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眾

導語：2009年，一陣風把俄國百姓每天光顧的中國貨刮跑了，這陣風不是來自金融風暴，而是來自法國連鎖大賣場歐尚的擴張。

王廣源是個典型的福建商人，一口福建普通話，言談非常務實。見了面，少少寒暄、坐下來就開講，沒什么套話，全是“干貨”。不過，這個生意人一開始講的并不是跨國貿易之道，而是他對“政治協(xié)商”的理解。在一行華人華僑代表下榻的北京國際會議中心，他的身份首先就是政協(xié)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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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要實現(xiàn)中國夢、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光發(fā)展經(jīng)濟是不夠的，文化、素質、內涵都很重要。所以，我們首先要擺正價值觀，保證精神發(fā)展要跟得上物質的提高。

中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對于民族和諧意義非常重大，促進了多民族和諧發(fā)展。我也是親自參加了中國政協(xié)才認識到，這個政協(xié)對于各民族和諧發(fā)展的重要性，這是個重要的交流平臺。比如俄羅斯人能順利地去車臣當領導嗎？他們的民族沖突就是制約發(fā)展的一大原因。

溫總理就提到，我們5000多萬的海外華人華僑對于中國的發(fā)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改革開放把中國的產(chǎn)品帶到了世界，現(xiàn)在，中國希望企業(yè)能走出去，這就需要海外的社團做平臺。這次我們回去，就要針對中央的精神，把社團組織起來，跟國內的企業(yè)對接。） 圖說

危險的“老大哥”

王廣源到俄羅斯的跨國貿易路走得有些陰差陽錯，提起這段歷史，他第一句話就是：“我當初是被中國的一家進出口公司‘騙到俄羅斯的?！?/p>

他曾是中國第一批“萬元戶”。1993年，在福建經(jīng)營甚好的王廣源迎來了一個“商機”——鞍山進出口公司要把他們生產(chǎn)的服裝鞋帽運到俄羅斯出售?！皼]想到，負責人把兩頭都坑了，告訴我貨不好賣，賠了?！蹦鞘?車皮的商品，價值200多萬元。為了要債，王廣源追到了俄羅斯，竟發(fā)現(xiàn)這里的市場很好，干脆留下來親自做起了紡織品的進出口貿易。

“可以說，是中國商人救了俄羅斯?！蓖鯊V源到俄羅斯的時候，正是俄羅斯時局不穩(wěn)的時候，之后又經(jīng)歷了蘇聯(lián)解體。那時候俄羅斯的貨架都空了，是中國商人給這個國家?guī)砹松畋匦杵贰５A商在俄羅斯的日子從來都不好過。除了社會動蕩和自然災害，1997年的金融危機，讓1：6（人民幣兌盧布）暴跌到了1：29。這是一場大災難，中國商品的成本一下子飛漲了5倍，但價格卻不敢漲。以價取勝的中國貨就沒人買了。

除了大環(huán)境的重重危機，對于大批在俄的華商來說，最頭疼的是中國黑幫和當?shù)鼐炖仟N為奸、敲詐勒索。而他們鉆的空子，就是“灰色清關”，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

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跑中俄貿易的是俗稱的“倒爺”，他們規(guī)模不大，也沒有正規(guī)的公司。為鼓勵進口、簡化海關手續(xù)，俄羅斯海關委員會允許“清關”公司為貨主代辦進口業(yè)務。這些公司與海關官員聯(lián)手，將整架飛機的貨物以包裹托運的關稅形式清關，這種方式隨后即被推廣到海運、鐵運和汽運，統(tǒng)稱為“灰色清關”。“灰色清關”比正規(guī)報關關稅通常便宜兩三倍。

除了關稅低，俄羅斯海關存在的腐敗，使得一旦走正常途徑，海關人員就撈不到“油水”，于是他們往往也變相鼓勵“灰色清關”。2009年有報道指出，中國民間95%的商品皆通過“灰色清關”進入俄羅斯，這些商品入境后不具備合法地位。

王廣源指出，目前，多數(shù)華商根本拿不到正常的通關單，只能仍然依靠清關公司，等到貨物到達俄羅斯倉庫后，清關公司便不再負責，清關后，個體戶們也拿不到“清關單”。這就給之后的敲詐勒索買下了伏筆。

中國的黑幫會向俄羅斯警察“報案”，說是發(fā)現(xiàn)了走私貨，然后由警察“立案”、查封中國貨品的倉庫。由于沒有“清關單”證明商品的合法性，這單貨就算打了水漂了。

為了自衛(wèi)、一起抵抗黑惡勢力，王廣源牽頭成立了南方商會，“雖然也有華商會等華僑社團，但最團結的還是老鄉(xiāng)。”這些漂在異國的老鄉(xiāng)，用古老的方式，通過一個個的地方商會，抱團自保，謀求平安。“要保護華人華商的安全，說到底，還是要靠中國政府，依靠使館的領保力量?！?/p>

一陣風刮跑了中國貨

中國在俄羅斯的生意正式難做，是始于2009年。直到今天，能在俄羅斯占領廣闊市場的中國商品還是紡織品。而在2009年之前，中國的紡織品在俄羅斯都處于壟斷地位?！爸袊募徔椘芬呀?jīng)進入俄羅斯人生活幾十年了，老百姓早就認可了Made in China。”但2009年，一陣風把俄國百姓每天光顧的中國貨刮跑了，這陣風不是來自金融風暴，而是來自法國連鎖大賣場歐尚的擴張。

俄羅斯沒有家樂福，德國的麥德龍在這里也是苦苦掙扎，唯獨歐尚遍地開花，是壟斷性的銷售平臺。以前這家超市只賣食品，2009年時才正式成為了綜合大賣場。而他們更傾向于銷售來自印度、越南、土耳其和法國的產(chǎn)品，而不會優(yōu)先考慮中國。這使得中國的商品十分被動，盡管有知名度，卻沒有渠道傳遞給消費者，俄羅百姓們只好轉而嘗試其他國家的產(chǎn)品。

至于歐尚為什么不待見中國制造，也與2009年之后中國制造業(yè)的優(yōu)化轉型有關。中國制造產(chǎn)品拼低價比不過印度制造和越南制造。從印度進貨販到俄羅斯，盈利可以高達70%；而從中國進貨，卻是薄利、還無法實現(xiàn)多銷。也是從這時起，中國最大的中俄貿易市場、曾經(jīng)榮極一時的北京雅寶路隕落了，日漸冷清下來。

另一方面，同為歐洲國家，土耳其和法國貨的設計更符合俄羅斯人的審美，所以盡管貴不少，仍然不愁賣。

2012年下半年，溫州中小企業(yè)協(xié)會會長周德文帶著一隊溫州商人赴莫斯科考察，“大受刺激”。他們走訪的三個市場，第一個在市郊，批發(fā)服裝、鞋帽、眼鏡、打火機等低端輕工產(chǎn)品。其中，90%的經(jīng)營者是溫州人。第二處是一個中檔市場，中國商人少了許多，大約僅占六成；而到了市中心某高端商貿中心，周德文一行人尋覓了半天，幾乎沒有發(fā)現(xiàn)“MADE IN CHINA”的標簽。

“從1993年到2005年間，在俄的中國商人有約10萬人，現(xiàn)在卻只剩了1萬多。我們福建的商家，已經(jīng)從幾千家跌到了幾十家，再不實施有效的扶持，恐怕就像進入癌癥晚期的病人，救起來就太難了?！?/p>

除了本身的價值特點，讓中國商品的競爭力日益下降的另一大主要原因是平臺，也就是經(jīng)營場所的問題。俄羅斯的經(jīng)營、批發(fā)場所是利益集團控制著的，他們的店面租金、倉儲租金都十分昂貴。王廣源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從2002年起，就做起了平臺，就是從猶太利益集團控制的市場中，買下了一些商鋪。

王廣源分析，現(xiàn)在正是華人社團和國內交流的好時機，中國在鼓勵中國企業(yè)走出去，俄羅斯也希望來自中國的大量投資?！敖衲甑馁Q易額目標是800億，甚至是千億以上?！爆F(xiàn)在俄羅斯剛改革開放，正開始向前發(fā)展。就經(jīng)營領域這一塊，也是風水輪流轉，并未形成穩(wěn)定的市場格局，所以所有的商品，出口到俄羅斯，都是有機會的，正好是個全面展示中國商品的好時機?！翱梢哉f這幾年是我們商人的好機會，但機會歸機會，國家的扶持是很必要的，錯過去了，就沒有了?！?/p>

提到中國商人在俄羅斯面臨的危機和挑戰(zhàn)，王廣源提出了3條建議：

1. 建立中國自己的國貨展示中心——中國商品的經(jīng)營平臺，以此帶動各省的知名品牌。這件事兒，我們商會可以挑頭做。只有建立起自己的平臺、倉儲，才能做大做好，不受制于人；這樣才能把來俄羅斯打前鋒的老商人們留下來，同時將新人吸引來。

2. 紡織品等產(chǎn)業(yè)季節(jié)性強，平時如果把貨壓在俄羅斯，倉儲費用高。而臨時貸款，利率又太高（4、5分，是高利貸）、就可能導致資金鏈斷裂。所以我們希望國家從金融的角度扶持在俄羅斯的華商，提供短平快的貸款。我們要求增長，首先不能把辛苦了幾十年才占領的市場丟掉。就像世界各大品牌都不敢丟掉中國這個龐大的市場一樣，我們也要珍惜現(xiàn)在在俄羅斯已經(jīng)占有的市場。

3. 我們有政治戰(zhàn)略、軍事戰(zhàn)略，也要有經(jīng)濟戰(zhàn)略。所以我建議各地政府組建專門的對俄企業(yè)評估機構，對這些企業(yè)進行評估、扶持和跟蹤，和金融扶持配套。這就要求專門的“對外委員會（俄羅斯）”；而不是籠統(tǒng)的，一個部門什么都管，效率太低。

孔子學院不宜多

幾乎所有的華僑都在各國從事中文教育的事業(yè)，這其中包括建立中文學校、引進對外漢語教材。有意思的是，他們都沒有和孔子學院合作。對此，王廣源有自己的一番見底。

“我建議在一個國家只建立一所孔子學院，作為中國文化和孔子思想的博物館。我們要戰(zhàn)略性地規(guī)劃孔子學院的作用，不要僅僅將其作為一個語言學校?！?/p>

隨著中國市場越來越受到重視，走出國門的中國人越來越多，各個國家對學中文的重視程度甚至可以為中國政府節(jié)省一筆推廣中文的費用。“現(xiàn)在中國強大了，很多人都認識到中文的重要性。我們華人社團可以和當?shù)氐膶W校合作開辦國際語言班，像推廣英語一樣推廣外語。這樣一來，也不容易引起恐慌，讓人誤會文化侵略。”

聯(lián)想去年熱鬧了幾天的“美國圍剿孔子學院”事件，這種以退為進的策略或許是個好方法?！叭绻?shù)貙W校合作，由中國外派老師，就不用擔心簽證和非議，還能創(chuàng)造收入。當然，國際語言班的內容也可以豐富一些，有的人可能對中文不感興趣，可能對中國文化感興趣、對乒乓球感興趣，那就可以有針對性的開一些興趣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