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

蹊田奪牛

陳國君臣荒淫，使得受辱的夏徵舒奮發(fā)作亂，殺死了國君陳靈公，靈公的兒子公子午避居在晉國。陳國之亂一時成為國際大事。一年后，公元前598年冬天，楚莊王派兵攻打陳國，并聲明說：只殺有弒君之罪的夏徵舒，別無他求，陳人毋庸驚擾。楚軍未經(jīng)劇烈戰(zhàn)斗就攻進(jìn)陳都，捕殺了夏徵舒。楚莊王宣布：陳國已滅，改為陳縣。殺了夏徵舒，并把陳國設(shè)置為楚國的一個縣。當(dāng)時楚國的屬國都去朝賀，大臣和各地的縣公也都向楚王表示慶賀。只有楚國的大夫申叔時出使齊國未回，申大夫回國后，向楚王報告復(fù)命以后就退了下去。楚莊王就派人責(zé)備申叔時：“夏徽舒無道，殺了他的國君。寡人討伐他，使正義得到伸張，國際社會、各地縣公都向寡人表示祝賀，唯獨你像不知道這回事兒似的，難道以為寡人討陳之舉不對嗎？”

申叔時請求申辯，楚王說：“沒問題啊?！鄙晔鍟r于是講了一個“蹊田奪?！钡墓适拢河腥藸颗２攘藙e人的田，那人就把他的牛奪走了。這樣的事說得過去嗎？楚王說，這樣的事太過分了。申叔時說：“夏徵舒殺了他的國君，他的罪惡滔天，討伐并殺了他，這是君王的大義。但君王還順帶奪取了陳國，這跟蹊田奪牛有什么區(qū)別呢？以討伐罪人伸張正義號召大家，卻以貪婪來結(jié)束，這怎么可以呢，又有什么值得祝賀呢？”楚莊王恍然大悟：“好，別人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啊。我們讓陳國復(fù)國可以嗎？”申叔時說：“當(dāng)然可以。這就是我們俗話說‘取諸其懷而與之的意思，從他的懷里拿出來再給他?！?/p>

于是莊王宣布收回成命，履行諾言，還派人去把已逃到晉國的陳國公子午迎接回陳國繼承君位。

太子的教育

楚莊王能夠問鼎中原，除了他個人的心胸大度外，還在于他有一批賢臣。申叔時就是一個先知式大臣。楚莊王請大夫士亶教導(dǎo)太子箴，士亶認(rèn)為自己沒有才能。但莊王認(rèn)為他德行很高，堅持要他輔導(dǎo)太子。士亶就去請教申叔時，怎樣教育太子這樣的下一代？

申叔時胸有成竹地說：“教他春秋大義，使他懂得褒善貶惡的道理，以誡勉其心；教他讀先王世系譜牒，使他知道有德行的人能名聲顯揚，昏庸的人要被廢黜，來鼓勵和約束他的行為；用詩歌來教育他，對他宣揚先王的德業(yè)，來開拓他的志向；用禮儀來教育他，使他知道尊卑上下的法度；用音樂來教育他，來洗滌他身上的污穢，使他穩(wěn)重而不輕??；用法令來教育他，使他懂得百官的職事；用治國的嘉言來教育他，使他發(fā)揚美德，知道先王務(wù)必以德對待百姓；用史書來教育他，使他懂得歷代成敗興衰的道理而引起警戒；用先王的訓(xùn)典來教育他，使他知道宗族的發(fā)展繁衍，使行為符合道義?！鄙晔鍟r提出要教育太子學(xué)習(xí)“春秋”“世”“詩”“禮”“樂”“令”“語”“故志”“訓(xùn)典”。當(dāng)時所能學(xué)的都在其中，可見申叔時的開放心態(tài)。

如此全面教導(dǎo)還不聽從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可以教育好的人了。那還可以教養(yǎng)成人嗎？那太子即位您就引退，自己引退就顯示出自重，否則就會時常感到慚愧。

申叔時的話反映了春秋時代貴族們的教育實踐，而申顯然總結(jié)得更有體系。尤其是申叔時的教育內(nèi)容和教育思想跟中原諸侯國并無不同，南方蠻楚對中原文化的熟悉程度可以證實當(dāng)時的國際社會是非常開放的。

楚宋之爭

前595年，楚國的大臣申無畏到宋國借道被殺。楚王以此名義伐宋，自秋九月，到第二年夏五月，圍攻宋國國都。宋國人以為晉國會來救援，故死守城池。楚軍久攻不下，千里行師，補給不足，主帥公子側(cè)沒有主意。楚莊王只得下令班師。無畏的兒子申犀在楚王的馬前叩頭說，他父親明知會死，但不敢違背君王的命令。現(xiàn)在君王卻說話不算數(shù)了。楚王很難堪，他是對申無畏說過如他被殺就為他報仇的話，現(xiàn)在他在無畏的兒子面前說不出話來。

此時，為楚王駕車的是申叔時，楚國人的血性挑戰(zhàn)著這位先知，他給楚王出了一個主意：“我們讓軍士蓋房子，讓種田的人回來種地，表示我們在這里要打消耗戰(zhàn)了。宋國人肯定害怕?！背跻烙嫸小Ｋ螄汲堑募Z草早就吃完，人多餓死。看到楚軍的這種情況，不由得不害怕，宋國大夫華元自告奮勇，只身夜闖楚營，找主帥公子側(cè)進(jìn)行和談。華元對公子側(cè)說出宋國的實情，困難情況外人難以想象，“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把自己的孩子跟別人家的交換著殺了吃掉，把死人的尸骨當(dāng)柴火燒火做飯。盡管如此，如果楚國想簽城下之盟，那是休想，他們寧愿讓國家滅亡，也不會這么做。要想和談，楚軍必須退兵三十里，那樣的話，宋國就唯命是聽。

公子側(cè)跟華元為此盟誓，然后報告了楚莊王。楚軍因此退兵，宋楚兩國談和，華元做人質(zhì)。兩國的盟詞說：“我無爾詐，爾無我虞?！保ê髞砼缮鲆粋€“爾虞我詐”的成語）。我不騙你，你不欺我。

這場僵持不下的戰(zhàn)爭最終收場，也算是申叔時的智謀之功。

（摘自《先知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