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文明的不斷進步,作為藝術載體的詩歌也在不斷地發(fā)生改變。比如詩人的自覺意識、獨立思考、對現(xiàn)實的追問等。身邊的詩人經常談到這樣一個話題:擔憂現(xiàn)在的詩歌門檻太低,讓詩歌失去了它本該有的品質和價值。我想,保持詩歌的品質,不僅關乎語言的技藝,也關乎詩人的獨立思考。本期“發(fā)現(xiàn)”欄目推出譚雅尹和霽晨兩位年輕詩人的作品,分別由上期“發(fā)現(xiàn)”欄目詩人推薦。譚雅尹的組詩《大海的幻覺》具有象征主義詩歌的特質,作者采用隱喻和暗示,甚至帶有一些神秘主義傾向。霽晨的組詩《散步者筆記》與現(xiàn)實生活、日常生活非常接地氣,當然也包含著對人性的體恤和關懷。我在這里祝兩位90后詩人:堅持自我,在詩歌道路上走得更遠。(雨田)
譚雅尹,1994年生于廣東江門?,F(xiàn)就讀于華南農業(yè)大學珠江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已在《中西詩歌》《作品》《廣東青年作家詩歌精選》《特區(qū)文學》《廣州詩詞報》等刊物發(fā)表作品,曾獲第四屆“東蕩子詩歌獎·廣東高校獎”。
霽晨,本名郭建豪,1998年生,現(xiàn)就讀于深圳信息學院園林工程技術專業(yè)。已在《山東詩人》《中國詩歌》等刊物發(fā)表作品,有詩作入選《中國首部90后詩選》《華語詩歌雙年展》(2015-2016年)等選本。
燈 塔
光線——往下
橫生的羽翼
落在白鴿子棲身的鐵柱
無聲,長久地凝望。
海岸,港口迅速生長的眼睛
指向揮動的,永恒的白色手帕。
沿著內部,往身體觸摸不到之處
升起一朵花蕊。
你又會說:黃玫瑰啊
疾風中
呼叫——呼叫——
仿佛
遞給失控的候鳥
一句清涼的鄉(xiāng)音。
千重大海
沒有更廣闊的。于雜碎聲中擰出的
異樣音調,無法平息。
老人睡在公道的,藍色睡床
無數人向他走去。
水制的大衣披于軀殼之上
與音樂交流迷狂,隨光
隨嘆息一同起伏、流逝。
每件集聚的事物
懸置成閃光條紋
無數顆星星搖擺的網布。
一切在彼時靜止:
月光在確切時刻滲進我
織成清涼的幻覺
潛入夢境或睡眠。
腳步朝狂喜邁開
藍色夜幕連同白晝
往深處凜冽走去。
走去——窗子猛然顫動。
我所貪戀的靈魂
豐盈的羽翼——在外過冬
風艱難地爬上臂膀
那陡峭的路徑
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將永遠待在那里
享受甘甜的乳汁
音符構成的想象力
時間橫亙的每一片田野
閃耀,輝煌
我因此確信地活著。
夏天在長椅上打盹兒
陽光掃視每一個人的蘋果臉龐
玫瑰色的翅膀開始煽動——
一種飛逝的幻覺,仿佛觸手可及。
孤 獨
一個休息的位置
它們平坦地躺著
回味體內的回歸
影像遺棄的每條道路
遮蔽砍斷莊稼的頭顱
看不見澄澈的海灣
死者的聲音不會回來
在那兒——
我感覺它們在那兒
赤裸著,盛放著褐色的軀體
愛著,唯一地活著
一定有過全部收獲
才在深流或是枯葉的回聲里
踏著雪白的腳步
把琴弦?guī)У轿颐媲啊?/p>
是的,我聽見——
當我走進夜晚,掠過燭光
疑惑——
一個安歇之地將要帶我去向哪里。
記憶之身
時間外,狂暴的眼睛
注視身體閃入
重重大門。
五十只鳥在此相聚,飛離。
眼睛蘇醒前
肖像停止飄動,走向
雨水傾落的石井前
確立自身。
亮燈,把天空照得澄明
白色空隙——消失的自己
沉默著
朝上帝舉起手臂。
詩之歌
面對罪,我對你欲言又止
你的聲音深藏迷霧的背后
在大海和葉子間發(fā)出的
我屏息傾聽。
抓住,又逝去——
一切都藏匿不住
詞語上下周旋。
你是一個接一個無意義的肉身
你是博大和渺小的混合物
一支古代的合唱隊
你是意欲抵達和不可抵達之地
你是最后一根稻草和奔命的天涯
我是赤裸的獻祭
于絕望中狂喜與歡愉。
如果別無選擇——
我愛這離你更遠的距離。
讓黑夜更冷,長夜更長
讓我就此停歇在荒漠
做沙子或是苦惱的總和
鋪一條墓穴的逃離之路。
我們沉默地度過多少時日
此時,沒有別的星星
只有兩顆,碰撞彼此的肉身后
保持距離。
你抬起額頭
眼神投給我,我望向四周
黑夜成了祈禱的空間。
如果只剩沉默,如何說出我愛你。
如果為許諾過同樣的事物而抵抗寂寞。
如何躲過平常的哀傷。
我們相互凝視
沒有提問,沒有回答。
一些時間進入,并有了答案。
這點我們可以確定。
你觀察我的變化。否定我,怨恨我
并同情我,憐憫我,擁抱我
多少年了,我們只在重復。沒有康復。
層層覆蓋冰霜的門把和門鈴
那顫抖的雙手和灰色的長須
你的玫瑰色臉頰和我的沉默。
早晨開始模糊
我愿意停留片刻
遞給愛人一本,我的詩集。
女人的船只
彩色的頭巾,飄忽的篝火
她在船只上抖落生活的噩夢
黎明的足音遲遲未踏上旅程。
在值得惋惜的青春里
她用針線擊破一塊石頭
充當斧頭的火光眨著
又明又暗的眼睛
像一條黑色發(fā)辮
長滿疑惑與哀怨。
屋頂沉重地壓在頭上
面容安詳。
她仿佛懂得:這是饋贈
像過去書中讀到的一頁
如今轉身成為歲月的要義
一種虛幻的慰藉
關于男人與孩童的溫情奇想
她走向粉紅色的霞光。
自然中的自由人
烏云的鬢毛下垂
掛在濕糊糊的樹干上
一種聲音秘密地含糊低語。
高高的山頂撞開攻擊的風
它內心臆想著:
沉默的雕像,遠古的芳香。
抽泣的河水闖入異域者的故鄉(xiāng)
縱然白發(fā)如霜
仍有劃船的雙槳。
白色的森林,一種悲痛
來自清醒的漫游和脊背
在風中抖落的激情。
強盜的拳頭被鏡子打爛
兩只眼睛掉入枯澀的平面。
水的動靜依舊清晰
大海受傷的臂彎
模糊地顫抖
自由人,自由人在暗處發(fā)出聲響。
大海的幻覺
在一把木椅前,竄入大海
浪尖上的白鳥
雙雙躍起
宣告我的新生
倘若這是真的,清洗雙手
金黃的臉蛋蹦出來
愛與光芒
遍地叢生
星辰不需要舔舐傷口
花蕾就屬于它們
音樂升起,少女和孩童踮起腳尖
落入手中的不止果實
我接受這里的一切——
因那綠的田野和花的腹部
讓腳步輕松
因那單調的血統(tǒng)存有愛的知覺
夏日快要落進河里
鋼琴是海上的舞女
藍色老人在布景中觀望。
冬日書
從現(xiàn)在起,我們只能在荒地上
接受一場大雪隔開的距離
我還想對你昨天的信再說幾句
受壓抑的呼吸截住了筆墨
林子威脅暴風雨
湖泊伸長裸露的脖子
我們目睹白色的疼痛往下傾注
我的信可以更短
但無法停止沖突的音調
我們居住的暖氣房有了異樣的味道
無聲的喇叭闖入黑森林
生病的輸送員送來去年的信
最深切的祝福帶有悲傷的面容
無法解開寒流圍困已久的
鐵柵欄。異鄉(xiāng)人
因一封信而離別
那充滿潮水的眼睛閃爍著
每當在漫長的旅途中談起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