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老A
南城大學金融系最年輕的博導叫龍科,四十多歲,帶了三名博士生。平日里,龍科和兩個男生抽煙喝酒,稱兄道弟,和另一個女生打羽毛球,甚至陪她練瑜伽,而三個弟子也親切地稱他為“龍哥”。
這三名博士生分別是男生周順和羅尚,女生高麗。
這年五月,三名博士生即將畢業(yè)。臨別之際,龍哥將他們叫到家里,開了一個會。龍哥說:“在你們離開我之前,我有一個要求:從明年開始,我希望你們每年的六月十號能回到‘南大,回到我身邊?!?/p>
周順說:“我們畢業(yè)后,每年來看看恩師,那是理所當然的?!备啕惡土_尚也連聲贊同。
龍哥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叫你們回來,并不是要你們來拜訪老師,而是召集你們開同學會?!?/p>
“同學會?三個人的同學會?”羅尚不解地問。
“加上我是四個,是四個人的同學會?!饼埜缯f。
周順不解地問:“龍哥,現在的聯絡途徑很多,為什么非要面對面地聚在一起?”
龍哥說:“天機不可泄露,你們按照我的要求做就是?!?/p>
五月過后,三個博士生正式畢業(yè)。
周順回到A城,本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心儀的工作,可現實澆了他一瓢涼水。現在有好多“海龜”都拿三千塊錢的月薪,他一個普通院校的“土博士”哪有挑挑揀揀的余地。幾經周折,周順在省城某證券公司就職。令他沮喪的是,他根本沒進入到公司的核心領域,只是干一些到街頭或者銀行攬客戶的事情。這樣的工作,一個高中生也可以做。
高麗輾轉于幾個城市之間,也沒有找到心儀的工作。最后去了深圳,和周順一樣,她也在深圳的某證券公司就職,同樣是打雜。
羅尚則波瀾不驚地進入到市財政局,雖然只是個科級職員,但直接負責資金的劃撥,手中的那支筆含金量十足。
第二年六月十日這天,三個博士回到“南大”,聚集到龍哥家里,一場特別的同學會開始了。
“周順,你穿的西服是皮爾·卡丹,打的領帶是金利來的吧?”龍哥目光炯炯地看著周順。
周順慌亂地點著頭。
“我敢確信這套行頭是你借來的,是不是?”
周順羞紅了臉,不做聲。
龍哥又將目光轉向高麗:“高麗,你用的化妝品和護膚品不是‘SK-Ⅱ,而是大眾牌子的雅姿?!?/p>
高麗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屋子里安靜得可怕,四個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半晌,龍哥打破了沉默:“周順,高麗,請你們抬起頭來,這沒有什么好羞愧的。向往和追求體面的、有尊嚴的工作和生活是強者的選擇。你們都是從農村里走出來的學生,在這個‘拼爹時代,暫時的委屈是正常的,因為你們沒有羅尚那樣的好爸爸?!?/p>
這回輪到羅尚低下頭了——沒錯,如果沒有當副市長的爸爸,他怎么可能到市財政局上班。
“羅尚,你無需自責,你擁有那樣的優(yōu)質資源,就應該理直氣壯地享用它?!?/p>
接著,龍哥闡述了一個理論:在當今的形勢下,要想干成一番事業(yè),一定要擁有人脈。人脈就像一張網,沒有網是捕不到大魚的。
“所以,第一次同學會的主題就是,你們聯合起來,結成一張網?!饼埜缈偨Y道。
“羅尚,你爸爸最近不是調到A城當副市長了嗎?我希望同學會散會后,你和周順一起到A城,和你爸爸吃個飯。吃飯的時候,你無需多說,只需向周順敬幾杯酒,表達你對他的關心和尊重?!?/p>
羅尚眼睛一亮說:“龍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參加那次飯局的一定要有周順所在證券公司的老總,是不是?”
龍哥含笑點頭,又把頭轉向高麗:“高麗,到目前為止,深圳那邊我們還沒有可以充分利用的人脈,這需要你耐心地潛伏一段時間。”
高麗微笑著說:“龍哥,我有的是耐心?!?h3>3
同學會結束后,羅尚很快張羅好了飯局。周順的老板謝總聽說周順要和副市長一起共進晚餐,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要求周順帶上他。
餐桌上,謝總竭盡全力取悅著新上任的副市長,而羅尚一杯又一杯地給周順敬酒,一口一個“老大”。
晚餐結束后的第二天,周順就被調往核心部門業(yè)務處,兩個月后,升任手握數億資金的基金經理……
又一年的六月十號,三個人回到“南大”,參加第二屆同學會。
僅僅一年,周順和羅尚都有了很大的變化。周順身著更高檔的衣服,面色紅潤,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間有了城市精英的沉穩(wěn)自信。
羅尚已經榮升為副處長,臉上是標準的官員表情——時時刻刻沒有理由地微笑。這種表情給人的感覺是,這是一個親切、寬厚、值得信賴、可以解決一切難題的人。
龍哥照例是主持人。他重申了人脈論后,提出一個議案:小師妹高麗混得不夠如魚得水,還需要大家“給力”。所以,會議第一個程序是:梳理各自的人脈,找到可以給高麗帶來革命性生產力的人。
周順提供了這樣一條信息,他所在公司有一個叫楊順的副總跳槽到了深圳某證券公司擔任首席投資師。楊順和高麗所在公司的老總關系不錯,如果能搞定楊順,讓他和高麗的老板通個氣,事情就好辦多了。但問題是,以周順的能量,不足以調動楊順。
羅尚梳理著關系,發(fā)現這樣一條信息:楊順曾經在北大讀MBA。而羅尚所在財政局的王副局長也是那期的MBA學生,和楊順是同學。王副局長是羅尚父親提拔上來的,羅尚對他說的話還是舉足輕重的?,F在的問題是,不清楚楊順和王副局長的關系如何。
“立刻聯系王副局長!”龍哥對羅尚下達指令,“問清他和楊順的私交如何?!?/p>
“好!”羅尚隨即掏出手機,撥通王副局長的電話。一番陳述后,王副局長說:“你說楊順那小子啊,我和他在北大讀MBA的時候,那家伙還窮得叮當響。那時他不自量力地追一個二線女歌星,買花請吃送禮全靠老哥我給他買單。你說要他干什么事情,我一句話給他,他膽敢不從,我剝了他的皮!”
“看到了吧?”龍哥高興地說,“這就是人脈的力量!”
第二屆同學會散會后,王副局長給楊順打了電話,向他推薦高麗。楊順請高麗的老板吃飯,高麗作陪。人脈理順后,以前看起來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轉眼間就輕而易舉地實現了。幾個月后,女博士高麗成了可以呼風喚雨的基金經理。
不到三年,三個博士生在龍哥的正確領導下,走在輝煌的人生大道上。羅尚榮升處長,周順榮升副總,高麗也有向上攀升的勢頭。而龍哥也成了金融領域的明星學者。
在第三屆同學會到來之前,四個人之間的聯系日益緊密。首先是羅尚和龍哥的合作。羅尚邀請龍哥到市里做報告,一連三場,場場爆滿。龍哥精辟的理論和新穎的觀點讓聽眾沸騰,而龍哥也順理成章地領到五十萬的勞務費。其次是周順、高麗和龍哥的合作。周順和高麗所在的公司邀請經濟學家龍教授在電視上給廣大股民教授投資知識,分析、點評、答疑投資者手中的個股。
第三屆同學會就要到來了,四個人通過各種方式商量好了聚會的每一個細節(jié),期待著將要到來的別樣的聚會。
但就在六月十號到來之前的幾天,出事了:經證監(jiān)會查實,周順和高麗涉嫌“老鼠倉”和資金惡意對倒,被拘捕。
第三屆同學會流產了。
一個多月后,周順和高麗的犯罪事實被查清:周順掌控的基金在建倉前,已經有一筆一千萬的神秘資金率先建倉。周順建倉之時,狂拉股票,讓這筆潛伏已久的資金逢高出逃,牟取暴利超兩千萬。有一段時間,股市低迷,周順手里的子彈打完了,高麗掌控的基金殺到,注入巨資到周順的股票池,狂拉股價,又讓那筆神秘的資金獲利兩千萬——這個神秘的“老鼠倉”先后兩次獲利四千余萬,買單的正是廣大“基民”。
持有這筆神秘資金的人是周順、高麗、羅尚和龍哥。
不久,檢察機關又查出新的問題:那筆一千萬的神秘資金是羅尚違規(guī)從市財政局劃撥出來的;而龍哥以專家的身份在電視上為“老鼠倉”里的股票搖旗吶喊,蠱惑散戶入市,替他們“抬轎子”。
羅尚和龍哥隨后也被批捕。
龍哥曾經說過,他要和三個學生織成一張密不通風的人脈大網。有了這張網,他們可以無往不利。他們沒有想到,這張網,竟然是一張?zhí)炝_地網……
〔本刊責任編輯 姚 梅〕
〔原載《女報·故事》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