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艷紅
我的老家有兩處院落,一曰東院,一曰西院,對門而立,只隔著條幾米的過道。
每次回老家,我都會到我住過的西院看看。
西院,本是新院,我在那里長大,我在那里讀書,我在那里練字。
后來,本是老院的東院翻蓋了,東院變成了新院,西院便成了老院。
老院有老院的味道。
雖然磚瓦都舊了,雖然門窗都破了,雖然屋里也落滿了灰塵,可我喜歡這樣的地方。
屋子里,有我用過的桌子,還有我用過的書櫥,幾個躲在角落里的小缸,當(dāng)然也是小時候用過的。
小缸,對于我的小時候來說,充滿了無窮的誘惑,因為那里面有媽媽腌的五香咸菜和出了油的咸雞蛋。
咸菜自不必說,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家常大菜,上學(xué)時,爸爸總是給我?guī)限舻媒Y(jié)結(jié)實實的一玻璃瓶子。
咸雞蛋,咸雞蛋,出了油的咸雞蛋,可就是我們那個年代的海參鮑魚了,只有來客人的時候才能見它出場。
媽媽把咸雞蛋切成四塊,擺在盤里像花一樣,澆點醬油,淋點香油,真饞人啊!
若是來了明白的客人還好,一端上桌他就會說,先讓孩子吃,然后他用筷子夾兩塊放我手里,我就拿著跑街上去拉饞了。
若是來了不明白的客人,那我就只能坐在門檻上看他煽情地表演了。
他一口一口吱吱地喝酒,他一塊一塊咂巴咂巴地吃咸雞蛋,直到盤里一塊不剩,他也不看我一眼。
媽媽腌得油太多了,一咬就淌他滿嘴,他用手一抹,腮幫子上都是,咋不弄個滿臉油呢?
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小缸上布滿了灰塵,由內(nèi)到外的鹽漬厚厚地掛在缸壁上,透露著歲月的印痕。
我把兩個小缸拿出來,擦洗干凈,帶回了濟南,書房里放了一個,客廳里放了一個,歷史就這樣無縫隙地與今天對接了。
夜深人靜時,我便會凝視小缸,凝視著凝視著,我就發(fā)現(xiàn),它里面不僅裝著我當(dāng)年的傻,還裝著當(dāng)世人的聰明,抱起來晃晃看看,它們又都若有若無,拿過抹布一擦,就啥都沒了。
流年歲月,世事無塵。
真的是這樣,昨日的是非成敗都是今天的灰塵,今天的功過榮辱又成了明日的灰塵,它們都會裝在歷史的小缸里,被鹽漬湮沒,或一抺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