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耕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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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岷陶詩注辨誤補(bǔ)證

魏耕原

（西安培華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125）

王叔岷先生的陶詩注，在眾多的陶詩注本中，具有獨(dú)特的學(xué)術(shù)理路與價(jià)值，對于陶 詩用詞發(fā)凡起例極多，對于虛詞釋義精確，涉及陶淵明的思想與詩風(fēng)，對此我們已有討論。 今就其釋義、?？庇姓`以及未釋之難詞試加討論。

釋義有誤；辨字不當(dāng)；未釋詞

王叔岷《陶淵明詩箋證稿》（以下簡稱王注）由臺北藝文印書館于1975年出版，對大陸注陶詩甚有影響，2007年中華書局出版的《王叔岷著作集》，《陶淵明詩箋證稿》即在其中，此后王注傳布更廣。王注精于虛詞釋義、校勘，評價(jià)陶詩的用詞“絕佳”“極佳”“喜用”“數(shù)見”等，發(fā)凡起例甚多，勝義迭出，并對陶淵明的思想、觀念、詩風(fēng)，多有涉及，不乏卓見，對此我們已有討論推重。今就智者之失，或高明尚有誤處，以及無釋之難詞，試作討論。

一、釋義有誤

頁11《時(shí)運(yùn)》：“山滌余藹，宇曖微霄。”王注一般先引近人古直《陶靖節(jié)詩箋定本》（以下簡稱古箋）與丁福?！短諟Y明詩箋注》（以下簡稱丁箋），間或涉及韓國車柱環(huán)《陶潛五言詩疏證》。此二句下先引古箋：“《文選 · 魯靈光殿賦》張載注：‘天所覆為宇?！端夹x》舊注：‘霄，微云也?！蓖踝⒄f：“宇乃棟宇、屋宇之宇，陶公《答龐參軍》：‘棟宇惟鄰?！豆锩畾q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yuǎn)》：‘蕭索空宇中?！段焐隁q六月中遇火》詩：‘一宇無遺宅?！⑴c此宇字同義?！綔煊嗵@’句，遠(yuǎn)景；‘宇曖微霄’句，近景?！蓖跏遽鹤陨賹μ赵娛茸x不衰，早年尚對陶詩一一酬和，故對陶詩極為熟悉。他在注陶詩時(shí)，最樂于采用以陶注陶的本證法，有時(shí)不釋需要釋解的詞義，只是把用義相同的句子攏在一起，一經(jīng)比斟，便自清楚，不勞再做解釋，這也是王注本的一大特色，也可以從中看出他對陶詩熟稔至極，如數(shù)家珍。此兩句的上文“邁邁時(shí)運(yùn)，穆穆良朝。襲我春服，薄言東郊”，是走出郊外的春游，而非站在自家屋宇下的眺望。再則此二句的下文“有風(fēng)自南，翼彼新苗”，亦是遠(yuǎn)望中之景。而且此詩之序亦言：“時(shí)運(yùn)，游暮春也。春服既成，景物斯和，偶影獨(dú)游，欣慨（一作然）交心?！币辉弧坝文捍骸?，再曰“獨(dú)游”，自然是郊外遠(yuǎn)游，而非在自家的屋檐下一望。那么此“宇”字當(dāng)指“天宇”，而非“棟宇之宇”，這就最明白不過了。何況陶詩的“宇”也有作“天宇”用的，如《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的“昭昭天宇闊”，王注所引旁證三例雖作屋宇，但此詩“宇”卻不一定是“棟宇之宇”。由于不察前后語境，未留意詩序，且又把此句看作“近景”，遂滋生誤解。舍棄古箋，未免可惜。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注說這兩句“意謂青山從朝霧中顯出，天空罩上一層薄云。……宇：《淮南子 · 齊俗訓(xùn)》：‘四方上下謂之宇?！眲t符合詩意。

頁12同題：“有風(fēng)自南，翼彼新苗?！币」{：“翼有披拂之義，風(fēng)之動也?！蓖踝⑷圆蝗?，而另出新義：“陶公《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之二‘平疇交遠(yuǎn)風(fēng)，良苗亦懷新?！c此二句意近?！肚f子 · 秋水篇》：‘兼懷萬物，其孰承翼？’翼有扶義。晉謝安《蘭亭》：‘微風(fēng)翼輕航。’宋孝武帝《濟(jì)曲阿后湖》：‘和風(fēng)翼歸采?！⑼死??！蓖醅帯短諟Y明集》注采取丁說。逯欽立《陶淵明集》校注頁15說：“翼，扇動。陶注：‘王棠曰，新苗因風(fēng)而舞，若羽翼之狀，工于肖物?！饼彵蟆短諟Y明集校箋》頁10：“何注：‘翼，猶披也?！抛ⅲ骸L(fēng)吹苗偃如鳥翼之拱蔽?！?，以上二說非。……翼本義為鳥翅，此作動詞用，言新苗在風(fēng)中如鳥翼之飛動。此翼字歷來為人稱賞。如《古詩歸》卷九譚元春曰：‘翼字奇古之極?！姴丛唬骸碜挚吹眉?xì)極靜極?！愳衩鳌恫奢奶霉旁娺x》卷十三：‘翼字渾樸生動?！虻聺摗豆旁娫础肪戆耍骸碜謱懗鲂郧?。’”袁注?①頁11說：“意謂南風(fēng)吹拂新苗，宛若使之張開翅膀?！敝T家都看到“翼”字屬名詞動用，只是作何動詞而有分歧。此兩句當(dāng)言：南風(fēng)吹拂新苗，綠浪起伏就像鳥之翅膀上下展飛一樣。王注的“扶”義，即扶持，施之《莊子 · 秋水》，謝安等人詩則可，以之釋陶詩則不可。

頁15同題：“斯晨斯夕，言息其廬?！蓖踝ⅲ骸鞍杆躬q維也，言猶而也。《詩 · 墉風(fēng) · 載馳》：‘言至于曹?！擞糜冢擞闷?，義同?！敝T家均無注。王注釋“斯”為“維”，而“維”，又是何義？王注又在頁94《九日閑居》的“世短意常多，斯人樂久生”，引車柱環(huán)《補(bǔ)箋》：“斯字當(dāng)與故同義。與《論語 · 雍也篇》‘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之斯有別?！蓖踝⒂终f：“陶公《擬古》之二：‘斯人久已沒?！躬q其也；《感士不遇賦》：‘何斯人之獨(dú)靈？’斯猶此也。并與此‘斯人’異義。此斯字猶維也。車君釋斯為故，亦得?！钡跏稀豆偶撟謴V義》（華正書局1990年出版，2007年又在中華書局出版）頁414中，卻又把“何斯人之都靈”的斯看作“維”義，即修改了陶注的看法，但仍認(rèn)為“斯人樂久生”為“維”義。他還在《廣義》中把“維”與“惟”及“唯”放在一起解釋。那么“斯晨斯夕”即為唯晨唯夕，過于曲屈，不如看作代詞“此”為宜。

頁155《連雨獨(dú)飲》：“世間有松喬，于今定何閒？”所引古箋：“定，正也?！蓖踝ⅲ骸肮攀显啤?，正也?！猩辛x。閒（俗作間），一作聞，固易解。閒借為瞯，瞯，見也?！睹献?· 離婁篇》：‘吾將瞯良人之所之也。’《儀禮 · 士昏禮》鄭注引瞯作見，即其證?！诮穸ê伍f？’猶言‘于今尚何見’耳。嵇康《養(yǎng)生論》‘神仙雖不目見’，見字與此閒字同旨?！遍f，無論看作“瞯”，即見義，還是看作表處所?！岸ā弊肿魃辛x解都不如看作“究竟”義長。逯注頁55：“定何間，究竟在何處，以疑問口吻揭示神仙迷信的欺人?！饼徸㈨?13：“定，魏晉時(shí)語，義為‘究竟’?！妒勒f新語 · 言語》：‘卿云艾艾，定是幾艾？’《晉書 · 伏滔傳》：‘為人作父如此定何如也？’”王氏又在《古籍虛詞廣義》頁177謂陶詩《擬古》之三：“我心固匪石，君情定何如？”以及《世說新語》“定是幾艾”，以為諸“定”字皆與當(dāng)同。似不如“究竟”義長。

頁171《酬劉柴?！罚骸靶驴舯睜湥畏u養(yǎng)南疇。”所引丁箋：“葵，向日葵也?！蛟唬嚎锟?。夏末開淺黃色花者?！蓖踝⑼」{，并謂“農(nóng)宅附近多種之?！痹㈨?43：“淵明喜食葵，其《止酒》曰：‘好味止園葵?！卟嗣?，乃古代重要蔬草之一。《詩 · 豳風(fēng) · 七月》：‘七月亨葵及菽?！洱R民要術(shù)》列為蔬類?！弊鳛槭卟说摹翱?，與作為油料植物的“向日葵”不同?！跋蛉湛庇芍心厦乐迋鱽?，當(dāng)是明代時(shí)事，亦無簡稱“葵”?！段倪x》曹植《七啟》注引宋玉《諷賦》“煮露葵之羹”，曹植《求通親親表》“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者，誠也”之葵均指葵菜。鮑照《園葵賦》的“乃更乃瀹，堆頂盈筐，甘旨蒨脆，柔滑芬芳”，亦指葵菜。陶詩的“新葵”當(dāng)然是指“葵菜”，非指一千年后才傳入中國的向日葵。

頁231《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發(fā)端：“在昔聞南畝，當(dāng)年竟未踐。屢空既有人，春興豈自免？”“春興”，所引丁箋釋為“春而思耕也”。丁氏又引《陶詩程傳》：“起意婉曲，托意壯年并未務(wù)農(nóng)畝。今作宦而屢空，庶豈自免而去乎？”王注說：“春興，春耕之興會也?！短赵姵虃鳌匪莆幢磉_(dá)此詩之意?！薄按号d”的“興”非名詞，當(dāng)作動詞用?！芭d”有起義，“春興”猶言春作，春務(wù)。王瑤注頁21：“春興，興，起。春興，這里指春日起而耕作?！卞肿㈨?6謂“春興”為“春耕”。龔注頁177謂“義同‘春作’，謂春耕?！痹㈨?02釋為“春天農(nóng)事開始”。均釋“興”為動詞。雖釋義有微別。王注釋“春”為‘春耕’，“耕”之義不當(dāng)含于“春”字中，袁注釋為“春天農(nóng)事”。至于王注釋“興”的“興會”，猶與“豈自免”語意不合。

頁253《戊申歲六月遇火》：“正夏長風(fēng)急，林室頓燒燔。一宅無遺宇，舫舟蔭門前。”末句頗費(fèi)解。丁箋引《陶詩程傳》：“‘一宅無遺余’者，對前‘草屋八九間’而言也?！持凼a門前’者，謂如張融權(quán)牽小舟為住室也?！蓖踝ⅲ骸啊稓w園田居》之一：‘榆柳蔭后檐?！嘤谩a’字。‘舫方（應(yīng)為“舟”的誤字——筆者注）蔭門前’，似謂草屋數(shù)間焚燒之后，空余墻壁蔭蔽門前，如舫舟耳。八九間，故以并舟為喻?！边@樣解釋過于曲折。王瑤注頁40謂此句為“遇火后暫居舟中”。袁注頁220謂此句：“蓋屋室燒盡，惟余柴門及門前舫舟也?！奔热话司砰g草屋包括周邊林木“頓燒燔”，“柴門”當(dāng)也在燒毀之中。此句當(dāng)言林屋盡焚，剩下的只有在門前遮蔽江邊的并連的船只了。至于“遇火后暫居舟中”，只能是此句句外之意，亦即言下之意：此后只能暫居舟中。

頁264《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人生歸有道，衣食因其端。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王注：“孰猶‘何故’也，以猶乃也。謂‘何故衣食都不求，而乃求自安邪？’盧諶《答劉琨》詩：‘孰是人斯（語助），而忍斯心？’孰亦‘何故’也，與此同例。”丁箋：“《經(jīng)傳釋詞》：孰亦訓(xùn)為何。（《越語》：‘孰是君也而可無死乎？’言有君如是，何可不之死也?！墩撜Z · 八佾篇》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呂氏春秋 · 知接篇》：‘孰之壤壤也，可以為之葬之也?！瘍芍?，皆訓(xùn)為是；孰字并與何同義。按，據(jù)此知孰，何也?！P者按：以上被丁氏節(jié)略）是，為衣食之代詞。詩言何可衣食都不營，而以求自安乎？”王注更張“孰”之“何”義而為“何故”，似有增字為訓(xùn)之嫌。“孰”為疑問代詞，但若組成“孰是”，猶言如此這樣，為兩代詞連用，“孰”有強(qiáng)調(diào)作用。這兩句是說如此衣食之事都不去經(jīng)營，還要去求自安？“孰是”猶如口語“連這樣的……”。

頁265同上題：“晨出肆微勤，日入負(fù)耒還?！蓖踝ⅲ骸啊稜栄?· 釋言》：‘肆，力也?！短一ㄔ丛姟罚骸嗝赁r(nóng)耕?！c此肆字同義?！墩f文》：‘勤，勞也。’‘微勤’，謂瑣碎之勤勞也?！卞肿㈨?4：“肆微勤，盡微小勞力。”袁注頁230：“意謂晨出從事輕微之勞作……”，似接受了王注的說法。此二句上文言“開春理常業(yè)”，既把農(nóng)務(wù)視作“常業(yè)”，那農(nóng)耕勞作又怎么能是“瑣碎之勤勞”？如此“微勤”尚要“肆”力去做，又怎么能說是“輕微之勞作”，或“盡微小勞力”？農(nóng)作出力大而收入小，正如下文所說“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故曰“肆微勤”。陶詩語言省凈精煉，于此可見一斑。

頁285《飲酒》之三：“一生能有幾？倏如流電驚。鼎鼎百年內(nèi)，持此欲何成？”“鼎鼎”，所引聞人倓《古詩箋》卷六釋為“寬慢”，古箋：“《禮記》鄭注謂‘大舒’，此非其義。當(dāng)訓(xùn)為‘?dāng)_攘貌’。”王注：“‘鼎鼎’，聞氏訓(xùn)為‘寬慢’，與上‘倏如流電驚’之旨抵牾；古氏訓(xùn)為‘?dāng)_攘’，于古無證?！ΧΑ写笫⒘x?！ΧΠ倌陜?nèi)’猶言‘盡多百年內(nèi)’耳?！饼徸㈨?17：“鼎鼎義近蹉跎，即虛度光陰之意。曹植《贈白馬王彪》詩：‘百年誰能持。’此詩‘鼎鼎’二句似本曹植詩?！标P(guān)于“鼎鼎”，以上有寬慢、擾攘、蹉跎、大盛諸義之分歧。欲明此詞何義，先須明了“鼎鼎”與“百年內(nèi)”是修飾關(guān)系還是動賓關(guān)系。上文言人生如流電，下句言“持此欲何成”，“此”即指前文的“但顧世間名”。那么“蹉跎”據(jù)上無根，而應(yīng)為修飾關(guān)系，即擾攘、擾擾義，此兩句當(dāng)言：擾擾百年間，求名欲何成。《漢語大詞典》中無擾擾義，而在蹉跎義下，首句舉此詩為證，似當(dāng)更正。若按大盛義，則此句猶言紛紛百年，則與上文一生如流電意相悖。

二、辨字、校字、句意有誤者

頁503《挽歌詩》之三：“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王注：“向借為曏，《呂氏春秋 · 觀表篇》：‘曏者右宰谷臣之觴吾子也甚歡。’高注：‘曏，曩也?！睍跒轫懙漠愺w字，而響為向的繁體字。所以，曏與向非通假字。曩，是以往、從前的意思，與陶詩意不符。向來，即剛才的意思。

頁505《聯(lián)句》：“高柯擢條干，遠(yuǎn)眺同天色?！薄斑币蛔麇Ｍ踝ⅲ骸斑?、濯正假字?！薄斑睘槌榘瘟x，“濯”為洗滌義，各不相謀，非是本字與通假字關(guān)系。濯為擢的形近而訛，擢字無誤。

頁508《桃花源記》：“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王注說：“《搜神后記》曾集本草并作華。《初學(xué)記》、《御覽》引并同，蓋存此記之舊。草疑華之形誤；或后人所改。華與‘鮮美’為復(fù)語?！暇溲蕴一ㄖ_者，下句言桃花之落者。左思《蜀都賦》：‘敷蕊葳蕤，落英飄搖?！嘁痪溲蚤_，一句言落。”袁注即采此說。但如果棄“草”從“華”，則上下句意重。若從“草”不僅多一道景物，而且避免對偶的呆板，并且“鮮美”的綠草，落花一經(jīng)點(diǎn)綴其上，這種景象就更為異樣，有了這層襯托，比單純的桃花就更為豐美。

以上為?？瘑栴}，以下為句意有誤者。

頁340《飲酒》之二十：“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彼」{：“湯注：蓋自托于沮、溺，而嘆世無孔子徒也?！蓖踝⒄f：“所猶有也?！妒酚?· 高祖本紀(jì)》：‘廷中吏，無所不狎侮。’所亦與有同義。（此義前人未發(fā)）《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之二：‘行者無問津?！短一ㄔ从洝罚骸笏鞜o問津者?！渌铺展畤@時(shí)人之奔走富貴，而無向己請益者也。”此句當(dāng)謂看不到像孔子那樣的問津者，即世無關(guān)心社會的人，亦即“行者無問津”之意。湯漢釋意正確，王注舍之而另求新解，導(dǎo)致南轅北轍之失誤。但王注釋“所”為有，頗能發(fā)人所未言之秘。

三、未解釋之難詞

王注樂于以魏晉詩證陶詩，又以晉后之語回證，或者以陶證陶，顯出縱橫兩條理路。有時(shí)以同義語相證，所釋之詞往往不解自明。但有些難詞，或是陶之創(chuàng)詞，雖有上下左右之旁證，但其義仍然欠明，需要解釋者，討論如此。

頁130《示周掾祖謝》：“負(fù)痾頹檐下，終日無一欣?！蓖踝ⅲ骸啊顿浹蜷L史》：‘負(fù)痾不獲俱?！缎脸髿q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養(yǎng)真衡茅下?！豆锩畾q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yuǎn)》：‘寢跡衡門下?！⑴c此首句句法同。”何謂“頹檐”，不直釋其義，只引相同語意與句法作旁證。王瑤注與逯注只釋“負(fù)痾”為“抱病”，龔、袁兩家注亦無注。此為陶之創(chuàng)詞，《漢語大詞典》亦未收?！邦j檐”，我們曾說：“當(dāng)謂窮屋矮檐。對于‘頹檐’之言矮檐，猶‘頹肩’之言削肩或窄肩。陶之《閑情賦》‘愿在發(fā)而為澤，刷玄鬢于頹肩?！骷缦鄬τ诓幻赖膶捈缍裕q矮檐相對于高檐而言。”[1]322

頁175《和郭主簿》之一：“園蔬有余滋，舊谷猶儲今?！彼殴{：“《論語 · 陽貨》：舊谷既沒，新谷已升?！蓖踝⒄f：“《讀山海經(jīng)》之一：‘摘我園中疏。’滋謂繁滋，（蘇武詩：‘淚為生別滋?！c此滋字義近。）‘有余滋’，謂繁滋有余也。陶公五言第四字喜用余字，……《有會而作序》：‘舊谷既沒，新谷未登。’與此時(shí)處境異矣。古氏引《論語》，兩已字本作既?！卞肿㈨?0：“余滋，不盡的滋長繁殖。”龔注頁129：“余滋：多味。滋，美味?！抖Y記 · 月令》：‘薄滋味?！薄渡胶＝?jīng)圖贊》：‘食之辟谷，味有余滋?！痹㈨?46：“園蔬有余滋：意謂自己園中之蔬菜格外有味，或謂其繁滋。余滋，余味?！毙鞆?fù)說：“滋非滋長義，當(dāng)釋為滋味?！嘤?xùn)饒多，余滋，謂多滋味也?！逗鬂h書 · 郎顗傳》：‘王者之義，時(shí)有不登，則捐滋徹膳?！盵2]163此詞當(dāng)為陶之創(chuàng)詞，《漢語大詞典》亦未收。中醫(yī)謂一草為一味藥，菜亦可稱味，成語有“食不重味”，今語有“一菜一味”。上引《后漢書》的“捐滋”即減少菜肴。所以，“余滋”指充足的蔬菜。此兩句言：園子里有多余的蔬菜，上年的谷子還儲存到現(xiàn)在。如果按滋味、繁滋、滋長、繁殖、格外有味諸義，解釋此句，就顯得別扭不通。我們可以說園子里有吃不完的蔬菜，而不能說園子里的蔬菜格外有味。

頁246《乙巳歲三月為建威參軍使都經(jīng)錢溪》：“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彼」{：“王棠曰：‘一形’二語，言身為物役，心卻有主宰。”王注說：“《列子 · 天瑞篇》：‘一形不頓虧?！螵q懷也。”“一形”與“素襟”均未直釋其義。頁2《停云》：“愿言不從，嘆息彌襟！”王注：“陶公詩中往往以襟為懷，《贈長沙公》：‘款襟或遼?！妒甲麈?zhèn)軍參軍經(jīng)曲阿》：‘真想初在襟?！蠼耘c懷同義。”謂陶詩“往往以襟為懷”，洵能發(fā)凡起例，揭示陶詩措詞之規(guī)律。王瑤注頁35謂下句是“素志不可改變”。逯注頁80：“素襟，素心?！饼徸㈨?90：“素襟：本義為無文飾之衣襟，后轉(zhuǎn)用比喻本心?！段倪x》王僧達(dá)《答顏延年》詩：‘崇情符遠(yuǎn)跡，清氣溢素襟。’……李周翰注：‘素，本也。清淑之氣，自盈于本心?！痹㈨?12謂此二句：“意謂自己既已從宦，則形體似有所制約，但平素之襟懷卻不可易也?！薄耙恍巍豹q言一身?！八亟蟆奔丛ⅰ捌剿刂髴选绷x，表向來之懷抱。

頁180《和郭主簿》之二結(jié)尾：“檢素不獲展，厭厭竟良月?！彼珍ⅲ骸白詸z平素，有懷莫展。厭厭寡緒，其誰知之乎？”又引古箋：“素，情素也。檢，檢押?！段倪x》鄒陽《上書吳王》曰：‘披心腹，見情素?！樗乇粰z，不獲展布，即《詩 · 小雅 · 都人士》‘我不見兮，我心苑結(jié)’之意也。此句對郭主簿而發(fā)?！蓖踝⒄f：“檢，一作儉。檢、儉并斂之借字。素謂情懷。……末二句蓋謂收斂之情懷已不得舒展，將安然盡此良好之歲月而已?！蓖醅幾㈨?0：“檢素，簡素。全句指得不到對方書信。厭厭，情緒不佳貌。”逯注頁62：“檢素，書信。展，開書信。檢素不獲展，未能展閱對方書信。方東樹《昭昧詹言》：‘言不通訊問也?！兆⑨尀樽詸z平素，有懷莫展，亦通?！卑选昂喫亍笨醋鲿?，又通過假借而得此義，顯得迂回而又無依據(jù)。陶澍的解釋依文釋義，似較可信。王注卻用通、遞轉(zhuǎn)尋義，更顯曲折而不可信。

頁188《與殷晉安別》：“去歲家南里，薄作少時(shí)鄰?！蓖踝ⅲ骸氨—q乃也?！蓖醅幾㈨?5：“薄，語助詞，無義。”逯注頁64：“薄作，便作?！饼徸㈨?41：“?。浩纫玻??！∽?，猶近作?！痹㈨?59：“?。褐~，用句首，相當(dāng)于‘夫’、‘且’?！敝T家釋義紛歧?！氨　豹q言甫也。甫，始也?！对?· 周頌 · 時(shí)邁》：“薄言震之?！薄多嵐{》：“薄猶甫也。甫，始也。”又《有客》：“薄言追之。”《鄭箋》：“王始餞送之?！薄氨　豹q始也，“薄作”即始作。此兩句言去年我在南里住，我們開始作了短暫的鄰居。如此則前后呼應(yīng)緊密，語氣融洽?！稘h語大詞典》該條第16義，釋“薄”為“助詞，表示語氣”，次例即證以陶之此詩，故未收“薄作”，亦未具“始”義，均不妥。

頁149《答龐參軍》：“王其愛體素，來會在何年！”引陶澍《集注》：“湯漢：‘曹子建《贈白馬王彪》詩：“王其愛玉體。”’”又引古箋：“嵇康《與阮德如》詩：‘君其愛德素。’《莊子 · 刻意篇》：‘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痘茨献?· 泛論篇》：‘圣人以身體之?！咦ⅲ骸w，行也?！蓖踝⒄f：“‘體素’猶‘體性’，《淮南子 · 俶真篇》：‘平易者，道之素?！咦ⅲ骸?，性也?！渡叹龝?· 錯(cuò)法篇》：‘圣人之存體性，不可以易人。’古氏據(jù)《莊子》，釋‘愛體素’為‘愛行素’，似甚牽強(qiáng)。嵇叔夜詩‘君其愛德素’，‘德素’亦猶言‘德性’耳?！蓖醅幾㈨?07：“體素，猶玉體?！卞肿㈨?3謂其義為“體質(zhì)”，龔注頁106亦同逯釋，引《三國志 · 吳書 · 呂岱傳》：“時(shí)年八十，然體素精勤，躬親王事。”袁注頁120：“素，本也?！墩f苑 · 反質(zhì)》：‘是謂伐其根素，流于華葉?！w素，身體之根本也。《張遷碑》：‘晉陽佩瑋，西門帶弦，君之體素，能雙其動?！瘯x武帝《轉(zhuǎn)華嶠為秘書監(jiān)典領(lǐng)著作詔》：‘尚書郎嶠，體素宏簡，文雅該通?！鸵陨嫌美?，‘體素’包括身心兩方面?！币陨厢尅绑w素”有玉體、體性、體質(zhì)、身心之分歧。此用于結(jié)尾，表示叮嚀關(guān)照?！巴跗鋹垠w素”，當(dāng)言您可要愛護(hù)自己的身體，并無其他深義。

頁231《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養(yǎng)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蓖踝ⅲ骸懊虾迫弧都覉@臥疾畢太祝曜見尋》詩：‘顧予衡茅下?！皱汀渡酱宥骸罚骸饷┝致聪隆！顿洿奚傥ⅰ罚骸K日掩衡茅。’‘衡茅’一詞本此?！蓖醅幾㈨?6：“‘橫木為門’為衡門，‘衡茅’指茅屋陋室?！卞肿㈨?6謂為“衡門茅舍?！薄昂饷睘樘罩畡?chuàng)詞，乃衡門茅屋壓縮而成，同《歸去來兮辭》的“乃瞻衡宇”的“衡宇”，均謂陋屋茅舍，即窮舍。

最后，陶詩的“自”與“復(fù)”使用頻率甚大，但王注與諸家注均無注。“自”作為詞綴，常常附在代詞、連詞、形容詞、副詞之后，無義。如《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中的“春興豈自勉”，言春耕怎能免，“自”無義。他如《己酉歲九月九日》：“蔓草不復(fù)榮，園木空自凋?！薄昂我苑Q我情，濁酒且自陶?！薄翱兆缘颉毖酝饺坏蚵?，“且自陶”言姑且陶然一樂。《九日閑居》：“塵爵恥虛罍，寒花徒自榮?！薄巴阶詷s”言白白地開花，其中“自”只有詞綴作用，而無義。

陶詩較多的“自”屬于單用，且含義復(fù)雜多變，不易掌握，應(yīng)根據(jù)語境，隨文而釋。例如《與晉安別》：“語默自殊勢，亦知當(dāng)乖分?！鼻熬溲允穗[情勢本自不同?！峨s詩》之五“憶我年少時(shí)，無樂自欣豫”之“自欣豫”，言還欣愉，尚欣愉。袁注頁348：“意謂雖無樂事，亦自保持愉悅之心情”，就把“自”看作自己，句內(nèi)輕轉(zhuǎn)的意味便消失了?！讹嬀啤分宓摹靶倪h(yuǎn)地自偏”，龔注頁220：“謂寄心渺遠(yuǎn)，則自會覺得住地偏僻?！痹㈨?48：“意謂己心遠(yuǎn)離世俗，故若居于偏僻之地。”實(shí)際上兩家都把“自”看作自己，實(shí)際此句是說心遠(yuǎn)地已偏，“自”為副詞“已經(jīng)”義[3]374。同題之七：“一觴雖獨(dú)進(jìn)，杯盡壺自傾?！痹㈨?53：“壺自傾：自斟也，自己傾壺而滿杯?！比匀话选白浴笨闯伞白约骸?，“壺自傾”如果是“自傾壺”方才能那樣解釋，“壺”不會“自己”傾斜。其實(shí)“杯盡壺自傾”當(dāng)言杯盡壺已傾，就是說杯子里酒剛喝完，拿起壺就已倒了起來?！稊M古》之九：“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氯~自摧折，根株浮滄海?！薄白源菡邸狈侵θ~自己凋落，而是卻被凋落，并呼應(yīng)上句“始欲茂”，是說不到落時(shí)卻被凋落了。《述酒》：“天容自永固，彭殤非等論?！薄白杂拦獭敝^本來永固。《挽歌詩》：“馬為仰天鳴，風(fēng)為自蕭條?！毖燥L(fēng)為之亦蕭條。袁注頁425：“自：另自、別自?！彼凭缮?。

“復(fù)”在陶詩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特別多，但用法簡單。作為詞綴的“復(fù)”，用法同上文“自”的第一種，無義。如《和胡西曹示顧賊曹》：“流目視西園，曄曄榮紫葵。于今甚可愛，奈何當(dāng)復(fù)衰！”“當(dāng)復(fù)衰”言將要衰落，“復(fù)”字無義。《歸園田居》之二：“時(shí)復(fù)墟曲中，披草共來往。”說時(shí)或在村中來往。同題之四：“薪者向我言，死歿無復(fù)余?！薄盁o復(fù)余”即無余，沒有剩余的人?！段焐隁q六月中遇火》：“果菜始復(fù)生，驚鳥尚未還?！薄笆紡?fù)生”即始生或始又生。《與殷晉安別》：“信宿酬清話，益復(fù)知為親?！薄耙鎻?fù)知”即益知、更知?！缎斡吧?· 形贈神》：“我無騰化術(shù)，必爾不復(fù)疑?！毖圆粫苫?。又《神釋》：“老少同一死，賢愚無復(fù)數(shù)?！毖圆挥脭?shù)，“應(yīng)盡便須盡，無復(fù)獨(dú)多慮?！绷x同上?！峨s詩》之五：“值歡不復(fù)娛，每每多憂慮?！毖圆挥淇??！讹嬀啤分唬骸斑_(dá)人解其會，逝將不復(fù)疑?！绷x同上。同題之八：“提壺?fù)岷?，遠(yuǎn)望時(shí)復(fù)為?！碧珍⒄f：“此倒句，言時(shí)復(fù)為遠(yuǎn)望也?！敝骸岸砰T不復(fù)出，終身與世辭?！鄙暇溲远砰T不出。之十四：“班荊坐松下，數(shù)斟已復(fù)醉。”言已醉而不能說已又醉或又已醉。之二十：“羲農(nóng)去我久，舉世少復(fù)真”“若復(fù)不快飲，恐負(fù)頭上巾。”“少復(fù)真”言少有真；“若復(fù)”猶言如果?！哆€舊居》：“今日始復(fù)來，惻愴多所悲？”“始復(fù)來”即始來或始再來。《悲從弟仲德》：“翳然乘化去，終天不復(fù)形。”這種用在否定副詞后的“復(fù)”，可看作再，亦可看作無義，二者并無多大區(qū)別?！队涡贝ā罚骸拔粗獜慕袢?，當(dāng)復(fù)如此不？”“當(dāng)復(fù)”猶言當(dāng)、應(yīng)當(dāng)?！稊M古》之四：“榮華誠足貴，亦復(fù)可憐傷。”言也可憐傷心?！短一ㄔ丛姟罚骸按颈〖犬愒?，旋復(fù)還幽敝。”“旋復(fù)”猶如旋即、隨即?！蹲x山海經(jīng)》：“同物即無慮，化去不復(fù)悔?！毖运廊ヒ膊缓蠡?。同題之十三：“臨沒告饑渴，當(dāng)復(fù)何及哉！”言則已無濟(jì)于事?！锻旄柙姟分唬骸暗檬Р粡?fù)知，是非安能覺！”上句言得失不知，或得失不再知。《飲酒》之七：“嘯傲東軒下，聊復(fù)得此生?！毖粤那业么松?/p>

綜上看來，“復(fù)”字用在介詞、副詞、動詞、形容詞、連詞之后，作為詞綴，均可視為無義。所組成的復(fù)音詞，如當(dāng)復(fù)、時(shí)復(fù)、無復(fù)、始復(fù)、益復(fù)、不復(fù)、已復(fù)、少復(fù)、若復(fù)、亦復(fù)、旋復(fù)、聊復(fù)，其含義均在前一字上。其中只有“不復(fù)”與“無復(fù)”的“復(fù)”，有時(shí)可作再、又義。

與“復(fù)”“自”相同的還有“已”，亦可看作詞綴，起補(bǔ)足音節(jié)的作用。如《歸園田居》之二：“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論者認(rèn)為：“‘日已’猶‘日’，謂漸漸，時(shí)間副詞?！选癁闃?gòu)成雙音節(jié)副詞的虛語素，多附于單音節(jié)副詞之后。六朝詩歌中此類雙音節(jié)副詞頗多?！盵4]280此似可商?！叭找选碑?dāng)為一天比一天義?！豆旁娛攀住分唬骸跋嗳ト找堰h(yuǎn)，衣帶日已緩。”前代學(xué)人注說：“已，同‘以’。日已遠(yuǎn)，即一天遠(yuǎn)似一天?！盵5]395舊題李陵《錄別詩》：“雙鳧相背飛，相遠(yuǎn)日已長?！笔纭锻趺骶o》：“行行日已遠(yuǎn)，遂造匈奴城?！睆堓d《七哀》：“丘隴日已遠(yuǎn)，纏綿彌思深。”劉琨《扶風(fēng)歌》：“去家日已遠(yuǎn)，安知存與亡？”均同上義。此詞《漢語大詞典》未收。

除了“日已”，另有“一已”“亦已”“稍已”“甫已”“如已”，亦值得注意。“一已”者，如《歲暮和張常侍》：“素顏斂光潤，白發(fā)一已繁。”此“一”似無義，當(dāng)為詞頭，“一已”即已經(jīng)義?！锻旄柙姟分骸坝氖乙灰验]，千年不復(fù)朝。”“一已閉”猶言一旦閉。“已”字無義，“一”為一旦義。此蓋為陶之創(chuàng)詞，《漢語大詞典》亦未收。齊梁后用之漸多，蕭之隆《經(jīng)劉瓛墓下》：“山門一已絕，長夜緬難終?！笔捬堋洞鹑蔚钪凶谟浭彝踔袝鴦e詩》：“清霄一已曙，藐?duì)柗洪L洲?！毙炝辍渡烬S》：“云霞一已絕，寧辨漢將秦?！绷x均為一旦。

“亦已”者，如《示周續(xù)之祖企謝景夷三郎》：“馬隊(duì)非講肆，校書亦已勤?！毖砸蔡?。《讀山海經(jīng)》之一：“既耕亦已種，時(shí)還讀我書。”此言也已種?！锻旄柙姟分骸跋騺硐嗨腿?，各自還其家。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贝搜詤s已歌。此為陶之創(chuàng)詞，《漢語大詞典》未收。

“稍已”者，如《雜詩》之五：“荏苒歲已頹，此心稍已去。”言稍微去。沈約《擬青青河畔草》：“別離稍已久，空床寄杯酒?！毖陨晕⒕?。柳惲《七夕穿針》：“流陰稍已多，余光欲誰與？”義同上?！耙选睙o義，作詞綴。

“甫已”者，如《贈羊長史》：“九域甫已一，誓將理舟輿?！毖圆沤y(tǒng)一，剛剛統(tǒng)一?！耙选睙o義。此亦為陶之創(chuàng)詞。

“如已”者，如《五月旦作和戴主簿》：“即事如已高，何必升華嵩！”“如已高”言如果高。

以上與“自”“復(fù)”“已”組成的復(fù)音詞，古今注陶者均未注，試求其義如上。

注釋：

①指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中華書局2003年版）。下文中的王瑤注指王瑤編著的《陶淵明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2年版），逯注指逯欽立校注的《陶淵明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龔注指龔斌《陶淵明集校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1] 魏耕原．陶淵明論[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

[2] 徐復(fù)．后讀書雜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3] 魏耕原．全唐詩語詞通釋[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

[4] 王云路．六朝詩歌語詞研究[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99．

[5] 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責(zé)任編輯 楊寧〕

The Correction of WANG Shumin's Notes on TAO Yuanming's Poems

WEI Gengyuan

(Xi'an Peihua University, Xi'an 710125, China)

Among all kinds of notes on TAO Yuanming's poems, WANG Shumin's notes has a unique academic value for its numerous cases of words using, the explanations of empty words. There are still some wrong paraphrases, ill-defined or unexplained words in his notes which deserved to discuss.

wrong paraphrases; ill-defined; unexplained words

魏耕原（1948―），男，陜西周至人，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

I206

A

1006–5261(2018)02–0078–07

2017-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