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玲
(西藏民族大學 民族研究院,陜西 咸陽 712000)
納西族是中國的一個古老民族,為古羌人南遷的一個支系,居住在祖國西南金沙江上游兩岸的地區(qū),人口約三十萬。納西族的名稱,舊籍作“麼些(么些)”,是他稱,名從其主,以自稱“納西”為正。新中國成立后正式定名為納西族。納西象形文字是由我國西南滇、川、藏交界的麗江地區(qū)的納西族人創(chuàng)造的傳統(tǒng)象形文字。由于這種文字是通過納西族的祭司“東巴”掌握和傳播開來的,因而又稱為“東巴文”,主要用于宗教經(jīng)書纂寫和宗教儀式,在納西語中稱為“斯究魯究”,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活著的象形文字,被稱為人類社會文字起源和發(fā)展的“活化石”。不同于世界上其他地區(qū)的文字,在完成階段任務之后就退出了歷史舞臺,這種文字保持至今,對于研究文字的創(chuàng)始,與其他象形文字作比較研究,都具有很高的價值,用東巴文寫成的納西東巴古籍文獻于2003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列入世界記憶遺產(chǎn)名錄。
目前學界對于納西象形文字的稱謂尚未統(tǒng)一,但所指并無差異,為行文方便起見,“東巴文”和“納西象形文字”這兩個名稱皆予采納。
關于納西象形文字的性質(zhì),學界說法不一,目前主要有五種觀點:1.原始文字說。支持此觀點的有J.F.洛克《論納西人的“那伽”崇拜儀式——兼談納西宗教的歷史背景和文字》[1]、方國瑜《納西象形文字譜·緒論》[2]2.過渡階段文字說。董作賓《從麼些文字看甲骨文》[3]、王伯熙《文字的分類和漢字的性質(zhì)》[4]中都有詳細的論證。3.象形文字說。王元鹿《中國文字家族》[5]、李霖燦《納西族象形標音文字字典》[6]、方國瑜、和志武《納西象形文字譜》[7]都可以支持這一觀點。4.形意文字說。支持這一觀點的以周有光《比較文字學初探》[8]為代表。5.意音文字說。王元鹿《漢古文字與納西東巴文字比較研究》[9]和王鳳陽《漢字學》[10]都贊同這一觀點。
為方便查閱,學者們對納西象形文字進行了收集整理,并編寫了字典,有《納西族象形標音文字字典》[11]《東巴象形文字常用字詞譯注》[12]《納西象形文字》[13]《東巴象形文異寫字匯編》[14]《東巴常用字典》[15]《納西象形文字實用注解》[16]等。2004年,洛克《納西語英語百科辭典》的上卷被加入由和匠宇翻譯的漢語譯文后更名為《納西語英語漢語語匯》,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洛克研究東巴文化動手早、時間長,研究深,其《納西語英語百科辭典》無疑具有很高的價值,但當時發(fā)行量非常小只有極少數(shù)人有機會拜讀,現(xiàn)推出這一部中英文對照本,為眾多研究納西文化的研究人員,無疑提供了一個浩翰的資源庫,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2006年麗江東巴研究院承擔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納西東巴文大辭典》,該書取材范圍限于《納西東巴古籍譯注全集》,尚未完成?,F(xiàn)學界亟需一部涵蓋李霖燦、洛克、方國瑜三書,取材于現(xiàn)已刊布、能利用的所有東巴文獻、體例完善的高水平的《東巴文大字典》。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更多之前未被注意或發(fā)掘的東巴文字正被發(fā)現(xiàn),所以東巴文字詞典編纂方面的工作也都始終在進行著。
漢代學者把漢字歸納為六種類型,統(tǒng)稱“六書”,分別指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zhuǎn)注、假借。作為以一字象一物、一事或一意的東巴象形文字,常被從“六書”的角度研究。甘露《納西東巴文假借字研究》[17]對字典、經(jīng)典、應用性文獻中的假借字進行了歸納分析,并對不同時代、地域、體裁、版本的假借字進行了比較。類似的成果還有《試論納西東巴文象形字假借字的特點》[18]《早晚期東巴經(jīng)假借字的時代特點》[19]等。
在學界,率先對東巴文異體字總數(shù)作定量統(tǒng)計的是周有光。周有光的《納西文字中的“六書”》[20]一文,對東巴文中的基本字、異體字、派生字、象形字、會意字(包括指事字)、形聲字(包括假借字)等進行了一次較全面的統(tǒng)計。周有光的這一統(tǒng)計對東巴文異體字研究的展開是十分可貴的,這是第一次將定量統(tǒng)計的手段引入東巴文的異體字研究。類似的文章還有《納西象形文字譜的異體字及相關問題》[21]《東巴文異體字研究》[22]等。
許慎的《說文解字》提到:“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盵23]人類文字起源是否有共同的規(guī)律?納西象形文字與其它古文字的比較可加深我們對古文字和文字演進過程的認識,為考證文字起源時間提供豐富的資料,對還原納西民族與漢民族造字環(huán)境,了解兩個民族的文化心理有很大的幫助。
當代學界的方國瑜、王元鹿、喻遂生是這方面的代表性學者。方國瑜《“古”之本義為“苦”說——漢字甲骨文、金文、篆文與納西象形文字比較研究一例》[24]以“人”、“山”、“水”、“行”等字為例對納西象形文與甲骨文進行了比較,認為其字形的差異是由于納西族居于山間,漢族居于平原,即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甲骨文、金文、篆文經(jīng)過長期演變,已經(jīng)簡化,以及大量單字的存在,因此納西象形文對于辨其初古之形義,溯其本源有著重要的作用。王元鹿于1988年出版《漢古文字與納西東巴文字比較研究》[25],2006年發(fā)表了《東巴文與哥巴文、瑪麗瑪薩文、達巴文的關系之初步研究》[26]等將納西東巴文與其他民族文字比較的論文,而喻遂生于2003年發(fā)表了《納西東巴文的異讀和納漢文字的比較研究》[27]《納西東巴字、漢古文字中的“轉(zhuǎn)意字”和殷商古音研究》[28]《甲骨文、納西東巴文的合文和形聲字的起源》[29]等一系列的學術(shù)研究成果。值得一提的是,謝書書《從認知角度探查納西東巴文的性質(zhì)》一文則獨辟蹊徑從心理學的角度通過與漢字的比較,對東巴文的性質(zhì)進行了探討。
有些學者借助納西象形文字研究納西的風俗習慣、歷史文化等。李國文《納西族象形文字東巴經(jīng)中關于人類自然產(chǎn)生的樸素觀》中談到:“在古代納西族的觀念中,顯然已經(jīng)提出了諸如人類起源這樣的重要問題,而且回答這些問題時,一開始就很少把它神秘化,相反,倒是力圖把人類產(chǎn)生說成是自然發(fā)展的結(jié)果。客觀地看,不能不說它包含著豐富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是對人類起源認識的一個貢獻?!盵30]夏之乾《納西象形文字所反映的納西族文化習俗》[31]一文認為對納西象形文字的研究對了解納西社會歷史和文化習俗都有著很重要的價值。這方面的成果還有《納西東巴文化》[32]《納西族史》[33]《納西族文化大觀》[34]《東巴文化論集》[35]《東巴文化與納西哲學》[36]《東巴文起源神話研究》[37]等?!秶H東巴文化研究集萃》[38]《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西方關于納西文化研究的述評》[39]《納西東巴文研究叢稿》[40]等也隸屬于這個研究范疇。
近年來從藝術(shù)審美與設計角度對東巴文所做的研究也日趨深入,同時也取得了顯著成績。陳龍?!稘h字書法語境與東巴文書法》[41]一文對如何能增強東巴文書寫表現(xiàn)力的同時保留它的“童趣”提供了一些建議。杜娜在《納西象形文字在包裝設計中的運用》[42]中肯定了納西象形文字的信息傳播和視覺審美的功能,提倡包裝設計的民族化。類似的論文還有:《納西東巴文化對現(xiàn)代首飾設計的啟示》[43]《畫中的文字——淺析東巴文字的視覺藝術(shù)特色》[44]等。然而,除了《審美人類學視野中的東巴文字》[45]一文將東巴文和納西族民族文化、民族心理的關系進行了深入探究外,其余研究均著重從設計學和淺層次的視覺符號學出發(fā),來探討應用東巴文產(chǎn)生效益的問題。
隨著保護與傳承文化遺產(chǎn)意識的增強,許多有識之士提出將納西象形文字錄入計算機、開發(fā)納西象形文字輸入法、建立納西象形文字電子數(shù)據(jù)庫等構(gòu)想,為“活著的象形文字”(納西象形文字)的保留,同時也是為了響應國家發(fā)展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信息應用的政策。王海燕《基于拓撲特征的納西東巴文象形文字輸入方法研究》[46]一文提出利用拓撲技術(shù)對納西東巴文象形文字進行輸入,重復率低、輸入和識別的效率較高,為納西東巴象形文字的輸入提供一種新思路??子骸都{西漢語雙語語料構(gòu)建及智能輸入法研究》[47]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了構(gòu)建電子詞典、納西漢語雙語語料庫及建立輸入法原型系統(tǒng)的設想。與此類似的論文還有郭?!都{西象形文Web植入技術(shù)》[48]張浩華《納西象形文字信息化處理方法及輸入平臺的設計與實現(xiàn)》[49]等。
總體來看,盡管學界對納西象形文字的研究仍主要集中于文字學、語言學領域,但研究成果也涉及到了歷史文化、審美與設計、電子數(shù)據(jù)庫等方面,這表明納西象形文字正被更多學者注意,與之相關的研究方向、領域、范圍正不斷地擴展,研究的標準更加細化、科學化。近三十年來我國納西象形文字研究具有以下特征:性質(zhì)的表述及界定各抒己見,實證與理論研究相得益彰;涉及范圍日益豐富;研究人員逐漸多學科交叉。需要進一步關注的問題:納西象形文字的性質(zhì)缺乏共識不利于學術(shù)溝通交流;理論深度有待加強;研究隊伍仍顯單?。粐馔愌芯筷P注不夠??梢灶A測到,21世紀的納西象形文字研究隨著研究手段和研究方法的不斷創(chuàng)新,研究材料和范圍會逐步拓展,理論研究也會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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