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頭棚,七不剃,八不留,三綹青絲掛在門頭。三綹青絲門前掛,三教九流他是一家。一家人,數(shù)一數(shù),太白金星收羅祖,羅祖爺又收漢光武,漢光武收過呂洞仙,他給羅祖站過班。勒住了馬,下雕鞍。羅祖堂前拜大仙。先拜羅祖后拜你,那么你是羅祖三徒弟。羅祖爺,品氣高,七月十三得的寶刀。說得刀,道得刀,得刀就在那洛陽橋。洛陽橋,萬丈高,塊塊石頭能磨刀。這個上七塊,下八塊,當(dāng)問抽出那兩塊來。糙石頭磨,細(xì)石頭杠,寶刀杠得明又亮。崴開水,兌陰陽,這個兩塊手巾一塊方來一塊長。這個長的搭在了肩膀上,方的就搭前胸膛。男剃前,女剃后,回漢兩教剃左右。剃完頭,掃掃眉,然后再打五花錘。這個五花錘,打了個對,起個名兒啊叫放睡。為什么打的那么對,學(xué)徒的時候受過罪?!薄@是老北京天橋說書的專門講老北京剃頭匠的,也是老北京胡同里的靖奎,靖老爺子最愛聽的一段兒。
北京的胡同比起上海弄堂來說,多了一絲清閑?;食歉紫掠姓率酷摰淖≌?,有原香港《大公報》的北京辦事處,還有曾經(jīng)的英國威廉王子專程前來拜訪。小時候在四合院里聽爺爺輩的人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一條胡同里,有皇權(quán)富貴的官宦,也住過一陣富可敵國的商賈,一不留神從朝內(nèi)南小街踱步到東四南大街,幾百米內(nèi)藏著的名人和老手藝人一樣多,背后拉扯出了那些時代濃縮的故事。
皇城根景山西街的一條狹窄的胡同里,你找甲四號的大雜院,當(dāng)年靖老爺子一直住在這里。
“剃頭匠泰斗”“剃頭國寶”說的就是這位走過一百零一個年頭的老爺子。當(dāng)年他在老北京的手藝人中很有名氣,都有誰找他剃過頭呢?有梅蘭芳,有傅作義,有尚小云,這一雙手照料過各個領(lǐng)域的大師們。說是滄海桑田的百年,一點兒也不過分。
這些生活在北京底層大雜院里的老人們,對待生活和手藝的態(tài)度,糅雜了一種獨特的東方文化。靖老爺子的“規(guī)矩”,也是過去的剃頭匠必備的幾項技藝——梳、編、剃、刮、捏、拿、捶、按、掏、剪、剃、染等;工具的話則是手推子、刮臉刀、備刀布、小抄子、攏子、剪子、刷子、耳挖勺、火剪、鏡子,一個都不能少。
他經(jīng)常帶著家當(dāng)去給老主顧們上門剃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結(jié)束了再帶著家當(dāng)慢悠悠踱步回去,這是他獨有的生活。
導(dǎo)演哈斯朝魯找到了他,希望能記錄下他家里的那個老座鐘,總是比別人的時間晚了那么五分?!熬缚蠣斪酉M總€人,也包括自己,能夠干干凈凈的來到人世,干干凈凈利利索索的離去?!边@是后來哈斯朝魯根據(jù)他量身定做拍攝的一部電影,名字就叫《剃頭匠》,以紀(jì)錄和講述的形式娓娓道來了一個老人恬淡而平凡的生活。
親自出演那年,他九十三歲,剃頭已經(jīng)剃了八十余載。依然走街串巷,最讓他覺得傷心和失落的,是往昔已經(jīng)成為朋友的五百多位老主顧,如今尚在世間的已經(jīng)一個都沒有了。
這讓靖老爺子心里空了一大片,“再沒人懂得享受我這全套的手藝了?!?/p>
但他始終覺得,老一輩手藝人傳下來的,并不僅僅是手藝,更重要的是做藝的精神,只有把這個當(dāng)成自己的生命,才能源遠(yuǎn)流長做一輩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