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明明
3月的一個夜晚,去學(xué)校附近的出租房看望晚自習(xí)歸來的女兒。走進小院,一股熟悉的清香撲鼻而來。抬眼望去,原來是一棵高大的泡桐樹,一樹的花兒開得正茂盛。深深地吸一口氣,那沁人的芳香直抵心肺,讓人心曠神怡。
江南春好。但見迎春花、玉蘭花、桃花、櫻花、海棠花等各色花兒次第開放,競相播報春的訊息。唯這泡桐,在城里仿佛還并不多見。毫無防備地撞見泡桐花開,情不自禁地滿心歡喜起來。
有人可能要問,這泡桐有啥特別的?我喜泡桐,不是因為城里的泡桐稀貴,也不是因為它的花兒開得多么芬芳嬌媚,只是因為它是我記憶深處故鄉(xiāng)印象的一部分。
老家門前原是種了幾棵泡桐樹的,年復(fù)一年,長得異常高大。每到三四月,花開滿樹,紛紛繁繁。站在樹下向上看,好像有人在頭頂擎了一把巨大的花傘。一場風(fēng)雨過后,樹下白花花的一片,落滿了一地的泡桐花。好玩的孩子們不約而同地沖到樹下,爭相挑揀出一些新鮮、花型又好的泡桐花,小心翼翼地拔下它的花萼,輕輕地捏住花柱,含在嘴邊,鼓起腮幫子,像吹小喇叭一樣用力地吹。吹得清脆響亮的,會引得其他小伙伴的“嘖嘖”贊嘆;也有的憋足了一口氣,吹出來卻是悶悶的,如一聲長長的響屁一般,小伙伴們更要笑得滿地打滾。
七十年代的人,童年簡單而純粹。遠沒有今天這樣豐裕的物質(zhì)生活,日子卻過得無比富足、快樂。
春雨過后就是清明。老屋后面的竹林里,到處都是探出尖尖腦袋的竹筍,看得人心里直癢癢。任憑大人們吆三喝四地不答應(yīng),趁他們一個不注意,就揣上早已藏好的刀啊鍬的,一溜眼跑了。被我們“開墾”過的竹林,自然是“慘不忍睹”,所以每次帶著戰(zhàn)利品回去,免不了一頓教訓(xùn)。但過不了兩天,就拋在腦后了。這個時節(jié),除了挖竹筍,還可以上山摘映山紅,到田間采艾草,真是不亦樂乎。
七八月,爬到樹上捉知了、捉金蟲,用網(wǎng)兜兜住,找來縫衣服的細(xì)線系住它們的一條腿,將線的一端攥在手里,讓它們飛來飛去?,F(xiàn)在想來“很不蟲道”,當(dāng)時卻是樂趣無窮。夏日炎炎,戲水是必不可少的項目。一到傍晚時分,老屋前頭一條不深不淺、不寬不窄的小河,就成了全村孩子們?nèi)鰵g的好去處。不等到天黑時分,各家各戶的大人們拿著竹篙來趕,是不會上岸的。
總以為日子會像村里的小河水一直這樣流淌下去。直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齡,隨父母到別處安家落戶上學(xué)。那是從記事起第一次離開老家,第一次品嘗到別離的滋味。從此以后,只有在寒暑假,才能回到那片樂土。
隨著我們慢慢長大,各奔東西,回到老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與家鄉(xiāng)親人相聚相伴的時間越來越短。奶奶把所有的疼愛攢成各式醬菜、果干,把桔桿編成一把把精致實用的扇子,把新鮮的土雞蛋悄悄埋在谷子里……她常常踮著小腳在村口張望,盼著遠方的孩子歸來。
奶奶與她當(dāng)年親手種下的那棵甜桃樹,都已經(jīng)不在了。那些溫暖而又美好的畫面,永久定格在腦海里。
每個人的心底,都深藏著一個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畫像。無論走了多遠,無論如何變遷,心中的那個故鄉(xiāng)永遠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