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由
一個人、一把琴、四根弦,一位江南女子沉迷在琵琶世界里,琴聲或明麗清澈,或哀婉如訴,或鐵骨錚錚,或率性天真。彈琴的女子是位青年琵琶演奏家,聽過她演奏的人無不嘖嘖稱贊,她就是中國音樂學院青年教師李佳,還是我國首位琵琶博士。
琵琶是有生命的
幾年前,李佳將自己的琵琶博士畢業(yè)音樂會選在家鄉(xiāng)無錫舉行,我專程驅車前去捧場。值得一提的是,這場音樂會的琵琶版《二泉映月》是李佳根據阿炳的原版二胡曲改編而成,這也是她首次嘗試改編創(chuàng)作。
談到為什么選擇《二泉映月》作為自己的第一首改編曲目時,李佳說:“無錫是我的故鄉(xiāng),鄉(xiāng)情濃厚,阿炳的《二泉映月》又是著名的經典音樂作品,彈撥樂從未對其改編過,所以我想嘗試一下。”這個想法也得到了她的導師、琵琶大師劉德海的認可,還特地從北京趕到無錫為愛徒助陣。在導師的指導下,李佳在充分尊重原曲傳統(tǒng)風格并保留原曲旋律的基礎上,在樂曲結尾部分充分發(fā)揮彈撥樂的優(yōu)勢,運用泛音等彈奏技巧,賦予了《二泉映月》一種新的韻味。“琵琶也是有生命的,不能完全凌駕于它之上,這里有一個不斷磨合的過程,你對它的理解不一樣,跟它的互動也會產生變化。我和琵琶是有互動的,我把它看成有生命的,而不是一個簡單的道具或工具?!崩罴驯磉_了自己對琵琶的認識。
彈琴要高調,做人要低調
音樂會結束后,導師劉德海通過網絡寫給李佳的一封公開信一時在中國音樂學院傳為佳話?!耙砸粋€學生求知識的心態(tài)苦練高難技術,古曲、新曲、文曲和武曲皆能全面掌控,并投之以激情,成功的秘密僅此而已?!边@是信中的一段話。劉德?;貞涀约盒r候家境困窘,如今雖然有足夠的實力可以為學生的音樂會鋪上華麗的“紅地毯”,但他并不愿那樣做,因為他害怕過度的浮華會引來內心的浮躁,他希望自己的學生做人做事不張揚,能夠甘坐冷板凳,專注于學術之本真、品位之高雅。
李佳表示恩師帶給她的不僅僅是良好的專業(yè)技能和專業(yè)的學術品位,更重要的是讓她懂得真正的大師所應具備的品質——真誠、執(zhí)著、熱情與善良,她也正在用實際行動踐行恩師經常叮囑的那句“彈琴要高調,做人要低調”。
對于學生的最高贊譽莫過于恩師的認可,以李佳現(xiàn)有的條件,只要多帶些琴童、多參加些商演足以獲得更多的收益,也就是所謂的名利雙收??烧J識她的人似乎從未感覺到她身上有物質欲,對此,李佳笑言自己應該算是個比較“懶”的人,她不想受到外界太多的影響,只想堅守自己內心的一片凈土,安靜地享受自己熱愛的琵琶世界。
教師和演員兼而有之
作為音樂院校的專業(yè)教師,李佳很滿足于現(xiàn)狀,“好演員需要背后有理性的支撐,而教學給了我思考的機會?!眴柤叭绾卧诿看窝葑嘀蝎@得新的東西時,她莞而一笑,說:“這其實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經歷,而不同成熟度下的自己也會有不同的見解。在我看來,這些新的見解都是基于個人在這一專業(yè)領域內的不斷努力和思考,可以說所有的新東西都是以此為前提的。很多時候,我通過給學生上課,會意識到我對音樂的理解比以前更深。做學生時彈奏琵琶,我可能更多的是憑借所謂的天分,但一旦為人師表,我就得清楚地把音樂說明白,久而久之,我對音樂的理解更深了一層,對很多細節(jié)的剖析也就更清晰了。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我的理解度更高了,不止是技術上,在對樂曲整體的控制能力上也有長進,以前達不到的效果我現(xiàn)在都能做出來,因此我并不覺得重復久了就沒有新鮮感。現(xiàn)在我教學生,也希望他們能體驗到這樣的東西?!?/p>
李佳告訴我,她骨子里還是喜歡彈《十面埋伏》,“因為我就是憑它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小的,所以對它的感情最深。當然,喜歡它并不全是感性的選擇,通過這么多年的演出,這首曲子也讓我體會到什么叫雅俗共賞,無論在什么場合演奏都會得到觀眾的共鳴,或許這就是它久演不衰的原因吧?!?/p>
在平時的教學工作中,李佳一直在努力做一位學生公認的好老師,“像我的導師劉德海一樣親切幽默、有感染力,當然,這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但我相信自己能做到?!?/p>
劉德海說李佳是個甘愿坐冷板凳的人,李佳表示:“這幾年來,我們看到的樂界有太多嘈雜與浮華的聲音,其實對于很多音樂技術的運用從音樂本身出發(fā)就好,掠去那些外在的說教套路,更能讓大家深刻地感受到琵琶樂曲本真的美好?!?/p>
對話李佳
記者:劉德海教授給你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李佳:簡單來說,讓我學會用樂觀的態(tài)度去追求藝術理想,我指的不僅是在專業(yè)上,一個好老師對學生的影響絕不僅限于專業(yè),比如劉老師改變了我很多固有的思維方式,在藝術上給了我很多啟發(fā)。
記者:可以舉個例子嗎?
李佳:以前我對彈傳統(tǒng)樂曲提不起興趣,覺得都差不多,但是現(xiàn)在我能體會到什么叫樂在其中。舉個例子,彈鋼琴需要踩踏板,換句話說踏板的處理是對余音的一種美化,這十分重要,但是彈撥樂器總是強調點的特性,忽略了余音的作用,而余音恰恰是點之后寶貴的“線”,彈撥樂器的韻味全在這里。這就是劉老師給我的啟發(fā),像這樣的啟發(fā)不是一首樂曲中的一處處理,而是使我的整個演奏意識提高了一個層次。
我們聽劉老師的作品,尤其是聽他親自講解這些作品時,更能體會到他的音樂語言背后有著強大的人文精神的支撐,這才是最感染我的,所以跟他學琴后會覺得彈琴特有趣。如在演奏《昭君出塞》時,中段有一處劉老師要求演奏速度稍有滯緩,但又不能讓人感到漸慢,如何幫助我掌握好速度的分寸就成了關鍵。劉老師并沒有就速度論速度,而是從樂曲的主題入手:王昭君遠嫁塞外,一路上心情復雜,雖對故土充滿眷戀卻又不得不遠赴塞外。因此,演奏不能太流暢,偶爾的速度滯緩更能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王昭君的心情,這樣的處理也就再合理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