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山
非洲有好望角,中國有鎮(zhèn)海角。
據(jù)說,好望角能給到過的游人帶來好運。鎮(zhèn)海角,則能鎮(zhèn)住邪氣,給游客消災減禍。
好望角,世人皆知,國人對其津津樂道,窮盡妍麗褒揚之詞,而鎮(zhèn)海角,似乎被遺忘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它在哪里。
這塊與寶島臺灣一水之隔的海灣岬角,同臺灣地區(qū)濁水溪口的連線,一度成為東海與南海的分水嶺。它位于廈門灣南岸的龍海市隆教灣,是一塊由北向南伸入海中的袖珍小半島。從空中俯瞰,像極了一把旗桿尾的槍頭,戳入了海中。也許世上的海灣岬角數(shù)也數(shù)不清,但它擁有一個足以讓妖魔鬼魅膽戰(zhàn)心驚,遠遁千里之外的名字——鎮(zhèn)海。有人曾經(jīng)書有對聯(lián)曰:“鎮(zhèn)內(nèi)鎮(zhèn)外鎮(zhèn)宇宙,海上海下海乾坤”,橫聯(lián)——“威鎮(zhèn)海疆”。字里行間透出沖天霸氣,聲振寰宇。這種說法是有厚重的歷史積淀的。其背靠的鎮(zhèn)海衛(wèi),在鼎盛時期曾經(jīng)屯兵近萬,保了一方海疆超過一個半世紀的平安。它還是鄭成功出兵臺灣的主要據(jù)點之一,當時叫“定臺頭”,是中國衛(wèi)城——鎮(zhèn)海古衛(wèi)城的組成部分。
也許是未被開發(fā)成旅游景區(qū)的緣故吧,它至真至純,美到極致。很多游客登島之后驚呼它為“福建的小墾丁”。到過韓國濟州島旅游的朋友還告訴我,說鎮(zhèn)海角跟濟州島上的城山日出峰有幾分像,但一點兒也不遜色于日出峰。
我?guī)追S躍欲試。2017年12月的某一天,終于成行。但時值冬季,百花凋敝,鎮(zhèn)海角風景依然否?我懷揣著滿滿的希望,同時也帶著幾分忐忑踏上旅程。
從鎮(zhèn)海古衛(wèi)城的東南方向拐下去,有一條1.5公里左右的緩坡,修有公路。雖然路較狹窄,但有一大段是硬化的水泥路。騎著自行車,信馬由韁,下坡時耳邊的海風幾乎要將耳鼓搗破,有穿越時光隧道般的飄然。路邊一叢叢的野菊花,在肆虐的風中開出轟轟烈烈的花。路的盡頭,有一片空曠的空地,是沒有收費的臨時停車場。我一看,那里已經(jīng)停了一排排小車,大多數(shù)是廈門車牌的。顯然,一大早就已經(jīng)有人到這里看海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廈門到此地也就一個多鐘頭吧,非常適合周末自駕游、親友游。也有民宿的招牌,掛在樹干或電線桿上,讓那些想過足大海癮的人心頭一動。
眼前就是旗尾山了——一塊與陸地相連,長僅1公里、寬0.3公里左右,高不到40米的小半島。說它是山,但與那些高聳巍峨的十萬大山一比,它充其量就是一堆土丘。呵,呵,這叫寧為雞頭,不為鳳尾。面對浩渺無邊的大海,它金雞獨立,問鼎海灣,毫無爭議。山,雖微小,但有裸露的巖石、枝葉婆娑的樹林、招展的花花草草等構成山的要件的東西存在,我想當?shù)厝私兴鼮椤吧健保瑺钊缙鞐U尾的槍頭的山,顧名思義,自有道理吧。
“走山”,這個詞用在旗尾山這里好像更貼切,也更真實更形象。為什么要用走的?因為山一點兒不高、也不陡,根本不用“爬”嘛。
剛走到山腳下,一抬頭,哇塞!我是不是到了天堂的大門口?我的眼睛頓時被一大片浩瀚的藍色基調(diào)擠爆,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了。唯有藍,無邊無際的藍,海天相接的藍,醉死人的藍,涂滿了我生存和想象的空間。更有那一陣緊接一陣嘩嘩嘩的浪濤聲配合著藍色的基調(diào),像協(xié)奏曲一般,一刻不停地輪回播放,歡迎著每一個初來乍到的游人。
這里的每一處立錐之地,都可以超大視角地眺望大海。
近處,“天下第一灘”的隆教灣被半島隔成兩灣半月形的港灣。本地人統(tǒng)稱它為鴻江港。那里風平浪靜,白色的沙灘,優(yōu)美的弧線,格外耀眼。遠處,海天混為一色,茫茫大海中隱隱約約露出一葉扁舟,似載不動許許多多愁。更遠的遠方,在冬日和煦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瀲滟,仿佛播撒了一地的珍珠在閃閃爍爍。海鷗、白鷺,偶爾的一聲啼叫,劃破了靜寂的蒼穹,在藍藍的天底下傳得很遠很遠……海浪輕逐著沙灘,輕逐著那些歷經(jīng)千萬年前火山噴發(fā)洗禮過的黑色巖石,是圖騰,是抽象的水墨畫卷。此景只應天上有。
順延著半島上一條長一公里左右、寬兩三米的彎曲土路,我邊走邊掏出手機拍個不停,恨不能將觸手可及的美景一處不漏地收藏起來。雖是寒冬,但路兩邊的木麻黃和幾叢龍舌蘭,它們都不畏寒冷,不為呼嘯不絕的海風所動,依然保持綠意盎然,仿佛冬天不曾來過,風大風小與它們無關。貼在地表上的野草則不然了。整片整片,一叢一叢的干枯焦黃,倒伏在地面,似乎向冬天向冷冽的海風繳械投降。它們與灰黃的泥土地混合在一起,顯得更加荒蕪、凄冷、肅殺。山脊的兩邊是梯形的緩坡,不長樹木,荒草萋萋,枯了,黃了,隨風飄搖,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畫面感是凄美的。但我發(fā)現(xiàn)在遍地枯黃的野草叢中,一些細小的花頑強地活著,如星星點綴,成為半島的另道風景,我的精神為之一振。長著和絨球花一樣的花球,開出鮮黃色、橙紅、深紅小花的馬纓丹;愛捉弄人,偶爾會像“小針”粘滿你褲腳的鬼針草;紅色的花心、金色的花蕊、淡黃色光芒般的花瓣,有種從畫里走出來的感覺的羽芒菊;在矮墩墩多分枝的棵兒上,黃橙橙的花兒布滿梢頭,顯得絢麗可愛的孔雀草……它們開出指甲大小的花,或害羞、或低調(diào)、或謙卑;或搖曳多姿,或靜靜地仰望藍天,守候大海。它們倔強的存在,對暴虐的海風,是一種嘲諷和反證——只要根還在,我就要活著,就要璀璨!
風吹草低,我見到了幾頭黃牛在山坡上吃草,自由自在,悠閑地晃著尾巴。一頭黃牛的背上還棲著一只“八哥”,愜意地唱著鄉(xiāng)野牧歌……歲月靜好,誰與爭鋒。
走過一片木麻黃,赫然映入眼簾的就是著名的鎮(zhèn)海角燈塔了。一新一舊的兩座燈塔,它們?nèi)绱蜷_天空的鎖匙,如點燃靈感的火炬,矗立在鎮(zhèn)海角的盡頭。兩座燈塔,是藍藍天空愛的休止符,是漂泊歸來的見證。嶄新的燈塔,紅白相間,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舊的已經(jīng)廢棄,有點灰色調(diào),仿佛在風中訴說著年輪的不堪。據(jù)說,新的燈塔海拔高度110多米??梢韵胂?,那些漂泊在海上的船員,在夜空中透過層層霧靄驀然見到閃動萬丈光芒的燈塔,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岸,不遠;家,不遠;親人,不遠……廢棄的燈塔,成了有情之物,是少女留下彩色記憶的最佳背景。幾個年輕的女郎或吻,或抱,或偎,或牽……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與舊時光揮手告別。盈盈的笑聲,香水的味道,年輕的芳香被海風癡迷地吹送。
半島的最東面是陡峭的,海浪就在腳底下嘩嘩作響,令人目眩神迷。玄色的火山巖與潔白的浪花熱烈地擁吻著,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燈塔的后面有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是露營用的。據(jù)說,在春夏秋三季,這邊熱鬧非凡。無遮無攔的,在帳篷里就可以直接看到旭日東升或海上升明月的壯麗景觀是油畫和攝影的最佳基地。
最美的風景莫過于人,是鎮(zhèn)海角上與海風海韻共舞的女人。你看,那些年輕的女郎,優(yōu)雅地從你身邊擦肩而過,那些披在她們身上的風衣,有深藍、海藍、紫紅、土紅、橄欖綠、銀灰等多種顏色,在呼呼的海風中衣袂飄飄,一拽一拽的,像在撥弄你的心弦。那些戴在她們頭上的帽子,有鴨舌帽、棒球帽、貝雷帽、氈帽、禮帽……有百搭的,蕾絲的、圍脖套裝的……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儀態(tài)萬千。我恍惚置身于一群群蹁躚起舞的蝴蝶包圍圈里,幸福滿滿。
也許你不是詩人,你不寫詩歌,抑或是你的詩情被世俗的風霜刀劍瓦解得鮮血淋淋,甚至蕩然無存。
那么,來吧,沖這里來吧。
這是一塊驅(qū)散黑暗、陰郁、孤獨,緩解壓力山大,復燃愛情與希望的世外桃源。
這是一塊靜如處子,隔絕塵囂與不懷好意的海濱樂土。
哦,鎮(zhèn)海角,永遠屬于青春,屬于浪漫,就像佇立海邊被風撩起裙擺的少女,風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