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勝利后,國民黨當局迫于人民的壓力,在華北抓了一批漢奸。但法院公開審理的都是些三流小漢奸,大漢奸一個未見解送法院。對此,社會上傳說紛紜,說大漢奸遲遲不送法院,是因為辦理人員受賄,企圖藉此釋放。北平當局為應付輿論,一方面槍斃了兩個“受賄”者,另一方面匆忙宣布押解王蔭泰等大漢奸到南京受審。
1946年5月26日晨5時,當關押在北平炮局胡同陸軍監(jiān)獄的王蔭泰等漢奸像往常一樣檢查血壓時,才知道即將被解往南京受審,他們立刻慌作一團,有的匆忙給家人寫“遺書”,有的急急打點自己的行李。汪時璟、余晉和平時都被軟禁在汪的家中,也臨時被提到了監(jiān)獄,集合出發(fā)。王蔭泰被編為第一號,與江亢虎銬在一起。群奸被押出監(jiān)獄時服飾各異,表情狼狽,構(gòu)成了一幅奇特的畫面。茲錄群像于后——
王蔭泰(1886—1947),山西臨汾人。早年在德國留學,娶了一個德國太太。曾當過律師,做過法官?!捌咂呤伦儭焙螅隽?年偽官,做過偽臨時政府實業(yè)部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委、偽實業(yè)總署督辦等。后來官運亨通,一直做到了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兼?zhèn)涡旅駮L。他為敵招募勞工,供敵情報,搜刮民食,發(fā)行偽幣,包庇賭場,甘做敵人統(tǒng)治中國的鷹犬,罪大惡極,被列為平字漢奸第一號。從監(jiān)獄起解時,王蔭泰一直低著頭。記者問他有什么感想,他最初不肯回答,后來很狡猾地說:“我的事華北都知道,無何感想?!薄跋嘈耪牟锰幰矔降??!痹诒O(jiān)獄門口臨近開車的時候,他對記者苦笑說:“別矣北平,恐怕我不能回來了?!鼻糗囘^燈市口,他的德國太太和三個女兒夾在唾罵漢奸的人群中望著他落淚。
齊燮元
齊燮元(1879—1946),河北寧河人。在這批大漢奸中,他算是資格最老的軍閥了?!捌咂呤伦儭鼻埃@位“息影津門”的將軍就與日本特務機關眉來眼去。事變后,他與王克敏等組織偽臨時政府,任常委兼治安部總長,其后歷任偽軍事首長,先后成立11個集團軍分駐華北各地,擾亂華北,破壞抗戰(zhàn)。當記者問他起解的感想時,他手拍著胸傲氣凌人地說:“我沒有對不起老百姓的地方,這次我一定聽國家法律制裁。”“從未做壞事,蔣主席也說我資格老。”隨后又像安慰又像自嘲地對和他銬在一起的偽北京市長劉玉書說:“市長也沒有對不起人民的事。”押解兵對他很客氣,他用訓話的口氣告訴押解兵他跟吳佩孚的“光榮歷史”,厚臉皮上不時浮出些強笑。
殷汝耕(1883—1947),浙江平陽人。早在1935年11月,他便乘日本企圖侵略華北之機,公然竊取冀東22縣,成立了所謂“冀東防共自治政府”。他曾接受日本指揮,出賣柳江煤礦,設立冀東銀行,包庇日韓浪人輸運白銀出口。后又應汪精衛(wèi)的邀請,充任汪偽政府全國經(jīng)濟委員會特派委員,是個老牌漢奸。當記者問他有什么感想,他只笑笑:“沒什么話講,沒什么話講。”他強作鎮(zhèn)靜,但不時脫帽,用手帕擦汗。他顯得蒼老,完全失去了往昔的神氣勁。
汪時璟(1887—1952),安徽旌德人。偽華北政務委員會的財務總署督辦,是這群漢奸隊伍里穿著最漂亮、最闊綽的人物,與衣著陳舊的周作人形成鮮明對比,圍觀的人說:“做漢奸也還是長財政的(意為干財政最吃香)?!痹陲w機場檢查時,發(fā)現(xiàn)他手提包里的東西最齊全,除各種補藥、用品外,還有一密裹的小包,里面放著一卷自白書。他的身份很神秘,當局對他一直很客氣,并沒有把他關進監(jiān)獄,而是把他軟禁在自己家中,直到起解前25分鐘,才用小汽車把他押解到獄。記者問他話的時候,他裝聾作啞,老讓余晉和作翻譯,余用手放嘴上對準汪的耳朵說:“這位先生問你還有什么話說?”他笑了:“沒有什么,謝謝你,只是慚愧,應當,應當。”
余晉和(1887—?),浙江紹興人。曾歷任偽北京市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偽合作事業(yè)總會理事長等職。他對記者說:“在北平我沒有對不起民眾的事?!薄皣覒椭螡h奸、肅正綱紀是對的,但對我們幾個人,似乎還要考慮?!痹谇糗嚿纤奶帍埻?,他看見事變前許多自己的部屬(“七七事變”前他曾任北平警察局長)又回到北平,有的做了押解官,感到很不是滋味。
江亢虎(1883—1954),江西弋陽人。1939年從美國回到香港后不久即在汪精衛(wèi)慫恿下參加了“和平建國運動”,歷任偽考試院副院長、院長,偽國府委員等職。江亢虎在離開監(jiān)獄時,老態(tài)龍鐘,面色蒼白,好像非常害怕。他對記者的發(fā)問默不作聲,但可以看出他內(nèi)心異??謶帧?/p>
周作人(1885—1967),浙江紹興人。這位知堂老人在北平淪陷后,忽然耐不住苦雨齋的寂寞,熱心做起偽官了。他曾任偽北大校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委兼教育總署督辦。他光著頭,神態(tài)頹廢。記者問他時,他說:“我始終等待就捕,無感想。”說話聲音很低,苦笑著。被捕前,他在苦雨齋中向記者辯解說:“我做官做校長,是在淪陷區(qū)為國家教育青年,為國家保存元氣。”在押解南京的這批華北大漢奸中,他最瘦,行李也最簡單,一個不足10斤的小包,里面有兩本書:《談龍集》和《朱子》。登機后周作人以文人姿態(tài)不時吟誦,并親書七絕一首以示押解官。詩云:“年年乞巧徒成拙,烏鵲填橋事大難。猶是世尊悲憫意,不如市井鬧盂蘭。”
潘毓桂(1884—1961),河北鹽山人?!捌咂呤伦儭焙?,他負責主持北平維持會,借口維持治安,引導日軍進駐市內(nèi),并焚燒民間所藏孫中山等的書籍,以后任偽天津市長,完全聽從日軍指揮。押解時,他面色發(fā)青,手提包裹,除糕點外都是補藥。對記者的發(fā)問,他沒有答復。
鄒泉蓀(1902—1975),山東福山人。是淪陷期偽華北商會聯(lián)合會及北平商會的會長,操縱金融、物價,搜刮民脂民膏,無惡不作??箲?zhàn)勝利后,他拿著數(shù)年搜刮來的錢財?shù)教幩投Y,拉關系。他對記者說:“我相信我還會很自由,因為……”他張著鑲滿金牙的嘴大聲笑著,似乎滿不在乎。
劉玉書(1885—?),四川遂寧人。做過偽北京市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從陸軍監(jiān)獄到南苑機場的路上,他在載有14人的大卡車上亂嚷嚷。他答復記者的詢問:“我沒有話講,所犯的罪行也不容自己申辯,我的一切,北平的老百姓會代我說話的?!贝藭r,一位記者問他:“你拿混合面讓北平人吃,還記得嗎?”他紅了臉,不吱聲了。
唐仰杜(1888—1951),山東鄒縣人。當過偽山東省省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委等職,在群奸中堪稱“羊群之驢”。他還想活,不知羞愧地拿他自己的兒女做護身盾牌:“我大兒為抗戰(zhàn)死在昆明,二兒為抗戰(zhàn)死在重慶。至于自己呢,老朽了,死去了沒有什么,早就準備著了,沒開始捉我們的時候,我就自愿到行營自首了,請政府公平處斷吧?!?/p>
陳曾栻,河北青縣人。當過偽河北省省長,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委兼農(nóng)務總署督辦,到飛機場后,他說:“快完了,還坐一回飛機?!蓖魰r璟狠狠瞪了他一下,似乎說真晦氣。
文元模(1890—1946),貴州貴陽人。是這批押解南京的華北漢奸中兩個文化漢奸之一,另一人是周作人,他倆都做過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委兼教育總署督辦。文元模原是著名的物理學教授,研究過地質(zhì),曾出版過頗有名的世界地理書籍。他說自己是個窮教書匠,這次去南京,帶的款子很寒酸。押解途中的他衣衫不整,形極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