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奕，唐 毅

(東華大學 外語學院，上海 201620)

一、 行動研究方法概述

行動研究方法于20世紀30年代出現(xiàn)在美國，美國哲學家、心理學家和教育家John Dewey注意到當時的教育研究者與實踐者脫節(jié)的問題，認為研究者必須直接參與到教學中去研究所要解決的問題。20世紀50年代，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院長Stephen Corey提倡將行動研究方法用于教育改革，在他的推動下，行動研究方法在20世紀50年代前期很快引起各方關注和重視，并被應用于教師研究。但是一些學者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此研究方法不夠嚴謹，缺乏科學性，研究價值不高。從那以后，行動研究方法迅速降溫。20世紀60年代英國課程改革時期，英國著名課程專家Lawrence Stenhouse首次提出“教師即研究者”這一觀點[1]，他主張教師應成為教育理論的發(fā)展者和創(chuàng)造者。因為與教育理論研究者相比，教師可以零距離接觸到各種復雜的教育教學問題，在開展基于教學實踐的研究上享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行動研究方法則是一座橋梁，它能將教學行動與教學研究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2]。Lawrence Stenhouse認為，行動研究方法的貢獻在于對教學理論的進一步發(fā)展，它更關注并立足于解決實際問題，其成果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非常具有推廣價值。他還認為，每個課堂都可以成為教育研究的場地，每個教師都應成為教育科學研究集體中的一員[3]。于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行動研究方法再次興盛并逐漸走向教育研究。隨著近年來自我反思教學模式在我國的興起,行動研究方法也得到了國內(nèi)學者的關注。

行動研究方法是一種提倡在教學中開展研究的方式[4],是一種以自我反思為主要特點的探究方式[5],其目的是解決教學中的問題與改善教學現(xiàn)狀，具有行動性、參與性、探索性與反思性的特點。它鼓勵教師時刻關注自己的教學目標、教學過程和教學效果，不斷質(zhì)疑自己的教學實踐，通過不斷反思而改進和提高教學質(zhì)量。McNiff精辟地總結了行動研究方法的步驟：(1)發(fā)現(xiàn)自己教學中的一個問題；(2)設想一個解決方法；(3)在教學實踐中實施這個方法；(4)調(diào)查并收集數(shù)據(jù)對實際效果進行評估；(5)在評估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新的問題，準備下一個問題的研究[6]。行動研究方法具有循環(huán)往復的特點。

筆者有意識地把行動研究方法運用于“英語寫作”課程教學實踐,對教學進行觀察和反思，探究如何解決學生在英語寫作中出現(xiàn)的知識面狹窄、論證能力及語言表達能力弱的問題。本研究的起止時間為2017年9月到12月，持續(xù)一學期。

二、 問題分析

1. 最初的觀察

筆者于2017年9月初為我校(東華大學)英語專業(yè)2016級(二年級)75名學生上“英語寫作”課，學生被分為4個班級授課。通過批改學生作業(yè)和課堂互動，發(fā)現(xiàn)學生普遍存在語言表達能力不強和知識面狹窄的問題。

2. 最初的反思

針對學生英語寫作上存在的問題，筆者反思了自己的教學，思考如何幫助學生進行語言表達積累和知識積累。相關研究表明，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研究者對閱讀和寫作之間的關系進行了較多實證研究，開展了一些以輸入促進輸出的教學實驗。例如，謝巍娜的研究表明閱讀和寫作之間的關系頗為密切，指出在實際教學過程中應該將閱讀和寫作結合起來進行[7]。筆者調(diào)研后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學生在課外沒有閱讀國外期刊并做讀書筆記的習慣。閱讀后撰寫讀書筆記，符合Krashen的“輸入假設”即輸入是語言習得的決定因素[8]，以及Schmidt的“注意假設”即只有學習者注意到的語言信息才可能被其吸收[9]。閱讀國外期刊屬于語言輸入，只有大量的輸入才能有助于語言的習得。閱讀并做好讀書筆記能使學生注意到該族語者的地道表達，學習和了解各種背景知識，從而有助于學生提高語言表達能力并積累語言和文化知識。筆者要求學生在課外閱讀TheEconomist(《經(jīng)濟學人》)英語雜志，并撰寫讀書筆記，形成課程學習者的檔案，以幫助他們擴大知識面，提高英語語言表達能力。

三、 行動干預的第一階段

1. 行動設計與實施

根據(jù)設想的解決方法，筆者對教學過程進行了設計和有意識的干預，要求學生每周在課外閱讀《經(jīng)濟學人》英文雜志上的一篇文章并撰寫讀書報告。讀書報告應包含三部分內(nèi)容：一是摘抄文章中出現(xiàn)的地道語言表達(用詞和句型)并自行造句進行模仿；二是查閱文章中的背景知識；三是分析文章的篇章結構、論證方法以及寫作技巧。為了使學生能順利實踐并完成讀書筆記，教師首先展示并交流自己的讀書筆記供學生參考。作為課堂教學的一部分，每次上課時教師留出10分鐘左右的時間讓學生交流各自的讀書筆記，每次各班邀請一名學生將自己認為最好的讀書筆記做成PPT，上講臺演示和陳述，教師和學生當場提出反饋意見。

2. 觀察與發(fā)現(xiàn)

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能認真完成讀書筆記，在課堂交流時大家都專心聽同學介紹讀書筆記，對優(yōu)秀的介紹報以熱烈的掌聲。在讀書筆記交流時，師生都能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提出中肯的意見。學生課堂上的口頭報告也準備得很充分，經(jīng)常能引發(fā)一些思考，也更能吸引同學的關注。有些學生在課堂發(fā)言時自信心增強了，學習動力有所提高，課堂的參與度和配合度令人滿意。

筆者閱讀了前五周的學生讀書筆記，并從學生的反思中感受到他們對讀書筆記這一學習任務的認可。例如，有學生寫道：“記讀書筆記使我經(jīng)常閱讀，養(yǎng)成了閱讀習慣，獲益匪淺?！薄斑@學期開始記的讀書筆記可以說是給了自己一個仔細品味文章的機會。平時讀書大都囫圇吞棗，頂多多嚼幾下。在寫讀書筆記的過程中，感覺自己的心靜了下來，更能感受語言的魅力。在仔細分析讀物的過程中，認識了新的單詞、詞組、句式以及語言點?！薄按笠坏臅r候也能獲得每周更新一期的《經(jīng)濟學人》資源，但是由于對政經(jīng)話題不感興趣，另外當時覺得生詞多，閱讀起來非常困難，就沒有保持閱讀的習慣。大二開始做讀書筆記，保證了每周至少閱讀一篇經(jīng)濟、政治或科技方面的相關報道，擴大了詞匯量，同時感覺補充了許多知識，了解了世界熱點話題，拓寬了知識面，這是我在做讀書筆記中最大的收獲。”

筆者也發(fā)現(xiàn)讀書筆記中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很多學生的讀書筆記都集中于積累生詞及詞組，較少關注并分析文章中的句式、句法以及文章結構，缺乏對寫作素材的積累。有學生寫道：“做讀書筆記時查詞語多，觀察句子和文章結構少。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詞匯量不夠，另外讀完一篇文章后沒有強制自己去思考作者是怎么寫的?！边€有學生提到：“在記讀書筆記過程中我主要集中在詞語詞組上，遇到生詞先查詞典，抄寫其中文意思，然后造句。同時我也會關注一些好句并摘抄下來。唯一不足的是沒有去分析文章結構，認為太耗時間，所以就僅停留在了字詞句上。”“我讀英文文章一般比較注重生詞和短語，這也是高中時養(yǎng)成的習慣?！薄皩懥诉@么多的讀書筆記，主要內(nèi)容還是字詞方面。老師多次建議閱讀時可放下字詞而關注句子和段落，我也努力去做，可看到好句、好結構時總不會分析，不知是不是語法方面的知識不夠扎實？如果將那些句子拿出來做語法測試還是會做的，但要我分析語法點或句法就茫然不知了。”“我對好的句子和文章結構不是特別敏感，閱讀時的第一反應是要看懂意思，并進行適當翻譯，而不知道分析句子和篇章結構?！庇行W生認為自己“因為詞匯量太小，所以看全英文期刊很費力，需要花太多時間，心情也十分沮喪”；“很多單詞不懂，又不能一一來查，除了查單詞，不知道讀書筆記記錄點啥”；“自己的詞匯量不足，閱讀過程中常需停下來查詞典，對閱讀速度和流暢度有所影響”。

3. 反思

行動研究第一階段實施的結果顯示：有些學生開始關注并記錄自己課外閱讀中所碰到的詞語搭配，通過造句來練習所記錄的詞語，在寫作中努力模仿閱讀中碰到的一些地道英語句式；有些優(yōu)秀學生開始關注文章中所涉及的知識點和背景知識。

筆者分析并總結了學生遇到的問題：(1)多年養(yǎng)成的不良閱讀習慣影響了寫讀書筆記的效果。由于大多數(shù)學生英語詞匯量不足，他們將大量的時間用于查詞典并且只關注單個詞語，忽視了詞塊和句型，更無暇顧及語篇結構，從而造成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結果；有些學生一碰到生詞就查閱詞典、記筆記，等查完詞典、記完筆記，又只得重看文章，嚴重影響了閱讀理解。(2)有些學生語言基礎比較薄弱，無法理解期刊上文章的意思。

針對學生遇到的問題，筆者采取了下列措施。首先和同年級的“英語閱讀”課教師溝通，希望在閱讀教學中系統(tǒng)講授一些基本且有效的詞匯和語篇學習方法，幫助學生從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把握文章的內(nèi)容。其次調(diào)整要求學生閱讀的外文期刊，根據(jù)學生的語言能力和理解水平，推薦難度稍低、內(nèi)容豐富多樣、更適合學生閱讀水平的一些報刊，如21stCentury(《二十一世紀》)和EnglishLanguageLearning(《英語學習》)等。因為難度太高的語言材料并不能為學生提供可理解的輸入，無法幫助他們習得語言，反而會對他們的學習動機和閱讀興趣產(chǎn)生不良影響。所以教師應該選擇適應學生的閱讀材料，而不是考慮如何讓學生適應閱讀材料[10]。

四、 行動干預的第二階段

1. 行動設計與實施

針對行動研究第一階段存在的問題，筆者與擔任“英語閱讀”課教學的教師進行了交流和討論，實施了第二階段的行動干預。

閱讀課教師在課堂上加強了相應的閱讀技能訓練。對于生詞，教師指導學生一是利用構詞法并結合上下文來猜測詞義，以幫助學生避免見到生詞就查閱詞典并做筆記，從而造成因閱讀中斷而影響整篇文章的理解。指導學生應用記憶法，建立各種聯(lián)想來猜測和記憶單詞，因為詞在記憶中是通過廣泛的關系網(wǎng)來表征的[11]。二是指導學生對于通過構詞法和上下文都不能猜出詞義的單詞，運用標記將其標示出來，等讀完全篇文章之后再進行查閱。閱讀文章時遇到可以點評的地方即時貼標記，待讀完之后進行分析和點評。三是在閱讀課教學中加強針對段落和語篇的閱讀技巧訓練。比如略讀、瀏覽、辨別段落主題句、發(fā)現(xiàn)文章主旨句，從而讓學生明白閱讀時注意力不是集中在每個個別的詞語上，而是集中在完整的篇章內(nèi)容上[12]；鼓勵學生通過撰寫提綱、摘要，找出論點，分析論證等方式，提高對段落、篇章結構(起承轉(zhuǎn)合)的敏感度，幫助學生對文章的微觀和宏觀結構進行總體把握，使他們準確理解文章內(nèi)容。

在英語寫作課上，筆者要求學生注意運用所學詞匯，留心單詞的引申意義，強調(diào)掌握常用單詞的引申意義能使寫作措辭產(chǎn)生質(zhì)的變化。筆者結合寫作課的句子撰寫和段落發(fā)展教學，訓練學生寫出各種句子,使學生領悟到中英文句子和段落的區(qū)別，加強句子和段落的統(tǒng)一性和連貫性的訓練；仔細講解發(fā)展段落的各種方法，并要求學生在閱讀中注意觀察作者是如何發(fā)展段落并論證自己的觀點的，如何采用不同的句子和詞語表達自己的觀點的。要求學生的讀書筆記能體現(xiàn)以上要點，并指導學生撰寫文章摘要和評注。

2. 觀察與發(fā)現(xiàn)

采取新的措施之后，學生的讀書筆記有了一些變化。有些學生在讀書筆記中開始注重分析段落發(fā)展技巧和篇章結構，關注段落主題句的發(fā)展以及段落的統(tǒng)一性和連貫性。筆者閱讀了學生后十周的讀書筆記以及反思日記后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喜的變化：(1)有些學生開始關注文章中所用的句型和文章結構。撰寫文章摘要時，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現(xiàn)象有所好轉(zhuǎn)。在反思小結中有學生寫道：“我已開始關注文章主題和結構，摘錄好的句型，以備自己寫作之用?！薄拔椰F(xiàn)在閱讀時會關注段落句子之間以及段與段之間的連貫性，分析如何承上啟下。”“閱讀幫我習得地道表達，了解英語本族語者的思維模式?！薄巴ㄟ^這一學期的課外閱讀和讀書筆記撰寫，我意識到中英文寫作思維有著巨大差距，英語寫作者緊扣主題，一段只能有一個觀點，且句子間必須邏輯緊密，可用連接詞來體現(xiàn)其邏輯關系。而中文思維更加跳躍靈活，許多中文段落中的句子在英文中會被視作不相關句子?！薄拔易铋_始著眼于詞句，現(xiàn)在每周都會逼著自己寫一篇摘要或評論。在此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有所提升。”(2)學生在反思日記中提出了一些記筆記的好方法。有學生用印象筆記軟件，先整體閱讀文章，查找文章主題相關信息，再一段一段看有沒有值得摘錄的好詞好句，然后查找相關內(nèi)容；有學生采取閱讀同類型文章并整理同主題的詞匯；還有學生介紹：“做讀書筆記時，應盡量保持閱讀速度，不能因摘錄中斷自己的閱讀和思路，可先用即時貼標注一下。個人偏好Excel的方式。紙質(zhì)筆記越多，用起來越麻煩，回讀欲望也會下降，而用Excel則不用擔心筆記臃腫，可以借助云端備份和多種智能設備隨身攜帶，復習翻閱也變得更容易。用Excel中的Worksheet極大地方便了各種分類。摘錄下來的單詞、例句因脫離文本不可避免地變得零散失真，而Excel可以設置鏈接，方便回看原文。另外修改、潤色、補充等需要重新編輯調(diào)整時，用電子版更容易上手?！?/p>

改進后，筆者發(fā)現(xiàn)依然有一些問題亟待解決。有學生在反思日記中寫道：“《經(jīng)濟學人》期刊上很多文章都比較長，不太會總結，就不太愿意寫摘要。”也有學生提到：“由于這學期課程多，閱讀和記筆記時間很少，摘錄和標注詞語后也沒有造句和應用?！薄昂芏鄬懽骷记珊椭R在了解后無法在自己的寫作中使用，也不能在自己的寫作中靈活運用各種積累的表達和句式?！薄霸谧鲎x書筆記時雖然記錄下來一些地道的表達和寫作技巧，但在實際寫作中不會運用或者想不到這些表達和技巧?！薄凹词箍戳撕芏嗪梦恼拢懒怂鼈兊木?，但還停留在贊嘆的階段，沒法運用到自己的寫作中?！?/p>

3. 反思

行動研究方法第二階段教學行動實施的結果表明，大多數(shù)學生在閱讀中已將注意力逐步從詞語擴展到句子、段落和文章，關注段落發(fā)展寫作技巧以及段落寫作的連貫性和邏輯性，開始通過撰寫文章摘要把握文章的中心思想。學生的讀書筆記和反思日記顯現(xiàn)的主要問題集中在如何將所記錄的陳述性知識轉(zhuǎn)化成程序性知識。Anderson把知識分為陳述性知識和程序性知識[13]。陳述性知識是知道“是什么”的知識，程序性知識是知道“怎么做”的知識。陳述性知識是被告知的，是一次性完整地獲得的，而程序性知識則是通過操練或練習逐漸獲得的。認知派認為人腦就像信息處理器，它將外界輸入轉(zhuǎn)化為攝入，作為陳述性知識儲存起來，再經(jīng)過不斷練習，逐步轉(zhuǎn)化為程序性知識。其間學習者形成假設，通過外界反饋檢驗假設、修訂假設，使自身的語言體系不斷完善。學習的進步體現(xiàn)在大腦內(nèi)部知識體系的變化[14]。外語教師的任務則是引導學生將陳述性知識轉(zhuǎn)化為程序性知識，創(chuàng)造條件讓學生在盡可能真實的語境中多用所學過的語言知識，促進知識的程序化[15]。而針對目前絕大多數(shù)學生只具備陳述性知識而缺乏程序性知識的現(xiàn)狀，筆者還需要通過閱讀相關文獻并努力探討能促進從陳述性知識向程序性知識轉(zhuǎn)化的條件，探索教師應采用哪些教學策略促進學習者的陳述性知識向程序性知識轉(zhuǎn)化。

五、 結語

針對我校英語專業(yè)二年級學生英語寫作上存在的問題，筆者將行動研究方法運用到教學實踐中，進行了兩輪的行動設計與實施、觀察與發(fā)現(xiàn)以及反思，幫助學生積累語言表達和各種相關知識，增強學生對閱讀中的好詞好句、篇章結構、論證方法以及連貫性的敏感性，使學生在寫作時能厚積薄發(fā)。實踐證明，行動研究方法在英語教學中是行之有效的，但也不是萬能的。在教與學過程中產(chǎn)生的一些問題亟待我們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和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