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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才不是狗

        2021-09-05 03:07:05王東梅
        小小說月刊·下半月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顛兒龍哥尖嘴

        王東梅

        有才是只狗。

        一只雜毛的流浪狗。

        我遇見它的時(shí)候,它的一張尖嘴正埋在一個(gè)黃色的垃圾袋里找吃的。雖然我只看了它一眼并未停下腳步,可還是被它的狗眼發(fā)現(xiàn)了。有才望了我一眼,一躥身就跟在了我身后,不緊不慢,保持著半步遠(yuǎn)的距離。我呵斥它:去!有才瞪起一對(duì)烏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我,見我扭回頭,又顛兒顛兒地跟在我身后。我回身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腳,有才“嗷”的叫了一嗓子,咬著尾巴原地兜了好幾個(gè)圈。等我回過身它又顛兒顛兒地跟在我身后,仍舊保持著半步遠(yuǎn)的距離,一直跟到我家門口。我第一次對(duì)一只狗無語。打開門閃到一邊,有才沒用邀請(qǐng),前腿一抬就竄進(jìn)去了。

        屋里,龍哥的鼾聲仍像壓在山腳的悶雷轟隆隆地響著。我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尚有余溫的燒雞放在床頭,希望不要吵醒他,又希望燒雞的香味能呼喚龍哥快點(diǎn)醒來——我的肚子不合時(shí)宜地咕嚕了兩聲。有才的長(zhǎng)舌頭也在嘴邊劃拉了一圈。哈,這廝一定是聞到了我懷里燒雞的香味才一路跟我過來的。

        去!我呵斥有才。燒雞是給龍哥的。

        如果沒有龍哥,我的人生一定會(huì)是另外的樣子。

        媽媽去世的那個(gè)冬天特別漫長(zhǎng),我抱著媽媽的遺像整宿整宿不睡覺。爸爸也病了,拖著病體在工地上搬磚鋤泥。我也要去。爸爸說你還小,筋骨還嫩。話沒說完,卻帶出一長(zhǎng)串的咳嗽。

        我是在大街上游蕩的時(shí)候遇到龍哥的。

        龍哥開著他的三馬車在街上蹦蹦蹦地跑,從我身邊開過去了又繞回來,問:能幫個(gè)忙不,兄弟?他叫我兄弟,像呼喚自家的小弟。我說,行啊。一縱身跳上了車。

        去哪里,幫的啥忙,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龍哥把我?guī)У叫〕缘昝烂赖爻粤艘活D。我心想,龍哥真仗義。

        龍哥的仗義不止于此,他還帶我去了網(wǎng)吧去了歌廳。

        龍哥說,有肉大家吃。

        龍哥是我的恩人。我對(duì)有才說。有才搖搖尾巴,不錯(cuò)眼珠地盯著燒雞。

        當(dāng)然龍哥對(duì)我的恩還不只是吃吃玩玩,可是我不能和有才說,這是我和龍哥的秘密,是我和小玉的秘密。當(dāng)龍哥把小玉推進(jìn)我懷里,當(dāng)小玉溫軟的身子霧一樣漫上來,我就在心里發(fā)誓,我跟定龍哥了。

        這些事有才即便再有才也不會(huì)懂,有才只是一只狗。

        屋里突然安靜了,我和有才都嚇了一跳。龍哥醒了。

        龍哥撕下一個(gè)雞腿給我,說,晚上再給哥幫個(gè)忙。好嘞!我磕巴都沒打就應(yīng)下來,龍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可龍哥不讓有才去,說會(huì)礙事。我問一只狗會(huì)礙啥事?

        龍哥沒說話,擰下雞脖子丟給有才。有才很知趣地沖龍哥搖搖尾巴。

        不知道今晚龍哥讓我?guī)褪裁疵?,可我知道龍哥干的都是大事,龍哥從來不?huì)虧待我。我又想起了小玉。我答應(yīng)過她,等我跟著龍哥混出息了就娶她。

        后半夜,龍哥把我倆帶到村外,遞給我一把尖嘴鉗,指著一根線桿說,爬上去。我三躥兩躥上了線桿,剛爬了兩米多腿肚子就轉(zhuǎn)了筋,才想起來我恐高。龍哥嘆口氣:在下邊收線吧。說完就親自爬上了線桿。我覺著很對(duì)不住龍哥,這點(diǎn)忙居然都幫不上。

        線桿上密密匝匝,龍哥精準(zhǔn)地找到一根通訊光纜,咔咔兩下剪斷。我就負(fù)責(zé)把光纜繞成線圈。

        有才幫不上忙,只能圍著我亂跑,眼見著我把線圈堆成小山。小山越來越高,我心里高興終于還是給龍哥幫上忙了。

        突然,大路上響起了警笛聲,有才的耳朵立馬支棱起來。我顧自繞著線圈,幫完這個(gè)忙龍哥一定會(huì)請(qǐng)我大吃一頓,再見到小玉也有可能。我想著心事完全沒理會(huì)有才,不想有才突然沖著警笛聲的方向汪汪汪地叫了起來。夜很靜,有才的叫聲傳得很遠(yuǎn)。

        龍哥壓低嗓子喝道:別叫!

        我趕緊捂住有才的嘴。

        可有才一甩頭就甩掉了我的手,汪汪汪又叫了幾聲。

        龍哥慌了,三下兩下跳下線桿一把抱住有才,“弄死它,它會(huì)招來警察的。”

        警察?

        偷光纜,逮住要判刑的!

        偷?

        我做賊了嗎?

        我是在給龍哥幫忙?。?/p>

        汪汪汪,有才又叫了。

        龍哥掄起尖嘴鉗向有才的頭上砸去。

        汪汪汪,汪汪汪,有才從龍哥的腋下逃出,一路狂跑狂叫。

        我已經(jīng)聽到警笛的聲音奔我們的方向過來了——警察要抓的壞人是龍哥,和我?

        我突然聽懂了有才的叫聲:不做賊,不做賊。

        哦,有才不是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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