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人類學家》讀后感"/>
○陳思呈
在我遠遠不知人類學是什么的時候,我就被這本書吸引住了。最初看到的是只有“小泥屋筆記”的版本,綠色的封面,有作者奈吉爾巴利的頭像。薄薄的一本,幾乎每一頁都有幾個笑點,可惜后來那一本下落不明了。當我重新想起它時,上網(wǎng)購買到的已經(jīng)是增訂版本,除了“小泥屋筆記”,還有“重返多瓦悠蘭”。后者一如既往地好看。
作者去的地方是喀麥隆,他提到自己為什么選擇這個地方作為他的研究的目標——在否定了好幾個備選項之后,偶爾有同事提醒他,北喀麥隆有一個被忽略的異教山地民族,所以他就像彈球機里的球,被彈向了多瓦悠人。
從學術(shù)角度看,多瓦悠人確實是有趣的,比如他們有割禮,有頭顱崇拜,有哨叫語言,還素以野蠻出名。但真正身處其中,并不有趣。
盡管學術(shù)外的我們對人類學一無所知,通過這本書也得以享受這樣的信息:喀麥隆人對錄音機如此偏愛。“北方的穆斯林與南方的基督徒總是激烈競爭空中優(yōu)先占用權(quán),勝利者可以獨家播放他的卡帶——不管什么時辰,也不管是冗長、平板的西非流行音樂,或是刺耳呻吟的阿拉伯音樂,音樂播放只要稍有空當,即意味著奉送對手機會,絕不可以。非洲人常困惑西方人為何那么愛安靜,他們分明有錢可以買足夠電池,日夜不停播放錄音機。
那是個奇怪的地方!人們不可理喻?!澳銈?yōu)槭裁催@么做?”當作者向多瓦悠人提問。多瓦悠人總是回答,因為這是對的。為什么是對的?因為祖先要我們這么做。祖先為什么要你們這么做?因為這是對的。作者說,我們打不敗祖先,他們是一切解釋的起始與結(jié)束。
又比如,作者問,“誰是主人?”多瓦悠人回答:“那個頭戴豪豬毛的男人。”“這里沒有人頭戴豪豬毛啊?!薄八裉鞗]戴。”
還比如痢疾,比如被無端拔去一個門牙,比如幾個月都取不出一筆存款……如果作者坐在你的眼前,吐著煙圈,講述他這些事,坐在作者對面的聽眾們,肯定也是面面相覷加上捧腹大笑。
但寫成文字之后,它給我們的感受效果就不止于面面相覷和捧腹大笑了。我們能意識到,其實這是一種生活中的冒險,他放棄的是已知的舒適和安全,甘愿被“流放”于未知和艱辛。他為學術(shù)做出了責任意義上的犧牲。
比如說出名的頭顱祭,現(xiàn)場非??膳拢S地扔著各種動物的尸體,人們在泥巴中扭打,暑氣逼人,有人忍不住嘔吐,小丑把穢物和血水向圍觀者噴灑而去。當晚他睡的地方也是如此,是他見過的最臟的屋子,滿地都是穢物,床上還有動物的遺骸。
想想這些細節(jié),便知道探索的代價。
作者寫出這本書后,在學術(shù)界上受到質(zhì)疑,有人認為他挑戰(zhàn)了學術(shù)的嚴肅性,甚至說他在書中提到某人性無能是違反職業(yè)倫理的做法。作者奈吉爾之所以大受攻擊,還在于他用自嘲和他嘲的態(tài)度,寫出人類學者的各種窘態(tài)和困境。而讀者們的歡迎,似乎更讓學界憤怒了。
事實上奈吉爾也寫過一本非常符合規(guī)范的民族志類專著,完全符合人類學專業(yè)的理論取向和分析架構(gòu),但是那一部學術(shù)著作,對多瓦悠文化的解釋,也只是提出來一些機械式的結(jié)構(gòu)和語意上的對比。
這讓我思考科學研究可以多大程度的“接地氣”和個性化。我發(fā)現(xiàn)在學術(shù)圈有這么一個傾向:受大眾歡迎程度越高,其主導者往往越受同行的輕蔑。而受眾中也有一種傾向:高端的才是要追隨的。而不是直視內(nèi)心的需求。
教育人是教育理論的學習者和探索者,該學習什么和踐行什么應(yīng)該有自己的主見,而不是盲從所謂的高端,或者跟著一窩蜂的人群走。
無論是叫好還是叫座,其背后都隱藏著人們對好壞的評價的媚俗傾向——那之中有很多人沒有自己的見識,有的是人云亦云的懶惰。
奈吉爾的這本書,或許能催促我們挑戰(zhàn)一下自己也有的懶惰和簡單粗暴的評價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