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 慶 南京林業(yè)大學藝術設計學院

中國藝術從最早的混生狀態(tài)逐步發(fā)展為分門別類、繁榮發(fā)展，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歷史時期。在這期間，各類藝術形式可謂是此消彼長，但總會出現(xiàn)一種或幾種引領風騷：如我們常說的商代青銅器、秦磚漢瓦、宋元的山水畫等。漢代藝術是中國藝術史上的瑰寶，畫像磚、畫像石等作為漢代代表性的藝術形式對后世的藝術有著深遠的影響，而神仙題材是畫像磚石的重要題材之一。升仙以求長生不老的先例可以追溯到秦始皇，而且與道教文化具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再到后來的漢武帝尋仙問藥，人們對“升仙”理念的重視程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們將希望寄托于死后的世界，將自己的愿望滲透進墓室的裝飾中，寄托了升仙愿望的畫像磚應運而生[1]。

一、觀念的演變

在西漢時期“升仙”理念逐漸興起并達到了頂峰，人們相信即使生前達不到升仙的目的，死后依然可以達到永生。這一時期“升仙”題材頻繁出現(xiàn)在墓中壁畫以及畫像石上。到了西漢后期以及東漢時期，升仙的熱度開始下降，冥世說逐漸占據(jù)主導地位，導致陪葬盛行[2]。盡管如此，升仙以求長生的愿望依舊為人們所期盼。在大型的墓葬中，墓室是寄托情感和愿望的地方，在墓室外會出現(xiàn)大量的陪葬品，希望死者在另外一個世界獲得永生繼續(xù)生活。畫像磚不僅代表著漢代墓葬藝術，而且體現(xiàn)了漢代思想文化，于此同時畫像磚的拼砌技巧對后世的藝術創(chuàng)作如山水畫也具有重要影響。

二、墓室藝術——畫像磚

根據(jù)資料顯示，畫像磚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萌芽，到了漢代為鼎盛時期。這樣的發(fā)展歷程，與當時經(jīng)濟發(fā)展和厚葬風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在漢代，冥世說和道教思想傳播甚廣，他們認為要尸解成仙必以死為引，死是 “暫過太陰” “太陰煉形”的過程。主張死后進入冥界獲得長生藥，羽化成仙。而墓室作為“生命轉換器”，其中的仙人形象成為了必不可少的元素，以賜墓主人仙藥而升仙。同時為慶祝墓主人升仙，充斥樂舞宴飲的歡慶繪畫配合出現(xiàn)[3]。這些元素主要以畫像磚的形式在墓室中存在并與墓室合為一體。

滕州市王學仲藝術館展廳所藏的畫像磚，非常細致地刻畫出了升仙的場景，也從正面解析了升仙的過程，其中描繪了墓主人通過“三官”完成轉生儀式，并乘坐馬車成功登入仙界。圖中可以清晰看出畫面中一片悠閑快樂，墓主人成仙之后的喜悅之情躍然于臉上。

除此之外，在洛陽發(fā)掘出的西漢墓葬的畫像磚上，出現(xiàn)了珠樹、有翼天馬、對揖人物等描述仙界特征的意象。畫中的人物均呈現(xiàn)出戴冠文吏的狀態(tài)，以此可以看出這些人物為仙界的使吏。

迄今為止已經(jīng)出土的畫像磚上有大量的元素，其中羽人、瑞獸、鼎和秘戲圖尤具特色，將在下面著重介紹。

（一）羽人

羽人從有記載以來一直是祥瑞的代表，起源于人類對圖騰的崇拜。直到漢代，羽人成為了趨吉避兇、守護靈魂的意象?！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抱樸子·對俗篇》《論衡·道虛篇》《楚辭·遠游》等古籍均有所記載。

升仙羽人具有明顯的地域特性，其中河南地區(qū)出土的畫像磚上出現(xiàn)了羽人、祥瑞和辟邪的圖像組合，意味著升仙、辟邪、祥瑞三個題材。河南新野出土的一幅畫像磚中，磚上細致地刻畫出二龍穿璧的景象，謂之祥瑞；虎與牛怪相斗，謂之辟邪；羽人持芝駕虎，謂之升仙。由此可見墓主人們害怕升仙會被妖魔鬼怪阻攔，所以出現(xiàn)了能夠辟邪的獸類，以保證升仙的順利。

在四川地區(qū)，亦出土了升仙主題的畫像磚，磚上的羽人主要分為五種，分別為吉祥羽人、升仙羽人、娛樂羽人、侍奉類羽人和日月神羽人。

1.吉祥羽人

吉祥羽人在出土的畫像磚上出現(xiàn)的頻率高于其他幾類羽人。它與祥瑞組合表達了趨吉避兇的愿望。通常該類羽人體型瘦小，背生雙翼。而且從不單獨出現(xiàn)，常伴隨祥瑞出現(xiàn)，如羽人持仙草、羽人捧藥、羽人戲龍、羽人戲鳳等。該類祥瑞（圖騰）通常代表了神靈，起到保佑該民族吉祥、平安，遠離災禍。

2.升仙羽人

升仙羽人，顧名思義是升仙過程中的人。在漢代墓室的壁畫、畫像石、畫像磚上出現(xiàn)了大量羽人（仙人）引導墓主人的靈魂升天的圖像。除此之外，龍、虎、鹿作為神獸常被認為是仙人的坐騎，表現(xiàn)了漢代人對羽化成仙的執(zhí)著追求。

3.娛樂羽人

娛樂羽人是一類比較生活化的羽人，亦稱作生活羽人，該類羽人多呈現(xiàn)出仙界自由的生活場景，也是數(shù)量最多、最具代表性的一類羽人。如“仙人六博”圖，呈現(xiàn)出羽人正在下棋悠然自得的場景，他們的動作表情都很貼近人類的喜怒哀樂。從死后世界的角度來看，在一個烏托邦式的理想世界也就是仙界，而娛樂羽人則是為自己靈魂的寄托[4]。

4.侍奉類羽人

侍奉類羽人通常伴隨著西王母和東王公一起出現(xiàn)，這也是階級的體現(xiàn)。一般分為持戟羽人和求藥羽人。前者出現(xiàn)于西王母左右，下方伴有九尾狐、金烏和蟾蛛，起到守護西王母的作用，而后者一般體態(tài)嬌小，動作謙卑，手持容器以求仙藥。顯然，羽人社會中具有現(xiàn)實社會的縮影，人們心中的烏托邦也并不是絕對的自由，仍然具有嚴格的等級制度。

5.日月神羽人

日月神羽人到目前為止只出現(xiàn)于四川地區(qū)。外形上為人首鳥身并做飛翔狀，腹部為圓輪形，圓輪內(nèi)部意象分別代表日月，所以稱之為日月神羽人。這類特殊的羽人與四川當?shù)氐拿褡逍叛龊蛡鹘y(tǒng)風俗有很大的關系。根據(jù)四川地區(qū)的文獻記載，日月作為信仰一直被崇拜著，同時在三星堆遺址又出土了相關佐證，證明日月和太陽神鳥為古蜀人民的崇拜圖騰。正是人們對動物的擬人化造就了人面鳥身的日月神羽人這一特殊形象。

（二）瑞獸

在漢代，動物不單單存在于自然界，而且還是升仙必備工具，其中龍鳳尤為重要。通過對這些動物的刻畫，承載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和祝愿。

1.鹿

“天人感應”思想在漢代盛行，同時受到讖緯神學的影響，鹿逐漸成為祥瑞和高潔的代表。這在漢代出土的物件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證明，比如祥瑞圖、仙鹿和鹿車圖、西王母和仙鹿圖等。同時，仙人和鹿代表著當時的認知水平，鹿成為君權傳遞的媒介，表現(xiàn)出 “君權神授”“升仙”思想。

2.龍鳳

龍鳳中經(jīng)常以仙人所乘之神獸形式在墓室中出現(xiàn)，最具代表性的是戰(zhàn)國時期的《人物龍鳳帛畫》和《人物御龍帛畫》，這兩幅帛畫描述了墓主人御龍或乘鳳飛升入天國的場景。龍鳳是中國最傳統(tǒng)的瑞獸。在早期，它們就作為引導靈魂升天的乘騎出現(xiàn)在墓室中。值得一提的是，“以龍引魂升天”這一概念早在皇帝時期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

到了漢代，龍鳳的地位進一步提升，成為天帝和仙人的信使，漢代帝王也毫不吝嗇地將其作為皇權的象征。在漢代墓葬藝術中龍鳳亦是主流題材，男性乘龍，女性駕鳳。在洛陽燒溝出土的漢代合葬墓的墓頂壁畫中就描繪了這樣的場景?？梢姡跐h代墓主人常以龍鳳作為飛升成仙的工具。

3.鼎

已經(jīng)出土的漢代畫像磚中，除了象征著仙人的羽人形象和龍、鳳、鹿等送仙藥的瑞獸，鼎亦是仙器。類似于神藥瓶，鼎是盛放“神藥”“丹水”的容器。東漢的《列仙傳》引古“仙書”說，黃帝就是鑄鼎而仙：“黃帝采首山之銅，鑄鼎于荊山之下，鼎成，有龍垂胡髯下迎帝，乃升天?！闭怯捎谶@樣的傳說，秦皇漢武才不停地尋仙訪藥，《史記·封禪書》和《漢書·郊祀志》也對其進行了論述。因此，人們有理由相信“鼎”確是用來盛放西王母不死藥，也表明了墓主人獲得仙藥飛升成仙。

4.秘戲圖

在四川地區(qū)還出現(xiàn)了秘戲圖，秘戲圖描繪了男女之間的魚水之歡，同男女之間的交合達到雙休的目的進而長壽或升仙。班固的《漢書·藝文志》方技略中有 “房中八家”之說，這是對房中術比較正式的記錄，可見房中術在漢代并不是簡單的作為方技。墳墓作為一個媒介聯(lián)系著其宗族與人類始祖——伏羲女蝸，以祈求子孫平安、仕途高升、富貴幸福，所以，秘戲圖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祈求多子的愿望，通過祈禱望祖先保護其家族生殖力強盛，還有人認為秘戲圖在墳墓中起著一種“壓勝”作用。

結 語

漢朝文化在我國漫長的文化歷史長流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而升仙思想更是一個時代的烙印，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升仙逐步滲透進了人們的方方面面。從儒家文化對于生死問題的理念思考，到漢代道家思想風靡一時，這些特點都從漢代的墓葬藝術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證，可以看出人們對于死的觀念以及死后的歸宿都有固定的認識，這一觀念的變化預示著人們對社會和宇宙的認知也變得更加系統(tǒng)。升仙體現(xiàn)的是精神上的超脫，但是又不能脫離現(xiàn)實社會的約束，這仍然是當時社會的一個縮影，而不是超然物外的世界。同時畫像磚這一思想文化的匯聚體，帶給后人數(shù)不盡的文化財富，為后世的藝術作品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意義，正是通過一幅幅凝聚著價值觀和美好祝福的畫像磚讓后人知曉了一個時代的發(fā)展。