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琴

〔摘 要〕“胡吶喊”是湖南桃江特有的高腔山歌，與其民俗文化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本文通過對“胡吶喊”的整理和分析，努力發(fā)現(xiàn)其中有關(guān)桃江民俗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內(nèi)容，并從風土飲食、農(nóng)耕生產(chǎn)、婚戀嫁娶、節(jié)日習俗等方面進行了介紹和解說。

〔關(guān)鍵詞〕 “胡吶喊” ； 民俗； 桃江

“胡吶喊”是湖南桃江特有的高腔山歌，作為一種民間文化藝術(shù)，鮮明地表現(xiàn)了當?shù)孛癖姷膬r值觀念、思想感情與心理訴求?！昂鷧群啊彼獌?nèi)容，涉及人們生產(chǎn)生活的方方面面，記錄了桃江廣大農(nóng)村民眾的生產(chǎn)勞動、愛情婚姻、游戲娛樂、風土人情，以及與“胡吶喊”相關(guān)的種種社會文化活動，他們是觀察桃江地區(qū)社會生活和民俗風情的重要依據(jù)，具有很高的歷史認識價值與文化遺產(chǎn)價值。

一、？“胡吶喊”中的風土飲食

桃江山清水秀，素有“竹子之鄉(xiāng)”之稱，是中國十大竹鄉(xiāng)之一，全縣楠竹面積達70多萬畝，僅萬畝以上的成片竹林就有31處。因此“胡吶喊”中經(jīng)常會唱到竹，如《姐屋門前》中“姐屋門前一根竹，……”，《唱詞》中“風吹竹葉片片動，三腳跳出發(fā)財門”就是形容翠綠挺拔的楠竹，坡連坡，山連山，一眼望不到邊，風吹竹葉，起伏之間，有如連綿的海浪，沙沙的竹濤聲又似優(yōu)美的樂曲。

自古以來的桃江人民，生活非常節(jié)儉，日常的飲食比較簡單。這一點，在歌中有一定的反映，《新造龍船十八艙》中唱道：“我那瀏陽女子愛我一船好白米”，桃江人的主食是大米，桃江人種水稻，一年兩季，六月收早禾，十月收晚稻?！暗竟取?，桃江人 叫“谷”，稻谷去掉殼之后不叫大米，桃江人叫“米”，米煮后成飯，桃江的主食除了飯外，到青黃不接的時候，還以紅薯為主，到端午時節(jié)必吃粽子，如《姐屋門前一根竹》中：“姐一個翻身抱噠郎，好像五月粽子沾砂糖”，就以粽子做比興。

《太陽扭扭往西斜》中唱到“岸下姣蓮喊哪，吃的茶哪”，這里的茶不單單指白開水或者茶葉水，桃江民風淳樸，鄉(xiāng)情雅致，有獨具特色的茶文化——“五道茶”，這是一種桃江特有的民俗。所謂“五道茶”分別為“煎茶”“泡茶”“擂茶”“甜酒茶”“面蛋茶”?！凹宀琛笔亲钇胀ǖ模刻煸缟吓魅似鸫驳谝患戮褪菬粔亻_水，放入自家種的茶葉沖泡而成。除了自己飲用外，好客的主人們還經(jīng)常放一壺到自家門口，過路的行人口渴了想歇腳都能喝到，也是喜慶待客的第一道茶；“泡茶”是指芝麻豆子茶，在客人喝完煎茶后，主人把開水沖入備好的芝麻、茶葉、黃豆泡制而成，這是待客的第二道茶；第三道茶是指“擂茶”，用桃江特有的一種用陶土燒制的里面有齒的一種叫擂缽容具，將芝麻、花生、茶葉倒入擂缽，用茶子木或柿子木制作而成的一根粗長的擂茶棒在擂缽里打圈轉(zhuǎn)，將佐料粹爛，再加上涼開水或熱開水、白糖，最后形成的這種乳白色的糊狀液體就是正宗的桃花江擂茶；第四道茶是“甜灑茶”，是用糯米加“藥子”釀造而成的，將這種甜酒放入開水中煮一下，并將搗爛的雞蛋沖入煮沸，加些糖形成；最后一道茶是“面蛋茶”，精致的小碗里放一個“荷包蛋”，上面蓋面條或家做的米粉，最有意思的是不能用筷子吃，而要用一根很小的銅匙挑著吃。因此，歌中提到哥哥在劃龍舟，妹妹喊哥哥喝點“茶”，這個“茶”可能是“煎茶”也有可能是“泡茶”或“擂茶”，這也體現(xiàn)了桃江人民勤勞善良、熱情好客的品質(zhì)。

二、？“胡吶喊”中的農(nóng)耕生產(chǎn)

明萬歷《益陽縣志》載：“民尚樸素，勤于衣桑，拙干商賈?！边@里地處丘陵，江河密布，雨水充足，適合農(nóng)作物生長，再加上交通不便利，桃江人過著閉塞的農(nóng)耕生活，農(nóng)家極重育秧、播種，因此“胡吶喊”相當一部分內(nèi)容與當?shù)剞r(nóng)耕習俗息息相關(guān)。如薅草歌《六月里太陽如火燒》唱的：“六月里太陽如火燒，苦了我情哥在田中把草薅，姐說我的哥，你看那田塍上一無蔭涼樹，二又無稱心姣，姐說我的哥，你加勁扯來你加勁薅，姐繡一朵烏云為你遮日（nì）頭（dáo）”。六月的太陽像火一樣，農(nóng)民長期勞作在田間山頭非常辛苦，這時，要放松、要解脫，扯開嗓子吼上幾句“胡吶喊”會感到舒坦多了。過去農(nóng)村插田很有講究，要開秧門，或打鼓、或唱歌，祈求一年的好豐成，插秧時主人要熱情招待插秧能手，大家邊插秧邊唱起《秧田里扯秧叫秧苗》“秧田里扯秧叫秧苗，移過田塍叫禾苗”，《打鼓插秧歌》“看噠插秧看噠干，看噠五谷進噠倉”。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以種植水稻為主，輔以玉米、油菜、高粱等，在種植或收割麥子、高粱時，他們會唱起“隔河望見麥子黃，割掉麥子點高粱”。

在勞動生產(chǎn)實踐中，人們總是能總結(jié)出許多勞動經(jīng)驗，傳承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shù)，他們將這種生活方式化成了極具審美的藝術(shù)形式，如他們總結(jié)出了種植、紡織、做竹藝品、打墊子等各種技術(shù)，并創(chuàng)造了與這些技術(shù)相應(yīng)的勞動歌，因此在日常勞動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都常常能聽到優(yōu)美的“胡吶喊”，如《四季勸郎》：“好漢不叫別人唆，自己屋里妻子紡得棉四兩，三天四夜紡得一斤紗”，《對唱》唱詞：“郎在外邊唱山歌，娘在外邊聽山歌，姐在房中織綾羅，綾羅織得腳手軟，手腳軟，腳踩不得平板，手拿不得梭，丟下綾羅不織聽山歌”就表現(xiàn)了當時的婦女紡織生產(chǎn)的情景。而《姐屋門前》中“姐屋門前一根竹，……郎要砍掉打曬墊，姐要蓄的打墊子”則是表現(xiàn)的另一種生產(chǎn)形式，桃江因盛產(chǎn)竹，會將竹編制成各種用具，“曬墊”和“墊子”都是竹劈成的篾編織而成的，“曬墊”是用來曬谷物糧食的，“墊子”就是竹涼席。

三、？“胡吶喊”中的婚戀嫁娶

“胡吶喊”與當?shù)貍鹘y(tǒng)婚戀方式有著水乳交融的關(guān)系。古時，就有以山歌談情說愛，選擇配偶的習俗。千百年來，桃江人民代代相傳，用山歌表達自己對美滿婚姻的追求，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創(chuàng)造了獨具魅力、膾炙人口的情歌?？梢苑譃橐韵聨最悾?/p>

描寫女性美。桃江有“美人窩”之稱，桃江的女子喝桃花江水長大，桃花液滋潤得她們臉色艷麗、宛若桃花，這是天下聞名的。男人們通過吆喝“胡吶喊”來傾訴愛慕?！短柵づね餍薄贰疤柵づね餍?，岸下姣蓮喊吃的茶”；《四季勸郎》：“篙子一響把船開，岸上的姣娥蓮哭哀哀”；《六月兒雷雨灑青苗》：“姣蓮姐生得嫩好好，猶如白紙包胡椒?！钡榷啻伟衙琅茸髑逖诺摹版彙?，如《交姐要交滿姑娘》：“喝酒還是高粱酒，交姐要交滿姑娘”，“滿”在桃江話中是小的意思，這些都表達著對年輕漂亮的姑娘的傾慕與追求。而對品貌不好，又不愛整潔的姑娘是厭惡的；如《十八姐沒人要》中唱道：“情郎哥說你塌噠鼻子敞了口……腳穿草鞋一胡稀，你看何子個要你這個臭東西”。

敘述男女互相愛慕之情。含蓄地表達愛戀，如薅草歌《六月里太陽似火燒》中唱道：“六月里太陽似火燒，苦噠情哥在田中把草薅。叫一聲我的哥，你加勁扯加勁薅，姐繡一朵幾烏云你遮日頭”，就表達了心疼哥哥在烈日下辛苦勞作的質(zhì)樸之情。唱詞“狗趕兔子滿山跑，姐趕郎哥在心間?！?，委婉地用“狗趕兔子”起興，引出姑娘想郎的心思?！秾Τ烦~：“郎在外邊唱山歌，娘在外邊聽山歌，姐在房中織綾羅，綾羅織得腳手軟，手腳軟，腳踩不得平板，手拿不得梭，丟下綾羅不織聽山歌”，詼諧生動地刻畫出姑娘在聽到情郎的歌聲后魂不守舍的畫面。

記載情人間幽期密約?！段甯旅鳌分小跋挡黄鸬牧_裙抱起走，扯不起絲鞋撒起行，雙手扯開繡秀房門，只問情郎哥來得咯夜深”唱出了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魂不守舍、難分難舍的心情?！妒q線》：“游魚子愛耍水上漂，情郎愛耍抱姐腰” “瓜瓢里裝肉姐愛嫖，洞賓愛耍樂遙遙”則表現(xiàn)了特別直接火辣的愛情。

表現(xiàn)對感情的道德規(guī)勸和婚戀觀。比如“胡吶喊”中的《四季勸郎》中“水面上浮萍根不牢，別人家的妻子莫依靠”“自己屋里妻子屋上瓦，別人妻子瓦上霜，太陽一出融了霜，露水夫妻不久長”則規(guī)勸人們對愛情要忠貞，并對婚外戀表達了不滿與抨擊。

四、？“胡吶喊”中的節(jié)日習俗

桃江的節(jié)日習俗很豐富，春節(jié)、元宵節(jié)、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中元節(jié)、中秋節(jié)、冬至日（重陽節(jié)）時，會有各式各樣的活動，如打地花鼓、舞龍舞獅、?；?、打三棒鼓、賽龍舟、包粽子等，傳統(tǒng)節(jié)日構(gòu)成了獨特的民俗環(huán)境，在這些民俗環(huán)境下，民間藝術(shù)往往能迅速生長、傳承、發(fā)展。因此，這些節(jié)日慶典成為“胡吶喊”傳播與發(fā)展傳承的重要媒介手段。

人們在?；簟⒋虻鼗ü闹跋纫筛鑾煶欢巍昂鷧群啊弊鳛檫@場演出的序幕，如《花鼓高腔》：“花鼓好唱口難開，仙桃好吃樹難栽，要吃仙桃拿錢買，要看花鼓你站攏來”，還有《打鑼腔》“花鼓打得快又快，拜上筵東且莫怪；如今怪來怪又得，不是新春我不得來”。唱腔粗獷洪亮，充滿了感染力，不一會就會把人們都吸引過來，人們一陣“嗬”聲圍成一圈，場面熱烈喜慶。

還有一個必唱“胡吶喊”的場合是端午賽龍舟時，用以紀念屈原。桃江是屈原的第二故鄉(xiāng)，屈原曾在桃江生活12年之久，千百年來，桃江人民用“胡吶喊”傾訴著對詩宗屈原的緬懷。他們唱起《龍船歌 》：“寶慶下來十八灘，灘灘望見紫金山，紫金山上般般有，只少芙蓉伴牡丹”?！褒埓琛庇泻枚喽?，歌師每唱完4句，眾撓手就齊聲呼喊“齊撓劃閃——嗬嗬”，剎那間鼓聲激越、氣勢恢宏、龍旗飄飄、舟行似箭，岸邊人山人海、翹首企足，場面甚是熱鬧。

“胡吶喊”與其民俗文化往往是相互依存、相互聯(lián)系、相互促進的，“胡吶喊”所唱內(nèi)容反映了桃江的風土人情，而桃江獨特的民俗也為“胡吶喊”的發(fā)展提供了場所和豐富的題材。“胡吶喊”這朵藝術(shù)之花是在本土文化土壤上盛開的，它的生長與發(fā)展都離不開桃江的地方民俗環(huán)境。隨著時代變遷，“胡吶喊”出現(xiàn)了衰敗沒落、后繼無人的危機，要使“胡吶喊”得到更好的保護與傳承，當下最為重要與急迫的就是要保護好其生存的土壤——民俗文化。

參考文獻：

[1] 桃江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桃江縣志（1986～2000）[M]. 北京： 方志出版社，2010.

[2] 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湖南卷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歌曲集成·湖南卷[M]. 北京： 中國ISBN中心，1994.

[3] 蔣作斌.益陽歷史文化叢書—桃花江美人窩[M].長沙：岳麓書社，2008.

[4] 陶立璠. 民俗學概論[M]. 北京： 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87.

[5]《益陽地方志網(wǎng)》[OL].http：//dfz.yiyang.gov.cn/yyfq/2015-01-14-230.html.

[6] 陳麗琴.民俗視野中的廣西那坡壯族民歌[J].廣西民族研究，2011（9）

基金項目：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湘社科辦[2014]20 號）課題編號： 14YBA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