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上煙

前幾天，福建的朋友給我寄來了幾只精美的建盞，我左看右看，一個喜歡陰影多于光亮的人頓時有了喜悅之心。美的事物總是令人欣悅的。

瑣碎的日子，令我疲憊。我開始心平氣和地接受夕陽慢慢落山，天漸漸變黑的事實。過去的一年，我日子過得不好不壞，頭發(fā)白得更多了一些。沒有什么事能將我激怒，就像龐大的甬江，拐了幾個彎后，江水愈發(fā)平緩。我也沒有誤入歧途，爬了一座山，又從半山坡走了下來。我學(xué)習(xí)瑜伽，練習(xí)肺腑吐納，學(xué)會了空中倒掛。我少讀了許多書，認識了一些蓬勃的草木——大吳風(fēng)草，一枝黃，無患子，火棘八角金盤……我看見紅蓼長在灰墻邊。過去的一年，我舊病反復(fù)發(fā)作……

生活就是這般循環(huán)，喜怒哀樂，五味雜陳。但是總有一些明亮的，美好的事物，讓你對未來仍有所期待，哪怕是虛幻的美。就如那天，我正生著病，看到朋友寄來建盞的那一刻，沮喪的生命頓時又有了歡欣。朋友說，所有的建盞都是獨一無二的孤品，這就讓建盞變成了有趣的事物。我想，人活著，也應(yīng)該有一張有趣的面孔的。

我是說，陰霾的日子是需要調(diào)味劑的，比如——想象。這么說吧，看到紅酒，我就會想到蔓延到天邊的墨綠，籬笆，塔樓，城堡；酒窖里排列如山的橡木圓桶，釀造師醒目的名字……就連空氣里也浮動著葡萄發(fā)酵的甜美?？梢哉f，每一瓶葡萄酒，就像一條微型的河流，打開它，就等于打開了一本歷史書。而橡木圓桶更讓我想入非非。著名的軒尼詩、馬爹利、拿破侖、人頭馬等都是使用橡木桶陳釀而成。因橡木本身含“單寧酸”，能使酒短時間內(nèi)變得更加香醇。如果說，這是形式和內(nèi)容的關(guān)系，那么它們是在黑暗的內(nèi)部相互改善，相互契合，直到不可分離。任何藝術(shù)品的誕生莫不過如此。

我喜歡想象的生活。當想象不存在，留下來的，就唯有生活了。

所以，幸運的是，我是個喜歡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每次我看到寂靜的事物，比如一片草葉，比如草葉上的露珠，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我喜歡想象，喜歡觀察溫順而有智慧的事物。如果說世界的一面是陰冷的，另一面必定有燦爛的陽光。所以，我看到了錫林郭勒草原，看到了星星，看到了腳掌很小的詞，我回到了唐朝，我在梅園等一個書生……

我知道，我們永遠也無法掌握生活的全部。事實上，即便是你感知的也未必可靠。何況，每個想象都是最后的想象，然而這又意味著另一個想象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