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春 圖+黃培
揚州,一座歷史文化名城,因詩詞而聲名遠播,無論是李白的“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還是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都能讓人產(chǎn)生無限的遐想。
揚州,一座歷史文化名城,因詩詞而聲名遠播,無論是李白的“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還是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都能讓人產(chǎn)生無限的遐想。
揚州這座城市,就是讓人吟著詩詞,欣欣然、飄飄然而至的。
原本是要在春天去探訪揚州的,因為春天才能體味“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的意境,卻因那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而不能等了。女兒聽說暑假去揚州也極為高興,她說:“好啊,好啊,我早想嘗嘗揚州炒飯、大煮干絲、紅燒獅子頭還有富春包子了?!?/p>
我們是外鄉(xiāng)人,帶著懷古的目光探尋:哪里是“十里長街”?哪里有“夜市千燈”?朋友得意地介紹:“唐宋元明清,從古看到今,到了揚州,第一要游瘦西湖,第二要逛揚州私家園林 ,第三要品嘗揚州美食,三者缺一不可?!?/p>
車覽揚州,但見一個精小的現(xiàn)代城市,老街青磚白墻,古色古香,感覺卻是簇新簇新的,那是旅游城市里見得很多的仿古群落。老城之外并無高樓,“以純”“森馬”“優(yōu)衣庫”一閃而過,“肯德基”“麥當勞”“星巴克”接踵而來,“摩拜”“OFO”單車隨處可見,大街小巷車水馬龍,男女老幼欣然往來,怡然自得。
“這便是揚州?與想象的大不一樣啊?!蔽艺f。
“你以為揚州什么樣?沒有汽車還是騎馬?沒有手機還用烽火臺?沒有電視還逛青樓?讀書人啊……”朋友笑我書生意氣,把一個“人生只愛揚州住,夾岸垂楊春氣薰”的揚州,一座古韻與和現(xiàn)代并存的揚州,一座可以賞著美景、品著美食、讀著詩書游覽的揚州推在我面前。
“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紅橋儼畫圖。也是銷金一鍋子,故應(yīng)喚作瘦西湖?!?乾隆年間,錢塘詩人汪沆把贊頌留給了當時的揚州湖,“瘦西湖”由此而得名。
我卻在不經(jīng)意間,與一片煙雨瘦西湖相遇,細雨朦朧、楊柳依依,濕徑幽靜,時有雨燕啁啾,殷勤迎客。細密的雨絲無聲地灑落在湖面上,灑落在“一陣風來碧浪翻,珍珠零落難收拾”的荷塘。女兒蹲在荷塘邊,看雨珠在荷葉上滾落,看雨珠在荷瓣中滴落,心情大好,念出“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的句子。
煙雨中的二十四橋,還是夢中的樣子,詩意濃郁,猶如披著輕紗的女子,多情而溫婉。河岸的垂柳,把青翠與優(yōu)雅疏疏地垂向水面,有幾只鴨子在水中嬉戲,攪擾了橋的倒影,攪擾了樹的倒影,也把“二分明月一聲簫,半屬揚州廿四橋”的詩句從唐朝攪擾到今世。
沿著綠柳長堤,且行且讀。過五亭橋,讀“五亭橋月:香屑墜廊點點金”;到登鳧莊,讀“鳧莊總在水中泅,錦簇一團畫未收”;望小金山,讀“不歷波濤險,金山共得名”;游法海寺,讀“客來方禮磬,僧坐但翻經(jīng)”……
揚州浪漫的橋影和靜靜的流水,依依的垂柳和爛漫的花樹,千百年來吸引了文人騷客前往,游玩之際,留下了無數(shù)動人的詩篇。
法海寺有一座白塔,和北京北海公園的一樣,據(jù)說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揚州的鹽商們連夜督促匠人建造的。法海寺的著名也不只是白塔,還有一樣吃食——紅燒豬頭。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羅聘曾有詩云:“初打春雷第一聲,雨后春筍玉淋淋。買來配燒花豬頭,不問廚娘問老僧?!辟澋木褪沁@里的燒豬頭。朱自清在《揚州的夏日》一文中,也念念不忘燒豬頭,說:“揮汗吃著,倒也不壞的?!蔽覀兙驮诜êK赂浇昧宋绮?,特別點了一份燒豬頭,果然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雖沒體會“揮汗吃著”妙處,卻以為“伴著細雨瞧著荷花吃著”更有滋味。
一步一景,樓臺亭閣;一景一吟,皆成詩畫;更兼斜風細雨,說不盡完的動人故事,吟不盡的唐宋詩詞。我說雨中游湖,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難得之事;朋友說,雨中游湖,更有別樣的景致;女兒說,雨不大不小剛剛好,荷花更艷麗,垂柳更青翠。
揚州浪漫的橋影和靜靜的流水,依依的垂柳和爛漫的花樹,千百年來吸引了文人騷客前往,游玩之際,留下了無數(shù)動人的詩篇。
游覽揚州私家園林,我竟把杜牧和他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丟在一邊,卻念念不忘曹雪芹與清朝宗室敦誠寫給他的“揚州舊夢久已覺,且著臨邛犢鼻裈”,并用探究的目光,搜尋曹雪芹的揚州舊夢。
康熙年間,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任揚州署理鹽政。康熙六度南巡,曹寅接駕四次。接駕的排場在《紅樓夢》元妃省親多有描述,接駕也造成難以彌補的“巨額虧空”,后來成了曹家被抄的口實。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任揚州署理鹽政,《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任揚州鹽漕,書里書外,人生變遷見證了揚州鹽業(yè)的發(fā)達與輝煌,沉浮與興衰。曹雪芹把揚州夢寫入了《紅樓夢》,也把揚州夢賦予來來往往的后世之人,于是,來到揚州私家園林游蕩的人們,或多或少會猜測:曹雪芹幼年時住在哪個園子?林黛玉幼年時又在哪個園子吟詩、作畫、繡香囊?
揚州園林素負盛名,據(jù)說在鼎盛時期,揚州城內(nèi)私家園林達200多處,而且在清代乾隆、嘉慶年間,“甲天下”的是揚州園林,而不是蘇州園林。清代戲曲家李斗在《揚州畫舫錄》中有“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亭勝,三者鼎峙,不分軒輊”之說。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等詩句,述說著揚州的鼎盛與繁華,揚州鹽商壟斷行業(yè),富甲一方,他們不必勞力如農(nóng)工,也不必勞心如仕宦,他們的生活方式,自然有一種世俗的精細,于是,揚州的烹飪、雕刻、繪畫、盆景、園林,無不工巧而精細。揚州文化由鹽商們營造,鹽商的富足,從乾隆游揚州,鹽商大賈一夜造白塔可見一斑。他們有足夠的財力來建造園林,窮奢極欲。揚州園林既具有皇家園林金碧輝煌、高大壯麗的特色,又有大量江南園林中的建筑小品,自成風格:竹林環(huán)抱的個園,曲徑通幽的何園便是代表。石徑盤旋的小盤谷,別有洞天的匏廬,曲園巧妙的逸圃,無不令人游興盎然、流連忘返。
日出、夕陽、煙雨、夜色,再加上形態(tài)各異的私家園林景觀,為揚州增添了諸多魅力,其四季之景也各有特色,讓人流連忘返。
在揚州眾多的園林中,總感覺何園最適合緬懷曹雪芹,在西園水中亭想象賈母聽戲的盛況;流連復(fù)道回廊,又似乎看到寶釵撲蝶的畫卷……雖然知道大觀園不在揚州,也知道揚州夢、《紅樓夢》皆為“舊夢”,如我這般的游客,唯有賞園與讀詩,怪石、雕柱、飛檐、花草、回廊、碧水、燈籠,無不展示何園主人何芷舠的巧妙和獨具匠心,園中的楹聯(lián)、詩詞,更顯示了何芷舠為人清雅和滿腹經(jīng)綸。在船廳,吟“窗開四面,地鋪波紋”,吟“月做主人梅做客,花為四壁船為家”;在水心亭,吟“四面串樓環(huán)水抱,幾堆假山嘆自然”……
就這樣,我們一路游園,一路吟誦,不經(jīng)意間就完成了一場明清歷史時空的穿越。
揚州人的慢生活從一杯早茶開始,揚州茶社中最出名的,不外乎“冶春” “富春”“共和春”,揚州人稱之為“三春”,它們見證了百年來揚州茶社的盛況。即使是外鄉(xiāng)人,來到揚州,茶社也是必去之處,正所謂“壺中四季倩香稠,細點精肴繞齒柔,若以浮生為寂柳,初枝欣折下?lián)P州”。
我不能免俗,盤桓揚州數(shù)日,閑逛茶社,竟然一天比一天去得早,因為天剛破曉,大大小小的茶樓門前,就已排起了長龍,若想尋個座位品茶,還真是不易。
一些老茶客每天早8點左右到茶社,坐到11時才離開。午后3點,他們又到茶社,直到暮色蒼然,才安步當車慢慢離去。算來,他們一天的大部分時光都在茶社度過。一茶清茶,幾碟茶點,數(shù)位老友,或圍坐閑聊,或打撲克,有的干脆什么也不做,就閑閑地呆著,看看天,望望湖水,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我去茶社不為茶,而為茶點,第一要吃的是大煮干絲。小時候讀朱自清的《揚州茶館》,對“燙干絲”記憶頗深,而當《舌尖上的中國》把大煮干絲的美妙帶到千家萬戶時,我已無數(shù)次品嘗過大煮干絲的滋味了,但次次都有人說“大煮干絲在揚州”。此行到揚州,每日去一家茶社,必點大煮干絲,這才發(fā)現(xiàn),即使在揚州,不同廚師得此菜品的精髓不同,味道也不盡相同。
日出、夕陽、煙雨、夜色,再加上形態(tài)各異的私家園林景觀,為揚州增添了諸多魅力,其四季之景也各有特色,讓人流連忘返。
一日,我去了臨河的一家茶社,這是座三層仿古建筑,底樓大堂,二樓雅座,三樓包房,無不開闊軒敞,一應(yīng)端莊潔凈,均為仿紅木的桌案靠椅、青白瓷的杯盤碗盞,無論從何種角度,都給人以鄭重其事的感覺。這里,我獲許走進后廚,觀看大廚做大煮干絲的過程:以薄刃將白豆腐干開片切絲,細若秀發(fā),再以清純火腿雞湯慢火煨制成金黃色,配以同等纖細的火腿絲、筍干絲,外加一撮指甲蓋大小的河蝦仁,吃時拌勻,嫩滑中帶柔韌,清新中顯腴美。干絲除了煮,還可以燙,這次全然不用雞湯,純以滾水燙熟,潷水后摶成圓錐狀,加姜絲、蝦米、嫩筍絲各一小撮,淋以黃豆醬油、小磨麻油,鮮爽中略含有甜味,與煮干絲恰成雙璧。對于各自的用處與妙處,朱自清也說得清楚:“所謂煮干絲,那是很濃的,當菜很好,當點心卻未必合適……燙干絲就是清的好,不妨礙你吃別的?!?/p>
干絲之外,三丁包子、千層油糕、翡翠燒賣等揚州美食都不可錯過,“妙手纖纖和面勻,搓酥參拌擅奇珍”,說的是揚州的面食功夫;以拆燴鰱魚頭、扒燒整豬頭、蟹粉獅子頭為主菜的“三頭宴”更令人開懷,有詩描繪“三頭宴”的盛況:“揚州好,佳宴有三頭,蟹脂膏豐斬肉美,鑊中清燉鰱魚頭,天味人間有。揚州好,佳宴有三頭,盤中荷點雙雙玉,夾食鮮醇爛豬頭,雋味朵頤留?!比缃瘢贩郦{子頭享譽中外,魚頭、豬頭待客已成風俗,三頭菜肴聯(lián)袂成席,更是“雋味朵頤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