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長富

人的記憶很奇怪，有的如縹緲煙云，似有似無；有的卻如石刻鐵鑄，歷久彌新；有的盡管是零散的記憶，卻成了一生的念想，終生難忘。如，一提到菜飯，關(guān)于豬油菜飯的記憶便會瞬間鮮活起來，其感受尤為深刻，是我舌尖上最溫馨的回憶。

上個世紀60年代末期，物質(zhì)匱泛，那時的我在蘇州求學。在外求學的那幾年給我留下了不少記憶和莫名的牽掛，最令我難忘的要算那頓豬油菜飯了。一天，我和幾個同學在蘇州觀前街走著，忽然，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我們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松鶴樓對面那間不起眼的小飯店。

小店的女主人細瘦白凈，精致美麗，是標準的吳地美女。我們就在這個小店里，吃了令我終身難忘的咸肉豬油菜飯。

我們一人點了一份菜飯，盛飯的碗是藍邊青瓷小花碗，碗里的青菜綠洇洇的，米飯亮晶晶的，豬油香噴噴的，飯還未到，誘人的香味就飄了過來。這對饑腸轆轆的我來說，簡直是無法抗拒的誘惑，夾一口放入嘴里，沁入心肺，滿嘴生津，饞涎欲滴。

在這間小店，買飯又點菜的，店主便將菜、飯、湯一起端上來，光買飯不點菜的，飯店免費送一碗湯。這一碗免費的湯一點也不馬虎，湯還沒有送到面前，香味就先飄了過來，問了店主才知道，這是肉骨頭熬的湯，上面還灑著生青蒜葉。我們這些窮書生經(jīng)濟窘迫，都只買飯不點菜，能在吃飯的同時美美地享受一碗香氣撲鼻的骨頭湯，對我們而言再好不過了。

那飯真是色、香、味俱佳，青菜點綴其間，聞著芳馥，吃到嘴里松軟脂潤，噴香爽口，甘香軟滑，筋道綿軟。那份香糯經(jīng)久難忘，當時饑腸轆轆的我們幾口就把一碗飯全吃光了，當時真想再來兩碗好把肚子填飽，可口袋滿足不了肚子的要求，囊中羞澀的我們只能望飯興嘆。

那吃在嘴里便潤到肺暖到心的滋味難已形容，就是這一嘗，無名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彌漫心頭，那時的我認為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豬油菜飯，今后能有足夠的豬油菜飯吃就行了。后來條件好了，物質(zhì)豐富了，特別是走上工作崗位以后，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可不知怎的，總是覺得其他飯菜經(jīng)不起回味，記憶中最美味的還是那頓豬油菜飯。

很多年后，我又去蘇州，特地去觀前街尋那間小飯店，想著如今口袋里有幾文錢了，滿足一下當年的愿望?？蛇z憾的是之前的小飯店已不見蹤影，唯有那豬油菜飯的香味還一直留在我的心底。

蘇州不是政治經(jīng)濟中心，歷史上少有戰(zhàn)亂，蘇州人大多追尋安逸的生活，當?shù)匦〕员姸啵慰涂赏ㄟ^美食來品味那份古典與休閑。前幾天，我又去蘇州觀前街，當今的蘇州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亂哄哄的了，這里的繁華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到處都是粉墻黛瓦，古雅亭臺，飛檐翹角，曲折長廊，耳邊不時傳來一陣陣吳儂軟語。這里沉淀著歷史文化古城應(yīng)有的氣息——數(shù)千年的書卷氣，在這里，各種吃食文化得到了充分展示?？晌肄D(zhuǎn)悠了半天，就是找不到當年那家小飯店，蘇州的小吃很多，也很出名，但我唯獨對那豬油菜飯情有獨鐘，對它的留戀根深蒂固，那幽香的余味雖記憶猶新，但未能再吃一次。

再后來，我也吃過不少菜飯，在佐料上比豬油菜飯更豐富，但不管怎么咀嚼也找不到當年那種味道，似乎少了點什么。那原始的菜飯香是絕版，我再也沒有吃到過當年那種滋味的菜飯。原來，逝去的時光就藏在那豬油菜飯里。我尋思著，是菜飯的味道變了，還是我們的口味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而改變了呢？或許我是在懷念那段青蔥的歲月吧，明明知道再也找不到那間菜飯館了，但我仍不死心，還在尋找，尋那讓我情有獨鐘的味道，尋那凝結(jié)著這座城市的文化記憶，不負百年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