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做合一是本校的校訓,我們學校的基礎就是立在這五個字上,再也沒有一件事比明了這五個字還重要了。說來倒很奇怪,我在本校從來沒有演講過這個題目,同志們也從沒有一個人對這五個字發(fā)生過疑問,大家都好象覺得這是我們曉莊的家常便飯,用不著多嘴饒舌了??墒俏医鼇碛龅搅藘杉拢刮矣X得同志中實在還有不明了校訓的意義的。
一是看見一位教導員的教學做草案里面把活動分成三方面,叫做教的方面,學的方面,做的方面。這是教學做分家,不是教學做合一。
二是看見一位同學在《鄉(xiāng)教叢訊》上發(fā)表一篇關于曉莊小學的文章。在這篇文章里,他說:“曉莊小學的課外作業(yè)就是農事教學做?!痹诮虒W做合一的學校的辭典里并沒有“課外作業(yè)”。課外作業(yè)是生活與課程離婚的宣言,也就是教學做離婚的宣言。今年春天洪深先生創(chuàng)辦電影演員養(yǎng)成所,招生廣告有采用“教”“學”“做”辦法字樣,當時我一見這張廣告,就覺得洪先生沒有十分了解教學做合一。倘使他真正了解,他必定要寫“教學做”辦法,決不會寫作“教”“學”“做”辦法。
他的誤解和我上述的兩個誤解是相類的。我接連受了兩次刺激,覺得非徹底的、原原本本的和大家討論明白,怕要鬧出絕大的誤解。思想上發(fā)生誤解則實行上必定要引起矛盾。所以把這個題目來演講一次是萬不可少的。
我自回國以后,看見國內學校里先生只管教,學生只管受教的情形,就認定有改革之必要。這種情形以大學為最壞。導師叫做教授,大家以被稱教授為榮。他的方法叫做教授法,他好象拿知識來賑濟人的。
我當時主張以教學來代替教授法,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務會議席上辯論二小時,不能通過,我也因此不接受教育專修科主任名義。八年,應《時報·教育新思潮》主干蔣夢麟先生之征,撰《教學合一》一文,主張教的方法要根據(jù)學的方法。此時蘇州師范學校首先贊成采用教學法。繼而“五·四”事起,南京高等師范同事無暇堅持,我就把全部課程中之教授法一律改為教學法。這是實現(xiàn)教學合一的起源,后來新學制(1922年北洋政府頒布的學制,又稱壬戌學制。編者注)頒布,我進一步主張:事怎樣做就怎樣學,怎樣學就怎樣教;教的法子要根據(jù)學的法子,學的法子要根據(jù)做的法子。這是民國十一年的事,教學做合一的理論已經成立了,但是教學做合一之名尚未出現(xiàn)。前年在南開大學演講時,我仍用教學合一之題,張伯苓先生擬改為學做合一,我于是豁然貫通,直稱為教學做合一。去年我撰《中國師范教育建設論》時,即將教學做合一之原理作有系統(tǒng)之敘述。
我現(xiàn)在要把最近的思想組織起來作進一步之敘述。教學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們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學。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學的是學生。從先生對學生的關系說:做便是教;從學生對先生的關系說:做便是學。先生拿做來教,乃是真教;學生拿做來學,方是實學。不在做上用功夫,教固不成為教,學也不成為學。
從廣義的教育觀點看,先生與學生并沒有嚴格的分別。實際上,如果破除成見,六十歲的老翁可以跟六歲的兒童學好些事情。會的教人,不會的跟人學,是我們不知不覺中天天有的現(xiàn)象。因此教學做是合一的。因為一個活動對事說是做,對己說是學,對人說是教。比如種田這件事是要在田里做的,便須在田里學,在田里教。游泳也是如此,游水是在水里做的事,便須在水里學,在水里教。再進一步說,關于種稻的講解,不是為講解而講解,乃是為種稻而講解;關于種稻的看書,不是為看書而看書,乃是為種稻而看書;想把種稻教得好,要講什么話就講什么話,要看什么書就看什么書。我們不能說種稻是做,看書是學,講解是教。為種稻而講解,講解也是做,為種稻而看書,看書也是做。這是種稻的教學做合一。一切生活的教學做都要如此,方為一貫。否則教自教,學自學,連做也不是真做了。所以做是學的中心,也就是教的中心。“做”既占如此重要的位置,寶山縣立師范學校竟把教學做合一改為做學教合一,這是格外有意思的。
一九二七年 十一月二日
注:本文來自陶行知一九二七年 十一月二日在曉莊師范演講會的演講稿,原載1928年1月15日《鄉(xiāng)教從訊》第2卷第1 期。
(作者簡介:陶行知,生于1891年10月18日,于1946年7月25日逝世,漢族,徽州歙縣人,原名文浚,大學期間推崇明代哲學家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學說,取名“知行”。畢業(yè)于金陵大學(1952年并入南京大學)文學系,中國人民教育家、思想家,偉大的民主主義戰(zhàn)士,愛國者,中國人民救國會和中國民主同盟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曾任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教務主任,中華教育改進社總干事。先后創(chuàng)辦曉莊學校、生活教育社、山海工學團、育才學校和社會大學。提出了“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教學做合一”三大主張,生活教育理論是陶行知教育思想的理論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