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曉軍

(長沙師范學院宣傳統(tǒng)戰(zhàn)部，湖南 長沙 410100)

一、早期艱難學詩路

姜國仁，1896年出生于湖南寧鄉(xiāng)縣一個書香門第。初時家境殷實，共生有三男兩女，姜國仁是長女。十歲時，父親請來塾師教三個弟弟(其中一個為大伯的兒子)學習?？墒歉赣H被“三從四德”、“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所束縛，不讓她參加學習。即便如此，她還是在忙完家務之余，偷偷讀了《千家詩》、《唐詩三百首》，其弟姜國诪回憶：“姐姐讀起詩來，非常好聽，先生教的‘人之初’和‘子曰’，我都記不得，偏偏記得姐姐念的詩句?！盵1]

十三歲時，父親病逝，在母親的支持下，姜國仁才得以參加夜讀，即晚上插班跟著塾師學習。上面提到的這位塾師，名叫岳障東，是史學大家王闿運的弟子，也是碧泉詩社的發(fā)起人，詩詞、對聯頗具功底。在岳老師的悉心指導下，姜國仁的詩詞得到了啟蒙，少年時代起就學習寫近體詩了。岳老師為鼓勵她，還把她的詩收編在自己的《亦檄軒》線裝詩集里。此外，詩集里還有兩首提到姜國仁的詩，分別為《答姜國仁女弟子和章即疊原韻再寄》和《長沙寓齋夜酌再疊韻示國仁》[2]。

后來，由于家道中落，家庭塾師被辭退了。1915年，姜國仁考入寧鄉(xiāng)第一女校師范部，第二年又考入了位于長沙的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求學期間，恰逢著名教育家徐特立擔任學校校長。徐校長提倡詩教，并身體力行，常寫舊體詩，其中《校中百詠》影響很大，被同學們爭相傳誦，這對姜國仁潛心學詩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1922年，姜國仁在東南大學讀書時，又受到近代著名詞學家吳梅的一些影響。姜老后來無限感慨地說：“一個好的老師，對學生們的影響是不可磨滅的?！盵1]

二、與丈夫王凌波詩唱詩和

1940年，抗日戰(zhàn)爭正處在艱苦階段。這年1月，在長沙八路軍駐湘辦事處，姜國仁與王凌波正式結為夫妻。此時，王凌波五十一歲，姜國仁四十四歲。6月2日，丈夫五十一歲生日時，她曾寫詩一首互勉。詩曰：“風雨結同舟，依依約白頭，任憑潮浪險，相與渡橫流。”表達了與丈夫風雨同舟共赴國難的勇氣和決心。

見到妻子詩作，一向不擅作詩的王凌波，也試著作了一首詩答妻子：“相識各年少，而今快白頭。前途正艱巨，拔劍斷橫流?！盵3]表達了堅決為民族和人民解放而英勇斗爭的決心。

9月，結婚還不足一年的王凌波在長沙白沙井嶺五號被國民黨頑固派逮捕了。被捕前，王凌波對妻子提出三條：一是回湖南安化藍田國立師范學院繼續(xù)工作，二是回娘家，三是跟他走[1]，姜國仁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一同被關押在長沙警備司令部地牢。9月19日被押送桂林，途中被看押的國民黨士兵釋放，復經重慶、成都到達延安。

三、延安時期加入懷安詩社

(一)加入淮安詩社

1941年9月5日，陜甘寧邊區(qū)政府和邊區(qū)參議會負責同志林伯渠、謝覺哉等同志，在延安交際處(邃園)聯名宴請當地六十歲以上的民間耆宿、詩人墨客，以資聯歡。當時在邊區(qū)政府工作的高自立、李木庵等作陪。席間因有五名清末秀才、一名貢生，且多經師詞客、飽學之士，遂在歡宴暢談之際，即興吟詩作賦。林老有感于這一盛況，倡議成立詩社，得到眾人響應。當場經過協(xié)商，本著“老者能安、少者能懷”之意，即期望延安的革命者把邊區(qū)建設成為一個使老幼都有所養(yǎng)的熙熙和樂的幸福社會的意思[4]。隨后，大家一致推選陜甘寧邊區(qū)政府高等法院院長李木庵為社長，主持詩壇，薈萃佳作。林伯渠作為詩社發(fā)起人，乘興即席賦詩，題為《延水集》。

“懷安詩社是一個業(yè)余性的文藝社團，沒有什么章程，固定社員、入社手續(xù)和義務權利一類的規(guī)定，好像是只要作詩、唱和、以詩箋相投送的就算是詩社的成員了?！盵4]詩社成立不久，朱德、葉劍英、吳玉章、徐特立等積極響應，很快就有詩稿見寄。董必武遠在重慶，聞訊后亦寄詩來，表示愿意參加懷安詩社[5]。

不久，姜國仁、劉仁、任銳、吳均等女詩人也相繼加入了詩社。姜國仁在1984年七言律詩《今昔感懷》中說道，“懷安前輩今余幾？繼志欣看后代賢。”此處的懷安，即她四十年代加入的懷安詩社?！稇寻苍娚缭娺x》(陜西人民出版社)[4]共收錄詩作五百二十二首，其中包括姜國仁的詩作七首。

(二)與謝覺哉的詩詞交往

謝覺哉與何叔衡、姜夢周、王凌波都為湖南寧鄉(xiāng)人，又都蓄胡須，所以并稱“寧鄉(xiāng)四髯”，姜國仁也為寧鄉(xiāng)人，懷著對“四髯”的深厚感情，她花費數年時間收集整理史料，與張生力合編了《四髯合傳》(湖南人民出版社)。由于丈夫王凌波與謝覺哉的發(fā)小關系，姜國仁與謝老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1957年3月，謝老闊別三十年后，第一次回家鄉(xiāng)湖南訪問。在長沙，他特地接見了姜國仁，已是白發(fā)蒼蒼的姜國仁，見到謝老好似見到親人一樣，感情激動，熱淚盈眶。隨后，謝老還到了姜國仁任校長的長沙女子師范學校視察[6]。

此外，姜國仁和謝覺哉還同是懷安詩社的社員，彼此間多有詩詞交往。其中1943謝老59歲壽辰前夕，姜國仁寄去《壽謝老詩》一首。1945年謝老61歲壽辰前夕，姜國仁又寄去《壽謝老詩》一首，其中的“來年壽席移鄉(xiāng)里”一句，勾起了謝老的思想情結，他想起了自己“待”過十年的云山，想待何日重游，于是書《感賦答國仁》詩一首：“女峰螺嶺記尋春，竹翠桃紅掩映新。應識殷生昔栽樹，難逢向氏舊游人。長溪魚躍花飛柳，夾岸鶯啼芽綻春。載得東風歸故里，青山白發(fā)兩情親?！盵7]

四、主政長沙師范時的詩作

1949年，姜國仁奉派回湖南工作?；貋砗螅芙^了省教育廳或長沙市教育局的領導職務，卻以繼承老解放區(qū)革命教育傳統(tǒng)和光大徐特立教育思想為職志，要求到長沙師范學校工作。于是，湖南省臨時政府以文教廳督學的名義，派她主持長沙縣立師范學校的接管工作；繼而任命她為學校的書記兼校長[8]。她開全省先河，將學校改辦成了幼兒師范，成了湖南幼教事業(yè)的奠基人。

由于一心撲在幼兒師范教育事業(yè)上，姜老這段時期的詩作，多以幼教為主題。如1950年，她作了一首《幼教二十韻》：“幼教是基礎，學前育人苗。嬰兒如潔玉，全賴人工雕。成龍或成虎，成狗或成貓，出自人心手，成敗重熏陶。鄰邦重幼教，民族強且豪。急起而直追，響應黨號召?！?953，她又作詩兩首，《贈首屆幼師班畢業(yè)生》：“事業(yè)非難卻又難，育人莫作等閑看。循循善誘摸情性，塑造靈魂豈一般?！薄耙鋈藥熛冉碳海斫虄?yōu)于言教多。幼小心靈無雜念，一言一行善觀摩。”1962年6月1日，姜老特地作詩《賀“六一”兒童節(jié)》；1965年，她被評為全國教育先進工作者，謝老聞訊作詩道賀，姜老即依韻回復兩首，報以《幼教樂》。

文革期間，姜老挨了批斗，被長期關在一間又小又矮又暗的“牛棚”里。1968夏，她作《小房詩》一首抒發(fā)心中苦悶。1973年6月被釋放時，她當即朗誦絕句兩首，一曰“幾載離工作，人孤德不孤。一心忠馬列，今吾勝故吾?！倍弧奥肪€茫茫蔽是非，斗爭誰復計艱危。云開旭日紅天海，頭白山鷹又奮飛?！毕矏傊橐缬谘员?。

五、晚年的詩詞活動

(一)參與創(chuàng)辦長島詩社

1980年端午節(jié)(6月17日)前，長沙市文學工作者協(xié)會舉辦端陽詩會，姜國仁應邀參加了會議。在吟詩之余，有人倡議成立一個詩歌組織，得到姜老等與會者的一致贊同。后來經大家商討，暫定名長島詩社(資料顯示，長島二字，因1978年在長沙五一路旁建成的長島飯店而得名)。后報請上級部門同意，正式定名長島詩社，作為長沙市文學工作者協(xié)會的下設組織。6月28日，長島詩社正式成立，長沙市詩歌界六十余人參加了成立大會。會議產生了社務委員會，選舉八十四歲的老詩人、延安時期懷安詩社成員姜國仁為社長、省文聯副主席，詩人谷曼、王劍清、未央擔任顧問[9]。詩社會刊《長島詩刊》的創(chuàng)刊號上，共刊發(fā)了63位詩人的作品，除首篇為省文聯主席康濯的詩作外，其余均為社員的作品，據之推測，長島詩社首批社員至少有62位。

長島詩社成立后，準備有計劃地組織學術討論、作品討論、詩歌朗誦、文學知識講座和交流創(chuàng)作經驗等活動，并且不定期地編印內部刊物《長島詩刊》。姜老經常參加詩社的活動，積極為《長島詩刊》撰稿，并聯系長沙師范印刷廠承印刊物。

在《長島詩刊》的創(chuàng)刊號上，共刊發(fā)了63位詩人的67首詩作，其中姜老一人就作了四首，分別為七絕《端陽詩會抒感》(三首)和五律《端陽雕屈原》。

(二)擔任岳麓詩社名譽社長

1983年6月8日，岳麓詩社正式成立。同年12月28日，社刊《岳麓詩詞》創(chuàng)刊，1984年成為全國公開發(fā)行刊物。1995年8月，經省民政廳批準，詩社更名為湖南省岳麓詩社，成為全省唯一的省詩詞群眾團體。

詩社成立時，由時任省政協(xié)副主席、著名詩人楊第甫，省委宣傳部長、著名詩人屈正中，湖南省政協(xié)委員、延安時期懷安詩社成員姜國仁等擔任名譽社長，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老教授高揚擔任社長。在姜國仁簡歷中，也有“1977年離休。后任湖南省政協(xié)委員，長島詩社、岳麓詩社名譽社長”的記錄。期間，姜老還曾為《岳麓詩詞》撰稿，題為《再登岳麓看紅葉》：“麓山景色已初冬，三度登臨意趣濃。最喜長風驅曉霧，瞳龍紅日滿高峰。”

1985年，89歲高齡的姜老因心臟病發(fā)入院。病床上，姜老還詩興未泯，直抒：“一病驚知生命危，殘驅有幸托名醫(yī)。桃紅柳綠匆匆去，九十春光喚不回?！辈涣暇钩山^筆。岳麓詩社時任社長周仁濟挽詩云：“懷安松柏今凋謝，岳麓詩壇失老成。筆底春秋詩史在，長留正氣滿潭城?！盵10]

參考文獻：

[1]長沙師范學校.深切的懷念——姜國仁同志紀念集[M].長沙：長沙師范印刷廠，1986.

[2]hjb24k.從“公車上書”到國史館寫史，一代鄉(xiāng)賢岳飛后人岳障東[EB/OL].http：//bbs.sssc.cn/thread-6414122-1-1.html，2016-06-03.

[3]蕭三.革命烈士詩抄[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1962.

[4]李石涵.懷安詩社詩選[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0.

[5]霍建波.懷安詩社研究述評[J].延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2).

[6]《謝覺哉傳》編寫組.謝覺哉傳[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7]周振甫，陳新.謝老詩選[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4.

[8]長沙師范學校校志編寫委員會.湖南省長沙師范學校校志[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3.

[9]長沙市文學工作者協(xié)會長島詩社.長島詩刊[M].長沙：長沙師范印刷廠，1980.

[10]張生力.筆底春秋詩史在[J].老年人，19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