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洋
(鐵道警察學院 學生工作部,河南 鄭州 450053)
“忠誠、為民、公正、廉潔”是對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的集中概括,而忠誠作為人民警察職業(yè)精神之靈魂,是人民警察立警為公、執(zhí)法為民的立身之本、思想之基、力量之源。
“忠誠”在《辭?!分械谋硎鲂问绞菍Α爸摇弊值尼屃x,即“忠”字本身就包含“忠誠”之義,是“盡心竭力”的意思。而“誠”屬“言”部,有“真心實意”的意思,如“開誠布公”“誠實”等??梢姡爸摇备鼈戎赜谛袨樯系谋M職盡責,而“誠”則偏向于心理上的真實誠懇?!爸艺\”合用,始于唐代[1],但就其本源意義而言,“忠”本身具有“誠”的意蘊,而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對“忠誠”的表述,大多以“忠”字代之,如《忠經》中“天之所覆,地之所載,人之所履,莫大于忠”,“為國之本何莫由忠”,此兩處“忠”皆通“忠誠”??偠灾?,“忠誠”內涵之歷史演變,經歷了從原始社會對自然和力量的敬畏,到階級社會的忠于君主、忠于天命,再到現代社會對國家、對人民的信誓旦旦,對事業(yè)、對領導的盡心盡力,對朋友、對愛情的堅貞不渝。可以說,現代語境中的“忠誠”是對我國傳統(tǒng)的忠誠文化的揚棄,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的“忠誠”,是賦予了時代意義的倫理規(guī)范、道德要求、政治素養(yǎng)和法律意識,是律己、待人、處事、為政的基本原則。這一點與西方語境中的“忠誠”(loyalty)相似,均為一種美好的品德和高尚的職業(yè)操守,是為人之本、事業(yè)之基。正如法國著名自然主義文學家和理論家愛彌爾·左拉所言:“忠誠是通往榮譽之路?!苯涍^揚棄的忠誠,以無私奉獻作為其價值取向,以情感認同作為其理性基礎,以理智服從作為其實現條件,已經形成一種共同心理和群體意識以及備受推崇的思想行為規(guī)范。
人民警察是國家意志的執(zhí)行者、社會穩(wěn)定的維護者、人民安全的守護者,對人民警察忠誠度的要求往往會比普通公民和一般公務員更高更嚴?!吨腥A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法》第4條規(guī)定:“人民警察必須以憲法和法律為活動準則,忠于職守,清正廉潔,紀律嚴明,服從命令,嚴格執(zhí)法?!薄豆矙C關人民警察內務條令》第5條規(guī)定了入警誓詞:“我宣誓:我志愿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我保證忠于中國共產黨,忠于祖國,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守紀律,保守秘密;秉公執(zhí)法,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不怕犧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愿獻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yè),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斗!”可見,人民警察的忠誠除了忠于自我、不忘初心的精神追求和無私奉獻、勇于犧牲的職業(yè)道德,還包括忠于黨、忠于祖國、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政治素養(yǎng),以及服從命令、嚴守紀律、恪盡職守、守護平安的法律義務??梢哉f,忠誠,是融入血脈的人民警察之魂,是公安隊伍代代相傳的政治基因,是執(zhí)法為民的法律衡器和寶劍,是視黨的事業(yè)、人民利益、憲法法律高于一切的信仰之基。
同“忠誠”類似,“義務”合用并非初始便有。我國古代只有“義”字單用,通“儀”,即禮儀、威儀之意。到春秋戰(zhàn)國時代,孔孟思想盛行,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此時“義”指事之宜,即思想行為符合一定的標準,主要用于表述政治道德范疇的道義。直到漢代,才出現了“義務”合用,如“言朋友之義務,在切直以升于善道者也”(徐干《中論·貴驗》)。此處“義務”是對孟子之“義”的發(fā)展,指正直、合理、適宜、合乎善道的事務和行為,屬于道德范疇。而“義務”一詞發(fā)展至今,其含義、詞性及色彩都得到了豐富,但本義上還是與一定標準相聯系的責任,這種責任要么與道義有關,要么指向特定的社會與行為規(guī)范,要么由法律所賦予,等等。正如英國法學家米爾恩所言:“‘義務’無論是在道德中還是法律中都是一個關鍵性概念。其中心思想是:由于做某事是正確的,因此必須去做這件事。一般說某人有義務做某事,實質上是指無論愿意與否他都必須做這件事,因為在道德上和法律上這件事是正當的?!保?]
忠誠,作為一個關系性概念和一種價值評判標準,理應屬于義務之列。早在18世紀中葉,德國學者伊能堡就曾指出:忠誠是因二人之間所產生的關系,一人負有義務,并以其最好的智能及言行來增益他方,因此這個忠誠的義務即可產生積極或者消極的作為[3]??梢?,忠誠所衍生出的約束性與自律性使其自身包含了義務的屬性,忠誠義務(loyalty obligation)存在于社會關系的方方面面,肝膽相照、宗教信仰、社會契約……都隱含或映射了不同層面、不同領域的忠誠義務。
如上文所述,人民警察之忠誠義務比普通公民和一般公務員更加嚴苛,這緣于其作為維護國家統(tǒng)治秩序和社會治安的人民專政工具的性質,緣于其作為一支保障國家強制力的暴力機關,更緣于其是黨和人民的忠誠衛(wèi)士。這一性質和特點也決定了人民警察之忠誠義務的多元性和多層次性,即人民警察的忠誠義務不但表現為對警察職業(yè)的盡心盡責,還表現為忠誠于為之服務的政黨、國家和階級以及法律。它既體現在內心深處,也表現在工作之中,包括對上級以及對更深層次的價值主體的尊重、崇敬和服從。具體而言,人民警察之忠誠義務包括道德義務、政治義務和法律義務三個層次。
康德在其《道德形而上學》中傾向于將“義務”視為服從內在法則的先天能力[4],認為義務的特點在于“它對人的行為具有一種約束性,或自我強制性和必要性”[5]。凱爾森在解釋道德義務時講道:“在道德的領域中,‘義務’的概念和‘應當’的概念是相一致的。某種成為某人道德義務的行為只不過是他根據道德規(guī)范所應當遵守的行為而已?!保?]《中國大百科全書》則將道德義務定義為“一定社會關系中的個體應該對社會或他人所承擔的道德責任”[7]??梢姡赖铝x務側重于強調“自律”,同時還具有非功利性、崇高性和多元性。
道德義務的多元性體現在不同的義務主體往往遵循著不同的道德義務體系,本文所指的人民警察之忠誠道德義務也是基于人民警察這一特殊群體遵循人本主義、信仰主義道德原則在職業(yè)道德領域所建立起來的道德義務體系。人民警察的職業(yè)道德義務,即人民警察這一職業(yè)群體在行使職能活動中對社會或他人所應承擔的與其職業(yè)身份相符合的道德責任。它不僅涵蓋了“普通公民”角色的社會生活領域,更體現在“警察”角色的職務生活領域。而忠誠之道德義務在這一道德體系中則居于其他道德義務之首,更是其他道德義務之基。英國警政學者帕克(Park)就曾坦言:“建立警察的職業(yè)倫理是提高警察職業(yè)形象的重要方法,而此職業(yè)倫理即是忠誠和廉潔。”在我國,無論是1994年公安部公布的《人民警察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還是2011年修訂的《公安機關人民警察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都將警察忠誠之道德義務置于首位①1994年《人民警察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第一條為“對黨忠誠:堅定信念,聽黨指揮,維護憲法,忠于祖國”;2011年修訂的《公安機關人民警察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第一條為“忠誠可靠:聽黨指揮,熱愛人民,忠于法律”。。顯然,此處的忠誠道德義務既包含了政治義務,也包含了法律義務,正如A.約翰·西蒙斯將政治義務視為一種特殊的道德義務,認為道德性是政治義務的一個重要維度[8];同時,作為道德義務最低限度的法律義務,在涉及價值判斷和價值取向時往往與道德義務相一致,某些法律義務甚至由道德義務上升而來,因此,道德義務、政治義務以及法律義務之間并非涇渭分明,而是有一定交叉的。本文區(qū)分忠誠之道德義務、政治義務、法律義務,旨在從不同的維度、在不同的層面對人民警察之忠誠義務進行解讀。曾于1908年提出“忠誠”理論體系的哈佛大學哲學教授喬西亞·羅伊斯在其著作《忠的哲學》中指出:忠誠是一個存在內在邏輯關系的等級結構體系,對某個個體的忠誠位于該體系的最底端,中間則是對團體的忠誠,而只有對一系列原則和價值的毫無保留的奉獻才能居于該體系的最頂端。人民警察之忠誠道德義務即人民警察將忠誠這一絕對原則和最高價值真正內化于心而后外踐于行的自覺,是更高層次的自我控制和社會控制。
人民警察之忠誠道德義務,要求人民警察在職能活動中依照警察道德體系的原則和標準,自覺地進行忠誠自我教育、自我鍛煉、自我改造,在內向的自我修養(yǎng)、自我完善的精神追求下自覺地產生出對社會、對他人的忠誠責任意識和道德行為,真正樹立起公正、認同、服從、奉獻的理念,在精神情感上對其警察職業(yè)產生出一種尊重、崇敬乃至信念,在心理意志上對警察職業(yè)產生信賴感、依歸感、崇敬感和榮譽感,并形成強烈的忠誠責任感,在此基礎上自覺踐行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真正做到問心無愧,切實筑牢忠誠警魂。
政治義務在西方政治哲學史上有著淵遠的歷史,早在古希臘,柏拉圖在其《克里同篇》中就有所論述。而政治義務真正成為政治哲學領域的核心問題則始于16世紀。20世紀,哈特(H.L.A.Hart)、羅爾斯(John Bordley Rawls)、洛克(John Locke)、德沃金(Ronald M.Dworkin)等法學大家對政治義務的理論研究促使因其保守性而日漸式微的政治義務逐漸奪回話語權而在西方語境中顯露復興跡象。但至今政治義務仍是一個繁雜的概念,學界并未達成共識。正如加拿大約克大學教授萊斯利·格林(Leslie Green)所說:“任何一個敏于政治義務的學者都會認識到,即便大家都承認政治義務問題的核心重要性,但是,即使在民主傳統(tǒng)內,對于政治義務問題到底是什么,也難以達成共識?!保?]格林將政治義務分為兩類:一類是狹義的政治義務,即公民服從法律的義務;另一類是廣義的政治義務,包括服從法律、參與和支持政府之類的其他義務。西蒙斯所指的政治義務是消極義務和積極義務的結合,屬于廣義的政治義務,“說一個人有政治義務,并不等于說他應該履行這個義務,也不等于說義務是行動的最終理由。政治義務只是決定我們在一個政治共同體中應該如何行事的相關理由之一”[10]。本文所討論的忠誠政治義務也是在廣義的層面展開,指任何遵守法律、支持和遵從所在國的政治制度的義務。這里要厘清幾個概念,即政治義務,服從法律的義務以及法律義務??梢哉f,政治義務更多強調的是公民個體對作為政治共同體的國家的義務;服從法律的義務則是一種動態(tài)的價值表述,是政治義務的應有之義;而法律義務則是“法律體系強加給義務主體的一套規(guī)則要求的一種方便說法而已”[11],是一種靜態(tài)的事實表述。
人民警察從本質上看是一種政治制度設計,它并非自然產生,而是為國家而生[12]。人民警察的政治義務體現在其既有維護統(tǒng)治階級權威的政治屬性,又有維護國家內部秩序的社會性,既表達和執(zhí)行了國家的意志,又維護和穩(wěn)定了經濟秩序和社會交往秩序。正如馬克思所講,警察隨著國家的產生而產生,也必將隨著國家的消亡而消亡。馬克思主義警察起源觀揭示了警察之本質,即警察和國家的天然一致性,警察和國體的自然一致性,警察和國家意志的必然一致性。一些西方國家雖然允許某些政治反對派參選議員、部長等重要職務,卻絕不允許作為國家機器重要組成部分的警察持有不同政見,這便是對警察忠誠于國家的最低要求,是警察忠誠政治義務的基本內容之一。我國人民警察之忠誠政治義務,由其作為人民民主專政工具的重要屬性所決定,由其一切權力來自人民的忠誠契約精神所決定;體現在其對執(zhí)政者政策、方針的堅決擁護和深入貫徹,對國家意志的忠實執(zhí)行,對人民利益的堅定維護,對法律規(guī)范的公正執(zhí)行。忠誠于黨,忠誠于國家,忠誠于人民,忠誠于法律,是對人民警察之忠誠政治義務核心內涵的集中概括。
法律義務與法相伴相生,行為規(guī)則中權利與義務的最終分離是法律產生的標志之一。作為法律體系的基本范疇,法律義務是包含多種要素、具有豐富內涵的核心概念,自它產生之日起,思想家、法學家們對其概念便見仁見智,至今仍未形成一個科學規(guī)范、普遍認可的定義。目前的主流觀點主要包括資格說、主張說、自由說、利益說、法力說、可能說、規(guī)范說以及選擇說等,雖然每種說法都從某個獨特的視角對法律義務進行了研究并形成了獨到的見解,但都存在片面化或絕對化之嫌。相較而言,本文贊成張文顯教授關于法律義務概念的定義,即法律義務是設定或隱含于法律規(guī)范中、實現與法律關系中的主體以作為或不作為的方式保障主體獲得利益的一種約束手段[13]。可見,較之道德義務,法律語境中的義務不只是“應當”之為,還包括不容規(guī)避、強制履行的“必須”之義。同時,法律義務更偏重于他律性,強調制裁性,注重對行為的規(guī)制。此外,從定義的表面意思可以看出,法律義務主要來源于法律規(guī)則的設定或映射,而忠誠之法律義務在我國法律條文中也得到了體現。
現行有效的法律(此處指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頒布的法律)中,明文規(guī)定“忠誠”法律義務的就有67處之多。人民警察之忠誠法律義務屬于公職人員的忠誠義務,從來源上看,它主要源于警察法律規(guī)定,其淵源包括憲法、法律、行政法規(guī)、國務院部門規(guī)章、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單行條例、地方性規(guī)章、國際條約、法律解釋等;從類型上看,它主要是對特定關系下具有特殊身份的主體的要求,約束著“特殊信任關系”中的法律主體,即人民警察;從對象上看,是對共同價值體系的信仰;從程度上看,它是一種有限度的服從,對于人民警察而言就是要忠于法律、踐行法治;從立法模式上看,它相較于其他主體的忠誠法律義務,則更嚴苛,道德起點更高。具體來講,人民警察之忠誠法律義務具有層級性:第一層次是公民義務,公民是人民警察的原始角色,人民警察必須遵守《憲法》第52條至第56條所規(guī)定的公民基本義務;第二層次是公職義務,作為公共行政組織的一員,人民警察必須維護行政權威,遵守《公務員法》第12條、13條所規(guī)定的公務人員的積極忠誠義務和消極忠誠義務;第三層次是角色義務,作為兼具政治屬性、社會屬性和法律屬性的人民民主專政的重要工具,人民警察還必須遵守《人民警察法》第4條、第20條、第22條、第32條、第33條所規(guī)定的忠誠法律義務,忠于職責、忠于紀律、忠于組織、忠于上級??傊瑖栏衤男腥嗣窬熘艺\法律義務,是人民警察永葆忠誠本色的底線。
在解讀了人民警察忠誠之文化底蘊、概念內涵、義務體系的基礎上,還需對實踐中易與忠誠混淆的幾組概念進行辨析,包括忠誠與背叛、忠誠與盲從、忠誠與愚忠,以進一步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忠誠。
所謂背叛,即背離叛變之意,其字面釋義是背離自己原來的信仰,背棄道德的約束,叛離大眾的利益,以及不實現、不兌現自己曾經所做的承諾。忠誠和背叛歷來被人們視為評價是非的天條。對忠誠,人們崇敬、向往而珍視;對背叛,大多人則秉持一種負面的、鄙夷的、摒棄的態(tài)度?!盾髯印そ獗巍分性唬骸肮室载澅?、背叛、爭權而不危辱滅亡者,自古及今,未嘗有之也?!痹鯇W者劉塤在其《隱居通議·文章三》中也寫道:“然其死者若愚,其囚者若活,而其輒去者若背叛,非忠也?!笨梢?,從古至今,人們對背叛最樸素的理解就是“忠誠”的對立面:背叛就是拋棄忠誠、犧牲忠誠、走向忠誠的反面。然而,背叛首先卻是對自己的背棄與叛離,其次才是對他人的背叛,殊不知在你背叛親朋好友、背叛組織團體、背叛民族國家的同時,早已與自己原有的理想信仰背道而馳,與自己的道德原則漸行漸遠,與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南轅北轍。此外,還有兩種行為,雖然披著“忠誠”的外衣,卻有著“不忠”的內核,而且這兩種行為表現在日常工作中不在少數,那就是“偽忠”和“亞忠”。所謂“偽忠”,即以自我為中心,巧于奉承,善于偽裝,身在心不在,其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失信于民意、背信變節(jié)。所謂“亞忠”,則指那些心口不一,忠誠口號喊破天,心底認同一般般;見風使舵,順境忠誠,逆境動搖,關鍵時刻猶豫;受監(jiān)督時忠誠,獨自一人時忘本等等??梢哉f,只有絕對的忠誠才是真正的忠誠,習近平總書記就曾指出:“對黨絕對忠誠要害在‘絕對’兩個字,就是唯一的、徹底的、無條件的、不摻任何雜質的、沒有任何水分的忠誠?!笨梢?,“絕對”二字劃出了忠誠的底線,闡述了忠誠的內涵。忠誠沒有“差不多”,沒有“基本上”,沒有99.9%,而是100%的絕對純度,不容許打任何折扣。對人民警察來講,敢于擔當、勇于作為、樂于拼搏、善于奉獻就是我們的忠誠脊梁?!皹渲⒖扛?,人之忠誠靠鑄魂”,人民警察的絕對忠誠首先源于其內心深處和思想意識中對黨、對祖國、對人民、對法律的絕對認同。人民警察必須時刻堅持崇高的道德原則、堅定的政治信念、牢固的法治信仰,才能遠離背叛、永葆絕對忠誠、絕對純潔、絕對可靠的性質和本色。
所謂盲從,意指盲目地附和隨從,是一種沒有原則、沒有見地、沒有主見、人云亦云的表現,是一種非理性的從眾行為。盲從者以直覺或本能主導其行為,他們不問是非、不辨真?zhèn)巍⒉环稚茞旱叵麡O順應和盲目隨從[14]。與此相對應,存在遵從、順從、服從三種理性從眾行為,雖然其從眾的情境、目的、原因各不相同,但都經過了一個概括、判斷和推理的過程。人民警察之忠誠以理性的服從作為內在要求。所謂服從,是“對有權力提出要求的權威的信仰”[15],是主體在特定的社會情境中,通過對客體提供的社會信息的概括、判斷和推理,以尋求獎賞或免受懲罰為目的,而產生的與客體一致的行為或態(tài)度,是經過自己理性思考后的自覺行為[16],這顯然不同于非理性的盲從。人民警察的服從是由其作為人民民主專政重要工具的屬性所決定的,是由其具有武裝性質的國家治安行政力量和刑事司法力量的性質決定的,是由“統(tǒng)一領導,分級管理,條塊結合,以塊為主”的人民警察管理體制決定的。為保證令行禁止、政令暢通、高效行政,人民警察必須嚴格遵守上級的命令、執(zhí)行上級的決策、服從上級的管理。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上級、領導,并非自然人意義上的個人,即并非上級、領導個人本身,而是由人民授予的職位以及他在這個職位上所維護的人民的利益。如果上級或者領導發(fā)布的命令或者傳達的指令違背了法律制度,超越了職權界限,無視正當程序,那么,人民警察就有不服從的權利[17]。正是在此意義上,人民警察之忠誠內核是一種合理的服從,是一種理性的服從,而并非簡單的遵從或者順從,更非盲從。此外,需要厘清的是,人民警察之忠誠也不完全等同于服從,因為服從只是一種執(zhí)行的義務,其本質不是出于道德上的自愿,而是屈服于制度上的規(guī)定,服從不存在抵抗命令權。相比較而言,忠誠則兼具道德上的自愿和制度上的強制雙重性質,因此,忠誠實質上是對制度的忠誠,是對法律的忠誠,歸根結底是對共同體利益的忠誠。當上級的命令、決定明顯違背共同體利益時,人民警察就有提出異議甚至不服從的權利。這一點在《人民警察法》第32條、第33條,以及《公務員法》第54條均有體現。
所謂愚忠,是指不明是非,缺乏變通,過于固執(zhí),刻板死守或者昧于事理、沒有主見,不想原因,不衡量利弊,不考慮后果。如果說盲從是不加判斷、盲目服從的話,愚忠就是一條道走到黑,知錯犯錯,前者是過失犯,后者是故意犯。德國社會法學家韋伯認為,人們之所以愿意服從法律,可能有四種原因:一是純粹出于習慣,二是純粹由于情緒,三是受到物質利害關系的約束,四是受到思想動機約束。與此相聯系,存在三種不同的統(tǒng)治類型:傳統(tǒng)型統(tǒng)治,魅力型統(tǒng)治和法理型統(tǒng)治。而愚忠,大多是出于前兩種原因,大多存在于最原始的統(tǒng)治類型中。需要指出的是,雖然盲從也屬于絕對服從的一種,但相較于愚忠而言,盲從是一種表象,強調外在,沒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在其中。而愚忠則是一種已經習慣了的、內化了的服從意識,愚忠者完全無視上級、領導的命令或者指示是否合法、合理,對別人的善意提醒、質疑也置若罔聞,而且妄自菲薄,最終喪失了自我的獨立性,而成為上級、領導的家臣。可見,愚忠意味著獨立人格和自由思想的泯滅,意味著批判與反抗的放棄,是對忠誠嚴重的偏見與誤讀。早在兩千多年前,孔子就以“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的訓誡回應了定公“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的問題,從一開始對“忠”的解讀中就具有人際對等性和政治對應性的理論特點,認為忠誠并不構成君主對臣民的隨意差遣,也不是政治上層用以控馭下層的倫理戒律。愚忠不是忠誠,相反,愚忠比盲從危害性更甚。因此,人民警察之忠誠只能是“精忠”,其貴在于“精”,精于謀略、精于方法,忠得明白,誠得純粹。具體來說,人民警察作為國家機器中的一個特殊主體,是公平正義的維護者,是社會秩序的維持者,因此,無論何時,人民警察都不能丟掉理性、失去判斷、無視正義。美國哲學家羅伊斯在其《忠的哲學》中提出的“理智準則”觀點認為,忠誠本身并不能以好壞論,其關鍵是如何判斷人們所忠于的原則。人民警察要依據其所持有的價值觀,其所認同的道德原則,其所堅信的政治信念,其所信仰的法律意識,去判定,去衡量,去辨別,仔細區(qū)分愚忠與精忠,真正無愧于“忠誠衛(wèi)士”的光榮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