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英國暢銷歷史作家安德魯·羅伯茨撰寫的《丘吉爾:與命運同行》一書在英美同步上市,此書被評論家稱為“最偉大英國首相的最偉大傳記”。該書的一大亮點在于,揭示了丘吉爾在高舉英美同盟大旗的同時,心中一直涌動著“反美情結(jié)”。
選定溫斯頓·丘吉爾為新書的主人公時,英國暢銷歷史作家安德魯·羅伯茨,決定將視線從數(shù)以萬計的演講記錄和官方文稿上移開,而是以私人信函、親歷者口述乃至從未公開的英國王室日記,作為撰寫《丘吉爾:與命運同行》一書的突破口。
對檔案的深入發(fā)掘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發(fā)現(xiàn)。這部11月初在英美同步上市的作品厚達1100余頁,被評論家稱為“最偉大英國首相的最偉大傳記”。
大量言辭飽含對美國的懷疑、警惕乃至仇視
“我們共同的語言是無價之寶,有朝一日,它將成為共同公民的基礎。”1943年9月,丘吉爾在美國哈佛大學發(fā)表熱情洋溢的講話:“我喜歡想象英國人和美國人在廣闊的土地上自由往來,彼此沒有陌生的感覺?!鼻鸺獱柕碾p親來自美國,在長達2/3個世紀的政治生涯中,在英美兩國的精英和平民面前,他一直將自己塑造為“英美親密關系”的代言人。
然而,《丘吉爾:與命運同行》頗具顛覆性地提出,談及英美關系,丘吉爾在公開與私人場合的態(tài)度往往天差地別。安德魯·羅伯茨在推介新書時強調(diào),從英國皇家檔案館的資料、蘇聯(lián)駐英國大使的日記、丘吉爾同親朋好友的閑聊當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大量情緒化言辭,其中飽含對美國的懷疑、警惕乃至仇視。
丘吉爾對美國的負面情緒可以追溯到青年時代,那也是大英帝國最輝煌的歲月。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當時在印度服役,言語間時而流露出對外國的不屑。1899年,他的母親珍妮打算出版一本宣傳英美友好的雜志,結(jié)果被兒子駁斥了一頓。丘吉爾在家書中告誡母親,她想在新刊中采用的口號“血濃于水”很沒檔次,把星條旗和米字旗印上封面的做法太蠢,并直言不諱地宣稱,英美同盟的提法純屬“趕時髦,是癡人說夢”。
安德魯·羅伯茨認為,這封信的基調(diào)貫穿于丘吉爾此后66年的人生。身為政治領袖,他慷慨激昂或溫情脈脈的陳詞背后始終是冷酷的現(xiàn)實主義思維。就像時年24歲的他在另一封給母親的信中所寫的那樣:“我的信條之一是促進英語民族的相互理解……只要利益一致,我們現(xiàn)在和今后都可以做朋友,但如果分歧無法解決,那也用不著費力氣套近乎?!?/p>
“美國人傲慢自大,妄圖主宰世界”
一戰(zhàn)期間,丘吉爾先后擔任海軍大臣和軍需大臣,這段履歷強化了他對美國的敵意。20世紀20年代,美國計劃建立一支與英國海軍實力相當?shù)呐炾?,立刻被丘吉爾視作挑釁?/p>
1927年6月,時任財政大臣的他在一份秘密內(nèi)閣備忘錄中寫道:“一個以海軍為生命的大國(英國)和一個以海軍為威望的大國(美國),根本不可能平起平坐。但有些人總覺得,我們有責任遷就美國,滿足對方的虛榮心?!?/p>
一個月后,他寫道,別以為英美開戰(zhàn)是不可想象的,“無論戰(zhàn)爭多么愚蠢,損失多么慘重,我們絕不希望把自己置于美國的威權(quán)之下……鑒于美國海軍的優(yōu)勢,巨大的危險籠罩著世界”。1928年,與保守黨政客詹姆斯·韋德伯恩吃飯時,丘吉爾再度表示,美國人“傲慢自大,敵視我們,妄圖主宰世界”。
1928年11月,赫伯特·胡佛當選美國總統(tǒng)后,在英國償還戰(zhàn)爭債務問題上不依不饒,英美關系更加緊張。“可憐的英格蘭啊,”丘吉爾寫信給妻子克萊門蒂娜,“她正在緩慢卻束手無策地被逼進角落”。
“吐槽”背后是落寞與無奈
按照《丘吉爾:與命運同行》的說法,在二戰(zhàn)最激烈的日子里,丘吉爾最信任的傾訴對象是英國國王。他與英王喬治六世起初并不和睦,但雙方的關系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迅速改善了。從1941年起,丘吉爾每周二都要去白金漢宮和國王一同進餐。支開仆人,他倆自己端菜倒酒,無話不談。每次密會結(jié)束,喬治六世都會詳細記下丘吉爾的“吐槽”。
這些如今保存在溫莎城堡的資料顯示,即便在英美“大西洋聯(lián)盟”成立后,丘吉爾對華盛頓依然牢騷滿腹。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發(fā)不久,他向國王抱怨道:“眼看著日本人攻城略地,美國佬除了自吹自擂什么都不做?!币粋€月后,他感嘆,“假如美國太平洋艦隊沒被轟沉在海底,他們本可以阻止這一切”。1943年元旦,丘吉爾在談及戰(zhàn)略反攻計劃時承認,沒有美方幫助,英國無計可施,但“他們訓練軍隊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美國在二戰(zhàn)中坐收漁翁之利,不僅擊敗了軸心國,還把英國徹底擠下了寶座。
勝利的天平不斷向同盟國傾斜,丘吉爾卻愈發(fā)沮喪。1944年3月,在分析歐洲戰(zhàn)局時,他自嘲道:“東邊是一頭被勝利沖昏頭腦的熊(蘇聯(lián)),西邊是一頭蹣跚而行的大象(美國),我們英國好比夾在中間的一頭驢。”7月4日,諾曼底登陸成功近一個月后,他依然希望羅斯福把美軍調(diào)往巴爾干半島而非法國南部?!傲_斯福的回復肯定讓他很不爽”,喬治六世在日記中提到,“我們深思熟慮的計劃全被羅斯福和美國參聯(lián)會無視了”。
當然,丘吉爾在美國人面前從未流露出真情實感,更不用說在公開演講和廣播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撕毀那些“措辭火爆”的電報草稿,待心情平復后用溫和的語氣重寫。
1945年2月的雅爾塔會議過后,美國拒絕就中東歐國家的前途對莫斯科采取強硬立場,丘吉爾只能繼續(xù)把怨氣藏在心里?!皽厮诡D對羅斯福關于波蘭的表態(tài)并不滿意,說后者的措辭軟弱無力,蘇聯(lián)人在明確的信息面前才肯罷休?!痹诼淇顬?月13日的筆記中,喬治六世如是寫道。
“無奈”與“落寞”或許更能概括丘吉爾此刻的心態(tài)。正如他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夕對妻子所言:“看到我們(英國)的軍隊遠遠少于他們(美國)的軍隊,我非常痛苦。我一直希望英美保持平等,但面對一個強大的、人口比我們多幾倍的國家,這怎么可能呢?”
從1895年到1961年,丘吉爾16次踏上美國的土地,半數(shù)訪問是以首相身份進行的。大庭廣眾下,他對美國不吝溢美之詞,因此被某些懷念大英帝國的人斥為“卑躬屈膝”。
安德魯·羅伯茨就此表示,在丘吉爾去世53年后的今天,他希望人們明白,丘吉爾半生力挺英美同盟,完全是出于維護英國利益的動機?!靶目诓灰弧辈粫谏w他作為杰出政治人物的兩大特質(zhì):他懂得舍小取大,令本國收益最大化;在對個人和國家命運的判斷上,他極富先見之明,深刻意識到走下坡路的英國必定有求于美國。
(梁衍軍薦自《青年參考》2018.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