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被拒的電話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我和梁橋之間“淡”了，但心想，結(jié)婚9年的老夫老妻相處起來，大概就像他們說的“白開水”“左手握右手”了吧。但是，那天接連發(fā)生的幾件事，還是讓我的心擰巴得厲害。

那天，我從女兒的作文里看到一句很扎心的話：“我爸媽很少交流，他們總是各干各的，如果我不在家，真擔(dān)心我家會太冷清?！迸畠河昧恕袄淝濉边@個詞，可見在她眼中，我與他爸之間相處得何等寡淡。

我給梁橋打電話，他沒接。八九分鐘后，他在微信上回了兩個字：“有事？”我心中陡然一涼，他已有幾次沒接我的電話了。梁橋有個習(xí)慣，他不想接某個人的電話時，便會暫時不理，過10分鐘再回微信或電話。我曾問他為什么，他說接了不想接的電話，語氣難免會讓對方不舒服，所以醞釀一下情緒再回過去。雖然聽上去是考慮對方的感受，可我還是替電話那頭的人難過。我問他：“是不是有一天你也會這樣對待我打過來的電話？”他立刻回答：“怎么可能？！我媽和你的電話，我一定會接?！眲偨Y(jié)婚那兩年確實如此，可現(xiàn)在，我大概也成了他需要花時間隱藏不耐煩語氣的人。

回到家，我問他：“你們今天很忙？”他“嗯”了一聲便沒再說什么。我想問他都忙了些什么，可又覺得多余。晚上，我靠在沙發(fā)上刷手機，看到梁橋的同事，也是我們共同的朋友老聶在朋友圈發(fā)了一組照片。他們一群人在布置新辦公室，我看到了梁橋的身影，他和女同事羅鑾英一起整理文件柜，從照片中可以看到兩人笑得無比燦爛。我把照片伸到梁橋眼前，他輕松地笑笑，然后跟我說那個文件柜有多難整理，貼那些標(biāo)簽重復(fù)了很多次，總之他娓娓道來，話語里全是享受。我看著他的臉，覺得那么陌生，因為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表情，我已經(jīng)好久沒看到過了。

婚姻的實用與愛人的功能

我給姐姐打電話說起這件事，姐姐說：“你們倆就是閑出來的毛病。工作穩(wěn)定，活得輕松，但也活得無聊。”姐姐的話似乎有道理，我和梁橋都在事業(yè)單位，生活得松散閑淡，像在筆直平坦的大道上走久了，順?biāo)斓行o聊。姐姐說：“人要是無聊久了，見到一條通幽曲徑，就會有種想偏離原路進去試探一番的沖動?！蔽倚睦镆惑@，羅鑾英會不會就是梁橋的這條旖旎幽徑？無論真相如何，這至少是一個危險信號。

周末陪母親去做體檢，體檢完回到父母家時，見父親正在廚房忙碌，母親連忙脫下外套準(zhǔn)備進廚房幫忙。我說：“您剛才還說累，趕緊歇會兒，我去幫爸吧?！闭l知母親笑著阻止我：“這幾年都是我們倆一起做飯，挺好。”說完，母親去了廚房。隔著玻璃門，我看到老兩口一起擇菜、洗菜，一個翻炒，一個遞調(diào)料，一邊忙一邊開心地聊著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一直不算恩愛，工作時各忙各的，母親的抱怨也不少。但退休后的這幾年，他們卻越來越依賴對方，彼此間的語氣和眼神也都柔和了。母親告訴我，有一年冬天，她像往年一樣做灌腸，但是關(guān)節(jié)炎犯了，有些力不從心，只好喊父親幫忙。兩個人忙活了一下午，雖然父親有些笨手笨腳，但可能因為很少干活兒，興趣挺足，還出謀劃策改良了幾種灌腸口味，被母親一夸，更是得意。那天，老兩口過得很開心。從此，兩人就經(jīng)常一起做事，慢慢地越來越有默契了。

母親的話讓我陷入沉思，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想：大概，夫妻既是過日子的搭檔，也是享受生活的玩伴吧？我與梁橋的婚姻，停留在了夫妻表面，卻忘記我們對彼此還有另一個身份，叫“愛人”。愛人，應(yīng)該自帶讓彼此愉悅的功能。

“燒腦”的玩法與意外收獲

回到家，看到梁橋還在客廳看美劇，我便安靜地坐到旁邊，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笑：“你每天看得這么起勁兒，我也看看?！贝蟾攀潜粍∏槲?，他沒說話，繼續(xù)聚精會神地追劇。

沒想到美劇確實好看，漸漸地，我也被帶入了劇情，跟著他每天追起劇來。那天，要劇終了，我早早地就坐在了沙發(fā)上。屏幕里，在魔龍的狂舞中，瓊恩被人連捅數(shù)刀，悶哼一聲，撲倒在白雪中，《權(quán)力的游戲》第五季就此結(jié)束。我忍不住問：“瓊恩死了嗎？”梁橋仿佛還沉浸在劇情里，幾秒后，他反問我：“你覺得呢？”我本能地說：“我覺得他只是受傷，沒死?！彼肓讼?，說：“也許真的死了，在下一季又復(fù)活？”

第二天，我買回了《權(quán)力的游戲》的原著。梁橋看到，滿臉喜色，趕緊翻開書看了起來。我們倆一邊看一邊討論與電視劇不同的地方，有時會起爭執(zhí)，有時又感覺“英雄所見略同”。就這樣，晚飯后我們一起閱讀和討論這套書，那種一起“燒腦”的感覺棒極了。逐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們又親密起來，那些會意的笑和俏皮的對話又回來了。他甚至?xí)@喜地說：“沒想到我老婆還有這么強的邏輯推理能力！”

一天，女兒看到我們坐在一起討論美劇，笑嘻嘻地說：“我們英語老師說了，看美劇就要拋開字幕看，才叫真正的‘燒腦，像你們這樣還太初級了?！蔽液屠瞎嘁曇恍?，我說：“要不我們試試？看能否在第六季出來時甩開字幕？”梁橋說：“接受挑戰(zhàn)！想當(dāng)初我英語學(xué)得不錯，現(xiàn)在重新拾起來?！?/p>

于是，我們買來英語單詞書，下載了英語學(xué)習(xí)APP，甚至報了網(wǎng)絡(luò)課程，周末還一起去圖書館參加英語角，深夜走在大街上一起高唱英文歌?？臻e時，我們一起到配音網(wǎng)站挑選自己喜歡的美劇片段來配音，分值低的人要送分值高的人一個小禮物。那段時間，我感覺過得特別充實。

有一天，梁橋給我打電話，特別興奮。原來，那天在外面開會時，幾位美國客戶向梁橋的領(lǐng)導(dǎo)咨詢問題，因為原定議程里沒有這個環(huán)節(jié)，而且也沒有翻譯在場，領(lǐng)導(dǎo)有些尷尬。這時，梁橋立刻走到領(lǐng)導(dǎo)身邊當(dāng)了把臨時翻譯，還順暢地跟客戶對話，救了場，給領(lǐng)導(dǎo)掙了面子，同事們也驚得目瞪口呆。老公說：“沒想到發(fā)展一下業(yè)余愛好還能有這意外收獲，以后我們要多做這些有意思的事兒?！?/p>

兩情相悅，滋養(yǎng)恩愛

終于可以飆英語了，我們獎勵了自己一趟歐洲游，順便去看望老公的一位同學(xué)。在同學(xué)家，我們被他們家新穎個性的裝修吸引了。回家的路上，梁橋說：“回去后，我們換個新玩法?！蔽以诩埳蠈懥藘尚凶诌f給他：一、改窗戶;二、安彩色門。他抬起頭，笑著對我豎大拇指。

回家后，我們倆利用閑暇時間玩起了改門窗。門要放高放寬，幾乎與墻等高，書房門和通往陽臺的推拉門改成格子木框嵌玻璃的雙開門，主臥室的門漆成天空藍……玩了兩個月，整個家顯得更高大寬闊了，高雅、充滿藝術(shù)氣息，又非常溫馨。朋友們見了露出羨慕的表情，說：“也幫我們改吧？”梁橋笑著說：“你們得問問女主人是否愿意繼續(xù)跟我一起玩這個?！蔽耶?dāng)然愿意。這個改門窗的活動玩了大半年，我們夫妻倆幾乎成了朋友圈里的改門窗顧問。梁橋說這絕對是個超贊的玩法，因為我們幫忙改裝的門窗改變了好幾個朋友家的家居氣質(zhì)，還讓他們的觀念得到了更新。比如，以前很多朋友在裝修時盲目追求流行，像是吃快餐，在我們幫他們改裝了復(fù)古木框窗之后，他們特別滿意，覺得這才是最走心的設(shè)計，把我們夫妻倆夸得快飄起來了。雖然幫朋友的忙不收費，還占用了我們不少休息時間，但我和梁橋覺得比掙了很多錢還有成就感。

后來，我們又開創(chuàng)了不少新玩法，但也有許多保留項目，比如一起看書?？茨切盁X”的科幻、懸疑書，也讀文學(xué)經(jīng)典，還有自然類圖書。2018年春節(jié)，我們迷上了吉米·亨利的萬物系列。這些書有個特點，貼近生活又情節(jié)豐富，我們經(jīng)常讀一半，然后猜后面的情節(jié)，甚至?xí)謩e續(xù)寫或一起寫下心得，發(fā)到網(wǎng)上或投給報社，在豆瓣上逐漸也有了不少“粉絲”。有很多人留言說：“你們夫妻倆一定非常恩愛，好羨慕啊。”看到這些留言，梁橋假裝不解地看著我，問：“是呀，這幾年來，我們怎么突然就越來越恩愛了呢？”我說：“玩出來的唄?！蔽铱吭诹簶虻募珙^，心中滿滿的幸福感。

有人說，這一生能陪我們一直走下去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孩子，而是我們的伴侶。我很慶幸，我和梁橋成為了玩伴型的夫妻，這讓我們的相互陪伴變得更甜蜜歡快。攜手創(chuàng)造并享受快樂的人生，這樣的婚姻，我們都很滿足。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2018年4月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