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為唯美主義倡導的先驅,埃德加·愛倫·坡,熱衷于對死亡與美的描寫刻畫,他崇尚唯美主義的審美情趣,為了彰顯永恒不朽的神圣美,在他的作品中,死亡和美女頻繁交織地出現,使“死”和“美”得到了完美而和諧的統一。這一寫作特色使他的作品別具一格,具有極高的審美品位,本文通過分析其作品來闡釋埃德加·愛倫·坡的美學思想。
關鍵詞:美學 死亡 愛倫·坡
愛倫·坡是美國19世紀著名的詩人、小說家和評論家,這位天賦卓絕的“怪才”命途多舛,他幼年喪母,父親又不知所蹤,后被收養(yǎng)卻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生活拮據且動蕩不安,又逢愛妻離世,使得他常年沉溺于酗酒不能自拔,40歲便抑郁而終。其短暫而悲苦的人生經歷使他對死亡充滿著狂熱,因此,他的作品頗具悲情色彩,常以死亡為主題,極盡描寫死亡之美、死亡之神秘,表現了他的厭世情緒和悲觀主義。愛倫·坡的文學創(chuàng)作呈現了其復雜的審美情趣。一方面,他不斷地在幻境中編織美與死亡,表達其渴望自我折磨的天性;另一方面,他又對死亡的神秘保持著令人不安的沉默與恐懼。在愛倫·坡的文學世界中,“美女之死”是愛倫·坡刻意追求的最富有詩意的題材,因此“美”與“死亡”構成了愛倫·坡詩歌與小說的重要維度,它們之間足夠大的張力使其詩歌與小說蘊蓄了人生的另一種審美品位。
一、詩歌之形式美
愛倫·坡在他的詩論中著重強調了詩的美學意義。他反對新古典主義“文以載道”,以事理入詩,作道德教誨。他看中詩歌的形式美,追求詩歌的藝術效果,倡導“效果先行”,利用情調和事件達到美感效果,認為詩不宜過長,否則其美的統一感便會消失,詩越短就越有詩意。如《海中之城》全詩不過53行,卻以恐怖的氛圍和詭異的意象將讀者帶入其夢幻的世界里。詩歌一開始就寫道:“死神為自己壘起了寶座/在一座孤零零的古城城郭……都以沉入永久的休眠……蒼穹下海水仆俯恭順/波浪不興,一片凄清。”詩歌的開頭凄清寂寥的古城、波瀾不驚的海水、靜謐的死神營造了一種神秘、壓抑的氛圍。這就迎合了愛倫·坡“效果先行”的理念,成功地激起了讀者心中的恐懼。詩人在營造一個夢幻的空間,一個迥異于現實存在的世界。人世間的道德價值觀念在死神面前歸于沉寂,表現了死神的肅穆之美?!案邼嵉纳n宇不見投下星光……只有碧海微光靜靜泛起……古琴、藤蔓和紫羅蘭……輕風可能在遠方幸福的海上歡鬧……”死亡的世界并沒有那么恐怖,而是幽靜、柔和,這里有碧海微光、刻著花卉和常春藤的壯麗神廟,也有藤蔓和紫羅蘭這樣嬌艷瑰麗的花草,一切都是那么靜謐和美好。他塑造的死亡世界是聽覺與視覺、想象與情感錯落而又和諧的世界,是一個純粹形式美的世界,一個遠離他所憤恨和恐懼的現實世界。在這首詩中,愛倫·坡追求一種和諧肅穆之美,他采用古城的象征、死亡的意象,完美地運用了詩歌韻律和結構將詩歌的形式之美演繹得淋漓盡致。
愛倫·坡的詩歌意象怪誕,詩韻意味深長。詩歌是他借以避世的手段,他寧愿生活在神秘、虛無的夢幻世界里,也不愿坦然面對世間的一切悲苦,而是在純粹“美的形式”和“死亡世界”中尋覓自己“獨特的浪漫主義”靈感及其表達方式。他沒有像惠特曼那樣鐘情于大自然的山水美景或閑情野趣,而是像狄金森那樣,用死亡來書寫對人生和美的感悟,他們追求的是一種畸變的內心世界的奇異美,對他們而言,死亡等同于永恒之美。
二、憂郁、哀傷之美
愛倫·坡在其《創(chuàng)作哲學》中提到,在所有憂郁的主題中,死亡是最憂郁的。美麗婦人之死在他看來是世間最富有詩意的主題,而最適宜描述這一主題之人應是死者的戀人。愛倫·坡認為美是詩歌統轄的唯一領域,而最能表現“美”的是哀傷;美發(fā)展到極致必然使敏感的心靈顫動并潸然淚下,憂郁是最正宗的詩歌情調。美的最高極限便是死亡,死亡最能營造憂郁的情調,人世間“最傷感的”莫過于“死亡”,而“最傷感且最具有詩性”的則是“一位美麗的少婦之死”,因為“這一刻最接近美”。所以其短篇小說《麗姬婭》《艾蕾奧瑙拉》《貝蕾妮絲》《莫蕾拉》,詩作《麗諾爾》《尤娜路姆》《烏鴉》和《安娜貝爾·李》中都涉及“美女之死”這一主題。他對這一主題的鐘愛和他幼年的人生經歷是息息相關的。坡的母親伊麗莎白亡故時年僅24歲,年輕貌美的母親過早離世給他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也觸發(fā)了他的戀母情結,而他對母愛的深深渴望也使得母親形象成了愛倫·坡對女性的審美標準:烏黑頭發(fā)、白皙皮膚、明眸慧眼。正如他在《麗姬婭》中對麗姬婭的描述:“皮膚比象牙還要白皙……濃密黝黑的天然卷發(fā)……那雙大眼睛比瞪羚的眼睛還要圓……眸子黑得發(fā)亮?!睈蹅悺て履笎鄣娜笔顾c富有“母性”的斯坦納德夫人有著親密關系,其經典詩作《致海倫》正是為她有感而發(fā),但不久后,斯坦納德夫人同樣死于肺結核。后來,愛倫·坡與小自己14歲的表妹弗吉尼亞結合,享受了一段短暫而幸福的婚姻生活,但不幸的是愛妻幾年后也染上肺結核,最終離世。這些在愛倫·坡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相繼離世,深深觸動了愛倫·坡,因此,美麗女子的死亡形象便在心中深深扎了根,“美女之死”便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最佳主題。
愛倫·坡認為,死亡之美是由憂郁、哀傷升華而來,因此美女之死是世間最富有詩意的主題。如作品《麗姬婭》,在麗姬婭死后,肝腸寸斷的“我”即使娶了羅汶娜,但日思夜想的卻是麗姬婭。為了懷念麗姬婭,“我”特意把婚房裝扮得如同撒旦的宮殿般陰森恐怖,因無法承受對亡妻的相思之苦,經常沉湎于對麗姬婭的幻想之中:“那層尸布從頭上散落,溢出一頭長長的、濃密蓬松的秀發(fā)……‘至少這次我不會弄錯——這雙圓圓的,烏黑的,目光狂熱的眼睛——屬于我的愛人——屬于麗姬婭小姐?!睌⑹稣邔惣I的愛已經達到癡狂的地步,而麗姬婭的死而復生也表達了愛倫·坡的一種希冀,希望自己的愛妻也可以以這種方式與自己相見。如他的詩作《烏鴉》,以“戀人”與“烏鴉”交替出現為主線,吟唱出詩人“哀傷與永恒懷念”的情結。烏鴉以一聲聲“別無他人”“永不復生”來回應詩人所有的問答,打破了他渴望與愛妻相見的愿望,而這種強迫重復和自我折磨的體驗,正是一次次對美的永恒的確認。這種生離死別、凄慘感傷的情景造成了最大限度的悲痛與絕望, 也完美地表現了“死亡”所帶來的“哀傷之美”。
三、驚悚、神秘之美
愛倫·坡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對美的感覺、對靈思的表現總是出人意料的。正如他在總結自己的寫作特點時寫道:“把滑稽提高到怪誕,把害怕發(fā)展到恐懼,把機智夸大成嘲弄,把奇特變成怪異和神秘。”愛倫·坡的作品幾乎到了“美”和“恐怖”相依相從,以至于非美不恐怖、非恐怖不美的程度。愛倫·坡筆下的這些美麗智慧的女子,自身籠罩在一層令人恐懼的迷霧之中,如起死回生的麗姬婭,靈魂不死、生命輪回的莫雷拉,以及被攫取牙齒而夜夜慘叫的貝蕾妮絲。他筆下的女主人公,即使再明艷動人,都逃不過病痛的折磨,而一旦得病,都形容枯槁、面相恐怖。他所塑造的環(huán)境和氛圍也同樣陰森可怖,如《厄舍古屋的坍塌》中,雨夜的荒山野地、蕭瑟的墻垣、凄涼的宅院、宅內陰暗的掛毯、鬼影幢幢的盔甲紀念品、身患重病且面容枯槁的房主,都使讀者和“我”產生“一種冷徹骨髓的感覺”;《麗姬婭》中陰森恐怖的婚房,有鉛灰色的玻璃大窗、陰森的橡木穹頂、半哥特半特洛伊式的怪誕圖案、黑色檀木雕刻成的婚床、黑花崗巖的石棺、人工導入的強風等。驚悚的場景也是小說的亮點,如《厄舍古屋的坍塌》中對馬德琳突然破棺而出,回到古屋的場景描寫:屋外狂風大作,風雨交加,哥哥羅德里克臉色“白如死尸”,眼里“透出狂喜的神采”,為排遣煩悶以古書為伴,接著聽到棺材的破碎聲,妹妹在地下室走廊中的掙扎聲,接著是她那帶有魔力的尖叫聲,身裹血跡斑斑的白色尸衣,瘦骨嶙峋、枯瘦如柴的妹妹站在門外。愛倫·坡運用各種手段來烘托氣氛,制造驚險、恐怖的強烈效果,同時這些驚悚畫面的描述更加增添了恐怖神秘的氣息,更能震顫讀者的心靈。
愛倫·坡的審美觀不可謂不奇特,他追求的是一種畸變的內心世界的奇異之美,如死亡、恐怖皆是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話題,卻在愛倫·坡的筆下得到發(fā)揮,并呈現出異樣的美。他認為,美不僅僅體現在美麗事物的本身,更體現在敘述者對美的感受與體驗。而這種死亡所帶來的極度恐懼與永恒美麗的交織,對敘述者反復沖擊所造成的心靈上的激昂和震懾是無以言表的。這就是愛倫·坡所說的“人類渴望自我折磨的天性”的真正含義。因此愛倫·坡在大量作品中通過對“美女之死”這一主題的頻繁引用,揭示了追求永恒的美時那種強烈的心靈顫動,使死亡與美在作品中得到了完美的結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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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葛淑嫻,碩士,廣東理工學院教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 輯:趙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