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楚麟
你有多久沒有見過流星?你可還記得自己在流星下許的愿?
啟程于遙遠(yuǎn)的天外,劃過最漫長的旅途,攜著宇宙深處的秘密,掠過我的星球,映亮我的眼眸,在我心底激起漣漪。
很奇怪那些無名的星星在隕滅前的瑰麗,似乎它們生來就為這剎那而存在。浩瀚的夜空里,那長長的光芒的尾巴,像最耀眼的刀光,而最后的閃耀,是作別時眨動的眼睛,狡黠明亮,意味深長。
如果你是劃過天際的流星,我一定是躺在家鄉(xiāng)曬谷場上注視夜空的頑童;如果你是江南水鄉(xiāng)采蓮的少女,我一定是你纖纖素手邊忽略的那顆蓮蓬。默默地凝視你,就像凝視如水夜空里的流星。
到底是誰,附會了流星的傳說?是那如同花火般飛黃騰達(dá),卻終究歸于塵土的王莽?還是那一度稱霸歐陸、雄姿英發(fā),卻以病逝孤島為結(jié)局的拿破侖?噫!對這些歷史長河中形如流星的梟雄們,我竟有些噤若寒蟬,生怕戳破了,那泡沫般的一瞬綻放。
春天如果沒有蝴蝶,便缺少一分靈動,更缺少一分狂放。猶如涼風(fēng)之于盛夏,黃葉之于深秋,雪花之于隆冬。蝴蝶是脆弱的,不禁風(fēng)雨之力,但它的存在,張揚(yáng)了春天的氣息。蛻變之前,惡心又丑陋;蛻變之后,瀟灑而美麗。有時候真懷疑那胖滾滾、在枝葉間蠕動的幼蟲,真的就能成長為斑斕的蝴蝶,拍打著艷麗的翅膀,化作梁靜茹所歌唱的“天使的誘惑”?還是執(zhí)意地混沌于莊周的夢里,和這位物我兩忘的智者魂?duì)繅艨M,夢醒時分即是它最華美的轉(zhuǎn)身?
元代王和卿有名作《醉中天·詠大蝴蝶》:“彈破莊周夢,雙翅架東風(fēng),三百座名園一采個空。難道風(fēng)流種,嚇殺尋芳的蜜蜂。輕輕地飛動,把賣花人扇過橋東。”實(shí)在是道出了生命的真諦。
可再美的蝴蝶,也是由毛毛蟲蛻變而來啊。正如安徒生筆下的白天鵝,也是發(fā)端于那備受冷遇的丑小鴨一樣呀!這莫非就是美麗的真諦所在?那些為旁人所不齒的卑微,最后竟登臨岱宗之絕頂,“一覽眾山小”。
可這是否又算是造化弄人?不論是寸步難移的毛毛蟲,還是千夫所指的丑小鴨,他們又何嘗知曉自己所擁有的光鮮的未來?我恍惚了,又好像有所心領(lǐng)神會。何必焦急地妄自菲薄,又何必埋怨命運(yùn)的不公?想象你就是一只毛毛蟲,儼然埋沒于沙礫中的珍珠,終究會有撥云見日、化蛹成蝶的一天。
立于萬仞山巔,下臨無地,迎著獵獵西風(fēng),你刺出的劍,擊落了飛鷹。蕓苔的海洋,蜂蝶飛舞,你刺出的劍,劃傷了春天。無邊的沙漠,你挺立的腰桿,直得好像大漠的孤煙,你刺出的劍,將落日割裂在長河。
遙想當(dāng)年,青蓮居士仗劍去國、辭親遠(yuǎn)游,行吟天下,名滿長安;公孫大娘劍器一舞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干將莫邪之銳、魚腸龍泉之鋒,系佩于勇將腰畔,把玩于名士指掌,如今都不復(fù)見。
杏花煙雨的江南,泛舟湖上的你,仍然想刺出這一劍嗎?還是不經(jīng)意融入了這寫意氤氳的山水之間,讓這一劍隨著朦朧毓秀而化為淅淅瀝瀝的微雨?漫天飛雪的長安,丹鳳門前的你,仍然想刺出這一劍嗎?還是不自覺沉吟于這厚重靈逸的歷史之間,讓這一劍順著日月光陰而成為金碧輝煌的殿宇?
蘇東坡的那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是飛鴻踏雪泥”,或是看透紅塵的大徹大悟,又或是靈感迸發(fā)的妙手偶得——是啊,若你已成為能夠逆風(fēng)而行的飛鴻,又何愁踏不得雪泥,又何愁被世人淡忘?
我多想你將劍擲下萬丈深淵,插在蕓苔花叢,埋入沙粒之下,沉于春水盈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一刻的你,何須用劍,你自己就是一柄絕世名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