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映勤
張嘉麗下午五點就從公司回家了。
吃過午飯,老板唐經理從他的屋里出來,碰上門就走了,嘉麗的辦公室就在經理室的隔壁,碰門的聲音很大,她聽得清清楚楚。一般情況下,唐經理下午出門,都是在睡過午覺以后,他身體胖,胖人嗜睡,他又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無論多忙,午覺是一定要睡的。唐經理中等個頭,膚色黧黑,常年的應酬,加上營養(yǎng)過剩,缺乏運動,使他的身材明顯發(fā)胖,啤酒肚像是懷孕的女人突出地挺著,身上的每一塊肉都繃得緊緊的,如同裝滿了液體的塑料袋,一不小心隨時都有漲破的危險。今天他卻一反常態(tài),沒睡午覺,關上門就離開了。
張嘉麗觀察了一眼坐在對面的田姐,田姐在玩手機,這成了她生活中的常態(tài),手機一刻不離手,時常翻看,這時的她估計正在看微信、QQ什么的,手指不停地在上面劃動著。嘉麗知道,她是在和別人聊天。
田姐長得漂亮,三十歲出頭,鴨蛋臉,大眼睛,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尤其是她的皮膚白皙而富有彈性,像什么,嘉麗形容不出來,像剛蒸出鍋的大白饅頭,看著就招人喜歡。俗話說,一白遮百丑,田姐這么好的皮膚,人又長得漂亮,當然很少化妝,但是她喜歡涂口紅,很艷的那種,有了口紅的點綴,人顯得更加嫵媚撩人。
上班期間,田姐有一半的時間在看手機,另一半時間幾乎用來看電腦。公司不大,辦公的事本來不多,雜事又有張嘉麗負責,田姐動動嘴就行了??粗謾C,田姐有時控制不住就笑了,有時又顯得心事重重,表情很豐富。嘉麗知道,田姐肯定不是和老公在聊天,老公有事直接打電話就行了,兩口子哪有那么多話非要在上班的時間說。況且,嘉麗隱隱地感到,田姐夫妻倆的關系好像并不怎么親密,她和老公說話從來都是愛搭不理的,語氣很冷淡,有時候甚至在電話里吵架。嘉麗還知道,田姐沒有孩子,她的老公是一個公司業(yè)務員,一個月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家,常年到外地推銷產品。
田姐看完手機,有點神不守舍,掏出了化妝鏡,涂了涂口紅,用鑰匙打開辦公桌中間的抽屜,將什么東西放在了隨身的包里,然后伸伸懶腰,沖張嘉麗說了句:“嘉麗,下午你盯著吧,我去做個按摩,這幾天腰一直不得勁兒?!?/p>
嘉麗答應著:“沒事,田姐,我不走,有事給我打電話就行,你忙你的吧?!?/p>
田姐照著鏡子,整理了下頭發(fā),顯得不緊不慢,說了聲:“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出了門。
這是座二層小獨樓,坐落在城市中心一處幽靜的大院深處,一樓是門衛(wèi),幾個設計室、工作室、電腦室;二樓是經理室、辦公室和會客室。這是一家私營的廣告公司,十幾個人,七八條槍。
樓下響起了一陣汽車發(fā)動的聲音,在寂靜的院里顯得有些刺耳。
屋里就剩下張嘉麗一個人,她隱隱地感到,田姐今天的早退不太正常,好幾次都是在經理走了以后,她很快也借故出去,而且是一去不復返。開始她以為是田姐趁老板不在的時候提前溜號,忙自己的事去了,可是觀察了幾次,感覺不太對勁,兩個人都是前后腳離開公司,像是約好了一樣,她留意過好多次,通常都是田姐下了樓,時間不長,唐經理的車才開走。兩人是約好了一起出去?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偷偷摸摸,這里面不會有什么故事吧?
張嘉麗知道,田姐說的不一定是實話,她去做按摩,沒有必要走得這么早,也沒有必要照鏡子涂口紅整理頭發(fā),打扮這么漂亮給誰看呀?她想了想,不管田姐和老板之間有沒有故事,反正和她沒關系。她每天出滿勤、干滿點,按月拿那2000塊錢的工資就行了。別的,她操不著那份心。入職兩個月,公司沒交給她什么具體的工作,一天到晚閑得難受。本來,她以為到公司能學點技術,好歹自己也是設計專業(yè)畢業(yè)的,簡單的活慢慢學著干也能勝任,可是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公司根本就不缺設計人員,人家都是名牌大學畢業(yè),有的還是研究生,都集中在樓下的業(yè)務部門,她當時應聘的崗位就是文秘,其實說白了就是內勤——打雜,具體來說就是給田姐當助手,處理各種雜務。
如今,找一份職業(yè)不容易,大學生遍地都是,何況像她這種大專生。
張嘉麗還記得兩個月前她應聘時的情景,當時有五個女生來應聘,都坐在二樓的會客室等著。她一進門,心就涼了一半,其他四個女孩,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陽光,一個比一個時尚,還有一個染著粉紅色的頭發(fā),穿著打扮很新潮很靚麗。唯獨她像個土得掉渣的鄉(xiāng)下丫頭。張嘉麗心說,這次肯定又是給別人當了分母,白耽誤工夫。她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長相平常,雖然不難看,但也絕不好看,個頭矮,身材胖,上下一般粗,沒有曲線,尤其是臉上長了一些不很明顯的小痘痘。穿著還算得體,但都是從網上買的便宜貨,和那幾個姑娘一比,服裝顏色和款式至少要落伍十年。
張嘉麗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悶頭坐在那,像一個自卑的丑小鴨被冷落在角落里。她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半途而廢,一定要堅持下來,這已經是第六家參加面試的公司了,有棗沒棗都要打一竿子。她急于要找到一份工作,急于早一點掙錢,這樣,才能把家里每個月寄給她的生活費省下來。父母在農村務農,收入微薄,供養(yǎng)她上學很不容易。別的同學每個月都是2000塊錢左右的生活費,她只有六百塊錢,省吃儉用堅持三年,總算把大專讀了下來,畢了業(yè),不能再成為父母的負擔,應該早一點找工作掙錢,她不想失去這個難得的求職機會。
張嘉麗時常想起自己的高考經歷。在老家鎮(zhèn)里上高中時,她一直是個成績優(yōu)秀的好學生,可是高考成績下來,她卻沒有考上大學。不是她不努力不刻苦,是鎮(zhèn)上中學的教學水平實在太差了,全校考上大學的也沒有幾個人。許多落榜的同學都準備外出打工了,張嘉麗本來也打算和她們一道出去見見世面,打工掙錢,減輕家里的負擔??墒钦斔奶幝?lián)系,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卻接到了大專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剂藗€大專,上還是不上就成了問題,家里實在是太困難了。父親找她商量,說:“娃呀,家里的日子你都清楚,給你娘治病還欠著一屁股積荒,你弟明年就要上高中,你們倆,爹只能供一個上學,這學你是上還是不上?”張嘉麗沉默良久,決定放棄學業(yè),這時懂事的弟弟卻說話了:“我姐要是因為我上不成學,那我也不讀了。家里沒錢,我去工地打工,實在不行咱就把羊賣了。熬上幾年,苦日子就過去了。”他爸低著頭不停地抽煙,“能想的法兒都想了,能借的親戚也都借遍了,實在難呀!”弟弟說,“我問過我們老師,我姐可以辦助學貸款,每年幾千塊,學費是夠了。剩下的我們湊,可不能叫我姐失了學。”就這樣,她是靠貸款堅持了三年,平時節(jié)衣縮食,省吃儉用,從不亂花一分錢??喟究鄴?,終于畢業(yè)了。她一刻不停地四處找工作,這才發(fā)現(xiàn),大專生的文憑在大城市等同于無,找一份適合的工作難上加難。
讓張嘉麗意想不到的是,這家公司面試的結果,五個人中只錄取了她一個。面試時也沒問太多的問題,基本上都是報名表上有的內容,她沒覺得自己回答的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還有點緊張,表情僵硬,結結巴巴,最后的結果卻讓她大喜過望,接到了到公司上班的通知。
面試官就是后來坐在一個辦公室的田姐,事后她告訴嘉麗:“我就喜歡老實巴交的孩子,踏踏實實,穩(wěn)穩(wěn)當當。公司招員工又不是選美,打扮得花里胡哨和小妖精似的,怎么工作?”
張嘉麗從心里感激田姐,是田姐給了她這份工作。公司招人的事,唐經理根本不管,全在田姐的一句話。工資雖然不高,但足以自食其力。三年來,她每個月都是靠六百塊錢度過的,這點錢,對有些人來說也就是一頓飯錢,可是對一個農村貧困的家庭來說卻是個不小的負擔。弟弟今年就要高考,以他平時的成績,不僅肯定能考上大學,而且會是一所不錯的大學,這無疑又會增加家里的開支。
自從畢了業(yè),學校的宿舍就不能再住了,找好了工作,張嘉麗在第一時間通過網上租好了房子,是市邊城郊接合部的一個小兩室。同住的是一位單身打工的姐姐。她住小間,六七平米,每個月房租四百塊錢,姐姐住大間,每個月六百。
整個下午,無事可做,張嘉麗在電腦上看網絡電影打發(fā)時間。公司沒什么事,樓里靜悄悄的也沒什么人,嘉麗決定早走一會兒。時間不到五點,這個時間坐公交車,人還不會很多,她穿好衣服下了樓。
回到家肯定比平時要早,嘉麗心想,到了家早一點做飯,讓姐姐回來就吃上現(xiàn)成的。兩個人伙居,水錢電錢煤氣錢,還有飯菜錢均攤,每人負責做一周的飯。姐姐比她大三歲,在這座城市有不少朋友,每周總有一些應酬,隔三差五在外面吃飯,偶爾還不回來睡覺。人家吃的少,費用均攤,嘉麗心里過意不去,幾次表示要多擔負一點,可是姐姐不干,她為人大方豪爽,從不斤斤計較,時間長了,嘉麗不禁有些愧疚,她不想占人家便宜,可又沒什么可以回報的,只能多干一點家務。
上了公交車,閑著沒事,張嘉麗翻看手機,看見姐姐發(fā)來的一條短信:“親,公司加班,晚上不回去吃了,別等我。”再一看,還有姐姐的一個未接電話,手機不知什么時候改到振動上了。她馬上回了一條短信,心里有一些失落,這個夜晚又要一個人孤獨地度過。
小區(qū)臨近郊區(qū),是個不大的舊小區(qū),幾排工字型的樓,中間空地上堆滿了各種雜物,垃圾桶、舊三輪、破箱子、廢花盆什么的,亂七八糟,到處都是。這種小區(qū),沒有物業(yè),沒有人管理,居民的生活條件也不會太好,真正有點錢的早就買了商品房搬到環(huán)境好的高檔小區(qū)去了。
張嘉麗拐進樓群的時候,西北風正呼呼地刮著,把地上的廢紙、塑料袋刮得四處亂竄,她側過臉低下頭,背著風往前走,冷不丁地看見一只可憐巴巴的小貓在角落里沖著她叫:“喵,喵?!甭曇舨淮螅⑷鯚o力,像是餓得不行。
張嘉麗停下腳步,見是一只瘦弱的小白貓,身上的毛凌亂不整,臟兮兮的,已經變成了灰白色,那雙眼睛卻晶瑩有神,透著一絲膽怯、哀憐、乞求。無疑,這是一只流浪貓,可能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
嘉麗想了想,身上沒有吃的,上樓去拿又來不及,她伏下身摸了摸它的頭,“咪咪,咪咪,好可愛的咪咪?!倍毫艘粫盒∝?,依依不舍地往樓上走,“可憐的小貓,真可愛”,她在心里念叨著。
小區(qū)破舊,樓道沒有門。張嘉麗一步步地往上走,上到六樓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她花的租金,只能租到這種地點這種樓層的房子,就當是每天鍛煉吧。等她低下頭,打開手機,從包里翻出鑰匙時,不經意間卻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那只小貓不聲不響地跟了上來,它揚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斑鳌?,“喵”,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一剎那,嘉麗的心里一熱,“好可憐的貓咪,來了好,來了我就好好喂喂你?!?/p>
開了門,小貓從她的腳下溜進了方廳。嘉麗將它引到廚房,關好門,不讓它亂跑。畢竟是一只流浪貓,身上太臟,最要緊的是給它找點吃的,先讓它吃頓飽飯。
冰箱里有火腿、饅頭、餅干,她把這些食物扔到地上,然后又用墊花盆的底盤接了點溫水。
小貓狼吞虎咽地吃著,把水也喝得干干凈凈,自始至終,專注地又吃又喝。
嘉麗站在那看著,一動不動。小貓不知多大了,也不知是什么品種,流浪在外,身世不明,肯定不會是什么純正的名品。天寒地凍,它的父母在哪?兄弟姐妹在哪?也許正藏在哪個角落躲避風寒,也許正在哪個垃圾箱旁翻揀食物。同樣是貓,待遇為什么差別這么大,有的住在溫暖如春的豪宅里被主人當成寵物,好吃好喝伺候著,有的卻流落街頭,饑寒交迫,缺吃少喝,無處藏身。想著想著,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愛。
從小,張嘉麗就喜歡那些小動物,尤其是小貓小狗,幻想著什么時候自己也養(yǎng)一只,照顧它們、陪伴它們、呵護它們,讓這些小動物得到自己的關愛??墒窍霘w想,卻從來沒有付諸過行動,小貓小狗動輒上千塊錢,各種費用開銷又是一筆錢,她沒有這個能力,自己還在漂泊,居無定所,衣食欠豐,哪有條件養(yǎng)什么寵物。
喂飽了飯,嘉麗本想把小貓再送回樓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下不了決心。既然來了,就是緣分。饑餓無力的小貓能跟著爬上六樓,可見它是喜歡我、信任我的,我應該再為它做點什么。
嘉麗顧不得給自己做晚飯,把吃飽了的小貓抱到衛(wèi)生間,水池里放好溫水,倒好沐浴液,想為它仔仔細細地洗個澡。沒想到,剛才還溫順老實的小貓見了水,拼命地掙扎,不停地叫,就是不愿意洗澡。好在它的力氣小,嘉麗按住身子,護住頭,用水和沐浴液在小貓身上不停地揉搓,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一遍一遍地洗。沖凈了,再換水,直到洗了三遍,這才用干毛巾擦凈,用吹風機給它全身吹干。再看那只小貓,已經渾身潔白、一塵不染,出落成一只漂亮乖巧的小靚貓了。
嘉麗累得頭上沁出微汗,氣喘吁吁,可是心里很高興,“真是太可愛了,它一點都不丑,稍一打扮就與眾不同?!?/p>
小貓吃飽了,吹暖了,似乎恢復了體力,在嘉麗的腳下繞來繞去,她走到哪,它跟到哪,一步不離,儼然把她當成了自己的主人了。剛剛接觸才一個多小時,它就這么黏人,真是個懂事的小貓咪。
洗得這么干凈,扔到樓下,明天保準又會臟得一塌糊涂,又會受凍挨餓,嘉麗在心里糾結著,舉棋不定。她坐在那,看著小貓在地上玩耍,越看越喜歡,心有不舍,矛盾重重?!胺凑憬阋膊辉诩?,要不,要不讓它在屋里待上一夜,外面太冷,剛洗過澡,別再凍壞了小家伙。”她在心里說服著自己。
時間臨近八點,肚子有些餓了,嘉麗開始做飯。小貓歡快地上躥下跳,讓她寂寞的夜晚平添了不少樂趣。
晚上11點了,姐姐還沒有回來。張嘉麗感覺很可能她不是在單位加班,而是和朋友約會去了。姐姐和她說起過這個話題,說是沒有合適的男朋友,可是她看過姐姐微信里朋友圈的留言,姐姐可能真是沒有固定的男朋友,但異性的朋友是不會少的,她就親眼見過兩次不同的男人開車送她回來,兩個人還在樓下偷偷地擁吻呢。
姐姐是典型的低頭一族,平時回到家,不停地擺弄手機,只要是接電話,大多是神神秘秘地躲到自己的房間里,關上門,怕人聽見。姐姐長得雖然不漂亮,可是會打扮,化妝與不化妝判若兩人,她的優(yōu)點是身材苗條,前凸后撅,胸前的兩個大奶子鼓漲得呼之欲出,不像她,水桶腰,上下一般粗,前后一樣平,臉上還不平整地布滿令人討厭的小痘痘。
想到姐姐,嘉麗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些自卑,自己的形象太對不起這么好聽的名字了。嘉麗,多好聽的名字,父母雖然是農民,沒什么文化,也沒給她太好的生活條件和遺傳基因,可是名字卻起得不同凡響,寓意美好,優(yōu)雅動聽??上Я耍@么好的名字,21歲了還沒有一個男生追求過她,活了這么大,她甚至沒和男人牽過手。
11點多,姐姐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一進屋,看見了小貓,不由得后退一步,叫了一聲:“喲,哪來的小貓?挺可愛的?!?/p>
嘉麗迎出屋,小心翼翼地說:“回來了,姐,我撿的,就在樓下。它跟著我上了六樓?!?/p>
姐姐聽了,臉上有點不高興:“我以為是你們同事家的,帶回來玩玩呢。敢情是只流浪貓呀。嘉麗,你不嫌臟呀,什么動物都敢往家里領?!?/p>
嘉麗馬上說,“我給它洗澡了,仔仔細細洗了三遍,你看,挺干凈的,一點也不臟?!?/p>
“那也不行,嘉麗,你不懂,洗了也不行,萬一它有什么病,傳染上可不得了,我勸你還是送回去,少惹麻煩?!?/p>
姐姐和她一直相處得不錯,從來沒有為難過她,今天也許是因為喝了點酒,說話的口氣很硬很冷。
嘉麗給姐姐倒了杯水,想緩和一下氣氛:“姐,多可愛、多可憐的小貓。外面這么冷,讓它先留下吧。你先喝口水,暖和暖和。”
姐姐沒接她送過來的水杯,晃著身子,轉過頭說:“要留你就留,放你屋里,廳里可不行呀!它碰過的東西我可嫌臟?!闭f完,歪斜著進了自己房間。
小貓不知所措似的,惹人憐愛地望著她。嘉麗一賭氣,把小貓讓進屋,關上門。
“都是因為你,讓姐姐生氣了。你老實點,要是表現(xiàn)不好,我就不留你,讓你接著去流浪。”
小貓像是聽懂了人話,乖乖地臥在那一動不動。
嘉麗找了個鞋盒子,里面鋪上條毛巾,給小貓簡單做了個小窩,讓它睡在里面。
留還是不留?這是個問題。雖然剛剛接觸了幾個小時,閉上眼,嘉麗的心里想的還是小貓。她想把它留下來陪自己,她太孤單、太可憐了,太需要有個伴了。多可愛的貓咪,雖然不是名品,不是純種,可也是個可愛的小生命。她從小就喜歡貓,在同學家串門時見過一種加菲貓,灰白相間的毛,鼻子、嘴、眼睛,長得緊緊巴巴,又肥又壯又機靈,可愛極了,她見了兩次就喜歡得不得了,心里總是放不下??墒呛闷贩N的貓肯定貴,她買不起,也養(yǎng)不起。世上的好東西太多了,她只能想想,有句話是怎么說的?“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她不敢奢望養(yǎng)一只小狗小貓,喜歡歸喜歡,她沒那個條件。這只小貓不一樣,不用花錢,好像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送到了家門口,主動找上門的,也許,這就是緣分??吹贸?,姐姐其實也是喜歡小貓的,只是嫌它是一只流浪貓。收拾干凈,處得熟了,也許就會有感情,再者說,在自己屋里養(yǎng)著,她也無權干涉。
這么想著,迷迷糊糊,嘉麗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還沒睡踏實,就聽屋里“咣當咣當”一陣亂響。打開燈一看,小貓躥上了寫字臺,把花瓶、水杯統(tǒng)統(tǒng)碰倒,然后從地上躥到床上,再從床上蹦到地下,像是吃了興奮劑,來回跳個不停。
嘉麗趕緊下床,抓住小貓要打屁股,終于忍住了下不去手,小聲說道:“老實點,再鬧,再鬧把你扔出去?!?/p>
小貓看著她像受了委屈,身子縮成了一團。
收拾停當,把小貓又放回到鞋盒里,她這才又要入睡。畢竟是只流浪貓,野慣了,一點也不安生,可能還不習慣這里的生活,看它的表現(xiàn)吧。
關上燈,只一會兒工夫,嘉麗還沒有睡著,小貓又躥到了床上,臥在了她的身邊。趕下去,再上來,三番五次趕不走,沒辦法,她只好找了條毛巾鋪好,讓小貓睡在自己身邊。
折騰到夜里三點,張嘉麗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早晨醒來,已經精疲力盡?!罢媸懿涣肆耍恍?,再熬兩天,我非瘋了不行,不能留,得把它送回去。”
小貓鬧騰了半宿,這時正睡得香甜,張嘉麗捏手捏腳地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穿好衣服,抱著鞋盒子依依不舍地把小貓送到樓下的一個背風處。
夜里沒睡好覺,到了公司,張嘉麗頭昏腦漲,無精打采,腦子里全是小貓的影子,弄得她心神不寧,坐臥不安。
“我怎么能這么狠心,把它扔了回去。多可憐的小家伙,它現(xiàn)在肯定是又凍又餓,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彼炎蛱焱砩系慕洑v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田姐。
田姐聽了,安慰道:“別糾結了,做得對,當斷不斷,坐受其亂。喜歡小貓,可以到寵物市場買一只,流浪貓怎么能要呢?又臟又丑又調皮,扔得對,千萬別后悔?!?/p>
嘉麗知道,田姐的生活是很講究品位的,一身的名牌,高檔而時尚,化妝品用的都是好幾千的名品,蘋果6S手機剛剛上市,她就買了個最高檔的玫瑰金。嘉麗納悶,她的收入每個月也不過四五千,丈夫是個小業(yè)務員,收入也不高,她哪來的那么多錢買名牌。
田姐和張嘉麗在一個辦公室,是她的頂頭上司,但田姐沒有架子,脾氣溫和,平易近人,和她有時聊聊天,找一些共同的話題,顯得很親近。嘉麗心里清楚,自己的出身經歷、生活條件、見識觀念等等和田姐都不在一個層次上,可人家田姐卻從來沒有小瞧過她,讓她心里十分感激。田姐愛吃甜食,經常買一些好利來、米奇、巴黎貝甜之類的甜點蛋糕拿回來吃,有時也分給她一些。嘉麗知道這些糕點的價格,十幾二十塊錢一小塊,能買幾十個饅頭,便推說自己不愛吃甜的,不敢輕易接受。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些糕點雖然好吃,可是她沒有機會還人情,她也買不起相應的東西回贈田姐。
嘉麗心里惦記著那只貓,它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在扒垃圾?是不是在小區(qū)四處亂躥?它餓了怎么辦?渴了怎么辦?她眼前不時地出現(xiàn)小貓那可憐巴巴的眼睛,“我怎么那么狠心,怎么把它又扔了回去。”她自責著,心里后悔不已。
田姐翻看著手機,神色突然顯得有些緊張,出屋接了一會兒電話,很快又回到屋里。
“嘉麗,姐和你說件事,希望你能擔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只是你出頭更方便一點?!?/p>
嘉麗不知出了什么事,“擔起來?什么事呀?只要我能做的。”
田姐很平靜地說:“唐經理剛來電話說,他車里不知誰落下了一支口紅,早晨起來被他老婆撿到了,兩人鬧了點誤會,吵了起來。他的意思,如果他老婆到公司或來電話問起這事,你就說是你落下的,就說昨天你坐他的車一起去客戶那里簽合同,口紅從包里落出來了。”
“我落下的?田姐,可你知道,我一個鄉(xiāng)下姑娘,從來不用口紅,再說也從來沒坐過經理的車。這合適嗎?”
“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你現(xiàn)在是在城市,女孩兒哪有不用口紅的,一會兒我就送你一支,先涂上,保準你會喜歡。經理的車你沒坐過,總見過吧,就是樓下那輛黑色奧迪。其實也就是一支口紅,他老婆神經過敏,小題大做?!碧锝惴薹薜卣f。
嘉麗猶豫了,支吾道:“我說是我落下的,他老婆會相信?”
“沒關系,就這么說,這是唐經理的主意,說是你的,他愛人就放心了。我倒是想擔著,恐怕只會添亂,幫倒忙。你就照我說的做,保證沒問題?!比缓笏淮艘环绾螒秾Ψ降脑儐枺T如口紅的牌子、價格、顏色,和經理到的哪家公司,談的什么業(yè)務等等。說完,便躲在一邊頻頻地發(fā)消息。
張嘉麗知道自己的安全系數(shù)最大,屬于那種讓女人放心,讓男人不會犯錯的姑娘。剛到公司不久,她就見過唐夫人一面。有一天臨下班時,她接到電話,唐經理讓她下樓,把計劃書送來。嘉麗急急忙忙地跑下樓,發(fā)現(xiàn)車里坐著個富態(tài)的中年女人,唐經理有意介紹了一句:“這是我愛人。這就是辦公室新來的小張,張嘉麗。”然后不厭其煩地給她布置任務,“把這份材料發(fā)到每個人的郵箱里,讓他們晚上加班看,明天上午大家討論修改……”
嘉麗發(fā)現(xiàn)經理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還格外親切地說了句:“嘉麗,新來的?多好聽的名字?!?/p>
事情遠不像田姐想象的那樣復雜,張嘉麗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反復領會著田姐的意圖,充分做好了應答的各種準備,包括每一個細節(jié)都想好了怎么說,可是左等右等,人家唐經理的夫人,既沒到公司,也沒來電話詢問此事,一切風平浪靜,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真是自尋煩惱,坐經理車的人多了,落下支口紅有什么大不了的?兩口子拌嘴吵架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奔嘻惛悴幻靼?,田姐有什么可緊張的,人家夫妻間有點小誤會,她跟著摻和,純屬三鼻子眼——多出一口氣。
夜里沒睡好覺,心里牽掛著那只小貓,張嘉麗為自己的做法后悔不已。閑來無事,她打開了手機,把昨晚照的小貓照片看了又看,越看心里越喜歡,越看心里越放不下。
“田姐,這就是昨天晚上那只可憐的小貓,你看,多可愛,多漂亮呀!”
田姐拿過手機,仔細看了看,不屑地說:“太普通了,你看那眼神,一看就是只瘋慣了的流浪貓,你要是真喜歡,哪天咱倆到寵物市場,姐買一只送給你?!?/p>
“不要,不要,”嘉麗連連搖頭,她不想欠人情,“就因為是只流浪貓,無家可歸,看著可憐,我才要收留它,照顧它,真不該把它送回去,它會恨我的?!?/p>
嘉麗把小貓的照片發(fā)到微信的朋友圈里,并留了言,告訴人們,誰在小區(qū)發(fā)現(xiàn)了這只小貓,一定要告訴她。
“對了,”田姐像突然想起什么,拉開了抽屜,里面橫七豎八放著十幾支口紅,“說好了送你一支,我看看,有的根本沒用過,紫紅、玫紅、桃紅、茶紅……喜歡哪種顏色?”
嘉麗趕緊攔住,讓她把抽屜關上:“田姐,謝謝!真不要,我從來不搽口紅。別說在鄉(xiāng)下,就是上學這兩年,宿舍里的同學也很少用口紅。”她知道田姐是想感謝她,不知道送點什么好。
下了班,張嘉麗心事重重、百無聊賴地往家走。這時的城市已經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大街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公交站離她上班的公司有半站地三個路口的距離。她不緊不慢地走著,心里說不出的落寞孤獨。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自己來到這個城市已經三年多了,可她從來沒有真正融入過這里的生活,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幾個本地的同學聯(lián)系的也不多。張嘉麗發(fā)現(xiàn),繁華的街區(qū)、喧囂的都市都與自己無關,她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漂泊者,一個低微的、可憐的鄉(xiāng)下打工妹,明天是不是還能待在這里,是不是能有一個固定的職業(yè)都很難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選擇是對是錯。當然,如果不是當年舉債到這里來上學,她也許和多數(shù)同學一樣正在另一座城市打工,也許會出嫁,結婚生子,過著老公孩子熱炕頭的普通日子。熬了三年,現(xiàn)在雖然畢業(yè)了,可仍然找不到滿意的工作。大專生,在老家農村人們也許會高看一眼,在大城市人們眼里卻如同草芥,根本沒人重視。好不容易找了份職業(yè),每天朝九晚五,無所事事,不僅單調乏味,收入不高,更重要的是看不到前景,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這樣的日子才剛剛開頭,以后何去何從,她實在是不愿多想。
嘉麗在車站等車的當口,又想起了那只小貓,昨天雖然折騰了一晚上,累得她昏頭脹腦,可是她從沒有這么開心過。漂亮的、調皮的、可愛的小貓,在她的腦子里始終揮之不去。
“我怎么那么狠心,把它扔出去了。我真是太自私、太無情了。雖然自己生活也不安定,可好歹還能自食其力,解決溫飽,不至于大冬天流落街頭。小貓可是無窩可回,饑寒交迫,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凍餓而亡。”想到這,嘉麗的心情越發(fā)沉重,深深的自責竟讓她有些失魂落魄。
回到小區(qū),張嘉麗特意在樓群周圍轉了兩圈,找遍了每一個角落,就是沒有小貓的蹤影?!八粫鏊腊??今天不知吃了東西沒有?”
“咪咪”,“咪咪”,她在小區(qū)轉來轉去,不停地召喚,心里又急又惱,眼淚差一點流出來。
天已經黑了,樓道里傳來陣陣飯菜的香味,外面是冰天雪地,屋里卻溫暖如春,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飯吃飯,可憐的小貓卻在受凍挨餓,這一夜不知又要怎樣度過。
上了六樓,她把鑰匙準備好,用手機照著,正要開門,就聽腳下“喵”的一聲叫,小貓正趴在門口可憐巴巴在等著她呢。
嘉麗的心陡然間動了一下,眼淚控制不住流了下來,她顧不得小貓身上臟不臟,蹲下身,一把將它抱在懷里。
“咪咪,咪咪,你可回來了,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張嘉麗決定留下這只流浪貓,喂飯洗澡,收拾干凈。小貓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表現(xiàn)得十分乖巧聽話,再也不上躥下跳了。嘉麗不讓它到廳里,它就乖乖地待在屋里,倒是姐姐到她屋里陪小貓玩了一會兒,又蹦又跳,樂得前仰后合。飯菜她早已準備好,就等著嘉麗回來一起吃呢。
“姐,我想好了,我要養(yǎng)這只小貓,我保證就在我屋里養(yǎng),絕不打擾你。放心,明天我就帶它去體檢、打針。它這么可憐、這么聽話,需要我照顧!”
姐姐很大度地笑了笑:“沒關系,是挺可愛的。你一個人有時也怪悶的。你養(yǎng)吧,回頭我也養(yǎng)一個,咱倆都找個伴兒?!?/p>
“真的?”嘉麗沒想到姐姐轉變得這么快,昨天還嫌小貓臟,今天卻陪著它玩了好一陣,而且也要養(yǎng)一只。
“不會是貓吧?我猜……一定是小狗。姐,要養(yǎng)就養(yǎng)條狗,泰迪、博美、吉娃娃都不錯,狗通人性,其實我最喜歡小狗,我?guī)湍阏疹櫵??!?/p>
姐姐笑著說:“狗當然好,可是太費事,天天還得遛,騙吃騙喝騙感情,我要養(yǎng),知道養(yǎng)什么嗎?”
“什么?”嘉麗一頭霧水,回答不上來。
“人!養(yǎng)個小白臉。哪天我領個小伙子回來一起住,你不介意吧?”
嘉麗驚得目瞪口呆,姐姐愛開玩笑,一定是說笑話,她真要是領個男朋友回來,這日子還怎么過?當時她租房子的時候,一再強調必須是單身女生,如果是小兩口、情侶,她絕不會搬來住。
“姐盡瞎逗,你不是沒有男朋友嗎?可別嚇唬我?!?/p>
姐姐笑了笑:“瞧把你嚇的,誰會跟我住這破地方。姐都二十四了,不說是多漂亮吧,追的人也不少,沒房沒車的免開尊口?!?/p>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屋休息。
姐姐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單位離住處不遠。接觸得多了,張嘉麗了解到,姐姐的收入其實也不高,每個月三千塊錢,可是姐姐好像并不缺錢,穿裝打扮,花銷用度,比城市家境好的姑娘一點也不差。時髦的衣服,常買常換,光是首飾就有多少套,掉著樣的戴。同樣是農村來的,家庭條件也不富裕,人家姐姐就活得很瀟灑、很滋潤,不僅用著高檔的進口化妝品,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飾都有講究,而且出門辦事時常打車。姐姐的朋友多,應酬也多,隔三差五就在外面吃飯,說不定哪天真領個男朋友回來過夜,要真是那樣,該如何是好?嘉麗心想,走一步說一步吧,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實在住不下去,再想法搬家。好在現(xiàn)在網上很方便,不愁租不到房子。眼下最要緊的是小貓,既然收留了它,就要盡力對它負責,不能讓可憐的小貓咪受委屈。
嘉麗坐在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查看相關的資料,心里籌劃著如何把這只小貓照顧好。
第一步,明天要帶它去體檢打針,以防萬一。姐姐說得對,再好的貓,有病也不能養(yǎng),真要是傳染上了病,那可得不償失。
第二步,要養(yǎng)就不能虧待它,要給貓咪買貓窩、貓糧、貓砂、貓廁所、貓罐頭等一系列東西。
她上網查了查,每一項都得幾十上百元,加一塊得好幾百塊錢,這點錢對別人也許不算什么,但對她卻是個不小的開銷。每個月她才掙兩千塊錢,除去還貸、房租、水電氣、生活費,每個月原本存下幾百塊錢,準備弟弟考上大學時貼補他,現(xiàn)在突然多了只小貓,她的計劃要大打折扣。
嘉麗想好了,養(yǎng)貓的錢絕不能從給弟弟存的錢里出,只能從自己身上省。怎么???其實也沒有太多可省的地方,方方面面她都精打細算,計劃得嚴絲合縫,房水電氣、吃喝穿用、坐車打電話……想來想去,哪一項開支都壓到了最底線,只能從吃上省,自己少吃點、吃差點,省出來的就能讓小貓多吃點、吃好點,過得舒服點。
嘉麗看著眼前的小貓,突然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跟了誰不好呀,偏偏跟了我,條件差,沒有錢,讓它受委屈。自己在這座城市,不也是漂泊不定、舉目無親嗎?自己的溫飽還朝不保夕,不知道哪一天要餓肚子。
這么多年,張嘉麗其實一直生活在自卑的陰影里,家在農村,父母務農,與那些城市同學相比,處處不如人家。家庭條件改變不了,父母更是無法選擇,偏偏自己又長相平常,身材矮胖,極少吸引男生的目光,感情生活至今一片空白。她記得一篇文章上說,肥胖的女孩大多是因為自卑,越自卑越愛吃東西,越吃越胖越自卑,惡性循環(huán)?,F(xiàn)在好了,趁著養(yǎng)只小貓的機會,從嘴做起,從現(xiàn)在做起,開始減肥、減肥!
公司最近接了個大活,業(yè)務部門的員工幾乎都被派到外面拍片去了,人去樓空,寂靜無聲。當然,二樓盯班的還有嘉麗和田姐,唐經理是老板,來去自由,神龍見首不見尾。
張嘉麗平時極少和老板接觸,工作上的事,都是田姐到他屋里。這家廣告公司其實就是唐經理一個人操持,客戶大多是他的朋友——官場上的朋友,公司基本上不用到市場上攬業(yè)務、拉廣告,業(yè)務關系主要靠朋友介紹。單位的效益如何?張嘉麗不清楚,田姐兼著會計,管理進出的賬目。公司掙多掙少反正每個月只給她開2000塊錢的工資。憑張嘉麗的直覺,公司效益應該很不錯,不然,肯定租不起這么高檔的小洋樓。
員工們都出去干活了,樓里顯得很安靜。初春的大院,綠色已經冒出枝頭,一片玉蘭樹開始含苞待放,早春的暖意悄然而至。
嘉麗的小貓養(yǎng)了兩個多月,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伴侶。每天回到家,喂貓食、換貓砂,逗著它玩,小貓帶給嘉麗無盡的樂趣。兩個月里,她堅持著減肥,不吃早點,中午只吃一個蘋果,晚上和姐姐在一起才吃一點正餐,省下的錢都花在了小貓身上。除了貓糧,用于她不在家的時候應急,嘉麗每天回到家都給貓做著吃,除了衛(wèi)生可口,也能省下一點錢,積少成多,集腋成裘,做的貓食總比買的貓糧便宜一點。
在公司,張嘉麗時忙時閑,總體上來說,工作并不多,今天一上午基本上就是坐著。
吃過中午飯,她正趴在桌上打盹,唐經理腆著肚子走了進來,看得出,他剛剛從外面吃完飯回來,紅頭漲臉,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進了屋,他吩咐道:“小張,你去給我買包煙,軟中華,三字頭的。記住了,只有華潤超市才有。開個發(fā)票。別在路邊的煙酒店買,那里的東西不保真!”說著,遞給她一張百元鈔票。
嘉麗答應著,站起身要走。田姐一邊對著鏡子涂口紅一邊說:“嘉麗,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正好也去散散步。”
唐經理板著臉瞪了一眼田姐,“買盒煙還用兩個人去?我找你還有事呢!”
“這么急呀?有事我回來找你,現(xiàn)在也不是上班時間?!?/p>
唐經理沉下臉來:“當然急,等不了了。你要非上街就自己去,小張不用去,屋里得有人盯著電話。你看著辦吧?!?/p>
嘉麗左右為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田姐重新坐下,猶豫了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嘉麗,那你就多跑一段路,到聯(lián)通給我充100塊錢話費。”
嘉麗答應著下了樓。
超市距離公司有兩個多路口,走路來回起碼要半個多小時。買盒煙非要跑到超市去買,還要開發(fā)票,這不是折騰人嗎?真是越有錢越小氣,越不拿麻煩人當回事。奇怪的是,田姐今天是怎么了,過去她給手機充值,從來都是在網上操作,到門市交費,拿號、排隊,耽擱的時間長。她不會是卡上沒錢了吧?沒錢了我替她交上,把現(xiàn)金給我不就得了。
張嘉麗一邊走一邊琢磨,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對,他們這是要把我支走,支出去的時間越長越好,兩個人最近好像鬧了什么別扭,以前從沒有見他們這么說過話。
時間還早,買完煙,充完值,張嘉麗不緊不慢地往回走,這瞧瞧,那逛逛,盡量拖延些時間,她是奉命出去辦事,即使遲到一會兒也沒關系。
進到院里,她突然多了心眼,進樓的時候,把樓門盡量關得響一點,然后裝著打電話的樣子在樓下大廳停留片刻,大聲地說:“喂,姐,大聲點,你的信號可能不好,聽不清楚,換個方向試試。好,好,你說吧……”她幾乎是喊,恨不能讓全樓的房間都能聽到她在通話。
“好了,好了。那我就不給你留飯了,知道了,拜拜!”她一邊說著一邊慢吞吞地上樓。
進了屋,田姐已經坐在了電腦桌前,屏幕上顯示著剛剛開機的啟動頁面,可見電腦是剛剛打開的。
“回來了,辛苦,辛苦?!碧锝銉裳鄱⒅娔X,頭也不回地打著招呼。
“回來了,錢給你充好了,短信收到了嗎?合租的姐姐,晚上又不回來了。正好,我一個人也省得做飯了。”嘉麗沒話找話地說,田姐知道一些和她同住的姐姐的情況。
田姐并沒提姐姐的事,只是說:“噢,收到了,謝謝,卡里快沒錢了。”
其實嘉麗在門市交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田姐手機里還有幾十塊錢的余額,根本用不著急著充值。
拿著煙,張嘉麗給唐經理送過去。唐經理正在里屋套間的小床上睡覺,窗簾拉得嚴嚴的。初春的天氣,氣溫并不高,唐經理卻是大汗淋漓。
進入職場幾個月時間,張嘉麗畢竟有了些歷練,她覺得這個時候不能沉默,不能有任何反常的表現(xiàn),應該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和田姐盡量搭訕,免得雙方尷尬。不管唐經理和田姐之間發(fā)生的故事還是事故,都和自己無關,她只是在這里打工,每個月掙那2000塊錢,熬過半年的試用期,如果不出意外能留下來的話,按照規(guī)定,公司就會和她簽長期合同,就會給她加薪,提高待遇。這段期間,她必須小心翼翼地為人處事,不能有任何閃失,至于其他的,和自己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回到屋里,她把手機遞給田姐,“你看看,不知怎么回事,我們家‘靜靜胖成什么樣了?!彼o小貓起了個“靜靜”的小名,因為小貓老實乖巧,安靜極了,從來不叫不鬧。
“我看看,我看看?!碧锝愫退奶鞎r經常問到家里的貓咪。
嘉麗遞過手機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離開時田姐嘴上紅紅的唇膏不見了。
“真是夠胖的,嘉麗,記得你說過,你養(yǎng)的是只母貓,胖成這個樣,別再是懷孕了吧?”
嘉麗聽罷嚇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它才多大呀,再者說,成天關在屋里,它自己也能懷孕呀?”
田姐剛看了兩張照片,就把手機又遞給了她:“你的電話。”
果然,手機馬上就響了,是姐姐打過來的。嘉麗趕緊躲到樓道,怕田姐聽到露了餡,剛才裝著打電話,其實并沒有撥通。
“什么,‘靜靜又跑了!多長時間了,我回去找吧?!奔嘻惤辜钡卣f。
姐姐在電話里說,中午她回家休息,一開門,“靜靜”就伺機從門縫溜了出去,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回來,她正在樓下到處找呢。這已經是第二回了,一個星期前,她就找回來過一次。
姐姐經常中午回家休息,有時下午干脆不上班了。嘉麗感覺她絕不是一個人在家,肯定領回過什么人,而且是男人。盡管每一次屋里、廳里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完好如初,廚房、衛(wèi)生間的垃圾桶都倒了,水池也沖洗過,可是她還是看出了一些破綻,至少有兩次她發(fā)現(xiàn)了煙灰,不是彈掉的煙灰,而是在水池的壁上擰滅的那種黑煙灰,煙灰背對著水池的墻,按在池壁上,很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姐姐從來不吸煙,擰滅的煙灰肯定是男人留下的。大白天,趁她不在的時候,一對年輕男女能在房間里干什么,嘉麗心知肚明。
“田姐,我得馬上回去一趟,‘靜靜又跑出去不見了,急死人了……”嘉麗不等田姐準假,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她的心早就飛走了。
“別著急,貓認識路,說不定一會兒自己就會回來。下午沒什么事,別回來了,別來了呀!”
嘉麗一邊應著,一邊往樓下沖去。
單位離家有八站地,嘉麗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回到小區(q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舍得打車。多花十幾塊錢,太不值了。她在節(jié)省每一分錢,這樣,貓咪才能過得舒服一點,當然,還有弟弟,給弟弟存的錢越多越好??斓礁呖紱_刺階段了,她希望在弟弟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能請假回趟家,把存的錢當面交到弟弟手里,以后每個月都要給他一點錢,不能讓弟弟像自己那樣寒酸,讓同學們瞧不起?,F(xiàn)在,她有一個可愛的妹妹——貓咪“靜靜”,還有一個爭氣的弟弟,只要心里充滿愛,再苦再累,也高興,也值得。
坐在車里,嘉麗像失了魂一樣,“靜靜”每天陪著自己,就像自己的親妹妹,回到家,它就圍在腳邊轉來轉去,一個小紙團也能玩上半天。嘉麗可以和它說說話,像和小孩子說話一樣;可以和它做游戲,開心地玩;晚上看書的時候,“靜靜”就臥在她的腿上,一動不動,乖巧極了。嘉麗一邊看書,一邊撫摸著它,心里充滿了溫暖和愛意。每天睡覺,“靜靜”就守在身邊,有時甚至鉆到她的被窩里,她的手必須撫在它暖暖的身上,這一夜才能睡得踏實安穩(wěn)。
有一天,姐姐吃完飯,突然盯著她不放,說了句:“嘉麗,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有,自從你養(yǎng)了‘靜靜,人也變漂亮了,性格也開朗多了?!?/p>
嘉麗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變化,養(yǎng)了只小貓,還是只流浪貓,會有這么神奇的功效?姐姐會說話,會哄人,她的話水分很大。
盡管不太當真,嘉麗還是忍不住到衛(wèi)生間照了照鏡子,真的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身材瘦了,臉上不再那么豐滿,有了一些清晰的輪廓,腰上的贅肉也少多了,最明顯的是過去臉上那些不平整的小痘痘不見了,皮膚潔凈光澤而且有了彈性。
“沒什么變化呀,不還是老樣子嗎?”
嘉麗心里高興,嘴上卻不承認,她想讓姐姐說出來,只有別人的感受,別人的夸獎才是真實的。
“真的漂亮了,你自己不覺得嗎?瘦了,你這種身材的女孩,千萬不能胖,胖了就顯得鹵,顯得蠢。吃的少,內火小,臉上的痘痘自然就沒了。每天有‘靜靜陪著你開心,雖然忙點,累點,可是比過去充實、高興,過不了多久就有男孩子追你了。”姐姐不住地夸著。
嘉麗的臉有些發(fā)紅,不是羞澀,是興奮。
“丑女不愁嫁”,自己減減肥,美美容,再打扮打扮,應該不會比那些城市姑娘差吧。想到這,她心里美滋滋的。
“姐,我怎么能和你比,又漂亮又苗條,又善解人意會說話,追姐的人一大排,想約都約不上,隔三差五就有人開車送你回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呀?”
“那你也別閑著呀,趕緊找吧。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先玩著,有合適的再說?!苯憬阈愿耖_朗,一向說話隨便。
“我還小,過兩年再說,現(xiàn)在暫時不想考慮這事?!奔嘻愐槐菊浀卣f。
姐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這孩子,不說實話。哪有少女不思春的?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想,就連‘靜靜,一只小貓,最近都煩躁不安,不停地撓門。為什么?你知道嗎?鬧貓呢,發(fā)情呢,連它都想有個伴,你就不想,你就能熬得住?”
經姐姐一提醒,嘉麗果然發(fā)現(xiàn)最近“靜靜”有點不對頭,不是趴在窗臺往外張望,就是守在門口伺機溜號,整天溜來溜去不得安生。
“好了,嘉麗,咱不管它,姐只管你。今天沒事,姐給你化個妝,讓你增加點自信。女人不漂亮,全是因為懶!我們哪一點比她們城里人差呀,憑什么要委屈自己。來,來,你坐下等著?!?/p>
“不用,不用,姐……”嘉麗趕忙攔阻,“咱們鄉(xiāng)下人哪有化妝的,我是到了城里讀書才知道口紅這玩意兒,不當吃不當喝的,聽說還挺貴……”
姐姐不由分說,從屋里馬上拿來了化妝包,“聽我的吧,誰說鄉(xiāng)下姑娘不能化妝……”說著,按住嘉麗,在她的臉上描來畫去。
涂上唇膏,打上粉底,眼影眉線一一畫好,用了半個多小時時間,姐姐帶她到衛(wèi)生間一看,果然是容光煥發(fā),光彩照人,和變了個人一樣。鏡前的張嘉麗面若桃花,明眸皓齒,儼然一朵嬌艷欲滴的出水芙蓉,尤其是那兩片涂了口紅的小嘴唇,嬌艷奪目,如同熟透了的櫻桃,令人垂涎。
“就這,不迷倒一片才怪呢?我都想上去親兩口。告訴你,妹妹,投點資,買兩件漂亮衣服,捯飭捯飭,馬上就會有上鉤的大魚,到時候,就怕你挑花眼了?!?/p>
嘉麗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可是一想到“靜靜”,她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姐姐說得對,“靜靜”極有可能是在鬧貓——發(fā)情呢。就在前幾天夜里,她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一陣陣哭聲吵醒,“嗷嗷、嗷嗷”,哭聲如泣如訴,凄慘悲涼,一聲緊似一聲,一聲高過一聲。嘉麗從夢中驚醒,開始以為是嬰兒的啼哭,很快便意識到是在鬧貓。再看這時的“靜靜”,一反常態(tài),煩躁不安,兩眼放光,在窗臺不停地用爪子抓撓著窗戶。嘉麗注意到,這些日子,只要她回到家,“靜靜”就一步不離地湊到她身邊,在她的腿邊來回磨蹭,有時趴在地上翹起屁股,有時在地上打滾,發(fā)出“呼呼”的叫聲。
嘉麗沒養(yǎng)過貓,不知道如何是好。小貓發(fā)情,天性如此,她從網上了解到,這些都是小貓發(fā)情的生理反應。網上說,要杜絕鬧貓,最根本的辦法就是給它做絕育手術。她當然不會這么做,人有人道,貓有貓道,她怎么能狠心讓貓絕了后。沒別的辦法,嘉麗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抱抱它,盡量撫摸安慰“靜靜”,讓它盡可能地安靜一些。
公交車不知不覺到了站。她急急忙忙往回趕,上了自家的六樓,就見“靜靜”正趴在門口等著她呢。
有驚無險,安然無恙,“靜靜”又回到了身邊。
姐姐從屋里出來,見嘉麗帶著貓進了屋,詫異道:“怪了,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一回來就找到了,小貓還是和你有緣?!?
嘉麗心里想,姐姐的話真假難辨,她找沒找還說不定呢。于是一邊換鞋一邊說:“不是我找的,是它自己回來的,就躲在門口?!?/p>
“靜靜”不知在哪滾了一身泥,也許是瘋夠了,也許是玩累了,進了屋就懶懶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嘉麗用腳撥了撥,生氣地說:“走呀,走呀,玩去呀,瘋去呀。不要你了,沒良心的東西,記吃不記打,上次跑出去挨了打不記得了?”
“靜靜”用一雙無辜的憂郁的眼神望著她,任憑怎么撥弄就是不動地方。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我說過它出去找伴去了吧。你歇歇,我給它洗,以后把門戶看嚴了,別讓它亂跑就是了?!?/p>
嘉麗看了一眼姐姐,發(fā)現(xiàn)她懶懶的剛睡醒的樣子,眼圈發(fā)紅發(fā)暗,像是剛剛哭過。她一屁股坐在餐椅上。
“姐,你別管,我喘口氣就收拾。急死我了,不省心的家伙,有吃有喝有睡的,非要出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野貓瞎混,氣死我了,把它趕走,接著讓它流浪街頭?!?/p>
姐姐側過臉,說了聲:“那我先回屋了,待會兒還要出去辦點事,晚上你一個人吃吧。”
嘉麗隨口應著,望著地上的“靜靜”發(fā)呆。姐姐這兩天不知怎么了,情緒有些反常。晚上時不時地打電話,好像質問什么抱怨什么,聲音不高,她聽不清內容,但語氣卻很生硬冷淡,有時甚至拿著手機下了樓去打,很晚才氣哼哼地回來。
把“靜靜”收拾干凈,嘉麗打算臥在床上歇一會,折騰了一下午,確實有點累了。剛鋪好床,人還沒躺下,就聽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按下接聽鍵,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的聲音。
“是張嘉麗嗎?我是你們唐經理的愛人,我們見過的……”
她想起來了,剛來公司的時候見過一面,前一段時間田姐還囑咐過她口紅的事,事過兩個月,舊話重提,她怎么今天突然打來了電話,張嘉麗心里一激靈,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
電話里唐夫人輕松地說想約她見個面,吃個便飯,隨便聊聊,如果沒事,讓她6點鐘到一家上島咖啡館。
唐總的夫人,張嘉麗自然不敢怠慢,不敢拒絕,再過兩個月試用期就要滿了,轉正之后,不僅工作相對穩(wěn)定,待遇也會提高,她早盼著這一天,即使多個千八百的,對于她都是個大數(shù)目。
隨便聊聊?兩人既不認識,更不熟悉,有什么好聊的,肯定是找我有事。不用問,能有什么事?肯定和那支口紅有關。時間過去了那么久,還抓著這件事不放,唐夫人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想到這,張嘉麗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無論如何今天都要面對,誰讓自己答應了田姐把這件事?lián)饋砟?。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也要頂上去。她猶豫著要不要給田姐打個電話,畢竟這件事是她托付的,通個信兒商量商量她心里會更有底氣。電話打過去,沒想到打了好幾次都沒打通,田姐的電話關機了。
到了咖啡館,嘉麗直接找到了訂好的座位。唐夫人已經提前到了,見了張嘉麗,兩人客氣地握了握手。廳里燈光昏暗,音樂輕柔,她看清了眼前唐夫人的面容,眉清目秀,膚白身胖,四十多歲的人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兩人坐定,要了兩份簡餐和飲料。唐夫人簡單問了問她的情況,家在哪里?多大了?哪個學校畢業(yè)的?學的什么專業(yè)?有沒有男朋友?閑聊了一會兒,話鋒一轉,進入正題:“小張,我問你一件事,你經常坐你們唐總的車出去辦事嗎?”
嘉麗意識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雖然心里早有準備,可事到臨頭,還是不免有點緊張,不知怎么回答,“不經常,偶爾坐過幾回,都是去和客戶談業(yè)務?!?/p>
“那好,小張,我知道你入職的時間不長,上一次我在老唐的車里撿了一支口紅,說是你落下的,真的是你的?”唐夫人盯著她,平靜地問。
“是,我那次坐唐總的車一起出去辦事,掏手機,口紅不小心從包里落了出來。真對不起,讓你們之間產生了誤會。”嘉麗按照田姐囑咐的話回答。
唐夫人嘴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誤會,沒這么簡單吧?小張,那我問你,你落下的是這管口紅嗎?”說著她把一支口紅在嘉麗的眼前晃了晃。
嘉麗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支金色包裝的口紅。她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是,就是這支。”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顏色的,只要是口紅,只要她承認就是了。車里落下一支口紅,說明不了什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唐夫人這次真的笑了,冷笑:“小張,你不實在,在和我說謊。這是我用的,車里撿到的是這一支,黑色的,顏色差得太大了吧?”說著,她從口袋里又拿出了另外一支。
嘉麗立時愣在那,不知如何回答,沒想到唐夫人這樣有心計,“時間長,光線暗,我剛才也沒注意,記不太清了?!?/p>
“那么好,小張,算你沒看清,沒記住。那你還記得口紅是什么牌子的嗎?多少錢一支?知道嗎?”
張嘉麗這下子徹底慌了,當時田姐告訴過她口紅的牌子叫什么什么奧,時間長了,她以為事情過去了,就沒往心里去?!巴?,唐夫人,真的忘了。”
唐夫人笑了笑:“小張,希望你實話實說,時間長了有可能忘了。那我再問你,平時你喜歡用什么牌子的口紅?”
張嘉麗再一次張口結舌,她平時根本不用口紅,也不了解什么品牌,那些高檔化妝品與她這種農村姑娘無緣,她真的說不上來。
“我注意了一下,你平時可能不怎么用口紅吧?如果用,你這時包里就應該裝著,告訴你吧……”唐夫人舉著手里的口紅,“這是迪奧極品,法國名牌,一千多塊錢一支,我不相信一個收入兩千、家境也不富裕的女孩兒會買這么貴的口紅。”
“唐夫人,真的是我落下的,別人送的,牌子和價格我都不清楚?!睆埣嘻愐粫r慌了,只能這么說。
“不用編了,我知道你是代人受過,我心里門清,你一個剛畢業(yè)的學生,家里也不寬裕,誰會送你這么貴的東西?再說了,落在車里說不要就不要了?城里的富二代也不會這么大方吧?應該不會是你的,是小田落下的吧?她讓你頂包,給了你什么好處?實話說吧,她們的事其實我早有察覺?!?
嘉麗沉默不語,一個是頂頭上司,經理的紅人或情人;一個經理的太太,兩個女人她都不敢得罪。
“唐夫人,我就是個打工的,什么事都不知道,您別為難我好嗎?”
唐夫人嚴肅地說:“小張,你也知道,你的去留,我一句話的事。希望你能把她們倆的事如實向我匯報,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小田算什么?也是在公司打工,就這么值得你依靠?我隨時都可以炒她的魷魚。你是個聰明孩子,哪頭輕哪頭重你掂量掂量,處理好了,小田的位置就是你的,處理不好,你應該知道后果……”
張嘉麗什么也不說,田姐和唐經理的事她沒有任何證據,不能憑感覺瞎說。唐夫人是什么人也不了解,讓她臥底當奸細,監(jiān)視田姐和唐經理的行動,她難以接受。當初是田姐把她招來的,平時也對她不錯,至少沒有欺負刁難過她,昧著良心出賣朋友的事她干不出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唐夫人見嘉麗不說話,站起身說:“小張,不用急著回答,回去考慮考慮,你有我的手機號,有什么情況隨時和我聯(lián)系。今天的談話,希望你保守秘密,傳出去,對誰都不好?!?/p>
張嘉麗隨口答應著,點了點頭。
“要不,先這樣,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碧品蛉四弥D身離去。
張嘉麗低頭坐在那,大腦一片空白。她心煩意亂,不知所措,沒想到自己陷入到這種是非窩里。唐夫人的用意很明顯,與她結盟,共同對付田姐。何去何從?她必須做出選擇。
張嘉麗感覺到,她可能沒法在公司干下去了,田姐無論有什么問題,都與她無關,她不想出賣朋友。也許在唐夫人眼里,她只是個農村出來的窮孩子,很需要這份工作,可是她不想失去尊嚴,更不想賣友求榮。
張嘉麗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公司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田姐之所以聘用才貌平平的她,其實也有自己的目的,一來唐經理不會見異思遷,拈花惹草;二來,她可以當兩個人的擋箭牌,遮人耳目,免得別人猜疑議論??诩t的事,唐夫人應該從一開始就心中有數(shù),之所以隱而不發(fā),是不想打草驚蛇,她需要從張嘉麗那拿到一些真憑實據,以趕走丈夫身邊的小田。
嘉麗心事重重地進了小區(qū),遠遠望去,就見前面的車里下來一個女人,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哼哼歌曲,看那步態(tài)身姿很像是姐姐。姐姐這兩天情緒低落,像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時不時地和人在電話里吵架。她緊走兩步追上去,果然前面的女人是姐姐。
“呵,這么巧,你也剛回來,和誰約會去了,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姐姐顯得很高興,和下午見到的她判若兩人,什么事讓她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嘉麗心里想。一路上,她被唐夫人的話擾得心煩意亂,猶豫著要不要和姐姐商量商量,讓她出點主意。便說:“哪有什么男朋友,煩死了,真不知該怎么辦,回家再說吧?!?/p>
進了屋,“靜靜”就圍上來撒歡,在嘉麗的腿邊蹭來蹭去,“喵喵”地叫個不停,那眼神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讓她抱抱。嘉麗本來心里煩,但見了小貓,還是心生愛憐,煩惱先去了一半,把貓咪抱在懷里,不停地撫摸?!靶〖一?,還是你好,想姐了吧。”
姐姐今天化的濃妝,白白的臉,紅紅的唇,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有點像……嘉麗說不上來,有點像歌廳里妖艷的坐臺小姐,嫵媚性感,攝人心魄。下午的時候她好像還哭過,無精打采,神情萎靡,一頓飯的工夫卻像是打了興奮劑,容光煥發(fā),興高采烈。
“嘉麗,煩什么?誰欺負我妹妹,我給你做主。告訴你,姐比你經見的多,沒有擺不平的事。”她從衛(wèi)生間出來,一邊擦臉一邊說。
“靜靜”瞇著眼安詳?shù)靥稍诩嘻惖膽牙?,一副很陶醉很享受的樣子,嘉麗的手在它的身上不停地撫摸著,眼神卻凝在別處,陷入了深思。
“你倒是說話呀,嘉麗,嘉麗,嗨,嗨,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姐姐見她這樣反常,督促道。
“姐,我把你當成親姐,在這我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同學們各奔前程,聯(lián)系不多,有個心里話都不知道找誰去說。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活著還不如一只貓,它至少還有我疼,有我惦記。”她像是說給姐姐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盡胡思亂想,怎么了,你不是有姐嗎?有事和姐說,沒有過不去的檻兒?!?/p>
張嘉麗轉過臉,剛剛洗過臉、素顏的姐姐顯得更自然、更親切,能和姐姐住在一起,相處的不錯,這也許就是緣分。于是她把今天遇到的事,唐夫人找她,以及口紅的事、公司田姐和經理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不就是一支口紅嗎?好像田姐是經常用那種款式的口紅,別說不能肯定是她落下的,就算是她的,又能說明什么?城里用這種口紅的人多了?!奔嘻惒灰詾槿坏卣f。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不是口紅這么簡單的事,是兩人出沒出軌的問題?女人最在乎什么,是自己老公劈腿!老板太太既然找你,肯定有所察覺?!?/p>
“她們出不出軌關我什么事?這么大點的小公司怎么關系這么復雜?我夾在中間,該怎么辦呢?”
姐姐聽了,安慰道:“嗨,到了這一步,有什么不好辦的。田姐、唐夫人你必須得得罪一個,不可能兩面討好。其實最關鍵的是你們唐經理,沒有不偷腥的貓。兩個女人誰能左右他,誰在他心里的分量重,你就聽誰的。唐夫人不是沒給你硬任務嗎?你就這么耗著,靜觀其變,順其自然。”
“姐,我想了,這家公司我沒法干了,我想辭職,另找一家,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平時沒事可干,也學不了什么東西?!奔嘻惼届o地說。
“辭職?別冒傻氣?,F(xiàn)在好多私企老板都是巧使喚人,到了試用期滿就解雇換人。你不一樣,他們欠你的,有短在你手里攥著,到時候真要解聘你,他們得給個說法,至少會額外拿一筆補償?!?/p>
“反正是早晚的事,真沒有了工作,時間長了,我一個人還好辦,‘靜靜怎么辦?跟著我也是受委屈,我舍不得它。”嘉麗低頭看了看懷里的貓,眼圈都有些紅了。
“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钊诉€能讓尿憋死。真有那一天,也別忙著找工作,先歇歇再說?!?
“歇歇?我恨不能現(xiàn)在就找工作,騎驢找馬,先準備著。歇著?誰給我錢,房租、水電、吃喝,一睜眼就欠著好幾十?!奔嘻愨筲蟮卣f。
姐姐有點興奮,“不是讓你真歇著,過一陣……過一陣,也許,也許我得讓你幫幫忙,反正……到時候再說吧。”
“姐能讓我?guī)褪裁疵?,說吧,只要我能做的,肯定義不容辭?!彼恢庇X得沒有機會報答姐姐,如果真需要她出點力,求之不得,義不容辭。
姐姐認真地說:“到時候再說,我還沒處理好,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
張嘉麗心里納悶,想急于知道結果,姐姐平時挺爽快的,今天怎么變得吞吞吐吐。
“你就直說吧,別吊人胃口了。你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事?!?/p>
姐姐看著她,沉默了片刻,似在猶豫。
“過一陣,我可能要做個小手術。方便呢,你就在家照顧我?guī)滋?,少則三五日,多則十天半個月?!?/p>
嘉麗有點吃驚,沒想到活蹦亂跳又說又笑的姐姐得了病,“什么???要緊嗎?大夫怎么說的?照顧你沒問題,就是工作不要了也會照顧你的。”
姐姐輕松地說:“沒什么大不了的,實話告訴你吧。姐懷孕了,要做個人工流產。時間不長,過一段做手術也來得急,我得把有些事處理好了再說。”
嘉麗聽了,嚇得心臟突突地跳,這可不是件小事,姐姐還年輕,還沒有結婚,孩子的去留怎么能這么草率決定呢?
“姐,你確定是有了?男朋友知道嗎?他什么態(tài)度?要不,要不,借這個機會趕快嫁人吧?!?/p>
姐姐笑了笑,“男朋友,我都不知道男朋友是誰,一聽這信都嚇得成了縮頭烏龜,誰也不敢承認,都叫我把孩子打掉。說真的,三個男人,沒有一個是我想嫁的,也就是玩玩罷了?!?/p>
張嘉麗愣在那,心說,姐姐這回玩得有點大,都玩出了孩子,“那,總得是其中一個的吧?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別管這么多了,沒什么大不了的。找不到主,也好辦,三個人都是孩兒他爹,都得買單,我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擺平,誰也跑不了!今天不就了了一個嗎,花錢消災,兩不相欠,也算是公平。姐不是訛錢的人,玩歸玩,出了事總得有人負責,有人付出代價?!?/p>
難怪姐姐晚上回來,情緒大為好轉,原來是收了銀子、得了補償,嘉麗沒想到姐姐這么放得開,想得開。
“姐不是那種亂來的人,就是好交個朋友,兩情所愿,各取所需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h3>八
自從唐夫人找她談完話,張嘉麗整天提心吊膽、坐臥不安。唐夫人沒再打來電話,她當然更不會主動打過去。越是這樣,嘉麗懸著的一顆心越放不下來。她留意了一下田姐和老板的舉動,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現(xiàn)。唐夫人找她的事,嘉麗藏在心里,沒向田姐提起,她不知道怎樣開口,況且也答應過唐夫人守口如瓶。委婉地暗示或善意的提醒,自己沒有這個義務,弄得不好反叫田姐厭惡自己多事。張嘉麗想,還是裝糊涂的好,在職場上混,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今天樓里格外清靜,張嘉麗等到十點,也沒有等到田姐的影子。過去,如果她有事不來或是晚來公司,一般都會打個電話告知一聲,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音訊皆無。隔壁老板的屋里也是悄無聲息,兩人同時都沒來上班,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這種事,放在過去,張嘉麗連想也不想,可近來發(fā)生的一些事,讓她不能不多個心眼。
一天,兩天,一連三天田姐都沒有出現(xiàn),張嘉麗有些坐不住了。病了?還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憂心忡忡,決定給田姐打個電話問問究竟,就算是生病了或家里有什么事,作為同事,她也應該問候一聲。電話打過去,不是關機,就是不接;發(fā)微信、短信,田姐一概不回。讓她疑心重重的是,老板唐經理這幾天也沒露面,兩人不約而同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張嘉麗心里藏不住事,回到家和姐姐念叨起這件事,姐姐一口咬定,兩人要不是出門了,要不就是出事了。而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是出門辦事,至少會告訴一聲,不至于連電話都不接不回,你們那位唐夫人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證據,開始主動出擊了。
聽姐姐這么一說,嘉麗也覺得有道理,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田姐她們如果真出了事,自己也會受到牽連,雖然她沒有介入過,但作為知情人,她在公司還怎么待下去?
想到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故,張嘉麗不知所措,沒了工作,就意味著沒有收入,在這樣的大都市,沒有錢,寸步難行。別說養(yǎng)那只小貓“靜靜”,恐怕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
未雨綢繆,未雨綢繆。張嘉麗意識到,離開公司是早晚的事,必須早作打算。閑著沒事,她開始在網上找工作,只要不懈努力,只要放低條件,暫時找個棲身糊口的單位還不難。
第四天,臨近中午,滿腹心事的張嘉麗終于等來了結果。樓道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張嘉麗仔細傾聽,感覺到旁邊屋里有開門的聲音,老板回來了?還是來了別人?她感覺不對頭,沒敢出門看。過了一會兒,門外有人敲門,張嘉麗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見到唐夫人面沉似水地站在門外。
“張嘉麗,到會議室來一趟,我們說點事?!?/p>
張嘉麗緊張地跟在唐夫人身后,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
進了屋,唐夫人坐在沙發(fā)上,張嘉麗垂手側立,心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唐夫人臉色蠟黃,像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張嘉麗,我們長話短說,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人員要做大的調整。老唐的身體不好,以后公司由我來打理。對你幾個月來的工作和付出,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謝,這里是你三個月的工資結算,請你兩天內辦理相關的離職手續(xù)?!?/p>
張嘉麗早有思想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顯得不知所措。
“唐夫人,我不知道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辭退我?”
唐夫人面無表情地說:“沒有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市場不好,公司裁員,就這么簡單。”
“我手頭的那些資料交給誰?田姐聯(lián)系不上,這兩天沒來?!?/p>
唐夫人嘲諷地笑了一下:“張嘉麗,看你還是個老實孩子,實話告訴你吧,你的那位田姐不會再來了,她丈夫把她打成骨折,住到了醫(yī)院。公司也把她開除了。不用你幫忙,我也會有辦法的,她的行蹤早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張嘉麗聽了愣在那,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對了,你不是說車里的口紅是你的嗎?既然這樣,你拿著吧?!闭f著,她從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口紅。
張嘉麗沒有接,本來不是她的東西她自然不會要,她拿著三個月的工資轉身離開了房間。等出了門,她聽見里面“砰”的一聲,很顯然,口紅被唐夫人摔在了地上。
失了業(yè),生活卻一切如舊,外面春暖花開,生機盎然。嘉麗不敢閑著,每天在網上求職應聘,奔波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忙于各種面試。白天,姐姐去上班,張嘉麗一個人在家,“靜靜”成了她最好的伴侶,陪著她開心解悶。小貓自打上次跑出去,性格變得越加溫順乖巧,活得也越來越滋潤,每天飯量很大,吃飽喝足了,在方廳踱來踱去,悠然自得,好不悠閑,肥碩的身子胖成了個肉球,讓張嘉麗想不到的是,“靜靜”到了日子始終不見紅,抱到醫(yī)院一檢查,醫(yī)生告訴她:“你們家的貓咪懷孕了?!?/p>
張嘉麗聽罷,腦袋都大了,自己剛剛下了崗,浪跡都市,四處求職,眼看著手里的那點積蓄有出無進,越來越少,偏偏這個時候“靜靜”又來添亂,自己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它卻先行一步,急著要當媽媽,一兩次野合就懷上了身孕。自己活得還不如一只貓,流浪貓。
百感交集,心情復雜。走出診室,看著要當媽媽的“靜靜”,張嘉麗把它緊緊地抱在懷里。她暗下決心,無論如何,有多大的難,也要讓它把小貓生下來。姐姐懷了孕,卻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鎮(zhèn)靜自若,把三個男人搞定以后,她聯(lián)系好了一家醫(yī)院,做了人流,嘉麗在身邊忙前忙后,照顧了十天。姐姐過意不去,非要給她錢,嘉麗急著推托,“姐,你也太見外了,這錢說什么我也不能要!在這座城市我只有你這么一位朋友,遇上事我出點力是應該的?!睅状稳褪遣皇斟X。姐姐最后拿出一支口紅,“我勸你平時打扮打扮自己,以后出門涂點口紅,女孩子在職場打拼,就得學會順從,學會改變自己,我們也要像城里女人一樣,包里可以什么都沒有,但是不能沒有口紅?!?/p>
張嘉麗望著這支口紅,心亂如麻,想起這兩個月公司發(fā)生的風波,都是口紅惹的禍。城市充滿了誘惑,充滿了欲望,何去何從,她陷入了迷茫。
責任編輯 何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