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前年的初秋,我和朋友們剛巧路過熙熙攘攘的三里屯,決定“突襲”低調(diào)藏于一條小街之中的小韓家,沒想到不久之后這里成為我們?nèi)粘>蹠摹皳?jù)點”。首次造訪,看到的恰恰是她未特別準備,最真實、最尋常的生活——在許多畫作、許多書、許多植物、樣式不同的桌椅板凳,還有兩只黑貓的陪伴之中,安靜而獨立的生活。
回想當時的情景,小韓家的人戶門并不顯眼。門沒有鎖,進人未開燈的門廳玄關(guān),頗有些昏暗、慵懶的私密感。一扇在居民樓中不太常見的雙開玻璃門,懸著繡金色圖案的絲綢面料,些許“欲說還休”的光線從繩結(jié)的縫隙中漏出來。
推開這扇雙開玻璃大門的瞬間,景致果然完全打開,陽光透過南向的窗戶傾瀉而下;名叫“皮蛋”的小黑貓,踏著窗紗,悠閑地在長長的窗臺上挪步,不時停下來瞅瞅窗外,與地毯上的貓兒倒是相映成趣。生活中的她除了視覺工作,也打理一家復古家具店,惜舊物的情懷都要從大學時算起。她笑稱:“工作、愛好與生活似乎不怎么分家。而她最擅長的反而是‘打理生活。”兩年前,她想到嘗試一個既能滿足日常生活又能作為工作室的空間,便選擇租住在這個20世紀80年代風格的公寓樓。這里的建筑風格和室內(nèi)裝飾頗具復古意味,除去四白落地的墻面與大地色水磨石,連吊燈和櫥柜都保留了‘最初配置,這座公寓的年代感和她的喜好不謀而合,多年從各處淘來的舊家具也和空間和諧相處。客廳里一張厚實的長木桌,是她大學期間在潘家園附近的家具店淘來的,木頭的紋理和10多年的使用痕跡融合在一起了。形態(tài)各異的椅子、板凳則要歸功于淘貨途中的不斷偶遇,遇到特別喜歡的就留用了。在挑選家具時,她對舒適、實用程度的在意遠多于追趕時髦的潮流;在風格上也更傾向于質(zhì)樸甚至有些“原始”的設計:既喜愛來自印度的手工針織毯,也心儀法國設計師Charlotte Pierrand為Cassina設計的小木凳——價格的差距絲毫不影響它們的美感。我還親眼見她悉心打理一張遭到鄰居淘汰的邊桌,讓合適的物品繼續(xù)發(fā)揮合適的潛能。
小韓家的質(zhì)感還來源于“緩慢積累”與“持續(xù)用心”,再隨情緒適時改變家居布局,常住常新。家居視覺造型的工作讓她有機會熟悉不同風格、不同時期的設計,在慢慢的積累過程中形成自己的風格,而作為一個家居買手,她反而收斂對物品的占有欲:好看的東西買不完,但空間是有限的,保留一些余地,營造適當?shù)摹拔赐瓿筛小?,反而讓空間更舒適。她將客廳的一整面墻做成開放式書架,第一次造訪時我匆匆瞥過,只記得她藏有不少原版書籍,這才越發(fā)注意到書架上的小擺件,有舊照、明信片、紀念品,也有她自己創(chuàng)作的手工藝品或者小幅畫作。一張她簡筆打下的墨西哥畫家弗里達的半身像草稿,下次看到時已變身為彩線繡制的精美手帕。我習慣在書架前流連,印象最深的是,舊照中十四五歲的她竟像個氣質(zhì)干凈的男孩子,微笑的弧度淺淺的。
這個靜意與巧思并存的家在一個入冬以后的傍晚,于我有了更特別的含義。因為一些憂慮的事情,我?guī)еo繃的情緒敲開了小韓的家門。引我進門后,她并沒有說什么,便回到客廳里那張碩大的木桌旁邊,繼續(xù)用鉛筆細細地為一幅小畫打線稿?!捌さ啊?,還有另一只貓“弟弟”,各自趴在地毯的一角,舒展著四肢。這又是再自然不過的生活片刻,干冷的冬日空氣止于窗戶的另一端,溫和的室內(nèi)氛圍在幾盞分散的點光源的烘托中變得更真切,仿佛那老式鑄鐵暖氣片蒸騰出的暖意圍繞周身。每個人、每件物都處于他們最舒服的位置上,我扭頭打量這恰如其分的情景,竟覺得思緒放松了不少。
揚聲器上的音樂緩緩流淌著,小韓背對我畫畫,落筆處鉛芯劃過紙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刷刷”聲。她不時與我聊兩句,“我在比較輕松的時候畫畫,把這件事當成‘玩兒,享受‘玩兒,也就享受畫畫本身了”。忽然,我的意識好似全然聚集在當下,關(guān)于過去與將來的抽象的憂慮反而顯得不再那么重要——此時此刻,才是最真實的。
每次來到小韓家都感覺身心格外輕松的我,還曾在這里僅花一個下午便看完了半本《蘇菲的世界》。心中早已醞釀的祥和與感慨,也一并在那個入冬的傍晚更加明晰了。感慨的并不全然是主人通過考究的家具擺設,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更多是主人獨立與自知的生活方式,對時光的珍惜,自然生長出一種善意的導向,潤物細無聲。小韓的家不是一個會被打上明確標簽的美好樣板間,它存在的意義并不在于輸出審美價值,沒有刻意講求設計感;它只是忠實記錄著主人一點一滴的生活軌跡,卻形成一股有序的能量,甚至深得朋友們的喜愛與借鑒——借鑒的并不是某件家具的品牌,某種空間的布局,而是生活本身的樣子,這一刻真實的樣子。(更多圖片請見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