tài)》兩文均以梅山地區(qū)信奉的“家主”“地主”神像為研究對象,解讀其身份,分析其亦巫亦神亦祖的形象與祭祀模式,闡釋梅山地域的社會文化傳統(tǒng)。這一板塊的四篇文章以豐富的田野資料對梅山活態(tài)民俗信仰進行深入剖析,為梅山區(qū)域文化研究積累了翔實的地方性民俗和社會知識。
語言和音樂同為文化的重要載體和表現(xiàn)形式,因而,梅山方言和民間音樂都是梅山文化研究的重要領域,且緊密相連。在第三版塊“方言與民間音樂”中,湖南師范大學羅昕如教授《梅山方言與梅山文化——以新化為個案》一文通過個案分析,對梅山方言與梅山文化的關系進行了探討;廣東開放大學石萍《方言調值與地方音樂關系之研究——以新化縣紫鵲山歌為例》一文以新化山歌個案,歸納出其音樂核腔結構與特點,并就方言調值與歌曲核腔、旋律進行了比較分析;西南大學胡曉東《表演人類學視域中的梅山文化研究》一文從表演人類學視域將湖南藍山匯源瑤族還盤王愿儀式定性為一場規(guī)模盛大的宗教儀式表演,該文運用的后現(xiàn)代理論為本土學者提供了研究新理念;中央音樂學院楊民康《從跨界族群研究角度看云南瑤族“度戒”儀式與梅山文化的關系》和福建師范大學藍雪霏《畬族“閭山法”與瑤族“梅山法”之關聯(lián)》兩文則將研究視域引向梅山核心區(qū)域之外的輻射圈。前文認為,梅山教文化隨著西南地區(qū)各少數民族的遷移而傳到東南亞地區(qū),形成了橫插、縱貫于中國內地到東南亞廣大區(qū)域的跨文化傳播現(xiàn)象;后文則對畬、瑤二族在道壇稱謂、信仰崇拜、科儀操行上的共同之處進行舉證,探尋畬族“閭山法”信仰與瑤族“梅山法”信仰之關聯(lián),梳理梅山信仰的源流。這一板塊的五篇文章視野開闊,拓展了梅山文化的研究空間。
從前三個板塊的主題發(fā)言可以看出,各學科專家、學者對梅山文化進行了田野調查,積累了豐富的個案?;诖?,研討會組委有意安排第四板塊“學科基礎理論”的探討,試圖通過學術反思和學理思辨,從方法論探尋和學科構建的高度來考量梅山文化研究的體系化建設。河北師范大學趙書峰《梅山音樂文化研究的現(xiàn)狀與反思》一文指出了梅山音樂文化研究目前缺乏的跨學科研究、跨區(qū)域性的宏觀比較等研究短板;中南大學李敬民《梅山文化概念之界說》一文則提出梅山文化研究應重視自然環(huán)境、社會結構和族性認定三個問題,從哲學高度為“梅山學”理論體系的構建提出了方法論設想。誠然,這一板塊的兩篇文章僅是梅山文化研究學科基礎理論建設的“敲門磚”,試圖拋磚引玉,促進大家更具深度和高度的思考。
二、跨界交流:
打通梅山區(qū)域文化研究的學科壁壘
梅山民間音樂作為梅山文化的藝術載體承載著厚重的區(qū)域歷史和文化信息,必然與梅山歷史、民俗、信仰、語言等方面有著無法割裂的必然聯(lián)系。區(qū)域文化研究如果缺乏各學科有機聯(lián)合的整體性觀照,極有可能因研究視野狹隘,研究方法單一,導致研究結論片面。為了避免梅山文化研究重蹈此類覆轍,本次研討會邀請梅山文化研究的各學科專家、學者面對面跨界交流,旨在打通學科壁壘,運用跨學科(Interdisciplinary)
研究方法共同探尋梅山區(qū)域文化的真諦。
對于音樂學者而言,跨學科研究并不陌生,音樂學各分支學科基本都是兩個以上學科的相互融合。尤其是民族音樂學,它的歷史“也就是它自身的學科跨界發(fā)展史”。②從跨界視角來看,本次會議中的歷史、民俗、語言等各學科論文確為梅
山音樂文化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學術信息。
歷史追溯是區(qū)域音樂研究梳理源流的重要視域,梅山先民主要是無文字的瑤苗族群,因而對梅山歷史的追溯更依賴考古發(fā)掘而非歷史文獻。所以,會議第一板塊的四篇文章都是依據田野考古所獲資料而成。劉森淼研究的湖南商周青銅器大多數是禮樂同體器物,蘊藏著豐富的音樂歷史信息,對解讀梅山先秦音樂歷史極具歷史和學術價值;楊理勝對史前梅山先民的族屬與梅山交通路線的探索為探究梅山民間音樂的族性與傳播軌跡提供了研究途徑;而以梅山陶瓷為研究對象的兩文通過各地窯址比較研究可探尋梅山地域的移民
軌跡,從而追溯梅山民間音樂的歷史源流。
民俗是民間音樂依存的載體和表達的文化空間,而民間音樂則是民俗活動的重要內容,兩者密不可分。解讀梅山民間音樂的涵指意義無法脫離梅山民俗與民間信仰的研究,會議第二板塊的四篇文章恰恰印證了這一點。前面兩篇文章論據的田野來源——梅山儺儀,與梅山民間音樂——儺戲在儀式過程中本身就密不可分,儺戲表演的涵指就在儺儀活動構建的神性文化空間之中。而后面兩篇文章所談的梅山“家主”“地主”神像,正是梅山民間儀式中以儺戲娛神的兼具藝人、祖先、儺神三位一體之神。如不了解其身份,儺戲研究就無法上升到文化學的層面進行闡釋。
民間音樂尤其是民歌研究,必然涉及到要用語言學理論和方法來解讀詞曲關系。因而在會議第三板塊中,從事語言學研究的羅昕如教授針對石萍論及新化方言與山歌關系的文章提出了中肯的建議。張應華、趙書峰等音樂學者也根據多年研究經驗,針對語言學的語音、語義、語用三方面知識如何在民間音樂研究中依據不同情況加以運用,以石萍的文章為例證進行了分析??梢姡鐚W科的學術研討會確實能拓展
學術視野,“他山之石”的確“可以攻玉”!
本次梅山論壇專題研討會本著少而精的理念,邀請的大多是各學科領域的專家,由他們針對梅山文化的同一主題進行跨學科交流雖尚屬首次,卻具備引領和示范意義。為確保研討充分、深入,會議組委會安排每位學者進行論文宣講和自由研討的時間長達五十五分鐘。與會專家充分肯定了本次研討會的舉辦宗旨與模式,認為梅山文化研究就應該消除學科壁壘,共同把握梅山文脈,逐步構建起開放、多
元的理論體系。
① [元]脫脫等著《宋史》494卷,列傳第二百五十三,《蠻夷二·梅山
峒》, 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4196頁。
② 伍國棟《音樂學的學科跨界研究———以民族音樂學為例》,《音樂研究》2014年第1期第19、23頁。
諶 蕾 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音樂學院講師
李祖勝 博士,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音樂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 劉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