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配利，王美艷

（武漢理工大學，武漢 430070）

一、唐代琉璃器的起源

中國古代的工藝美術源遠流長，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陶瓷、金銀器、青銅等工藝美術都有輝煌的歷史成就，反觀古代本土的琉璃藝術在這些工藝美術中卻黯然失色，琉璃器（古代的琉璃器亦叫做玻璃器）一直處于附屬品的地位，未能普及于世。根據(jù)考古資料證明，中國古代本土琉璃器藝術最早出現(xiàn)在西周時期。西周時期的琉璃器大致可以分為琉璃珠、琉璃管、琉璃貝、琉璃環(huán)。這些琉璃器是作為玉石的替代品生產(chǎn)的，也用于器物的裝飾。春秋戰(zhàn)國時期，社會開放，與周邊交流密切，國外的玻璃器傳入中國，推動了中國琉璃器的發(fā)展。琉璃的制作工藝明顯提升，色澤較為光亮，色彩主要以藍、綠、白為主，但是在造型和質(zhì)地上面主要模仿玉器，作為玉石的替代品出現(xiàn)，琉璃器有印章、壁、環(huán)、琉璃眼（主要用來裝飾器物）、劍飾。

到了兩漢時期，主要生產(chǎn)“鉛鋇玻璃”“鉀硅玻璃”，發(fā)展出了大量新的器型，如帶鉤、衣片等裝飾品，同時還有少量的玻璃器皿。魏晉南北朝時期，玻璃制造技術有了一定的突破，受到西方技術的影響，我國的玻璃制造業(yè)出現(xiàn)很大變革，在質(zhì)地、工藝等方面都有了嶄新的發(fā)展。到了隋代，玻璃制作技術已經(jīng)處于一種比較穩(wěn)定的狀態(tài)，達到了比較高的水平。唐代的玻璃制造技術主要延續(xù)了隋代，技術上沒有什么革新，器物大多是中國傳統(tǒng)的紋樣，主要使用無模吹制而成。唐代的玻璃器質(zhì)地精純，波斯風格濃厚，外觀靚麗多彩，主要由兩種原料制作而成——“高鉛玻璃”和“堿玻璃”，既有本土生產(chǎn)制作的，也有外來品。外來傳入的琉璃器尤受推崇，被視為上層社會身份的象征。

二、唐代外來琉璃器的傳入

唐代包容性強，其經(jīng)濟、文化、人民生活無不烙上外來文明的印記，我們在了解唐代外來琉璃器的傳入之前，首先要清楚唐代對外交通路線。

唐代的對外交通路線主要有兩種途徑——海路和陸路。陸路主要由東路、西路、南路、北路形成四條主干線。東路的起始點是都護府，再經(jīng)由鴨綠江、清川江、大同江，可以直達平壤地區(qū)；西路從河西走廊出發(fā)，經(jīng)由世界著名的“絲綢之路”，可以達到波斯灣、地中海、印度洋一帶；南路則可以通向天竺、緬甸等東南亞以及南亞的國家；北路可以達到回鶻、黠嘎斯等國。在這四條主干線中，顯而易見，西路和南路是兩條重要的路線，是唐王朝與國外聯(lián)系的通道。沿海路走可以通往新加坡海峽、爪哇島、斯里蘭卡等國家。四通八達的交通路線，對外開放的國家政策，促使中西文化交流更加密切，大量的商品涌入中國市場，玻璃器就是在這個時期大量引進。

三、琉璃器在唐代的地位

唐代玻璃器是十分貴重的物品，在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兩千件寶物中，玻璃器為佛教七寶之一，價值甚至高于金銀器，如在《資治通鑒》中記載了唐太宗因朔方節(jié)度使路嗣恭獻給宰相元載一個比自己大的琉璃盤，在和江西判官李泌談及此事時仍心懷不滿?！八霉С跗綆X南，獻琉璃盤，徑九寸，朕以為至寶。及破載家，得嗣恭所遺載琉璃盤。徑尺。俟其至，當與卿議之?！雹僖驗樘迫藢τ谶@些外來琉璃器物不甚了解，以為是天然之物，因此對其極為崇尚。

唐代的外來琉璃器之所以受到上層階級的歡迎，并擁有崇高的地位，與唐人的認知偏差有著密切的關系。唐人對外來琉璃器不甚了解，誤將其視為天然的寶物，因而極為推崇，以至于唐代大學問家顏師古為《漢書》作注釋時這樣說道：“《魏略》云大秦國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紅、紫、紺十種琉璃。孟言青色，不博通也。此蓋自然之物，采澤光潤，逾于眾玉，其色不恒。今俗所用，皆銷冶石汁，加以眾藥，灌而為之，尤虛脆不貞，實非真物?！雹谶@位博學多才的大學問家都這樣認為，更別說其他普通的民眾了，由此可見，唐人對外來琉璃器的偏差認知是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

四、外來琉璃器受唐人推崇的原因

（一）精神需求

琉璃是佛教“七寶”之一，被佛教視為千年修行的境界化身，名僧的舍利子通常放入琉璃舍利瓶內(nèi)。琉璃的純凈圓潤、溫婉通透的特點恰巧與佛家追求的精神修行一致，佛教認為，琉璃是具有神靈氣機的寶物，溫潤光滑的琉璃能夠照三界之暗，蘊含容納佛家智慧與光明凈土的作用，可以保佑十方安泰。

唐代的藥師佛在中國的信仰也十分流行，《藥師經(jīng)》的譯本廣泛傳譯。藥師佛又被人們稱作藥師如來，是東方凈琉璃世界的教主。根據(jù)佛教的傳說，藥師如來在行菩薩道的時候，共有十二個愿望，并且每個愿望都是為了滿足眾生的愿望、祛除眾生的苦痛、醫(yī)治好蕓蕓眾生的疾病。在成佛之后也依舊踐行著自己當初的誓言，誓愿眾生早日修行結(jié)果，同時也祝福他們能夠在現(xiàn)世得到安穩(wěn)，所以佛教界也將藥師如來稱作“消災延壽藥師佛”。藥師如來擁有身藥、語藥、意藥這三種藥，身藥意味著需要尋求一生的幫助，語藥意味著需要靠慈悲來治愈，意藥就是所謂的靜心靜氣，三種藥可以除病?！端帋熈鹆Ч馊鐏肀驹腹Φ陆?jīng)》中的十二大愿望中的第二個愿望便是“愿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nèi)外明澈，凈無瑕穢。”可見，琉璃與藥師佛之間也有著緊密的關聯(lián)，藥師佛象征著琉璃文化的一部分，供奉琉璃藥師佛可以消災辟邪、身體安康、延年益壽。琉璃器在佛教中的地位只增不減，雖然到了后來絲綢之路受到戰(zhàn)亂動蕩的影響時斷時續(xù)，琉璃的進口也越來越少，其地位也不再崇高，但是在佛教中仍然是作為“寶物”而存在，比如膾炙人口的《西游記》中，就有描繪有些小仙被貶下凡間是因為打碎了仙人的琉璃盞，琉璃在佛教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二）權(quán)利與身份的象征

利用稀有罕見事物來象征權(quán)利與身份，是上層階級或者王權(quán)的專屬。琉璃器物流光溢彩、變幻瑰麗，歷來都是皇家和貴族鐘愛的物品，尤其是在唐代琉璃非常稀有的情形下，外來琉璃器的吸引力使其自身成為十分珍貴的物品。唐代李亢在《獨異志》中記載開元年間一販夫販賣琉璃搖身變成長安城的首富，由此可見琉璃在當時是多么受人推崇之物。除了使用琉璃器皿之外，唐代宮廷中還出現(xiàn)了“琉璃窗扉”，王棨專門寫過一篇詞賦歌頌琉璃窗扉：“彼窗牖之麗者，有琉璃之制焉。洞徹而光凝秋水，虛明而色混晴煙?！?/p>

唐代的外來琉璃器是由西域國家的使臣帶來的，使臣將這些精致罕見的琉璃器獻供給唐朝的皇帝，用以維系中西之間的關系。對于唐王朝而言，這些被視為珍寶的琉璃器物同樣也是維系君臣及周邊少數(shù)民族之間關系的紐帶。想要快速博得某位君主的好感，一件昂貴精致的寶物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五、總結(jié)

中國唐代玻璃工藝發(fā)展走上了一條獨特的發(fā)展軌跡。唐代的玻璃器物簡潔，玻璃器的制作原料主要為“鉛玻璃”，制造工藝不夠成熟，玻璃器的制造工藝是與青銅器制造技術密切相關，這使得玻璃器在形態(tài)和藝術上都有很大的依附性。由于唐代盛行陶瓷工藝，致使本土生產(chǎn)的玻璃器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甚至出現(xiàn)了較以往衰退的跡象；再者玻璃器也蘊含著宗教內(nèi)涵，佛教在唐代十分盛行，唐代的帝王也很推崇佛教文化。琉璃器的純潔無暇、瑰麗美好、毫無雜塵的外觀特征，以及利用水火獨特的制作工藝，十分吻合佛教的理念，使之媲美于金銀器，價值甚至高于金銀器。這些都是外來琉璃器盛行推崇的主要因素?！?/p>

注釋：

① 寶雞茹家莊西周墓發(fā)掘隊.陜西省寶雞市茹家莊西周墓發(fā)掘簡報[J].文物，1976（6）.

② 安家瑤.玻璃器史話[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01

[1] 安家瑤.玻璃器史話[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08.

[2] 關善明.中國古代玻璃[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2011：08.

[3] 愛德華·謝弗.唐代外來文明[M].吳玉貴，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4] （英)艾倫·麥克馬蘭，格里·馬丁.玻璃的世界[M].管可秾，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5] 薛愛華.撒馬爾罕的金桃：唐代舶來品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6] 力之.玻璃器：燃燒的伊斯蘭之花[J].西部廣播電視，2009（12）：192-197.

[7] 任新來.異域奇珍法門寺地宮出土的伊斯蘭玻璃器[J].文明，2014（11）：56-65.

[8] 齊東方.唐代玻璃器的西來與外傳[J].法門寺塔基地宮博物館論叢第一輯，2008.

[9] 安家瑤.中國的早期玻璃器皿[J].考古學報，1984（4）：413-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