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琪
奔騰不息的是長江,永不枯竭的是青春。
我從小在長江邊上長大,也許是父母太忙的原因,我的童年記憶只有那長江,那村莊,那門前的桂花樹和坐在樹下摘菜的外婆。
我的外婆有著尋常老人不曾有的活力,她愛唱歌,有時候也愛翹起蘭花指扭一支舞。每天樂呵呵的,總愛把大家逗笑,大家都戲稱她為“老頑童”。我就是在外婆的影響下度過了沒有父母陪伴的童年,卻也是十足的歡樂。
十月,桂花飄香。門前的桂花樹,身著白色的盛裝將我們包圍。外婆依舊坐在小板凳上摘菜,而我在一旁翩翩起舞。紛飛的桂花落在外婆有些斑白的發(fā)間,落在我的臉頰。仔細嗅嗅,有一股不太濃郁的清香,就好像——青春的味道。外婆放下手中剛摘好的莧菜,抬頭望向隨風(fēng)拂動的桂花,“琪琪啊,你看——你就像那幾株花骨朵兒,而外婆啊,就是那幾片將落未落的殘花啦!”一句不經(jīng)意的孩童之言,卻讓外婆剛剛黯淡下來的目光又重回靈氣,“不管怎樣,都是一樣的香啊!”是啊,外婆,不論歲月如何催人老,您都是那樣青春永駐。
二月,門前的草地上積起了厚厚的雪。對著屋外白茫茫的一片,外婆又哼起了小調(diào),是她常唱的《唱支山歌給黨聽》。唱到動情時,外婆突然噤聲了,“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天,鬼子打進了我母親的村子……”那時的我只當聽故事般,卻不知老人眼眶里的晶瑩承載的是什么。那天的外婆沒有了平日的朝氣,而后又拉著我要到長江邊上走走。外婆說,她小的時候,長江邊還是很干凈的,男人們跳下去就能洗個澡,女人們在江邊洗衣服。我望著眼前有些渾濁的江水,想說點什么可又說不出。這江邊鮮有人來了,只是偶爾有人來渡船過江。村里的人陸續(xù)都到城里打拼,曾經(jīng)熱鬧的氣氛也漸漸消失殆盡。唯有外婆,像一條永不枯竭的河,一直守著這座村莊,這條陪伴她一生的長江,從不曾離去。
回頭望去,一汪汪淚水在外婆的眼中流淌……
那之后,我被父母接回了城里,一晃就是四年。再一次見到外婆,是在市中心的醫(yī)院。推門而入,一片白色沖擊我的視野,外婆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靈動而青春的雙眼緊緊閉著,只有吊瓶的“嘀嗒”聲還在證明她生命的存在。外婆第一次離開村莊來到城里,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前幾年在小村子得了歌唱獎的外婆還曾抓著我的手一步一蹦的,可現(xiàn)在……怎么就不動了呢?
醫(yī)生說,外婆的四肢要很久才能活動得起來,就連說話,也要從牙牙學(xué)語開始。頓時,心中一陣堵塞。歲月將她的皮囊催老,她用歌聲與活力告訴我們她還年輕,如今,歲月要將她青春的心態(tài)也一同剝?nèi)??握著外婆的手,一股力量使我不禁小聲唱起了那只熟悉的歌,“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外婆慢慢睜開了眼睛, 嘴角微動著,好像也在和著歌曲,那聲音念不清歌詞,卻唱得執(zhí)著而有力。一老一小,一聲稚嫩,一聲喑啞。外婆艱難的吐著每一個音符。
此時此刻,一汪汪淚水在我的眼中流淌……
直到現(xiàn)在,外婆還在堅持向歲月證明——她青春尚在,仍能動情的歌唱。
感謝那條流淌在外婆心間永不枯竭的河,能讓她將不被歲月善待的日子化作一支青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